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桓(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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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侧房门前,向里面看去。
此时,那位竹竿般的刘穆之正斜着身子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空白的黄纸白纸和送来的报告信笺。边上站满了人,有来报告情况的,有来等候吩咐的。穆之一边听人的汇报,一边看信笺,一边写批示,一边对助手下达命令。四件完全不同的事却同时运作得井井有条。他的脑子仿佛能一心四用,办事效率之快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想象的速度。不,也只有“神速”这个词能用来形容了!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孟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他虽然也擅长文务,但和眼前的这个主簿相比,却像是小麻雀和大鹏鸟般有着巨大的差距,简直就连可比性都谈不上了。
刘毅的脸色变得像铁板一样,他听着孟昶的嘟囔,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甩袖便走。
他再也不提更换主簿的事了。
第十一回 刘迈的犹豫
让我们把时光倒退到二月二十七日的下午。
这个时间,正是刘裕一干人在猎场决定作战计划的时刻;经过半天的疾驰,京口倒桓义士派出的使者周安穆已经来到了建康城中,向王元德、王仲德、刘迈、童厚之、辛扈兴等人传达了指示。
安穆首先向王氏兄弟通报,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和欢迎。随后,他又快马赶往刘迈家。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驰,人和马都已经又渴又累,安穆向刘迈家看门人通报之后,便牵着坐骑走到荫凉处,用衣袖擦拭汗水。
本以为很快就会被接见。然而,一直等到人和牲口身上的汗都干透,皮肤渐渐生出凉意时,门内还是没出现招呼的人。
——不对劲。
安穆感到凉意侵入了心脾,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幸好,就在这时,有人让他进门,安穆便揣揣不安地走了进去。
“啊,你好,请坐请坐。”
刘迈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可以看出他心里颇为紧张。
安穆简略通报了情况。
“是吗?京口方面一切顺利,这太好了。那么,刘下邳对我有什么指示吗?”
“请伯群尽快集结人手,和王氏兄弟等人准备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是指在今夜劫击陛下,不,桓玄吗?”
“当然啦!”
安穆疑惑地看着刘迈。
“唔,好,好。”
刘迈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
“我会去找王氏兄弟的,那么,你还要去哪儿吗?”
“还要联络辛扈兴、童厚之几位。”
“好,那么卿就赶快通知他们吧,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刘迈催促着。
“嗯,我这就去。”
安穆连忙告辞,走出大门,他的背上开始沁出冷汗。
——不能让人放心!
他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连扈兴、厚之几人的宅第都不去了,火速快马驰出京师,往京口的方向奔逃而去。
目送安穆离去之后,刘迈好像一下子就泄了气,四肢无力地把身体挪到榻上,垂头丧气地沉默了下来。
他哭丧着脸,心里万分犹豫。
为帮助大家了解刘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我们来简单追溯一下他的履历:
最初,他担任前任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参军。当时,桓玄还在南郡领国内闲居。由于桓氏几代人先后统治荆州,无论是庶民还是士人,无不敬畏身为桓温嗣子的桓玄。有一天,桓玄和仲堪在议事厅前骑马游乐,用手中的长矟对仲堪做了一个虚拟的刺击动作。刘迈当时在座,便大声说:
“骑马舞矟的本领有余,可惜风度不足!”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事后,仲堪对刘迈说:“卿真是个狂人!桓玄晚上一定会派人刺杀卿,我可救不了!”刘迈却泰然自若,仲堪强令他离开江陵避避风头,果然有刺客追杀,刘迈仓皇逃窜才得以脱身。
然而,桓玄入京掌权之后,这个刘迈突然又冒了出来,向桓玄求职。
“你以为本公不会杀你吗?竟然还敢前来拜见?”
桓玄吃惊地问。
刘迈则满脸堆笑地回答说:“古人有射钩(管仲、齐桓公故事)、斩祛(渤缇、晋文公故事)的美谈,加上迈的话,正好是三人。”
这句话,既把桓玄比作桓、文一流的明君,又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桓玄颇为欣赏,于是让他作了刑狱参军,此时则已经升迁为了晋陵太守。
他是个说话行事不经过大脑,而且又趋炎附势的人。
在几天前,由于目睹刘裕和王元德兄弟的果断行为和魄力,他浑浑噩噩的就加入了倒桓党。然而,这几天来,他日思夜想,却对自己当时的莽撞举动悔恨不已。
——只有那么几个无权无势的寒人,就想和雄据天下的楚帝桓玄抗衡,这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觉得自己是掉进了陷阱,感到绝望灰心。
正当他呆呆的坐着时,下人送来一封书信。
“是谁的?”
“从宫中送来的。”
“啊!”
刘迈连忙跳了起来,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脑子一片混乱。
他洗了洗手,便手指颤抖着打开了书信。
这是一封很寻常的皇帝写给宠臣的手诏,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不过,信中的几句话却让刘迈不禁心惊肉跳了起来。
“……现在北府的那些人情况如何?前几天卿到刘裕那儿,谈了些什么事?……”
这些字眼像一支支利箭般插进刘迈的心,让他目光呆滞,畏惧感笼罩了全身心。
——事情败露了。
他想,没有别的可能了,这封信是陛下试探我的,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和那帮叛贼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咬了咬牙,大声让下人备车,风风火火的赶往宫中。
桓玄一开始很轻松悠闲地接见了刘迈,但当对方结结巴巴地把来意说明之后,这位楚帝陛下立刻脸色惨白,虽然拼命掩饰,但手脚还是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你……来的太好了!”
他口不择言地立即封刘迈为重安侯,让刘迈离去之后,他又下令侍从去把桓谦和卞范之找来。
抱着焦急的心情,他在书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开头的惊恐和畏惧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何无忌他们还好,就连刘裕也敢背叛朕,枉朕前段时间对他殷勤接纳,没想到最后还是反了!”
他又想到了刘迈,刚才没经过思考就认为他是忠心护主,但仔细想想,要是他真忠心的话,至少也应该把刘裕的使者扣押下来吧!由此可见,刘迈也只不过是个墙头草之流的东西。
“混账!全都是混账!”
桓玄的胸中满溢着怒气,当桓谦、卞范之两人赶到时,他立刻下令将包括刘迈在内的京师倒桓义士尽数诛杀。
“一个也不要让他们逃掉!教世人看看叛徒的下场!”
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了起来。
捕杀迅速开始了。
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王元德兄弟的府邸被上百名士兵团团围住,开始向里冲锋。
“出了内奸,密谋已泄!”
两兄弟不禁都为之而扼腕悲叹,拿起弓箭,带领会武艺的下人们一同浴血奋战,迎击敌兵。
他们毕竟是从弱冠之年就已在北方举义对抗强敌的勇士,此时背水一战,无不以一当十,经过十几分钟的肉搏,杀伤了十来名官军,将敌人赶到了宅门外。
“仲德!”
在夜色中,兄长悲声大喊着:“你快带上方回(元德的儿子),从后门退走,由大哥为你掩护!”
“不,我们兄弟俩要走就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当年在北国军败,还不是一起逃了出来?怎能轻言‘死’字!”
仲德也怒吼着。
“你这个笨蛋!再废话谁也逃不了了!快走!”
“如果逃不了,那就一同战死好了!”
“我们都死了,谁来照顾方回!”
元德的眼睛里放着野兽般的光,狠狠地瞪着弟弟。
“只要你能活下去把他抚养长大,那大哥我也死而无憾了!”
“大哥……”
“仲德。”元德声音低沉的说:“前几天和我们见面的那个刘下邳,是愚兄由北到南几十年间从来没有见过的豪杰,将来必将成为强有力的大人物。你和方回去依附他,日后也将留名青史,成就一番事业!”
“我……”
“快走!”
“是!”
两兄弟最后一次紧紧的互握双手,一阵剧烈的悲痛袭卷了全身,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永别了!”
元德大声狂笑着,带着眼泪挺刀向外冲去;仲德则快步冲进卧室,抱起侄子方回,像猿猴般轻捷地从后墙翻了出去。
当他脚板着地,身子前倾的那一刻,院子里突然火光冲天,响起了恶魔般的喊杀声。
“大哥!”
仲德在心中泣血悲号,快步奔逃,终于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之中了。
第十二回 讨伐
建康起义失败的消息传到京口,是在二月二十九日。
“真是不幸。”
众人都为死难的京中义士颇感哀痛,片刻沉默之后,刘裕沉声说:
“历阳的情况至今也还没有传来,诸葛长民成功的希望大概也已渺茫。到了现在,也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在战场上打倒桓玄了!”
“是!”
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由于大量新参加的人手,倒桓义军已经达到了将近两千人之多。
这些人,有奋起倒桓的志士,有投机取巧的冒险家,有孤注一掷的赌徒,也有为起事者魄力所感召的普通人。后来刘宋王朝的开国功臣,几乎每个人的履历上都记下了“从平京邑”的标签。
例如:刘裕的堂兄刘怀肃,此时在费县担任县令,听说刘裕起义,便弃县来投。还有京口的游侠儿首领孟龙符,也率领一干热血沸腾的少年轻侠,加入了义军。还有前任北府军统帅刘牢之的儿子,一直寓居南燕的刘敬宣,此时在淮水、泗水一带流亡,得到刘裕的书信,也已在赶来的途中。
当然,并不是说天下的能人都已汇集在了这两千人中。但在这风波险恶,强弱悬殊的形势下,毅然而又果断地投身于弱小的倒桓义军一方,他们至少也都拥有能明确判断大局的眼光和敢于干大事的魄力。
在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刘裕的旧部将佐。蒯恩、刘钟、孟怀玉、孙处、虞丘进等人,都是几年前追随刘裕讨伐孙恩、卢循的勇将,此时见上司起事,也纷纷来投,成为军中的主力。
不过,也有一个名叫到彦之的部将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原本是担粪工出身,后来投入刘裕军中,屡立战功。二月底,他正好出了趟远门,等到匆匆赶回时,战事已经结束。因此,默默无闻了十几年的时间。然而,由于他惊人的长寿,到宋文帝刘义隆时,却终于成为了一代名臣,与王弘、王昙首二人配享文帝宗庙,成就居然超过了当年所有的同袍战友。人生命运的多变,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二十九日下午,刘裕任命孟昶为府长史,守卫京口,檀凭之则为府司马。亲自与刘毅、何无忌等一千七百人前往竹里驻军,向四方送去檄文。宣称益州刺史毛璩已平定荆楚之地,江州刺史郭昶之正奉晋天子在寻阳反正,王元德等人已率部曲占据石头城,诸葛长民则夺取了历阳,命令各处官府军队立刻反正归降。
“荒谬!一派胡言!”
这份檄文也送到了桓玄的手中,他满脸通红,把檄文撕得粉碎,还不解恨,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碎纸片,才忿忿地坐了下来。
“所有官员都前往省中,事态紧急,不许呆在家里!”
“任命新安王桓谦为征讨都督,总督讨伐反贼军事!”
“由东兴公殷仲文代替死难的安成王桓修,担任徐兖二州刺史!”
一条条诏令火速从宫中发出,并急召重臣要员入宫商议讨伐之事。
——陛下十分忧虑。
一见面,众臣心里不禁都有所察觉。就在这一两天里,桓玄的鬓角很明显多了几十茎白发,目光呆滞,脸色也很憔悴。
“反贼残害重臣,窃据城池,必须尽早将其剿灭,以正天威!”
方脸膛的桓修声音激动地说着,他对胞弟桓修之死十分悲痛。
“不错!”
众人纷纷附和。
桓玄有些疲倦地抬起头,看了大家一眼,冷峻地说:
“不行。”
“陛下圣明,但还请将理由告知下臣。”
桓谦失望地发问。
桓玄“腾”的从龙床上站了起来,用一种高亢的,像是病人般的尖锐嗓音大声说:
“彼等士气锐甚,都是些不要命的凶徒。一旦我军轻敌浪战,初阵蹉跌,彼等便成大气,吾方也大事去矣;为今之计,只有屯重兵于覆舟山,以逸待劳。彼等空行二百里而无所得,锐气自然减损,又忽然撞见大军,必定惊愕万分。我军按兵坚阵以待,不与之交锋,彼求战不得,自然散走。此乃上之上策也!”
桓玄也经历过数年的战阵,对兵法有一定研究,这一方案,便是他苦思冥想定下的计策。
“陛下的战法固然有理。不过——”
卞范之也站了出来。他是桓玄创业时代就辅佐左右的谋主,和桓玄又是少年交好的玩友,是个目光深隽、思维缜密的人。
“如今反贼气焰张天,四处都有贼党蜂起响应。如果只是消极防御,恐怕一旬之内便当有半壁江山尽为贼有!不论初战能否成功,京师附近总还有三万人以上的庞大军队,一波波发起连续攻击,再从西州征发兵士前来助阵。反贼不过盘踞了两州的治所,无论兵力还是补给都十分有限,必定无法经受这样的车轮攻势。请陛下明察!”
“是啊,千万不能贻误战机,养虎为患啊!”
桓谦也连忙进言。
“唔。”
桓玄目光游离,又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众卿难道都主张尽早出兵吗?”
“是。”
大多数人都附和桓谦、卞范之两人的意见。
“陛下!”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将大踏步走了出来,单膝跪下。
“请让末将提兵三千,足以碾平京口乱党!”
他名叫吴甫之,是桓玄麾下以骁勇善战闻名的战将。
“末将也愿出阵!”
这是另一位名叫皇甫敷的将领。
桓玄叹了一口气:
“既然诸卿一心求战,朕也只好遂了卿等的心愿了!不过,若是因此败了大事,可轻饶不了各位!”
他当即下令由吴甫之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