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蜉蝣之羽-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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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被放在了釜的地位,他就只能忍耐那慢火的煎熬。
第十二章 阶下囚
“务相,你跟我来。”正出神间,务相蓦地听见了大长老的声音。他转回身,发现大长老的脸色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那是一种带着慈祥的老态,然而务相的心中已然生出了隐隐的戒惧。看大长老对承钧的态度,显然早已对他有了不满,只是一直隐忍到今日发作罢了。那么在决定宣布与溟族结盟之事时故意将承钧支使去封丹国,让复仇情绪正达到颠峰的族人一起反对承钧的提议,是否也是蓄谋以久呢?想到这里,务相只觉遍体生寒,连忙压抑下自己的胡思乱想,顺从地朝大长老走了过去。
“务相,你不用和其他人一起去铸造箭矢,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看着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去,大长老领着务相单独走进了议事大厅,关上了房门。
眼看务相将怀中的圣剑和穷奇之皮重新放回神龛,大长老忽然道:“交给我吧。”
务相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两件圣物交给了大长老。大长老暗念咒语,天顶上便垂下一个铁铸的小箱子,待得大长老将两件圣物放入其中盖上箱盖,那铁箱便自动升上了屋顶,消失不见。
“若是再被人偷去,我是无颜去见祖先了。”大长老手指微动,已将铁箱再度凝结了一个封印,方才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桌案前,“你也坐吧。”
“再”被人偷去?务相暗中苦笑了一下,大长老所指的,应该就是自己去雪魇谷时,承钧将圣剑暗藏在雨伞中赠给自己事吧。不过他没有开口,只静静地坐下来听大长老说下去。
“此番与溟族结盟,我们不单要为他们铸造弓箭,还要提供详细的丹城地图。”大长老满怀期望地望着务相,“你对丹城应该很熟悉吧。”
务相咬了咬下唇,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就来画一幅地图吧,山川地形、房屋街道都描绘清楚。”大长老看出务相脸上的犹豫之色,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也是难为了你,可是若不出些力气,溟族又岂会与我们结盟?务相,我老了,只想把这首领的位置传给可靠之人,你现在是我全部的希望所在啊。”
“大长老,务相绝没有窥视权柄的意思!”务相蓦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大长老别有深意的目光,“承钧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大长老有些失望地站起来,“你在这里画图,我不打扰你了。记住,溟族既然可以赠给我们防御结界,他们也可以随时破除这个结界,巴族的存亡,此刻就在你的手中。”说完,大长老打开厅门,微微佝偻着离去了。
务相呆呆地看着铺在桌案上的羊皮纸,茫然无措。如果承钧在就好了,莫名其妙地,他竟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那样他就不会面临这样痛苦的抉择,哪怕承钧的用意,他并不能完全理解。
那样从来不曾被人真正理解过的承钧,应该一直是孤独的吧。务相在桌案前坐下来,手里握住了笔,开始绘制丹城的地图。然而绘着绘着,他猛地抛开了笔——这地图,是威胁到丹城中承钧安危的利刃啊,自己怎么可以,一笔一笔地将承钧推入绝境?
大长老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务相就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而他面前的羊皮纸上,只有寥寥几笔看不出形状的线条。
“务相,你还是执迷不悟吗?”大长老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
务相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憔悴:“我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该怎样做。”
“那好,我就让你在这里好好想清楚。”大长老铁青着脸道,“不过我告诉你,溟族对丹城的总攻明天就开始了,你不肯画这地图,自然还有别人可以画。我明天来问你的决定。”说着,大长老猛地关上了门,在外面落了锁。
这便是监禁了么?务相抱住头,重新把双肘支撑在桌案上。由于服用了封丹国大祭司药丸的缘故,他不会感到饥饿干渴,然而那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却比饥渴更让他神思衰竭。
第二天一早,大长老再次进入大厅,看到务相已经伏在桌上睡了过去,画了几笔的羊皮纸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推醒务相,大长老失望得有些恼怒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务相睁开眼,目光中满是倦意,眼圈却是乌青。他似乎过了一会才反应到大长老的来意,直起身道:“我无法承担背叛巴族的罪名,却也无法对抗承钧。”
“那好,你也不适合呆在这里了,省得祖先们为你的优柔寡断而羞耻!”大长老招了招手,门外便走入一队巴人青年:“把务相找个地方关起来,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听了大长老的话,务相默默地站了起来,跟着那队巴人青年走出议事大厅。低着头不去回应那些青年的疑惑或者惋惜的目光,务相一路穿过村落,直到走进半山腰一个狭小的山洞中。
径直走入洞中坐下,务相无言地看着佩着飞剑的青年们将洞口守住。然后他将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闭上了眼睛。既然无法选择,就让他逃避一下——也好。
“我只是来看看他,又不是劫狱,你们紧张什么?”庆宜的声音蓦地从洞外响起,“务相哥,我来陪你说说话。”
务相睁开眼,看见庆宜半蹲半跪在洞口,不顾守卫们的飞剑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我很好,你回去吧。”务相淡淡地道。
“务相哥,我是来告诉你,溟族果然开始进攻丹城了!”见务相的眼睛亮了亮,显然对自己带来的消息有兴趣,庆宜连忙说下去,“虽然我们被困在结界里看不到战况,但丹城方向却传来了打雷一样的喊杀声,天边还有不少流动的火光,想来是封丹人想用火箭来烧化溟族士兵的身体吧。不过溟族人也喜欢使箭,限我们巴族十日内打造出二十万支羽箭来。溟族还带来了投石车,正驱赶着俘虏的封丹国人在山中开采石料。那些封丹人的哭声站在结界边缘都可以听得见……”
庆宜虽然竭力想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务相,然而他所知的也不过如此,只好道:“务相哥,我明天再来告诉你新的消息。你好好保重,爷爷这样对你,其实是因为他对你还抱着希望。不像我,庸人一个,骂几句就被他丢到铸箭场去了。”
“不,庆宜,你的勇敢和能干足以成为最优秀的巴人之一。我很感谢你。”务相诚恳地说完这句话,心中忽然一动——这其中的语气那么熟悉,似乎以前也曾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吧。
“务相哥,你总是鼓励我。”庆宜腼腆地笑了笑,挥手告别而去。
第二天,庆宜没有过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过来。
务相猜测是大长老阻止了庆宜的行为,想用这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来迫使自己驯服。不过说起来,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如同一匹倔强的野马罢了,对自己对别人都毫无益处。这种念头让务相有一种挫败感,他走到洞口,尽可能地朝外望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视线的尽头只有闪动着淡绿色光芒的结界,看不到丹城的战火,也听不到震天的嘶喊和哀哭。一阵强烈的冲动蓦地从心头升起来:他要出去!哪怕只是帮助大长老将铸好的羽箭送到溟族的军营,他也要亲眼去看看这无形中决定了巴族命运的丹城之战!那么,就答应大长老吧!
“让我过去!否则我就动手了!”嘈杂声中,一声带着哭腔的怒喝从洞口下方传来,随即便是兵刃相击的声音。
是庆宜!务相想要冲出去,却生生克制下自己的冲动,将双脚牢牢定在原处。
“你们逼走了承钧,如今又要害死务相吗?”庆宜一边挥剑往洞口闯,一边叫骂道,“今天就算爷爷要打死我,我也要把务相哥救出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谁说我要他死?我还想立他做继承人呢!”大长老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那刚才承钧哥要回来,爷爷你为什么不放他进来?他一定是来给务相哥送解药的!”庆宜大声道。
“承钧现在是封丹国的人,我如何敢放他进来?”大长老怒道,“至于务相中的咒,我已经告诉了溟族的巫官,他们一定能在咒语发作之前找到解法的!”
“可是你不该摧动结界的力量伤了承钧哥,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说不定已经……”庆宜见自己无法说服大长老,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承钧怎么了?”务相再也忍不住,一手缴下洞口守卫的兵刃,一步跨出了山洞,“庆宜,你说!”
“承钧哥乘了飞簧来给你送解药,却被爷爷用法术从半空打落下去了……”说到这里,两行隐忍多时的眼泪从庆宜发红的眼眶中漫溢而出。
“大长老,既然你阻止承钧进来,那我只好自己出去拿解药了。”务相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冷得语气也冷酷起来,“实话告诉你,我死了,穷奇之皮也就没有了;可是承钧死了,巴人的希望也就没有了!”
“务相,你要干什么?”大长老见务相一路用缴获的飞剑劈开守卫,从洞口大步走下,情急中迈步拦在路中,“务相,我原本以为你像野马一样,圈一圈就会收起性子,怎么却越来越悖逆!”
“我不要做什么,只是想早日拿到解药救自己的命罢了。”务相几步便绕过大长老和他身后的侍卫,朝结界处走了过去。
“务相哥,你这样出去很危险的!”庆宜在后面不放心地叫道。
这句话提醒了务相,他停下脚步,暗暗用意念召唤被封印在议事大厅顶部的圣剑。果然,没过多久,一道光芒劈开了议事大厅大门上的铁锁,圣剑挑着穷奇之皮从空中朝务相飞去。
“截住它!”大长老眼看族中两件圣物都要被务相夺去,不由又急又怒地下令。
然而没有人敢阻止这散发着无比威力的圣物,甚至有胆小而虔诚的人已经跪倒在了地上。于是所有的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务相将穷奇之皮展开披在肩上,圣剑的光芒将他的脸映得一片神圣。
伸手握住圣剑,务相转身就朝那有去无回的结界处闯去。
“务相,你不能……”大长老猛地扑上来,扯住了务相。接连的打击让原本就衰老的人更加虚弱,他口唇翕动,想要再度用巴族的名义来劝服务相的悖逆。
“我能。”务相冷酷地打断了大长老的话,扯出被他握住的衣襟,如同昔日的承钧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结界笼罩下的巴族聚居地。
第十三章 空中战
用腰带将穷奇之皮牢牢裹在身上,双翅使劲一扇,务相蓦地腾空飞起。他朝丹城所在的位置快速飞去,很快就看见了那座位于钟离山麓的白色城市,它最高处由云晶石建造的神庙依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连日来的犹豫迟疑在听到承钧出事的消息后全被抛在了脑后,此刻的务相,只想早些寻到承钧,确保他安然无恙。别的,他已经无暇去思考。
从高空往下看去,丹城城墙下曾经是巴族劳工排队等待检查的空场已经被战火拓宽了好几倍,而一队队的溟族士兵正抬着各式各样的攻城工具,向着丹城牢固的花岗岩城墙攻去。配合着溟族士兵不分昼夜不知疲累的进攻,位于溟族阵地后方的一排巨大的投石机也不断地吐出石弹,如同冰雹一般砸向城墙上的丹城守军。作为回应,居高临下的丹城守军也密密麻麻地射出带火的箭枝,穿梭的火光即使在白日里也甚为耀眼,仿佛节日里丹城燃放的礼花。
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从这群比蝼蚁还要渺小的人群中分辨出承钧的身影,务相冒险地降下了飞行高度,沿着丹城特有的层级城市构造逐步向下滑翔。
第一层,务相看见封丹国君正穿着白色绣金丝神狷的礼袍,率领所有的文臣跪在神庙中祈祷,他们肃穆华美的钟鼓礼乐在城墙处传来的嘶喊和撞击声中,更加显出一种庄严的悲怆。
接下来,是空荡荡的宫殿、官衙、商号和街道。似乎所有丹城的人都从这些地方离开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再不复记忆中熙来攘往的热闹场面。很快,务相便看到了这些普通丹城居民的去向——昔日的盐场砂场,如今也成为了紧锣密鼓制造军需品的工场。令务相疑惑的是,一枚枚竹制的巨大飞簧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工场边缘,这种类似飞梭的小玩意向来只是封丹儿童手中的玩具,却不知封丹国人把它们放大上百倍地制造出来有何用意。
一枚巨大的石弹嗖地掠过务相的身侧,轰然坠落到下方的建筑中,顷刻将丹城人精心构造雕筑而成的民居砸成一片齑粉。虽然以前看到这些与自己的居处判若云泥的房屋心怀愤恨,但一想到这些石弹正是溟族士兵强压封丹国人自己凿出,务相心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越往山下的城墙处飞,石弹就落得越密集,空隙中还夹杂着溟族士兵无孔不入的弩箭。务相拔出圣剑,想要拨开飞蝗一般的箭枝,却蓦地发现那些弩箭在碰到穷奇之皮后便纷纷掉落。他心中一喜,更加大胆地朝城墙处飞去,果然证实穷奇之皮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
城墙上正与溟族苦战的封丹士兵眼见一只伸展双翼的白虎从天而降,不由怔在当场,连当头砸下的石弹都忘了躲避。务相一瞥之中见那些封丹士兵有的不过十五六岁,神色疲惫不堪,显然是倾尽举国之力对抗溟族不眠不休的进攻,不由心里一阵莫名的震动,下意识举起手中圣剑,朝那砰然砸落的石弹挡去。
剑刃劈入了石弹的中心,生生将石弹朝城墙下方推去。务相手腕暗中一绞,那枚巨大的石弹竟从中破裂开来,化作无数的碎石砸向正在攀爬城墙的溟族士兵。饶是那些冰雪筑造的躯体没有伤痛之感,也被碎石大力的冲击从半空中直撞下地去。溟族怒潮一般毫无间断的攻势,竟因此缓了一缓。
务相自己也没有料到圣剑在披上穷奇之皮的自己手中竟能发挥如此威力,不由呆了一呆。他随即回过神来,悬停在一个封丹国军官的面前大声问道:“巴人承钧在哪里?”
“你是说那个巴人少主吗?”那个军官见务相已将袭向自己的刀剑流矢挡在一旁,定了定神,指着前方的堡垒道,“你去那边问问吧。”
务相不再多言,翅膀一振,朝着远处城墙拐角处的巨大堡垒飞去,毫不理会溟族士兵朝自己密集射来的箭枝和投枪。反倒是方才给他指路的那个小军官,在务相剑势撤离后立即被乱箭射死在城墙上,他的眼睛,还牢牢地盯着务相的背影,里面有一丝乍起便熄灭的光亮。
丹城是依照山势而建,城墙也呈不规则的多边形。随着封丹国凭借食盐和丹砂的贸易越来越富庶,丹城城墙每一个拐角处都建立了坚固高大的石砌堡垒,以拱卫都城。据说这些堡垒在建造的时候借助了历代封丹国大祭司的灵力,因此在溟族密集的石弹袭击下也依旧屹立不倒。
还未接近那堡垒,务相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堡里弹射而出。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身披软甲的封丹士兵,足踩一枚方才在工场中所见的巨大飞簧,向远处城下的溟族士兵飞去。那飞簧显然是由某种机关发射而出,竟可以载人在空中滑行良久而不坠落,看那飞行的轨迹,显然冲力耗尽之后还可以返回城头堡垒之中。务相正思忖间,又有数名封丹士兵驾驭飞簧冲入敌阵之中。这些士兵都身背箭囊,居高临下向溟族士兵开弓放箭,往往能射入对方头顶的泥丸宫中,阻止那些灵魂逃逸后卷土重来。对于毫无法术的普通封丹人而言,这种做法无疑是对付溟族冰雪战士的有效方法。
可是,溟族与封丹人的恩怨,又与自己这个看客有什么关系?务相心念转到此处,微微冷笑一下,停在错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