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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护花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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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迷乱。
  高髻道人目光凝注,见到他面上沉郁痛苦之色,突地冷笑一声,道:“你若是不敢打开
棺木,便是说你对师傅的人格,也不敢完全信任!”
  南宫平怒喝一声:“住口!”
  高髻道人只作未闻,缓缓说道:“否则这棺木既是空的,你师傅又未曾令你不准开棺,
那么你此刻掀开看上一看,又有何妨!”
  南宫平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却厉声喝道:“棺中若无其人,你是否真的……”
  高髻道人斩钉断铁地截口说道:“我立时便自尽在你面前……”
  南宫平沉声道:“君子之言!”
  高髻道人道:“如白染皂!”
  南宫平大喝一声:“好!”霍然转过身去,面对那直到此刻仍一无动静的紫檀棺木。
  高髻道人一步掠来,亦自掠至棺侧,冷冷道:“是你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南宫平呆望着面前的棺木,暗中忖道:“这棺木中若是真有人,必定会听到我们方才的
对话,那么焉有直到此刻仍无动静之理!”他心中信心立增,朗声道:“先师遗物,怎能容
你所渎,自然是我来动手的。”
  目光抬处,只见高髻道人面容虽然紧张,目光却也充满了信心,瞬也不瞬地凝注着这具
紫檀棺木,口中冷冷道:“毋庸多言,快请开棺。”他语意目光之中,生像是只要棺盖一
掀,就必定会看到那传说中早已死去的“冷血妃子”话生生卧在棺中似的。
  南宫平方自增强的信心,此刻却又不禁起了动摇,他右臂微曲,想将掌中长剑插入鞘
中,才想起剑鞘已被自己抛却,目光动处,却又看见剑柄之上,还缚有一条淡黄的柔绢,他
又自想起,这条丝绢,必定就是师傅交由那叶姑娘转给自己的“遗言”。
  要知南宫平并非记忆欠佳、头脑糊涂之人,而是这半日之中,所发生的事令他思潮大
乱,他暗骂自己一声,匆匆将这条丝绢解下,收入怀里。
  高髻道人冷笑道:“你不妨将这柄长剑交来给我——”南宫平面容一变,却听高髻道人
接口又道:“那么你开棺方便一些,我自刎也方便得多。”
  南宫平冷“哼”一声,望也不望他一眼,右掌持剑,左于抓向棺盖,心中却不禁暗忖:
“这道人如此自信,难道这具棺木之中,真的藏着那‘孔雀妃子’?”
  他手掌微微一颤,暗中长叹一声,力贯五指,将棺盖向上一掀——高髻道人双拳紧握,
目光尽赤,口中喃喃道:“梅吟雪呀梅吟雪,今日毕竟要让我再见着你……”
  只见南宫平左掌一掀之下,棺首竟应手而起,离地约摸三尺,但棺盖却仍好生生地盖在
棺木上。
  南宫平呆了一呆,将棺木轻轻放下,口中缓缓道:“这棺木已上钉,谁也不能开棺!”
  高辔道人冷冷突道:“若是空棺,怎会上钉?”
  南宫平心头一震,只见高髻道人腰身半曲,目光凝注着棺盖,沿着棺木四侧,缓缓走
动,南宫平双眉微皱,一步一随地跟在他身后,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话声未了,忽见高髻道人疾伸右掌,向棺首拍去:南宫平厉叱一声:“住手!‘长剑微
挥,闪电般点向高髻道人项颈之下,他若不及时拧身撤手,这一剑便是杀身之祸。剑风飕
然,高髻道人足跟半旋,回时拧腰,只见一道碧光,堪堪自他胁下穿过,再偏三分,便要触
及他身上的惨碧道袍,他惊怒之下,定了定神,大喝道:“背后伤人,算做什么?”
  南宫平冷冷一笑,垂下长剑,道:“家师神棺,岂容你的手掌冒渎!”
  高髻道人面上阵青阵白,强忍着胸中怒气,狠狠瞪了南宫平几眼。突地转身,“呸”地
一声,重重吐了口浓痰,头也不回,冷冷道:“棺首所雕两条云龙之间的龙珠,便是开棺的
枢纽!”
  他身躯虽然枯瘦,形貌亦不惊人,但说话语气,却是截钉断铁,充满自信,南官平虽然
怀疑,却仍不禁大步自他身侧走到棺首,俯首而望,只见棺首盖上,果然雕有两条栩栩如生
的云龙,双龙之间,果然雕有一粒龙珠,这棺木虽是极其贵重的紫檀所制,但常被日炙风
蚀,看来也已有些陈旧,只有这粒龙珠,却仍是光泽滑润,显见是久经摩擦!南宫平暗叹一
声,只觉自己的观察之力,果然不如别人精细,一面缓缓伸出左掌,在这龙珠之上轻轻转动
了两下!
  只听“咯”地一声轻响,高髻道人道:“你再掀上一掀!”
  南宫平手掌一反,抓起棺盖,高髻道人霍然转过身来,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手掌,只见
他手掌抓着棺盖,却久久不见向上托起!
  一时之间,两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怦怦作响,而入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一双
手掌,微微颤抖,两人甚至还能看到对方的额角,已隐隐泛出汗珠!
  突地,南宫平大喝一声,手掌往上一扬,棺盖应手掀开一一浓云狂风之下,绝岭孤脊之
上,一具黝黯沉重的棺木,棺盖半开,两条衣袂飞舞的人影,木立如死,这景象正是充满了
阴森恐怖之意!
  高髻道人额上汗珠洋详而落,面上神色阵青阵白,口中喃喃道:“这……这……她……
她……”语声颤抖,再也说不下去,山风吹入棺木,阵阵呼啸作响,而——棺木空空,哪有
一物?
  南宫平目光冰冷,面色铁青,手掌紧握剑柄,突地暴喝一声:“你这欺人的狂徒!”反
手一剑,向高髻道人刺去!
  高髻道人失魂落魄地望着这具空棺,这一剑刺来,他竟然不知闪避,全如未见,嘴唇动
了两动,似乎要说什么,但只说了“棺中必……”三字,南宫平盛怒之下刺出的一剑,已将
他咽喉之下、左肋之上的要害之处刺穿,鲜血泉涌,激射而出,刹那之间,便已将他惨碧的
道袍,染红一片。
  鲜红加上惨碧,道袍变为丑恶的深紫,高髻道人牙关一紧,口中惨嗥一声,翻手反抓住
长剑锋刃,自骨节间拔出,身形摇了两摇,指缝问鲜血滴滴落下,目中光芒尽失,黯然望了
南宫平一眼,喉结上下动了两动,断续着嘶声说道:“你……你终有一日……要……要后悔
的……”
  语声嘶哑、悲切、沉痛而又满含怨毒之意,虽是三峡猿啼,杜鹃哀鸣,亦不足以形容其
万一。
  南宫平面容苍白,全无血色,身形僵木,全不动弹,目光呆滞地望着高髻道人,只见他
语气渐渐衰微,双晴却渐渐突出,眼珠渐灰渐白,眼白却渐红渐紫,最后望了南官平一眼,
手掌渐松,嘴唇一张,身躯微微向左转了半圈,“噗”地倒到地上!
  接着,又是“噗”地一声,南宫平手掌一软,棺盖落下,他失神地望着地上的尸身,然
后又失神地望着掌中的长剑,最后一滴鲜血,自剑尖滴落,长剑仍然碧如秋水!
  他只觉心头一软,几乎忍不住有一种冲动,要将掌中这柄利器,抛落万丈深渊之下,然
而,他却始终忍住,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反反复复地在低念着一句话:“我终于杀了
人了……我终于杀了……人了!”生平第一次,他体验到杀人后的感觉,也体会出杀人的感
觉原来竟是这般难受!
  望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尸身,他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胃腹一阵翻腾,此人与他仅是初次见
面,他们甚至连彼此问的姓名都不知道,而这条陌生的性命,此刻却已伤在他的剑下。
  他茫然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转回头,茫然托起地上的棺木,迎着扑面面来的山风,也
不知走了多久,他蹒跚来到苍龙岭尽头,却又茫然顿住脚步,口中喃喃道:“我该将他的尸
骨埋葬的……”突地放足狂奔,奔回原处,地上的血渍仍在,但是——那神秘、奇诡而又可
怜的高髻道人的尸身,此刻竟然不知去向。
  山风在耳畔呼啸,白云在眼前飘舞,南宫平茫然立在这山凤呼啸、白云飞舞的孤脊上,
耳中却什么也听不见,眼中什么都看不见,良久良久,他目光方自投落到那冥冥寞寞、深不
见底的万丈绝壑中去,然后便将胸中的痛苦与忏悔,都化做了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他口中虽无言,心中却在暗自析祷,希望那被山凤吹下绝壑的幽魂,能够得到安息,又
不知过了许久,他只觉高处风寒,身上竟有些寒意,于是他手托棺木,回转身,走下苍龙
岭,山腰处,风声渐息,寂寞的华山,便更加寂寞。
  他紊乱的心情,却更加紊乱,除了那份对死者的杆悔与痛苦之外,他心中还有着许多无
法解释的疑团!令他最思疑和迷惑的是,他直至此刻,还猜不透这具看来平凡的紫檀棺木
内,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多少秘密?
  寻了处幽静的山林,他将掌中所托的棺木,轻轻放到虽已渐呈枯萎,却仍柔软如苗的草
地上,掀开棺盖,看了一眼,棺中的确空无一物,他仔细地再看了两眼,只觉这棺木外观虽
大,棺内却显得甚为浅窄,在那深紫色的木板上,似乎还有几点似乎是油渍般的污痕,不经
细看,绝难察觉。
  然而,纵是如此,他仍然看不出,这棺木有丝毫特异之处。
  他以手支额,坐在树下,树上的秋叶,已自萧萧凋落,使得这寂寞深山中的初秋天气,
更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也使得这初秋天气中的寂寞少年,平添了几分凄凉心境!
  他苦苦思索着这些他无法解释的疑团,竟忘去了探究他的同门兄妹为何直到此刻还未下
山的原因,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条淡黄的丝绢,也触及了那只不知是太多的愚笨,抑或是太
多的智慧方自使得它自撞山石而死的山鸟那冰凉的羽毛。
  于是他悲哀地、自嘲地微笑了一下,握紧丝绢,取出死鸟,展开丝绢,那苍劲而熟悉的
字迹,立刻又在他心底引起一般冲激的悲哀浪潮,他合上限帘,叹息一声,再张开,只见上
面写的是:“余一生虽杀人无数,然所杀者无不可杀之人,是以余生平虽然可日无憾……”
  南宫平为之长叹一声,他仔细地体会这“无憾”两字其中的滋味,暗中不禁长叹自语:
“这两字看来虽平凡,其实却不知要化多少精力,忍耐多少痛苦才能做到,而我呢!……”
  他想起方才死在他剑下的道人:“我伤了此人,心中能否无憾?”他也想起那道人方才
的言语,“师傅他老人家一生无憾,怎会做出他口中所说那样的事!”
  于是他信心恢复,宽然一笑,接着下看:“然余无憾之中,亦有一事,可称遗憾……”
  南宫平心头一冷,立即下看:“十余年前,武林中盛传一人,劣迹昭彰,余心久已深恨
之,适逢其人又伤余一友,是以余仗剑而出,将之毙于剑下,然事后余却知此事实乃余友之
错,而那平素恶行极多之人,于此事中,反是清白无辜,是以余……”
  下面的字迹,突地为一片鸟血所染,再也看不清楚!
  南官平方自看到紧要之处,此刻自是急怒交集,但鸟血已干,纵然洗去,字迹亦将模糊
不清,他剑眉双轩,双拳紧握丝绢,呆呆地愕了半晌,心中突又一颤:“难道这片血迹,是
自师傅他老人家身上流出的!”
  一念至此,胸中热血倏然上涌,倏然长身而起,只觉满怀悲激,无可宣泄,方待仰天长
啸一声,目光突地瞥见那只鲜血淋漓的死乌尸体!
  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大笑三声,抑或是该大哭三声,颓然坐回地上,目光凝注死鸟,
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只得跳过那片血渍,往下接看,乌血的下面,写的是——“是以
余将此人交托于汝,望汝好生看待于她……”
  南宫平双眉一皱,诧声自语:“她……?她……她是谁?”愕了半晌,再往下看:“临
行匆匆,余亦不能将此事尽告于汝,然汝日后必有一日,能尽知其中真相,余往日不能善于
待汝,亦是余生平一憾,唯望汝日后戒言戒恶,奋发图强,勿负余对汝之期望!”
  这寥寥数十字,南宫平反来复去,竟不知看了多久,只觉这淡黄丝绢上的字迹,越看越
见模糊,吹在他身上的山风,寒意也越来越重!
  “临行匆匆……”他口中喃喃自语,“难道……难道师傅他老人家真的死了么?……”
于是,两行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悲哀,加上怀疑,这滋味的确令他无法忍受,“日后必有一日,能尽知此事真相……”
  但这一日,何时方至?“余往日不能善于待汝,亦是余生平一憾……”他伸手一拭面上
泪痕,仰天呼道:“师傅,你老人家一直对我是极好的,我也一直感激你老人家,你老人家
难道不知道么?”
  他茫然地用自己的手掌,在浅浅的草地上掘了个浅浅的土坑!
  然后,便将那只死鸟,仔细地埋葬在这浅浅的土坑里。
  他纤长而苍自的手掌,都已沾满了褐黄色的泥土,上坑拍平,一声叹息,他任凭泥土留
在手掌上,口中却又不禁喃哺自语:“我与你终是有缘,是么?否则世界如此之大,你怎会
偏偏落入我的手掌里?这土坑虽浅,但已可为你聊蔽风雨……”
  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倏然顿住语声,因为他心中突地想起了那被他一剑刺死的道人,那
一具碧绿的尸身,今后岂非将长久暴露于无底的绝壑中,永恒的风露下,于是他以纤长的手
掌,划开面前那一片青青的山草,正如他冀望以他无形的利剑,划开他心中的积郁。
  青草虽分,积郁仍在,他黯然阖上眼帘,冀求这份黑暗的宁静,能使他心中杂乱的思潮
澄清,于是一层沉重的疲倦,便也随着眼帘的落下,而布满到他全身,为着今晨的决战,
“止郊山庄”的门人弟子,昨宵已彻夜未眠,何况南宫平刚才与那高髻道人一番苦斗,更耗
尽了他体内所有的真力!
  生理的疲倦,使得他心理的紧张渐渐松弛,也使得他身心进入一种恬适的虚无境界,也
不知过了多久……
  西山日薄,晚霞满林,黄昏渐至,树林中突地发出“咯”地一声轻响,那平凡而神秘的
紫檀棺木,棺盖竟缓缓向上掀了开来——宁静的山林中,这声响虽然轻微,却已足够震动了
南宫平的心弦,他霍然张开眼睛,正巧看到这一幅骇人的景象——无人的棺木中,竟有一双
莹白如玉的纤纤玉手,缓缓将棺盖托开!
  南宫平这一惊之下,睡意立刻全被惊散,只见那棺盖越升越高……
  接着出现的,是一绺如云的秀发,然后是一张苍白的面庞。
  满天夕阳,其红如血,映在这张苍白的面庞上,竟不能为她增加半分血色,南宫平纵然
胆大,此刻却也不禁自乙底升起一阵寒意,沉声道:“你……你是……谁?”他虽然鼓足勇
气,但语声仍在微微颤抖。
  棺中的绝色丽人,此刻已自棺中缓缓长身而起,她那纤弱而动人的美丽身躯,被裹在一
件正如她面容一样纯白的长袍里,山风吹动,白袍飞舞,她身躯竟似也要随风飞去,然而她
一双明媚的眼睛,却有如南宫平座下的华山一般坚定!
  她轻抬莲足,自棺中缓缓跨出,袍袖之下,掩住她一双玉掌,一步一步地向南宫平走了
过来,她面上既无半分笑容,更没有半分血色,甚至连她那小巧的樱唇,都是苍白的,空山
寂寂,骤然看见了她,谁都会无法判断她来自人间,抑或是来自幽冥!
  南宫平双拳紧握,只觉自己掌心俱已冰冷,气纳丹田,大喝一声:“你是谁?”方待自
地上一跃而起,哪知这棺中的绝色丽人,突然地轻轻一笑,柔声说道:“你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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