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占勿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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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成定局,能勉强保命已属万幸。白沐倒不苛求一切如旧,只盼丢了面子别丢里子,盼皇帝能颁出一道言辞含混点的旨意——起码别让老头子也赶着来找自己麻烦。
虽然心如死灰破罐破摔,但总归前程未卜还有变数,心中企盼太多,难免忧虑。
进了皇城,白沐便愈发地忐忑难安,每行一步,心内都像是在滚油中煎炸一般。
“子季,你脸色好难看。”严凤诉在身边悠然插言。
宫中上朝早,此时方值寅末,明月天边,暗夜沉沉,更兼宫墙曲折幽深,遮住了天边仅有的曙光。三品上的官员有软乘小轿,三品下六品上的小官有太监掌灯,而六品下的可怜小官来往行走,就全靠直觉和听觉避让。
如此漆黑,又何来脸色难看一说?严凤诉一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白沐心思翻覆,也不理他。
行至岔口,两人分开。严凤诉自去上朝,白沐则回翰林候旨。正煎煎熬熬的前行,身边连着一溜儿小轿经过。
末尾一乘小轿到了身边,轿夫竟缓了步子,白沐快他也快,白沐缓他也缓。
白沐干脆避到墙根,低头敬候那轿子先行一步。
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白大人。”
白沐抬头看时,原是苏清晗手下的秋茗。
秋茗依然是万年不变的开场白:“我家大人——”
白沐一笑,打断道:“你家大人又在何处等我?”
第一次是一处大酒楼前的小酒棚,自那日起,自己身不由己被卷入花楼命案的纷争之中;
二次是自己所开的茶楼,本是私下聚会,苏尚书却带来了皇上,皇上多疑,自己几乎命悬一线;
这是第三次。
“不,路黑难行,我家大人命我送这盏灯笼与白大人照明。”秋茗的话语冷冰依旧。
白沐打量过去,果见他手中拿着一盏纸灯笼,烛火的光影投在暗红的宫墙上,映照出一小片暖暖黄色。
苏清晗昨夜话语突然响在耳畔,‘微臣近日里头部疼痛、常犯眼疾,不曾看得清楚。’
隔阂多年,初时见到这人主动来找,俯就点拨,还是很开心的。曾一度以为真能干戈玉帛,从此化尽。紧要关头方才猛然醒觉,人之本性,又何曾一时一事便可看尽?
似是自嘲,又似是不经意,白沐毕恭毕敬地推辞:“你家大人眼睛不好,这灯笼,还是留着他自己用吧。”
秋茗一愣,继而冷哼一声,自去轿边复命。
白沐微抬眼,看到那轿子远去,才缓缓迈步前行,哪知背后却突然多出一个声音。
“小白。”
语调清越透净,声线清雅沉稳——是苏清晗。
白沐一转身就低头,恭恭敬敬:“苏大人。”
苏清晗在点头微笑:“小白,你我共行一段吧。”
白沐站定脚步,抬起头,借着周遭官员行走的灯笼微光,盯着那人郑重道:“苏大人近日里头部疼痛、常犯眼疾,切不可吹多了春日里的料峭晨风,还是早早回轿为好。”
苏清晗似能预知此番言语,缓缓回道:“小白,这世间许多事,原不过权衡妥协。所做,不由本心;所言,不由本意。权衡而出的行为言论,不一定是最真心的,却一定是最正确的……你——懂么?”
这一番话虽是云里雾里,白沐隐约听出是为了昨晚之事。因为不甚了解话中之意,所以白沐很自觉的没有答言——不懂。
苏清晗等了一会儿,复又轻声开口:“好比那许多情,非出本心一般,很多事,也原非本意。若有朝一日——”
苏清晗猛地顿住,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苦笑道:“你终会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革职停俸(一)
白沐咳一声,道:“时辰不早,苏大人快快回轿罢,切莫误了早朝。”
苏清晗看看天色,淡然一笑,也不勉强:“也好,小白,昨夜圣上意思,想来你也明白了,近日朝中事忙,吏部人手不够,那份革职停俸的密旨,便由你自己草拟了吧。”
什——么!!白沐吸一口冷气:让自己亲手拟一幅革除自个儿官职的旨意?
……翰林院撰拟过不少诰命和敕命,但这革职停俸的,向来是吏部草拟,派给翰林,倒真是头一遭。不过重点是:让自己亲手斩断自己前程,不会太残忍了些么?
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苏大人的脸上,笑的一派温雅淡泊,不像是玩笑。这还真是……滥用职权。
白沐无可奈何:“……是。”
暗暗晨曦中,春花绽放,春鸟鸣啼。
盏盏白纱灯笼,掩去烛火跳跃。即将被革职的白编修坐在窗下,执一管霜毫,苦苦思索那极尽婉转的言辞。
纸上已经落下了一行字:大臣有奉公之典,藉才德以交修,尔白景之子白沐,燃薪达旦,破卷通经,原属股肱之任臣,奈何——
“奈何”二字的后面,白沐一字未落,前面夸也夸够了,这要自己骂自己了,便得极力委婉些。
白沐有些心酸:言辞温和点,自家老头子看见,也好接受一些。
想了半天,终是痛下决心,蘸墨落纸:
“大臣有奉公之典,藉才德以交修,尔白景之子白沐,燃薪达旦,破卷通经,原属股肱之任臣,奈何品行不端行为不检,竟有私相营商之行径,似此猖狂悖谬,形同叛逆,长此以往,将为风俗臣心之害。故此革职停俸,严查惩办,以儆效尤。”
写完这长长的一段,白沐扔了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虽是密旨,但终归父子同朝,搞丢了官职是万万藏不住的,此番真不知自家老头子会怎生模样。
正煎熬,面前的草稿被人一把扯走,许羡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颇有兴味的念着:“大臣有奉公之典……”
此时翰林院中没什么人,白沐也不去抢,由着他念。
许羡鱼摇头晃脑:“……奈何品行不端行为不检——”
“咦?”许羡鱼念到后面,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转头啧啧道:“子季,你被革职了!为什么?”
话语中虽是充满关怀,奈何许羡鱼向来藏不住心思,脸上的幸灾乐祸远远多过了好奇。
白沐哼一声,不去理他。
“来,说说,为什么为什么?”许羡鱼好奇心被勾起,巴巴地绕回白沐眼前,“怎么我喝了点酒睡了一宿,你就被革职了?”
白沐瞥他一眼,很明显,这厮没有灵敏的政治嗅觉。皇帝办正事的时候,这厮不巧都在睡觉,没有一次例外——难怪至今还到处晃荡,没有个正经官职。
“大清早的,你又不用上朝,跑到这翰林院来做什么?”
许羡鱼心思单纯,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也丝毫察觉不出,兴高采烈道:“皇上把我从西北边境召回,曾允诺给予文官官职,咱正是赶来候旨的。经过这里,看见有灯光,便进来瞧瞧是不是你。”许羡鱼很开心,看来自己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白沐心中一片悲凉,唉,世事无常,一个被免,一个上任。
许羡鱼察言观色,迟疑道:“子季,怎么我去了一趟西北,觉得你突然转性了?哪像先前那般没心没肺……”
白沐懒然抬头,幽然道:“闵行,你可以消停一会儿么?”
这几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区区几日,事事沧海桑田,倒像是过了几年一般,费心费脑。
那边许羡鱼正要开口,却听窗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消停?你也知道消停?!”
白沐不消回头确认,便立即听出了这个声音,一时叫苦不迭,拔腿就跑。
——这许羡鱼果真是自个儿煞神,见一次就倒霉一次。这一次竟碰上自家老爷子——那可真不是好惹的。
白景在窗外怒吼:“逆子!”
白沐惊得脚下一个磕绊,侧腰撞在桌案上。没顾得上叫疼,急忙起身继续跑——跳窗什么的,有一就有二,轻车熟路。
堪堪将至窗根,白景已经气势冲天的从前门进来。
许羡鱼倒也知情知趣,见势头不对怕出人命,赶紧帮忙去拦。
白沐抓紧时间打开窗子,撩了袍摆正要起跳,僵住了。
白沐不自然的咳两声,不动声色的把袍摆扯正,才不尴不尬地从窗沿上爬下来。
他笑一笑,热切问道:“爹,您找我有事?”心里却在想:靠之!自己很久没来翰林院了么?竟然不知这窗根下何时被挖了一处方塘?!
塘中还没蓄水,高度差异也不甚大,倒是可以跳。可惜不知哪位高人竟沿着塘边种了一小片覆菹,惜药乃是医者天性,加上这覆菹也算少见,不宜培活,不好糟蹋。纵是急着逃命的白子季,也终于没能忍心踩上去。
“混账!若不是皇上旁敲侧击的提起,只怕我还蒙在鼓里!你你你、居然去勾染那烟花女子!”
白沐松一口气:还好。若是让老爷子知道自己被卷入命案销赃顶罪,只怕连话也不用多说。
“逆子!此番被革了官,也实属活该!看我怎么休整你!”白景气的胡须都打了颤,一面愤然控诉,一面在房中搜索趁手的利器。
白景一转身,被死死堵住的门口便有了破绽。白沐岂能放过这等绝佳的逃命机会。
“闵行!记得帮我把拟好的旨意交给苏尚书!我就先行一步了!”白沐一边跑,一边交代后事。
白相怒急,抓过手边的东西便扔。
白沐跳脚一冲,冲出门外。
白相毕竟是老了,扔物打砸也失了准头,砚台砸在门框上,墨汁四溅,滴滴答答。。。。。。
白沐心有余悸地逃出翰林院,就向外宫墙行来。
天边一丝光亮,月色渐淡,早朝想来才正开始。
一路行至岔道口,白沐始觉有些心酸:唉,穷途末路,有家难回。天大地大,何处容身?
正踌躇,远远的看见天边有道火光拔地而起,势头冲天。不消一刻,那方向便浓烟漫卷,黑压压的几乎要盖过东方渐起的晨曦。
等等——东方……那边,似乎是茶楼的方向?!
春晨甚静,隐约有混杂的人声传来,其间夹杂着一些婴啼狗吠和呼喝之声。
白沐暗暗的盘算了距离远近,怕是与茶楼相错不远。心下一动,加快了步伐,打算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先砸三章。。
另:第27章很CJ。。
☆、革职停俸(二)
还好不是自家茶楼,不过也相去不远了。
未至近前,便有阵阵灼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奔腾跳跃的大片红色火海,再加上翻滚的浓黑火烟,当真是令人震撼的视觉冲击。——这几处房屋,怕是保不住了。
白沐只好袖手站到一边,看那救火的人无头苍蝇一般来来回回的拎桶泼水——不过徒劳无功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不愿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白沐抬头看那滚滚浓烟,目光一滑,瞟见了附近的一处屋檐。暗沉的天色中,隐约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倚坐在屋檐。
白沐仔细辨认一下,发现是个熟人。——两次半渡春风之人,岂可忘记?
白沐笑一笑,抬脚走过去,仰头挥手打招呼:“真巧啊,——那个莫什么?”
哗啦——头顶被抛下两块碎瓦。少年的声音清心悦耳:“我叫莫篱!”
这名字起的……茉莉?磨砺?莫离?
——莫……!白沐心想:哦,果然是莫家的。
莫篱坐在起火之处另一边的屋檐,看着对面的火势冲天,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媚。
白沐找一架梯子,靠准、扳直、扶正,然后慢慢爬上去。
熟络的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所以白沐一爬上去除了笑,便立即闲话家常拉关系:“真巧啊小茉莉,你也来隔岸观火?”
莫篱面色一冷,继而一愣,忽而一笑,带上些不怀好意,又有些孩子性的顽皮之意,“不啊,我是来放火的。”
白沐恍然大悟:“哦,你放的啊——难怪这火势一直不旺,原来是放火之人的缘故。”
莫篱气急,脸都红了:“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白沐回头丈量了一下高度。这屋檐——当真好高。他赶紧回头,小心翼翼地从屋檐上往过去走:“好啊。信不信在你踹我下去时,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你?”
莫篱被气乐了,他想了一想,突然从身后取一只扎好的火把,晃一晃,再从怀中取出火刀火石,笑道:“你来的正巧,我正觉一个人无聊,——不如我给你耍个把戏吧?”
白沐终于如履薄冰地走到莫篱身边,喘一口气,问道:“好啊,你要表演吞火?还是跳火圈?”
莫篱打燃了火,火光将他的眉目映衬的漂亮俊俏,又有些不符合年龄的狠辣。火把方向一转,对准白沐的茶楼。
白沐立即变脸:“兄台,手下留情……”
莫篱洋洋得意:“凭什么?”
白沐迟迟疑疑:“我怕你扔不了那么远,丢了面子,到时候恼羞成怒,杀我灭口……”
莫篱脸色瞬变。气的浑身打颤。
白沐却想:这就生气了,果然是个涉世未深、不识人心好歹的小混蛋。
正掂量,从宫墙方向隐隐传来百官下朝的钟声,那漂亮小混蛋闻声神情一变,疑道:“你不是朝官吗?为何这个时辰不去上朝?”
“呃、这个嘛,在下昨日为了帮助兄台你,被皇上罢官了。”白沐撒谎撒的面不红气不喘。
反正那芝麻绿豆官职也没了,不如趁机骗骗这单纯狠戾的小混蛋,多化解一个敌人,不仅可以消解一些潜在的危险,或许还能多一份额外的助力。
——反正,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莫篱闻言一怔,半晌才讷讷出言:“我不是故意的啊。”语气讪然,竟似有反省悔过之意。
白沐心下也是一惊:……竟就信了!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混蛋啊……面上却摆出诚恳和蔼的笑意:“无妨无妨,不过芝麻绿豆大的官职。”
莫篱眉头纠结,想了又想,终是下定决心,将手中火把扑灭,郑重道:“我不烧你的楼了。”
目的达成的太容易,白沐有些难以置信:这这这、这小家伙,——也太好骗了些吧?!看来眼前这巫蛊世家出来的人,虽然行事手段稍过狠毒,但终归年岁尚幼涉世未深,难免心思单纯。白沐心下一喜:也许——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许是白沐面上神情表现太过,莫篱倒也警觉:“喂,你在高兴什么?”
白沐笑难自抑:“哪里哪里,你想多了。——时辰不早天色大亮,以你此刻身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下去吧。”
莫篱放下心来,半晌幽幽叹道:“我没地方可去了,你收留我吧。”
这句话的重点,显然在后半句。但为何本是恳求人的事情,却偏生被用成了命令口气?
白沐心下不忿:昨天才捡了一个严凤诉,今天又捡一个莫篱。莫非自己长得很像成天在外捡猫捡狗之人?因此大家才都喜欢找上自己?
这莫家之人,白沐真心想躲得远远的。正要拒绝,突又想起:有很多事情,怕还需要这朵小茉莉来弄弄清楚。
白沐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子向房檐下爬走,边走边违心应道:“……好吧,小茉莉,跟我——”
语犹未落,后臀一痛,竟被人重重地从屋檐踹下!“来”字也随着身体下坠的冷风被吃回了肚子。
风中传来冷艳笑语:“跟你说了,是莫篱——不是茉莉!”
砰——!
白沐似乎听见了浑身骨骼“喀喀”散架的声音。
靠之!好疼……万幸不是脸着地——小混蛋!等小爷找到时机再好好收拾你!
“子季!怎么这么巧!”这声音轻快明亮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