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铃-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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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一叹,转首道,“只可惜你大哥不在这里,三弟,你说是么?”
石沉木然颔首道:“是!”
任风萍目中光芒一闪,含笑道:“是极,是极,若是‘铁汉,龙大哥在这里,这’慕龙
庄‘内的豪气,只怕更要再添儿分。”目光凝注,似乎要看透郭玉霞所说的话是否真心?话
声方了,只见那“飞环”韦奇,已自手持尖刀,大步而来,朗声笑道:“任大侠,你虽怯
敌,但老夫这第一块肉,却总是要敬你这位远客的。”
任风萍微微一笑,欠身道:“这怎么敢当。”
韦奇浓眉微轩,笑声突敛,凝注着刀尖上的肉块,沉声道:“中原武林,老成凋零,任
大侠此番东出玉门,定可为中原侠义道壮几分声色,莫说区区一块肉,便是成群的牛羊,也
是当得起的。”
任风萍目光一闪,亦自肃容道:“任某虽才薄,当不起老前辈的厚爱,但为着天下武林
的正气,任某当全力以赴!”收起折扇,双手自刀尖取下肉块,也不顾肉汁淋漓,一撕为
二,放到口中大嚼起来。
韦奇呆望了半晌,突地仰天笑道:“好英雄,好豪杰,好汉子……”霍然转身奔了出
去。
郭玉霞道:“我只当你要乘机显露一下武功,哪知你却规规矩矩地接来吃了!”嫣然一
笑,又道,“但这样比显露再高的武功都好,你说是么?”
任风萍道:“在下化外村夫,有什么武功好显露的,夫人取笑了。”
石沉垂首而立,听得他言语清晰,不觉奇怪,拾目望处,只见他在这刹那间竟已将那一
大块牛肉俱都吃尽,不禁心头微懔,暗暗忖道:“此人锋芒不露,但在有意无意间,别人不
甚注意处,却又显露出绝顶的武功,只教人无法说他卖弄。”一念至此,不觉暗暗生出敬佩
之心。
目光一转,只见“飞环”韦七,竞又飞步奔来,双手捧着一坛美酒,口中犹在低语着:
“好汉子……好汉子……”“唰”地掠上小亭,大笑道:“我韦七今日遇着你这般的汉子,
定要与你痛饮一场!”双手举起酒坛,仰天喝了几口,方待交与任风萍。
却见任风萍双眉微皱,似在凝思,又似在倾听,韦奇道:“任大侠,你还等什么,难道
不屑与老夫饮酒么?”岂敢!“任风萍微微一笑,道,”只是还有一位武林高人来了,任某
只得稍候。“韦奇浓眉微皱,奇道:“谁?谁来了?只见任风萍身形一闪,方自退到栏边,
亭外微风簌然,已飘下一个灰袍大袖、乌簪高髻、形容枯瘦的自发道人来。”飞环“韦奇目
光动处,惊呼道:“四师兄,你怎地来了?白发道人一双锐利的目光,却炯然望着任风萍,
冷冷道:“这位朋友好厉害的耳目!”
韦奇已自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四师兄来了,今日之会,更是锦上添花,四师
兄,你还不认得这位耳目厉害的朋友是谁吧?”
郭玉霞心头一震:“终南掌门来了。”只见他面容冰冷,冷冷道:“少见得很。”
韦奇笑道:“这位便是塞外奇侠‘万里流香’任凤萍。”
白发道人双眉一杨道:“原来是任大侠!”语气之中,却仍是冰冰冷冷。
任风萍含笑一揖,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人称‘玉手纯阳,终南剑客’的吕老前辈
了。想不到任风萍今日有幸,能见到武林之中的绝顶剑睿,‘终南’一派的掌门大侠!”
白发道人单掌问讯,道:“贫道正是吕天冥。”
原来自从“终南三雁”死于黄山一役,这终南派第七代的四弟子,便被推为掌门,“飞
环”韦奇技出“终南”,排行第七,是以武林中方有“韦七太爷”之称。
“玉手纯阳”天冥道长,已有多年未下终南,此刻韦奇见了他的掌门师兄,更是大笑不
绝,“四师兄,待小弟再向你引见两位英雄人物!”
他大笑着道:“这位郭姑娘与石少侠,便是一代武雄‘不死神龙’的亲传高弟。”
郭玉霞、石沉齐地躬身一礼,“玉手纯阳”却仍是单掌问讯,郭玉霞目注着他莹白的手
掌,暗道:“难怪他被人称为玉手纯阳。”
石沉却暗暗忖道:“这道人好倨傲的神气。”
吕天冥枯瘦的面容上,干涩地挤出一丝微笑,道:“令师可好?”
郭玉霞方待答话,哪知“玉手纯阳”突地转过身去,一把拉住了方待步出小亭的“飞
环”韦七,道:“你要到哪里去?”飞环“韦七笑道:“我要向武林朋友宣布,我的掌门师
兄到了。”
天冥道人冷冷道:“且慢宣布。”
韦奇道:“为什么?…天冥道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突下终南,兼程赶来这里,又
不经通报,便越墙而入?”
韦奇心中虽一动,但面上却仍带着笑容,道:“我只顾见了师兄欢喜,这些事竟俱都没
有想到。”
“玉手纯阳”吕天冥长叹道:“你年纪渐长,脾气却仍不改,你可知道——”他语声突
地变得十分缓慢沉重,一字一字地沉声说道:“冷血妃子尚在人间,此刻只怕也已到了西安
城!”
“飞环‘韦七心头一懔,面容突变,掌中的酒坛”噗“地跌到地上,碎片四散,酒珠飞
溅,俱都溅在他紫缎锦袍之上。石沉、郭玉霞心头一惊,但见”玉手纯阳“面容木然,”飞
环“韦七由发颤动,任风萍虽仍不动声色,但目光中亦有了惊诧之意,”飞环“韦七颤声
道:“这消息从何而来?是否确实?”
“玉手纯阳”目光一转,无言地指向亭外,众人目光一起随之望去,只见四个灰袍道
人,搀扶着一个神色狼狈、面容憔悴、似是患了重病的汉子,随着两个带路的家丁缓缓而
来。
“飞环”韦奇皱眉凝注,沉声道:“此人是谁?”
石沉、郭玉霞心头一惊,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原来这伤病之人,竟然就是那在华山峰头
突然夺去那具紫檀棺木的神秘道人。
“玉手纯阳”吕天冥冷冷道:“此人是谁,你不认得么?”
韦奇双目圆睁,直到这五人俱已走到近前,突地大喝一声!颤声道:“叶留歌……叶留
歌……”
那绿袍道人“剑客公子”叶留歌拾眼一望,踉跄着奔入亭来,扑到“飞环”韦七怀里,
嘶声道:“七哥,七哥……小弟今日能见你一面,当真已是两世为人了……”言犹未了,晕
倒当地!
刹那之间,满亭之人,面面相觑,俱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立得较近的武林群豪,已渐渐围到亭前,以惊诧的目光,望着亭内亦是满心惊诧的人。
“飞环”韦七浓眉紧皱,双目圆睁,不住顿足道:“这……究竟这是怎地?留歌老弟,
你……你……你一别经年,怎地变得如此模样?老哥哥险些都认不得你了。”
吕天冥长叹一声,道:“留歌我也有十年未见,直到昨日午后,他满身浴血奔上山来,
我方知道他竟亲眼见着了梅冷血,而且还被……”他冷冷膘了石沉、郭玉霞一眼,接道:
“不死神龙的弟子刺了一剑,若非幸遇奇人搭救,他此刻只怕早已丧命在华山苍龙岭下,那
么这一段武林秘闻,便再也无人知道了。”
“飞环”韦七浓眉一扬,面上更是惊诧,目光利刃般转向郭玉霞与石沉,诧声道:“神
龙子弟,怎会刺了留歌一剑?”
郭玉霞秋波一转,面上故意作出茫然之色,颦眉寻思良久,方自叹道:“难道是五弟
么?呀——一定是五弟,唉!他与我们分开方自一日,怎地便已做出了这么多荒唐的事
来。”
吕天冥冷冷道:“谁是你们五弟,此刻他在哪里?”
“南宫平!”韦奇恨声道:“定是此人,龙夫人、石世兄,你们……”
郭玉霞沉声一叹,截口道:“韦老前辈你不必说,我们也知道,五弟——唉!他既然做
出了对不起武林同道的事,师傅又不在,我们不能代师行令,为武林主持公道,已是惭愧得
很,韦老前辈你无论怎么做,我们总是站在你一边的。”
“飞环”韦七长叹一声,道:“当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五指参差,各有长短……
想不到龙夫人你竟这般深知大义。”
郭玉霞长叹垂下头去,道:“晚辈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晚辈方才也曾眼看我们五弟
与一个姓梅的女子在一起,那女子还曾与‘岷山双侠’……”
韦奇截住道:“便是那车上的女子么?”不住顿足,“我怎地方才竟未看清……‘郭玉
霞道:“以晚辈听见,只怕她已习得驻颜之术!”
“飞环”韦七心头一震,愕了半晌,喃哺道:“莫非她武功又精进了……”突又四顾大
喝道:“长孙兄弟呢!……任大侠,长孙双侠呢?”
任风萍一直俯首凝思,此刻抬起头来,满面茫然之色,道:“方才还见着他们,此刻怎
地不在了。”
他神色间似乎隐藏着什么,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发觉。
“飞环”韦七长叹道:“不死神龙若在此地就好了,唉——怎地神龙一去,江湖间便乱
了起来。”
吕天冥突地冷笑一声,道:“但愿神龙未死……”韦奇却未听出他言下的恨毒之意,扶
起地上的“剑客公子”叶留歌,面向亭外的武林群豪,突又大喝道:“各位朋友兄弟,酒后
莫走,与我韦七一同去搜寻一个武林中的叛徒,以及那冷血的女中魔头‘冷血妃子’!”群
豪立刻一阵惊乱,又是一阵和应。
任风萍双眉微皱,心中暗叹:“这韦七竟发动了倾城之力,来对付他们孤身两人。”又
忖道:“我若要使他归心于我,此刻岂非大好机会!”
只听这震耳的呼声,一阵阵随风远去。石沉仍自木然垂首,不言不语,郭玉霞秋波流
动,却不知是愁是喜?
“剑客公子”叶留歌缓缓睁开眼来,呻吟着道:“见了那毒,妇……切莫……容她多
说……话……你不伤她……她就要伤你了。”
“飞环”韦七望着亭外的群豪,自语着道:“她伤不了我的!”
雨丝朦朦,犹未住,天色阴瞑,更黯了……
“岷山二友”的面容,就正如天色一般阴黯,他们暗地跟踪着南宫平,直到他丧事完
毕,人了西安城,驱车进了一家规模奇大的粮米庄的侧门,长孙空远远立在对面的屋檐下,
低声道:“那女子既然不是梅吟雪,他却唤我兄弟二人跟踪作甚?”
长孙单沉吟半晌,道:“此人乃人中之龙,所有言行,均有深意,此刻我亦不知,但日
久必定会知道的。二弟,你我空有一身武功,却落得终身在河西道上磋跎,空有些许虚名,
僻居一隅,又有何用?你我若真要在中原、江南的武林中扬名吐气,全都要靠着此人了!”
长孙空叹息一声,忽见对面门中,大步行来一人,将手中一方请帖,躬身交到长孙单手
上,便垂手侍立一侧,却始终一言不发。
“岷山二友”愕了一愕,展开请帖,只见上面写的竟是:“武林末学,‘止郊山庄’门
下五弟子南宫平,敬备菲酌,恭请‘岷山二友’长孙前辈一叙。”
长孙兄弟心头一震,各各对望了一眼,却见南宫平已换了一身轻袍,面含微笑地立在对
面门口,遥遥拱手。
这兄弟两人虽是久走江湖,此刻却也不知所措,呆呆地愕了半晌,长孙单方才抱拳朗声
道:“雅意心领,来日再来打扰!”
不约而同地转身而行,越走越快,再也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南宫平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去,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长叹一声,沉重地走入门里。天
色渐黯,后堂中已燃起铜灯,但灯光却仍带着惨淡的黄色,他虽有满身武功,亿万家财,但
此刻心里却横亘着武功与财富俱都不能解决的心事。
他喃喃自语道:“我若是能分身为三,便无事了,只是……唉!”他却不知道他此刻纵
能分身为三,烦恼与不幸亦是无法解决的了。
梅吟雪娇慵地斜倚在精致的紫铜灯下,柔和的灯光,梦一般地洒在她身上,面前的云石
紫檀桌上,有一篮紫竹编筐、绿丝为带的佳果,鹅黄的是香蕉,嫣红的是荔枝,嫩绿的是柠
檬,澄紫的是葡萄…这些便连大富之家也极为罕见的南海异果,却丝毫没有吸引住她的目
光,她只是懒散地望着壁间的铜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宫平沉重的步履,并没有打断她轻烟般的思潮,她甚至没有转目望他一眼,苍白的面
容,在梦般的灯光中,宛如冷玉。
静寂中,就连屋角几上的铜壶滴漏中的流沙声,似乎也变得十分清晰。无情的时光,便
随着这无情的流沙声,悄然而逝,轻轻地、淡淡地,仿佛不着一丝痕迹,却不知它正在悄悄
地窃取着人们的生命。
良久良久,梅吟雪终于轻叹一声,道:“走了么?”
南宫平道:“走了——这两人暗地跟踪而来,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毕竟还是看出了
你!”
梅吟雪淡然一笑,道:“你担心么?”
南宫平道:“我担心什么?”
梅吟雪悠悠道:“你在想别人若是认出了我,会对你有所不利,那时……你只怕再也不
管我了,因为我是个被武林唾弃的人,你若是帮助我,那么你也会变成武林的叛徒……堂堂
正正的神龙子弟,是不愿也不敢做武林叛徒的,就连不死神龙也不敢,你说是么?”
南宫平面色木然,阴沉沉地没有一丝表露。
梅吟雪又道:“武林中的道义,只不过是少数人的专用品而已,若有十个武林英雄认为
你是恶人了,那么你便要注定成为一个恶人,因为你无论做出什么事,你都是错的,就连堂
堂正正的神龙子弟,也不敢在‘武林道义’这顶大帽子下说句公道话,因为说出来,别人也
未见得相信……喂,你说是么?”
南官平目光一闪,仍然默默无言。
梅吟雪突地轻笑一声,道:“但是你放心好了,此刻武林之中,除了你我之外,再无一
人能断定我是……”霍然面色一沉,窗外已响起一阵笑声,道:“孔雀妃子,这次你却错
了!”
南宫平面容骤变,低叱道:“谁?”一步掠到窗口,只见窗框轻轻往上一抬,窗外便游
鱼般滑入一个人来,长揖到地,微笑道:“事态非常,在下为了避人耳目,是以越窗而来,
万请恕罪!”
语声清朗,神态潇洒,赫然竟是那关外游侠“万里流香”任风萍!
南宫平心头一震,倒退三步。
梅吟雪苍白的面容上,却泛起一阵奇异的神色,盈盈站起身来,道:“你在说什么?请
你再说一遍好么?”她语声轻柔而平和,就仿佛是一个和蔼的老师在要他的学生重述一遍平
常的话似的。
任风萍微微一怔,不知这女于是镇静还是冷漠,但是他这份心中的奇异,却井无丝毫表
露在面上。“南宫世家,确是富甲天下!”他先避开了这恼人的话题,含笑向南宫平说道,
“想不到远在西安,兄台亦有如此华丽舒服的别墅。”
南宫平微笑谦谢,拱手揖客,他此刻亦自恢复了镇静,这屋中的三人,竞好像是都有着
钢铁般的神经,心中纵有万种惊诧,面上却仍神色自若,直到任风萍坐了下来,梅吟雪突叉
轻轻一笑,道:“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么?”
任风萍微微笑道:“孔雀妃子,名满天下,梅姑娘你说的话,在下焉敢有一字错
漏……”
梅吟雪突地脸色一沉,冷冷道:“也许你听得稍嫌太多了些……”莲步轻抬,身形闪
动,一只纤纤玉手,已逼在任风萍眼前。
任凤萍身形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