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占勿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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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到矮几边,拂过一把桐木古琴。
白沐眼放亮光,这材料这质地,这颜色这年头——莫不竟是传说中的焦尾?
却见褚良远伸指轻拨琴弦——呕哑嘲哳,尽是刺耳杂音。
褚良远冷然回头:“还用再试吗?”
白沐连连摆手,目瞪口呆:大爷的,这房中的精品,竟然全是赝品。
不由愤然:“良远兄,我。。。。。。好歹与你有过救命之恩,你就——让救命恩人住这么一个全是赝品的屋子?”原属寄人篱下,后半句渐渐底气不足。
褚良远刚迈出房门,闻言回头道:“贤弟能见财而不起义,视满室黄金有如粪土,便非那等庸俗重利之人。想来对褚某的救命恩德,以贤弟医术,不过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还是少提的好。——提多了,伤和气。”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暗花明(一)
天高云远,月色空灵。
“哈哈,你这个小滑头,倒是欢脱可爱深得我心,不似那清晗——”苍老威仪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却戛然而止,换了话题:“老夫今日便认你做了孙儿,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
虫声唧唧,清明前夜的风穿过林间,带着早春的料峭一丝丝的透过骨隙。
风中似乎有梨花的淡淡香气。花瓣凋零,落地无形。
药谷的夜,静中有声。
随着一阵莫名熟悉的稚嫩笑声,幼童的嗓音远远闯入耳中:“哥哥,你笑的真好看。”
风姿如画的少年愣了一瞬,笑问道:“怎么个好看法?”
“……像是街角的泥人儿,生生被人捏出来的。”幼童的声音忽而惊叫起来:“哥哥,你眼睛怎么了?”
他语重深长的叹一口气,“你看不见……那岂不是很可怜?我给你呼呼吧……呼——呼——”幼童对着少年的眼角仔细呵气,小心翼翼。
时值春分,和风如沐。
敷着药物的纱布被人从眼前层层取下,少年的声音带上些微微的抖动:“小白,我……我看见了一道光,一道暖黄色的光。”不对,是两道,桌畔的烛火也正在冉冉燃起。
一个小小的身影欢欣雀跃的扑入怀中,一张小巧精细的脸蛋跃入眼帘:“那我呢?”
“……小白,我看见你了。”
场景忽而调换,蛙鸣声声,草虫唧唧。
“嘘——哥哥,我在这里……”
幼童说着话,突然一个跟头扑了下去,双手合拢。
一点暖黄色的光彩,渐渐照亮了稚童的眉心和眼底,在暗夜里,暖的似乎要化了人心一般。
这微弱的一点很快便引来了零星几点,而后便是闪烁一片。
一大片细碎闪烁的微弱暖光在竹林溪水中穿梭来去,星星点点,流连环绕过小童身侧,将周遭景色烘衬的如梦似幻……
“苏家哥哥,快看,我捉到了萤火虫……”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唯一不同的,只是时间。
“知道你为什么不讨楚爷爷的喜欢吗?哼,告诉你,没人喜欢不讨喜的孩子,更何况你还身中奇毒,命中带煞!”
少年眉目如画,却敛了时常挂在唇畔的三分笑意,“小白……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清姿雅意,却使人从心底里莫名生出压力和惧意。
陡地,躯体腾空,突然沉入千年寒潭。
身体在潭中翻滚盘旋,绵密的寒意和盖顶的水压几乎要将经脉绞碎。
透过水间萦绕飞舞的发丝和寒中泛黑的层层水波,似乎看见岸边的如画眉目渐渐漾开一个笑来,似有月华萦绕,初梅映雪。。。。。。
不同的脸开始在眼前走马灯似的轮番变幻,各种形色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轰鸣交叠。深不见底的恐惧不安中,声音和景象渐渐远去,世界慢慢沉坠黑暗——
耳畔又传来那个苍老威仪的声音,他说:“清晗虽是我的外孙,然其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昨日更是出手伤人,似此悖谬行径,不配学医救世,更不配在药谷求医问药。自今日起,凡我楚家众人,不得私自施以救治之法。敢有违者,逐出师门,世代为仇。”
“爹——”一声尖利凄楚的女声。
一切像是被打破般瞬间沉寂,黑色的迷雾骤然消失,仿佛掉进了另一个轮回。。。。。。
灯笼,流水,小酒铺。一灯如豆。
一个身影侧身半坐,君子雅极,如兰似玉。月色铺陈浮动,仿佛要抖落他周身萦绕的一层淡淡清辉。
似是听见有人到来,那人转过头,唇边绽开一个笑,好似晚风徐徐,林间花开。
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远又近,叹道:“小白。。。。。。好自为之。”
话犹未落,脖颈一痛,被抵上了一柄短匕,少年面色如霜,双颊红透,问:“你我、怎么回事?”
不及畏惧,身子被人从后轻轻一拥,拉离险境。
耳边暖风拂过,送过极轻的一句话来:“他?他当然是——想对你意图不轨。”
愕然转身,眼前之人唇畔绽开一个笑来,好似林间花吐蕊,满目蝶寻芳。
“严凤诉!”白沐抬脚便踹!
哪知一脚出去,却踹了个空。
似是揣离了黑暗倒影,过往将来——一切烟消云散。白沐猛地从床上惊醒,额上一片冷汗。
环顾四周,方知是梦。
不过这梦——也太。。。。。。丰富了。梦的前半部分,是早已模糊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房门不知何时已被山风吹开,月影透过门缝洒下清辉,檐下的灯笼被清风吹的摇摇摆摆,照的一庭院的树影黢巡。
“啾啾、呜——呜——”褚良远养的一只画眉,在对面廊下金光闪闪的鸟笼子里活蹦乱跳,倒吓了白沐一跳。这满院子,怕是除了人,就数这只鸟不是赝品了吧。
天边已现曙光,当今圣上勤政,三日一小朝六日一大朝,今日不用上朝,却开始点卯,是时候动身进城了。
时候尚早,白沐沿着台阶一路走下来,冷清寂静。偌大的宅子,竟没有任何防护。若是有人闯空门,那可真真是太容易了。只可惜偷到了东西,也不过空欢喜一场罢了——都是些赝品、假货。
对了,昨日早茶买的伤药不错,一夜功夫便不觉淤痛。不知京城何时来了这等妙手回春?昨日用的有剩,待有空自己也配上一点,咳咳、以备不时之需……
正胡思乱想,听见街口传来一阵整齐的步伐声。
队列擦身而过,为首领头的两人拿了白色的封条,封了右手左近的一间店铺。
白沐抬眼看时,不由嘴角抽搐,真是……好不丢脸。正是自个儿名下的一间茶楼。
队列跑步离开,看那方向,似是正向自己在附近所开的另一间茶楼去了。
白沐心中暗骂:严凤诉那厮,做这种事情手脚倒是挺快的。
待到上前仔细去看了封条上的落款,不由眉头紧纠。
不显多宽的封条末尾,挤挤挨挨的并排挂着触目惊心的大理寺和吏部字样,许是为了辨别真伪,还反复烙上好些个大红印章。
这么劳师动众,这、这可让人……情何以堪。
因此直到进了翰林院点完卯乃至到了苏清晗所在的小院里,白沐仍在纠结这件事情。
“起驾——”太监的声音违和尖利。
白沐闪身避开,便见皇帝正从翰林学士平素理事的小院中出来,轻车简从而去。
白沐侥幸万分,幸好慢了一点,不然要正好撞上圣上,逢上昨日朝堂之事,岂不自讨苦吃节外生枝。
于是等到皇帝的驾摆行的远了,才满腹狐疑的往院内走,去为苏清晗诊脉。
院中没有什么人,很是寂静。
古朴沉雅的雕花木窗被支了起来,苏清晗一袭青衣,端坐窗下,溪砚紫毫,正在提笔写字。
苏清晗一手好字向来被朝中诸人所称赞,单看他提笔运转,便开合有度,转承落笔,只如云开云卷流水行船一般流畅写意。
白沐在窗下看了,一时不好搅扰。
倒是苏清晗,手下落笔不辍,唇边却漾出个笑来,道:“小白,你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柳暗花明(二)
三部九候法诊脉,因其费时费力而不多用,但这却是个查知遍身器官异变的好办法。
为了方便,白沐只取了苏清晗头、手两部的六处脉门听诊:头部探太阳而知脑,候耳门穴以查耳目,地仓、大迎两穴而知下颌。手部探寸口而知肺,候神门以查心,听合谷而知胸脾。
……挨个探下来,费去白沐不少功夫。
不过——如此巨细无遗的查下来,为何却没有了任何异象?!
昨晚把他寸口脉,明明探到脉象纷乱,时促时缓时乱时平,只一夜功夫,却再也探不出任何异像,只与常人无异。
再看看苏清晗的气色,虽算不上神采飞扬,却也清明和雅,不像是久病陈疴之象。——这也未免,平常的太过不同寻常!
要知道:眼前之人,分明便身中奇毒且余毒未清!
探查已毕,苏清晗放下袖摆,温言相询:“如何?”
白沐迟疑张口:“苏大哥?你今日可曾用过什么奇药?”
苏清晗微笑摇头:“不曾。”
奇了怪了。白沐不死心的追问:“那可曾有什么不适?”
苏清晗缓缓地按揉眉角,“愚兄近日里,时常觉得……头痛难忍。”
白沐心间一颤:可是,方才探他头部三穴,分明没有任何异象!
白沐向来对自己的医术深有自信,常常以神不知鬼不觉治好身患隐疾尚不自知的茶客而引以为豪——虽然这些功绩除了缺根筋的早茶以外没什么人知道。
但是今天,白沐……对自己的医术起疑了。
等等,莫非、难道、说不准是昨晚那两枚拙贝罗草药丸的功效吧……
不过这药不应见效如此之快啊……。
其实若能赶紧在茶楼找个脉象极不稳定之人试试药效份量反应,便好判知。
但现今茶楼都被关了,只剩城东那一家,为了避嫌,自己是说什么也不愿再去了,却去哪儿试……
开间药铺?白沐突觉昨日受打的臀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行,老爷子会要了自个儿的小命的。
或者干脆转行当个太医?一阵冷风透窗而入,白沐不自觉的抚抚脖子。须知:朝中太医可不比民间神医那么有地位。
君不见,多少位尊身贵的皇室中人,生前最后一句中气十足的话多半都是:“庸医!拖出去,斩!”
——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了也拉个垫背的’。
到了那时候,任你是多大官阶的太医,只怕还不如一个太监。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白沐想的头皮发炸,不由在心中责怪苏清晗,谁要你非去整饬官员风化,关我铺子!这下可好,让小爷到哪儿去找试药的去!这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此,白沐用一种偏似埋怨的眼神,极其隐晦的看了苏清晗一眼。——如果那还能够简单的被称做‘看’的话。
苏清晗素来敏觉,自然不会放过此等意味明显的责怪,不由回望过来,眼神中满是疑惑。
于是,当严凤诉迈步进入的时候,正好看到房中二人四目相对,正以一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式进行友好的亲善交流。
严凤诉何等从善如流之人,于是他轻轻一笑,一时间冰雪消融,桃花竞艳。道:“良辰美景春暖花开,苏大人和白编修……当真是好景好情好兴致。”
白沐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见到严凤诉那张欺桃赛李的艳丽容颜,瞬时想起就是此人在朝堂中当众捅出茶楼之事,自己才莫名替代了他、被朝中诸人猜疑成花楼幕后之主,从而与花楼命案扯上千丝万缕难以斩断的联系和猜疑——心下不由咬牙切齿,偏又逢上苏清晗在,不好发作,直欲闷出内伤。
严凤诉撩袍进门,慵懒颓败地也斜着身子与苏清晗行一个礼,闲闲的问:“苏大人,昨日下官所询之事,可有回复?”
论理苏清晗官职在远在严凤诉之上,严少卿这番发问,显得失礼之极。
不想苏清晗唇边笑意不减,似不在意:“此一事,还得看白大人自己的意思。”转头面向白沐,温言相询:“白编修,便是昨日严大人要你去大理寺一事,你可愿意?”
彼时白沐诊脉已毕,正打算扯个借口先行离去,待严凤诉出来再好好算账。闻听此言,心间沸腾了。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说已经回绝了吗?这严凤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莫非自己还有什么尚不自知的利用价值?
这么一想,白沐心间一抖神情带煞:好你个严凤诉,当真是相煎太急不念情分!
一时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尚书自然而然的把这种反应当成了无言的回答,“严大人,你看,我昨日便说过白编修不会答应。”转头笑对白沐:“白编修,我和严少卿昨日打了个赌——”
白沐看一眼身边笑的云淡风轻的苏清晗,背上一寒,突然有种被算计透了的感觉。再抬眼看严凤诉,也是似笑非笑冷笑热笑地看不出任何神情。
白沐敛眉袖手,觉得还是不用知道赌注的好,于是匆匆打断:“下官对于赌博……不怎么感兴趣。”
“哦?”严凤诉脸上颜色不变,却偏把那含情眉目一敛,换上一层寒星点点的煞气。
他迈步上前,对白沐方才的话置若罔闻:“苏大人赌白编修不会愿意去大理寺供事,赌注是茶楼之事由他彻查。”他顿一顿,笑道:“子季,茶楼虽已被封,但你的过错,倒是还没追究。”
白沐木然转头,严凤诉笑的既无辜又妖孽:“子季,我赌输了。”
脑子里有一根弦,“崩”一声断了。落到一身正气毫不偏私的苏尚书苏学士手上,怕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既然严那妖孽不可仰赖,快点易帜才是正道。况且……况且苏大哥昨日既然有心点拨,没准儿真能查个清楚,办了严凤诉,再顺手帮自己跳出花楼那一趟浑水。如此一想,倒也算是柳暗花明!
想到此,白沐果断换上笑脸:“苏大人行事一向敏慧果决,秉公执法,白某相信苏大人,愿尽微薄之力,全力配合苏大人调查。”
许是入耳的这句话太过煽情狗腿,严凤诉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如此甚好。”苏清晗唇畔笑意加深,抬手按按眉角,“对了,关于花楼命案,不知严少卿可已收到圣上旨意?此案由大理寺移交吏部主办,日后还得烦劳严少卿多加配合。”
这些个命案的事情,怕是自己不合适知道的吧?白沐心中一惊,赶紧跳出来打断:“两位大人,下官突然想起手头还有些事情没——”
谎还没撒圆,耳边严凤诉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苏大人不若这就随景之去查查卷宗看看案情?”转头又道:“子季,你也一起吧。”
这……关我什么事?!知道的太多绝非明哲保身之道。白沐头摇的波浪也似:“两位大人在说什么,下官怎么听不明白……。”
苏清晗闻言一笑,神情也是无可奈何:“白编修,此番确实得烦你一起走一遭。——非你不可。”
大理寺构造复杂,连那地底下的狱室刑房,也是曲曲折折,幽深难探。
窄窄的过道中摆满了玲琅满目的各色刑具,火把的幽光把狱中拷问的狱卒和囚犯的脸映照成同样的狰狞可怖,血腥味和铁锈味萦绕在身边久久不散。
身侧不时地突然传出凌厉惨叫,听的白沐心间发怵。
如此恶劣的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下,严少卿充分发挥出大理寺官员所独有的淡定自如,好整以暇的在前领路,只如踏青游玩一般随意悠然,怕是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