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命交给我-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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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为什么不准备来验证一下呢?”大学生问。
“你会愿意和一头狮子亲吻吗?特别是它刚刚吃掉一个人,牙齿上还挂着血肉的时候?”我反问他。
又是一片抽气声。
“这里……这么……凶?”胖子问。
“反正,无意义的冒险,我是不愿意的。”我回答。
“好啦,你胃口也吊足我们了,快点说,到底在你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吧。”舒星妤催促我。
我那位朋友,是上海颇有名气的青年女作家。真正有姿色的那种。要知道作家圈,有姿色的女人不太多,她们有太多别的选择嘛。我笑着说。
除了写作之外,她有另一份工作,她和她先生,一起开了家普洱茶的连锁店。
“不会是那家吧。”大学生说了个三个字的品牌名称。
我点头,对,就是那家。
他们又是一阵叹息。立刻就能和现实对应起来,我想他们已经开始相信,这是真实的事情了。
因为的确是真的。
我继续说。
她的普洱茶连锁店,现在已经颇有些名气,但我的故事,发生在她这份事业的起步阶段。
当时,她需要在市中心租一个茶叶仓库。于是,她用很低的价格,租到了可以用作仓库的屋子,就在胶州路上,这个价格,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她很高兴,只是把茶叶搬进去之后,才愕然发现,一整幢楼,就只有她一家租客,其余的房间,全都空着。
她很奇怪地去打听,这才知道,这幢楼,是出了名的邪。即使是阳气重的农民工,也不敢一个人呆在楼里,至少得两人同行才敢进来。
她自己很少去这个仓库,搬运茶叶,分装这些事情,基本上是下面的员工在做。整幢楼没有别人,但是听到脚步声啦,房门开关声啦这些事情,常常发生。就好像这房子里,住着许多看不见的人一样。
还有比如这样的情况,两个人在一张长桌子两头坐着,埋头给茶叶做包装,一会儿,一个人问,你咳嗽作什么,另一个人说,我哪里咳嗽过了。
但是因为租金实在便宜,所以暂且一直还租着。
一直到有一天,上海刮台风。台风麦莎,你们记得吗?
他们点头。
就是台风麦莎来的时候,那位女作家想起来,仓库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而茶叶是不能受潮的。夜已经很深了,但她还是只好赶过去关窗。
租的房间在二楼。她当然知道这房子不干净,深夜一个人去,心惊胆颤的。就在她走到二楼的阳台上,准备关窗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男人嘿嘿笑了一声。
她尖叫一声,也不管窗和茶叶了,一路奔逃了出去。
那一次,她被吓得厉害,和听别人说,心情自然不同。于是她就开始打听这幢房子的究里。
一打听,她才知道,这幢房子的前身,是老上海租界的万国殡仪馆。这房子闹鬼,许多年前就是出了名的,几十年前,有道士专门镇了两块碑。其中的一块,在文革时期被砸掉了,另一个还留存着。
她特意去看了剩下的那块碑,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碑上刻满了蝌蚪一般的道家符箓。旁边有一座新起的房子,就是紧贴着碑造起来的。这说明造房子的人知道这块碑不能动,否则的话,肯定就把碑砸了。
这么一考证,我那朋友彻底绝了把这里继续当仓库的心思。再这么租下去,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情。两块碑去了一块,这房子就这么不太平了,什么时候这最后一块碑要是也没了,会发生什么事情,真是想也不敢去想。
所以,她退租了。退租之后,当然就是把所有的茶叶都搬出来,运到新的仓库里去。
那一天,她自己没去,是下面两个年轻的女员工在搬。
因为普洱茶砖体积不大,所以当天用的是大众搬场那种小货车。等到所有的茶砖都搬上车子,两个女孩也进了车厢。然后,把车厢门关上。
就在小货车从院子里拐出来的时候,车厢门突然之间开了。那两个女孩,也许是正靠在车厢门上,门这一开,她们倒栽下来,脑袋着地。
整个叙述过程,我没有故弄玄虚,没有添油加醋,就这么平平一路说来,甚至过于简略,几乎没有细节。但旁边那几位听者,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死了?”大学生问。
“我那朋友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她们还没有死,但是,也没有醒。她们被送到医院之后,就一直昏迷着,成了植物人。也许现在她们已经醒了,也许现在她们已经死了。”我说。
“这是不想让她们走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住进了一户,又要走,不甘心啊。”瘦女人幽幽道。
“真是厉鬼,真凶啊。还剩下一块碑,就已经这样了,那要是两块碑都没了,这鬼该凶成什么样呀。”胖子说。
“好啦,我的故事,到这里就完了。我想你们也应该理解,为什么我会不愿意去这样一座房子里探险吧。”我说。
大家纷纷点头认同。
“那如果,现在我们在的这家酒店,就是当年的这幢房子的话,岂不是……”胖子忽然反应过来,紧张地说。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自在起来。
而我,其实从进这家酒店的第一刻起,就非常不舒服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有人说。
“要不……我们就散了吧。”立刻有人附和。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再过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虽然还有人没有讲故事,但此时,在这酒店别具风格的酒吧里,仿佛有阴风吹拂。再没有一个人,能安然呆下去。
于是便结了帐,起身离开。
走进院子的时候,那瘦女人却没有向着门口去,反而贴着院墙,往黑暗深处走去。
“你去哪儿?”我问她。
“我想去看看那块碑。”她回答。
“还有谁要去看的?”我问其它人。
有的耸了耸肩,有的沉默不语。
他们恨不得立刻出门回家去,哪有这样的胆气,去寻那块碑。
所以竟只有那瘦女人一个人去了,所有人,包括我,都站在门口等着。
究竟这是不是故事里的房子,她会不会找到那块碑,连我也不知道。
我们站在一起,有人摸出烟来点着,然后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抽起了烟,包括舒星妤。
“如果让我说今天听到的故事,哪一个最真实,那肯定是你说的这个了。”胖子对我说。
“我说的可也是真的啊。”舒星妤说。
“我相信。”我说。
“其实我知道这个殡仪馆。”眼镜男吐了口烟气说:“万国殡仪馆嘛,解放前有名气得很,美国人造的。徐志摩、鲁迅、阮玲玉,都是在这里烧掉的。”
“我想那厉鬼,肯定不能是这几个人。”大学生说。
“所以这神啊鬼啊的,不可信其无啊。我这人阳气向来弱,别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去啊。”胖子说。
“哎呀,你放心吧,通常呢,厉鬼都是地缚灵,没办法离开的。”大学生好像很懂的样子。
“被一块碑镇着都能把人害得生死不知,这鬼的道行可不一般呢。”
我们几个人随口聊着和鬼神有关的事情,烟慢慢一根根熄了。这过去了一支烟的工夫,瘦女人却一直没有走出来。
“怎么……她还没出来。”胖子先说出口。
我们面面相觑,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就这么大个院子,每个角落都转一圈,能花多少时间。
按道理,早该出来了。我们聊着天,没注意这点,现在一想,都心里发冷。
“我去看看。”原先和瘦女人最不对盘的大学生此时第一个站出来。
他说着往瘦女人先前进入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们:“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
此时没人笑话他胆小,因为就连我,心里有也几分忐忑。
先前一直坐在这大学生旁,但从未说话的木讷青年立刻跟了上去,看起来,他们是同学。我们当然也一起走进了瘦女人隐没的那个黑暗角落。
那是酒店主楼后的一条小巷子,沿着墙种了竹子。后面还有射灯照着,如果是夏日里,会颇有风情,但此时,这黄白光的射灯在竹子间打出的光,当真鬼气森森。
尽管灯光很吓人,但好歹能把小径照亮。放眼望去,似乎没有人在前方。
说是似乎,因为在这样的黑夜里,虽然有光,却更显得一些地方黑影幢幢。
大学生走在最前面,我们紧随其后。脚步声此起彼伏,我心里忽然想,这些脚步里,会不会有不属于我们这些人的。
前方的那些阴影处,走得近了,也就看清楚了。果然没有人。一直走到尽头,拐出去,又是对着酒吧的那个大院子。
瘦女人去了哪里?她竟就这样消失了。
胖子似有话要说,但嘴唇嗫嚅,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镜男说,会不会我们刚走进竹径的时候,瘦女人恰好从另一头转回了院子,所以错过了。而现在,她可能已经出门了。
我摇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那么长时间不出来,偏偏我们去找她的时候,从另一头转出来了?
木讷青年发足奔出院外,旋即又回来,摊摊手,脸色骇得发青。门外并没见到瘦女人。
“会不会,那小径上有暗门?”舒星妤问,随即看向我。
“如果她有正常理智,就算发现什么暗门,也不该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就这么走进去。”我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这么没了,真的撞见鬼了?”舒星妤问。
胖子突然大叫一声,说:“不行了,我呆不下去了,我才不管那女人去了哪里。对不起,对不起,我必须离开这里了。”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我再次端详这个院子,就算闹鬼,鬼真能做到这一点?把一个大活人给吞没了?
莫非那块仅剩的碑也被推倒了,这儿的某些东西少了束缚,可以肆意妄为了?
大学生咳嗽了一声,说:“我们就算呆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呀。”
“但怎么能就这样不管走掉呢?”舒星妤说。
“没准她已经回家了,也许她一出去就打了辆车,不管我们走掉啦。”眼镜男说。
谁都知道他在瞎扯。
汽车轰鸣声传来,一辆奥迪A6停在门口,胖子探出脑袋,说:“都走吧,还呆在这个鬼地方作什么,你们……”
他突然卡壳,嘴张得老大,“嗬嗬”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就白了,恐惧爬满了他脸上每一个角落。
我们紧张得左右互看,却完全没发现令胖子恐惧的源头。
“你怎么了?”大学生问。
我冲上前,拉开驾驶室的门,也不见车子有什么异常。
胖子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瑟瑟发抖。
舒星妤也走上来,手轻轻放在胖子的手背上,缓声说:“没事,我们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呢,你看见什么了?”
“人数……人数……人数。”胖子已经惊骇到说不出连惯的话,只是看着我们,反复地说着“人数”。
我们面面相觑。站在这里的,是我、舒星妤、大学生和他的木讷同学、眼镜男,一共五个人,加上胖子自己,一共六个人。这“人数”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木讷青年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问他。
他的脸色也变了,说:“我知道了,人数,人数不对。”
这是我今天晚上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都走调了。显见得他此时也怕极了,就和胖子一样。
“我们来的时候,就是坐这辆车来的,五个人,一辆车挤得满满的。”他说:“现在,少了一个,但还是……还是五个人。”
他这话一说,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原本镇定的舒星妤,也怕得缩起了身子。
我却不明白,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今天——哦应该说是昨天了,昨天的聚会是从晚饭开始的,胖子开了车来,吃完晚饭,就一辆车把所有人载到了这里来聊天。
所有人——五人个——胖子、舒星妤、大学生、木讷青年、眼镜男。
没有瘦女人。
可怕的地方在于,现在想起来,没有人认识这个瘦女人,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聚会上的。
她忽然间出现,然而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直到她消失后,胖子去开车,才发觉不对劲。
“怪不得,她一直没有喝的东西。”大学生说。
“难道,她就是这万国殡仪馆里的厉鬼?”眼镜男说。
“不,她不是这里的。”我说:“还记得她的那个故事吗,那个没有鬼的故事,你们都问为什么故事里没有鬼的时候,她却说有鬼。”
“乔沁?”舒星妤脱口而出:“那个……那个被埋在按摩浴缸底下的女人?”
我叹息一声,说:“看来是了,所以她说的这个故事,也是真的。那是个上帝视角的故事,讲述者全知全能,好像在读一篇小说。除了鬼神,还有谁能知道这么多。但是,她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这个鬼故事的聚会,便这样结束了,我想那天晚上,他们一路回家,大概都不敢回头。
临走的时候,我向舒星妤告别。
“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一次遇见鬼,你相不相信?”我问她。
“有什么不相信的,我现在,什么都相信。”
另一个夜晚,我问梁应物,鬼到底是什么。
他摇头。
“我不知道,那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目前来看,还游离于任何科学法则之外。”
“但是我想,如果这世界真是场梦,那么我们为什么还会遇见鬼,难道变成了鬼,还无法超脱梦境吗?”
梁应物再次摇头,但是他说:“不论如何,如果真有鬼,那么鬼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一定全然不同。或许,那时它就去了另一个梦境。我们永远都在梦里,不论是生是死,都无法醒来。”
我忽然大笑,说:“这么说来,那还自杀干什么,反正都在梦里,就好好过吧。”
〃后记
写完这本书的时候,我照例分发给好友去看。他们说好我会开心,说不好我会郁闷。我是个俗人,没法八风不动,却还算能守本心。
有朋友说,看得很激动,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的那多手记之一。我对“之一”略有遗憾。其它人的评价,也尽是高分,令我舒了口气。这本手记,和《亡者低语》前后脚写完,那一本,我对其中爱情故事的尝试比较满意,而这一本,则是对故事本身比较满意。对我来说,这本更像是那多手记,代表了我对这个世界无穷可能的想象。
过了一阵子,看过这本书的金小锐同学突然在MSN上对我说,快去看《盗梦空间》。你会郁闷的,他说。
那时《盗梦空间》刚刚上映,我还未来得及看。但他这么一说,加上电影的片名,顿时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到从电影院里出来,我的心情,被金小锐完全说中,极度郁闷。
因为电影和我新书的创意,相似度极高。原本我可以说,这部小说不看到最后,没人能猜得出真相。但如果看过了《盗梦空间》,那么很可能在三分之一的地方,就能窥知究竟了。
而电影已经放了,我小说的出版,还要等待好一阵子呢。
所以我只好加了一个番外篇。
至少让这个番外篇的结尾,能出乎预料吧。
聊能安慰的是,在我的小说中,至少有一些证据,来试着证明这个世界真的是场梦。比如历史的矛盾,再比如测不准。我们似乎永远看不清这个世界,它是模糊且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