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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霜河白(下卷+番外)-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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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朱雪远在边关,自然不可得知帝都之事。他依旧每月一封书信,述实在边城的日升日落,说着边城将士的豪迈与思乡,轻描淡写的带出两句沙场厮杀的残酷与血腥。
那日,风挽华读罢檀朱雪的来信,面上虽未带出,心里却添了几分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朱雪虽然习了一身武艺,可面对着千军万马,面对着刀林箭雨,若有了一个万一。。。……心中这么一想,顿时便胸口一窒,有些喘不过气来似的闷。起身,步出闺房,往后园走去。
牡丹花期已过,花园里的牡丹花都已凋谢,只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花瓣,色泽残败,不复昔日艳光。见此情景,风挽华忧上添愁,眉间便隐隐带出几分。
那日跟着的是铃语,见她这模样,便道:“小姐,你都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正好这时刻莲花开了,不如我们去华门寺看看莲花?”
风挽华却摇头,“华门寺里人那么多,我们去了,只怕莲花看不上,倒让人围观了。”
铃语闻言不由得笑起来,道:“那还不是因为小姐生得好看,他们喜欢呗。”
“喜欢?”风挽华轻念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脸,然后放下,轻轻叹一口气,道:“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么张脸,可这张脸就像这牡丹花一样,再好看也只能盛极一时,当这张脸变老变丑时,他们又怎么会再喜欢。”
铃语看着小姐,不敢相信这样的绝美容颜会老。“小姐一定不会老的,一定永远都是这么好看。”
“呵。。。。。。”风挽华轻笑一声,“傻丫头,是人都会老的。就好比夫人,再怎么好看,也敌不过岁月风霜。”
“夫人如今也很好看啊。”铃语道。风夫人虽已年过四旬,但依旧风韵楚楚,比那些来府里拜访的夫人可都要好看多了。
风挽华却是轻轻摇头,“你才来我们家三年,所以你不曾见过当年韶华正盛的母亲,听爹讲,她年轻时在风州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那。。。。夫人虽没年轻时好看,可老爷对夫人一直都很好。”铃语又道,“所以,即算小姐以后老了,也一样会有人喜欢的。”
风挽华听了她这般天真得理所当然的话,面上浮起一丝笑容。“是啊,爹娘这么多年如此恩爱,实是难得。只不过这世间如我爹这般的人却是少有,大多数的男人娶了妻后,还会有一堆的美貌姬妾,有的甚至七老八十时,还纳年龄足可当曾孙女的小妾。从一而终的,太少。”
铃语听了,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掩嘴笑道:“小姐,奴婢知道檀公子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好。”
风挽华闻言睨了巧善一眼,不语,可眉梢眼角却是溢出几分喜意。
铃语性子较巧善要活泼,所以说起话来也无忌些。她看着小姐果然是开怀了些,眼珠又转了转,道:“小姐,奴婢听府里的姐姐们说‘三位皇子都待小姐一片痴心,真不知小姐放着好好的皇子妃不当,干么对一个穷小子檀朱雪那么死心塌地的’。小姐,你为啥不喜欢三位皇子,而就喜欢檀公子?”
被铃语这么一问,风挽华白玉似的脸上升起一抹红云,如牡丹沐浴朝霞,艳不可方物,看得铃语眼都不眨一下。她微微垂首,眼眸看着某处出神,许久后才低低的道:“我与他自小就认得,一开始我们老吵架争论,可是吵着吵着争着争着,不知怎的心里眼里就记得他最深,看着旁人,再好也不如看着他欢喜。”
铃语眨眨眼睛,道:“可奴婢看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就数三位皇子最出众了,小姐看着也不如檀公子吗?”
风挽华一笑,道:“以世俗的眼光来说,三位皇子当然不比朱雪差,而且论家世,不说朱雪远不及他们,这世上也没人可比得上三位皇子。”她微微一顿,才道:“只是人心是没法衡量的,喜欢和不喜欢很简单的几个字,可你却没法简单的说清原由。”
“呃?”铃语才十二岁,听着小姐后边的话,总觉得有些迷糊。
风挽华看她一眼,移步在凉亭里坐下,以手支额,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与朱雪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与他。。。。。我们知道彼此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对方的好,也知道对方的不好。”她目光望着亭外的牡丹枝叶,蒙蒙的显得有些渺远,“我有时看着朱雪,好像一辈子眨个眼便过去了,可又好像一辈子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的长长久久。”
铃语听着觉得糊涂了,怎么是眨个眼就过去了,可怎么又是一万年那样的久?
风挽华又道:“而其他的人,比如说三位皇子,他们除了知道我的名,除了知道我的脸,除了一些向人打听的我的事外,还能知道我什么呢?他们写一些一往情深的诗,或是送一些名贵的珠宝,那等行径,说不好听点,不过是些纨绔子弟的无聊之举。”
“那是他们想讨小姐欢心。”铃语倒是替他们辩解一下。
“呵。。。。”风挽华转头看着铃语笑了笑,“换作你这个小丫头,估计就给收买了,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人的真心又怎么会是那些东西就可讨得的。”
“可府里的姐姐们说三位皇子对小姐十分用心呢。”铃语心里还是觉得三位皇子好,“而檀公子就什么也没做过,她们说都不知道小姐为何就喜欢檀公子?”
“这么说来,朱雪还真没为我做过什么。”风挽华听着也是一笑,“他唯一做的。。。。”她收了声,眼眸望着某处怔怔出神,似乎是沉入了什么回忆中。
铃语看着亭中静静坐着的小姐,只觉得她眼眸一瞬间柔秀如春水,似乎下一刻那一汪春水中便可绽出水莲花来。
风挽华静默了会了,才又道:“朱雪虽只是个穷小子,可他的心胸却宽广得装了整个天下。他本可与我成亲,在风家享受着安逸舒适的日子,可他却去了苦寒荒凉的边城,每日在古卢的刀剑下守护着边城的百姓。而三位皇子,他们出身皇族,本是最应该来守护着天下百姓的人,可他们在做什么呢?为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兄弟相争。”她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眸色清湛,“我和朱雪,我知道我们会如爹娘一般一生恩爱。而如果我嫁给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一开始他们都会百般宠爱我,赐我华屋绮罗,赐我无数的珍奇宝物,但他们同样的会纳进其他的妃子美姬,也会对她们一样的宠爱有加,而等到他们厌倦了我,或者我年华逝去时,我便将在冷落中凄凉度过一生。”
“本王才不是这样的!”猛然间有人沉声道。
两人同时一惊,转头一看,便见一人立于亭外两丈之处,锦衣玉带英姿焕然,只是此刻一双眼睛亮得有些慑人,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安豫王!”两人惊叫。
来人正是三皇子安豫王,他目光落在风挽华面上,那锋利的剑芒一瞬间便敛起,渐渐的生出柔情。
“那些东西都是我认为最好的,所以我送给你,可我怎知你会不喜欢。这世上美人虽然很多,可我只欢喜你,自那日庆华宫一面,我心里想的全是你。我也不是纨绔子弟,我不会输给那个檀朱雪。”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风挽华,“我是怎么样的人,我是不是无聊之举,我会让你看清楚明白的。”说完了,他一转身便走了。
留下两人怔怔站在原地。
许久后,风挽华吐一口气,道:“堂堂皇子擅入大臣家后园,该不会也是爹教的‘君子行事,不拘小节’吧。”
“噗哧!”铃语闻言忍俊不禁。
安豫王一路疾步而出,在前院里正碰着了寻找他的葛祺。
“王爷,你跑哪去了,太傅在找你。”
安豫王却不理他,只管埋头走,一路走出了风府。
几日后,风挽华自父亲口中得知,古卢又进犯边城,安豫王在朝上请旨驱敌。

果然,七月初,皇帝封安豫王为“安定将军”,领两万大军奔赴边城。
八月,风挽华再收到檀朱雪信时,他便提到了安豫王。出乎风挽华意料的是,檀朱雪竟对安豫王大为欣赏。说他虽是皇子,却毫无娇贵之气,与边城士兵同甘共苦,又说他腹有畴略知人善用,而且极有胆魄果断勇猛,杀起敌来眼都不眨一下的,真不像是金尊玉贵的皇家骄子。只到边关半月,便已小胜古卢三战,实乃是将将之材,真不愧是先生教出的弟子。还说安豫王与他叙了同门之谊,两人兄弟相称,志趣相投,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风挽华读罢信大是诧异。想这安豫王怎么就和朱雪做兄弟了?转而一想,他们沙场杀敌,同生共死间生出的情谊那自是不同一般。许这安豫王真的是个胸襟广阔的男儿,并不会因私情而罔顾大局。如此一想,便也放心了。
此后,檀朱雪的信里多少都会提到安豫王一两笔,看来他真的是极为欣赏这位同门师弟。信中说他们一起设阵布兵,一起思考对敌之策,一起纵马杀敌,一起喝酒谈天。。。。风挽华一一看着,为他们能结下这般情谊颇是心慰。朱雪是独子,难得他能与安豫王如此投契,估计真是当他作兄弟了。
然后,转眼间便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初,风挽华收到檀朱雪的信,说他们打了大胜仗,古卢递上降书求和,边城又能得几年安宁。而陛下按功封赏边城战士,檀朱雪被封为“震远将军”。而最令风挽华高兴的却是檀朱雪要回来了,估计年底前便能到家。
风挽华自得信后,日日眉眼带笑,容光焕发,美胜娇花。每日算着日子,离朱雪回来还有几天。
元凯三十四年十二月十日,凯旋大军行至离燕城八十里处休息扎营。
营地里,安豫王在帐中走来走去,满脸阴沉。
刚才众将士围着火堆喝酒时,几位将军变成了众人猛灌的对象,而平日酒量不高的檀朱雪却是来者不拒,有人问“檀将军酒兴如此之高,可是有喜事?”
檀朱雪举杯而起,对着周围的人一脸欢快的朗声道:“对!本将要成亲了!只等回到帝都,本将便要迎娶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顿时满场轰动,人人敬酒相贺,檀朱雪便是拔剑长歌,以祝酒兴。
砰!安豫王一拳砸在桌上,重重在榻上坐下。
他与檀朱雪一样打了大胜仗,一样得了大封赏!
可是,檀朱雪可以欢欢喜喜的回去迎娶他心爱的姑娘,那他呢?
挽华……挽华……
她就要被别人娶走了,她怎么可以被别人娶走!
他本也该和檀朱雪一样,欢欢喜喜的回去,欢欢喜喜的去见那个他心心念念日日夜夜都梦到的姑娘!可是,那个姑娘喜欢檀朱雪!那个姑娘要嫁给檀朱雪!不是他!不是他安豫王!他就算打了胜仗当了大将军的了天大的荣誉证明了他不是纨绔子弟,挽华却要嫁给檀朱雪!
挽华!挽华!
你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若这世上……
若这世上没有檀朱雪那多好!
若没有檀朱雪,挽华必会喜欢我!
若没有檀朱雪,那今日回去帝都迎娶挽华的人必定就是我!
檀朱雪……这世上为何有一个你?
若没有你……若没有你……
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猛地,他握拳而起,目射寒光。
“葛祺!”
葛祺掀帐而入,“王爷,唤小人何事?”
“过来。“安豫王示意葛祺附耳过来。
葛祺附耳过去,片刻,他满脸震惊的看着安豫王,“王爷……这……这万万不可!檀将军予国有功,又是难得的人才,王爷……这……这可要三思!“
安豫王冷冷的看着葛祺,“本王的命令你不听吗?“
葛祺心中一寒,抬头看着安豫王,那双眼中尽是冷酷与杀意,顿时脸色一白,半响后垂头。
第二日,大军清晨拔营,走了一日,申时四刻至燕城,安豫王下令在城里歇息一晚,明日再行。
夜里,檀朱雪正在房中看书,死后他的从风府带着的侍从重乐端着热汤进来。
“将军,今日天寒,我炖了一碗人参鸡汤,你趁热喝了暖暖身子,早点歇息。“
“嗯。”檀朱雪接过,“你也下去歇息吧,我看完这几页便睡了。”
“是。”重乐退下。
檀朱雪喝过参汤,果然觉得身子热烘烘的,心想重乐功夫不行又胆小,上阵杀敌是九流水准,不过这炖汤的水准却是越来越趋一流了。
又看了会书,觉得身上越来越燥热,屋里似乎有些问题,不由启门走出屋子,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以下起了大雪,柳絮鹅毛似的漫天飞扬,遍地已铺上银毯,虽是夜晚,可雪光映照里,四野看的清清楚楚的。只是这屋外的寒风大雪,竟完全让他感觉不到冷,身上反而越来越热,火烧似的难受,气息越发的急,胸口闷痛,隐隐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暗感不妙,即往院外走去,想命人唤个大夫来,却举步艰难,脑袋也越发涨热,思绪也有些迷糊,眼前渐渐的模糊起来,而四肢血脉仿佛要爆裂似的膨胀、火燎似的炙热,身子越发沉重,他张口,想唤重乐,却是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眼前一阵发黑……
霎那间,他忽然心清闹明,扶着墙一步步的艰难移到门边,手却抖着没法拉门,身子一点点往下滑去,他心头一急,猛地撞向院门,砰的门撞开了,门外的守卫惊动了,一回头,便见他栽倒在地,不由大惊。
“将军!”
檀朱雪伸手,想扶住他站起来,可手伸了几次都没抬起来,身体仿佛置于熊熊大火中烘烤着,胸口如有重山压着无法喘息,张嘴,想出声,可喉见确如被一支铁钳紧紧钳住,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心头焦急万分,可是身体的知觉,脑中的意识都渐渐的渐渐的迷糊,消失……
“将军!将军!”守卫大呼。
挽华……我……
唇轻轻动着,手颤颤的努力的想抬起手来,可眼皮渐渐的闭上、挽华……
那只手终只是无力的萎落雪地,口边,浓稠的血流出,暗红的,浸染着白雪。
“不好了!快来人啊!檀将军出事了!”守卫惊恐的大声呼唤。
天空上,雪依旧纷纷扬扬,飘落高山树木,飘落房屋街道,也飘落在雪地上那个人身上。落在那人眼角,化成一滴清泪,蜿蜒的流过乌鬓,坠落雪地,消失无声。
“怎么啦?怎么啦?
许多的人被守卫的唤声惊奇,纷纷披衣而来,连安豫王都惊动了。
“怎么回事?“
他沉声喝道。
“将军……檀将军他……“守卫指着雪地里的人说不出话来。
众人目光一移,顿时惊呆。
“将军!“
重乐一见倒在雪地里的檀朱雪,看着那一片暗稠的血,顿时魂飞魄散,扑到身前大喊:“将军!将军!你怎么啦?”
众人回神,赶忙上前查看,有人还唤:“快去请大夫来!”
大家七手八脚得将檀朱雪扶起,却察觉他早已无气息,不由得心头一沉,面面相觑。
“将军!将军!你醒醒!”只有重乐急的直摇着檀朱雪。
“檀将军他……“有人开口,却无法成语。
“将军!将军!“重乐大声呼喊。
众人目光都望向身后呆立的安豫王,“王爷,将军他……“
安豫王瞳孔一缩,面色青白,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拳。
“大夫来了,快让让!”有人拉着大夫气喘吁吁的赶到了。
众人赶忙让开,大夫走进,见重乐依旧挡在身前,忙道:“小哥,你让让。”
重乐回神,赶忙侧身让开。
大夫伸手查看檀朱雪情况,可手才触及躯体,便脸色凝重,看了片刻后,他摇摇头一脸惋惜,“完了,檀将军已经过去了。”
其实刚才众人已察觉了,只是还抱着点希望,此刻在听大夫说出,便是铁定的事实了,心头顿生悲恸,更有人失声大哭。
“不会的!”重乐闻言大急,拉住大夫的手直往檀朱雪身上放,“大夫你再仔细看看!檀将军他……他怎么……怎么会……”他怎么也没法把个“死”字说出来,一连几个“怎么会”只把眼泪逼出来了。
大夫看他一脸悲切,心头不忍,再次伸手察看,片刻后,他猛地放开檀朱雪急步退开,“大家快退后,千万不要碰檀将军!”
“大夫,怎么?”重乐问这大夫。
“怎么啦?”其余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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