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纹作者:近水小楼-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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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老汉递出火柴盒,想还给他。
“不用了,你留着用吧。”霍真没有伸手接,客气地推辞道。说完,急忙去追水牛头。
这次一鼓作气追上了他,两人终于并肩而走。
“小伙子。”水牛头用沙哑的嗓子道:“千万莫要回头,一直往前走,莫要停啊!”
霍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后面那些,跟着你呢!”
“刚才的那些人跟着我?”霍真感觉后背一凉,“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那些可不是人啊!”水牛头意味深长地道。
霍真大吃一惊,“也是山鬼吗?”
水牛头摇头道:“为首的那个是死在山里的,后面那几个应该是在山里赶路时碰见他,被那阴魂拖了去的!”
霍真隐隐后怕,想到他们中还有一个小孩,不由又有几分怜悯,还那么小年纪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我问你,刚才你可有拿他们什么东西?”水牛头又问道。
霍真想了想,道:“他问我借火柴,然后要还我,我没要。”
水牛头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你没拿他东西!”
“拿了会怎样?”
“你没拿他东西,他们跟一段路自然就会离开。但你要是拿了他碰过的东西,就会变成他们中的第七个,永远也别想离开这座大山!”
霍真听了头皮发麻,既想回头看看他们离开了没,又不敢回头看。这样一路思想斗争着,一直到天亮时,水牛头才拍拍他的背,对他道:“莫怕莫怕,已经走喽!”
霍真这才心里石头落了底,想起那个凤凰姑娘阿秀对他说过的忠告,“在山里走夜路时,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和人说话”,不由暗暗懊悔自己没有把她的忠告放在心上,差点丢了性命。
赶了一晚上的路,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很小的村寨,一目望去,二十几座小木楼,零星地分布在几里外高高的山地上。
“是跛子山吗?”霍真惊喜地叫道。
水牛头用烟杆敲敲他的头,“早着呢!小伙子,先在这里落落脚,不然你可走不动了。”
霍真听说离跛子还远,一下泄了气,而且走了一晚上,四肢酸痛无力,于是同意在这里停留半天。
水牛头提议让他坐在山下的河水边休息,自己去寨子里要点吃的。
这时,几个背着小竹篓的年轻姑娘从他们身边经过,穿着艳丽的苗家服饰,花团锦簇,头上和身上戴着各种银饰,绚丽夺目,流光溢彩。
她们看见两个陌生人,尤其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不免好奇地打量着。
霍真被她们看的不自在,不自觉地低下头。
水牛头嘿嘿一笑,道:“小伙子,可别被姑娘们迷了心眼。”
“你胡说什么呢!”霍真怒道,气他拿自己开玩笑。
“我是说正经的。”水牛头道:“这里是地处深山的苗寨,在古代就是没有开化的生苗界。山上的那个村子,是传说中的蛊苗。”
“蛊苗?”霍真纳闷地问,“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不是绝迹,只是蛊苗人生性隐逸,近百年来,越来越往深山里转移了。蛊苗的女子尤其厉害,要是惹了她们,你就遭殃了。”
霍真不想搭理他,径直往河边走去,背对着水牛头挥手道:“我在那儿等你,有了吃的可别藏私啊!”
他又困又累,才刚坐在地上,就忍不住躺了下来。这个早晨,天气正宜人,温煦的阳光柔柔地洒在身上,山里一片寂静,唯有隐约的鸟语,和河水缓缓的流动声,霍真闭上眼,沉沉地睡了一觉。
20、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霍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
他抬眼望上一看,顿时惊呆了,竟然是卫痕!
他目视前方,眼波平静地望着流水,风采如旧,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卫痕,你怎么在这儿?”霍真惊问道。
卫痕缓缓地把目光转向他,口吻有些责备地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
听他提起这茬,霍真便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是劝告吗?你那封信明明是想一刀两断!”
卫痕低声叹息道:“霍真,你爷爷为你选了一条最正确的路,为什么不一直走下去,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老子想走什么路你管不着!”霍真争辩道:“我也是守剑家族中的一员,凭什么你们都可以蹚浑水,就我不行?”
“回去吧,霍真,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卫痕道:“前面的路危险重重,也许连我也保护不了你。”
“既然知道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走这条路?”
“因为我早就没有选择了。”卫痕抬手指指前方,道:“你看河里……”
霍真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不知何时起,平静的河水翻滚起来,浊浪滔天,无数面目狰狞的冤魂恶鬼在河水中挣扎、撕咬,如同幽冥地狱一般。他们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痛苦、阴暗、恐惧。
“那些……是什么?”霍真惊得声音都颤抖了。
可卫痕似乎浑然不觉,他淡淡地道:“他们是和我一样的人。”
在霍真疑惑不解的眼神中,他站起身来,向河水中走去。
“卫痕,别过去!”霍真想起身去拉他,但身体像被点了穴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只得用尽全力大叫着,请求他不要过去。
“快回来,卫痕!别再过去了!”他嘶声叫道,但卫痕置若罔闻,沉着地一步一步踏入河水之中。
他的脚一沾到水,无数条冤魂厉鬼立刻上前将他死死缠住,就像被无数条锁链捆住一般。
卫痕依然一脸淡漠,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惊讶。
他徐徐回头望了霍真一眼,然后闭上了双眼,任由冤魂将他拖住,往水底沉下去……。
“卫痕……卫痕……”霍真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只有不断落泪,他看见卫痕的身体被冤魂锁住,一点一点沉入水底,最后没入水中……
“不!”霍真大喊一声,“唰”地坐直了身体。
“傻小子,你做啥噩梦哪?”视线中出现的是水牛头的老脸。
霍真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他望了望四周,哪里有卫痕的影子!河水也是好好地,根本没有什么冤魂!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难道是卫痕托梦给自己,劝自己回去?
霍真正想着,水牛头突然推推他,笑道:“还不把你的眼泪鼻涕擦一擦,大男人做个梦都哭哭啼啼像啥样?”
霍真闻言,伸手摸摸脸上,果然满脸湿痕,双眼还有些肿痛。
他有些难为情,忙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
水牛头笑个不停,递给他一个抹了酱的油饼,道:“是不是梦到你媳妇了?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常梦!唉,过去太多年了,连她样子都记不得喽!梦里也只看到背影!”
霍真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接过饼,食不知味地啃着,满脑子还是刚才梦中的画面。
都说梦是现实的预兆,这个梦,到底是吉是凶?
吃完了饼,两人又再次上路了。这天入夜前,水牛头带着霍真走进山坳里一座废弃的木楼。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吧。”水牛头道。
“为什么不连夜赶路了?”霍真好奇地问道。
“前面那段路很邪门。”水牛头道:“尽是羊肠子一样弯弯绕绕的小路,白天都不容易走,更别说晚上,一定会迷路!所以赶巧不赶急。”
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墙角坐下,悠闲起抽起烟袋来。
霍真打量着这座木楼,目光所及之处都已腐朽不堪,蛛网密布,山风一吹,整座楼摇摇欲坠。
“这里以前是谁住的?”
“可不是给人住的。”水牛头吐了口烟圈,悠悠道:“这里从前是死尸店,也就是义庄。”
“义庄,那不是古代的停尸间吗?”霍真叫道。
“差不多喽!”水牛头道:“不过湘西的大山里没有停尸,只有走尸!你听过吗?”
霍真道:“不就是赶尸吗?以前电视里放过,就是一套把戏而已,把尸体分成几块,绑在身上,而且专挑晚上赶路,别人看不真切就以为尸体是自己在走。”
水牛头神秘地嘿嘿一笑,道:“要真是那么容易,能骗了几百年?而且,走尸和赶尸还不一样!”
“难道你见过?”霍真将信将疑地问。
水牛头在地上敲敲烟杆,道:“赶尸是没见过,不过,走尸就见得多了!”
霍真权当在听故事,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很快,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水牛龙忽然起身去外边挖了一大坨泥巴回来。
“这是要做什么?”霍真问。
水龙头抓了一把泥抹在自己脸上,对他道:“快抹上。”
“我不干。”霍真嫌恶地道。
那泥巴又黑又臭,而且黏糊糊的,不知粘了什么,抹在自己脸上?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是海藻泥啊,还美白养颜呢!
水牛头见他不动,有些不悦了,随手抓了把泥糊在霍真脸上。
“你干吗!”霍真一时大意,被他偷袭成功,气得直跳脚。
“臭小子,别小看这泥,能保你的小命!”水龙头骂道。
霍真见他一脸严肃,才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乖乖地将泥均匀地抹在脸上。
“手臂上也要!”水牛头一边抹自己的,一边下指示。
“干吗要抹那么多?”霍真问。
“甭废话,快抹!凡是没衣服遮着的地方都要糊上泥,越厚越好!”
两个老爷们做完了纯天然面膜,分头靠着房间的两侧休息。
水牛头靠里侧墙角,一屁股坐地,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霍真坐在靠门边的窗户底下,也许是白天睡过一觉,现在到不觉得困。何况满脸满身的污泥,让他想睡都没有了睡意。
正在数着绵羊等待入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霍真扒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几个人正往木楼的方向走来。
他们排成一列,走的步伐也相当一致。
而走近后一看,霍真顿时张大嘴,说不出话来,那些人竟然就是前一晚在山路上遇见过的!领头的也正是问他借火柴的老汉!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原以为昨晚的那些人是鬼魂,此刻一看才发现,那些不是鬼,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因为他们中的几个,脸上和身上已经有明显的腐烂,而鬼魂是不会有腐烂的!所以,他们是尸体!是水牛头所说的“走尸”!
21、
霍真倒吸一口冷气,忙向水牛头的方向看去,他已经醒了,一边挤眼一边摇头,示意霍真不要乱动。
“咔哧、咔哧”那几个走尸已经走进了屋内,霍真大气都不敢喘,缩着身子躲在墙角。
领头的老汉环视了一圈,仿佛没有看见霍真和水牛头,率先在屋中间坐下,掏出火柴点着了烟枪。
霍真发现他拿的火柴盒正是自己昨天给他的。
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来,围成了一圈,他们目光呆滞,脸色枯黑,表情已经僵直了,明显就是死人。
霍真心里嘀咕,不知这些“人”要坐多久,要是他们坐一夜的话,那自己就一夜都不敢睡觉了!
他们闷声不动地坐了大概二十分钟,老汉忽然放下烟枪,开口说了一句话。霍真完全听不懂,可能他说的是当地土话,但他看见水牛头听见这话后变了脸色。
虽然水牛头脸上糊了厚厚一层黑泥,可从他瞪大的眼睛和直挺挺的腰杆还是能看出他似乎有些惊讶和紧张。
老汉爬起身,慢慢朝水牛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到处嗅着。
黑猫伢子在房梁上蹿来蹿去,焦躁不安。
霍真看见水牛头向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叫他先从门口出去。
从方位上来说,的确霍真更靠近门口,他将背上的湛卢剑扎紧,蹑手蹑脚地往外面爬去。
刚到门口时,突然手掌压到地上的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顿时,“走尸”们纷纷站了起来,向门口走来。
眼见那些面无生气的脸越来越近,霍真不敢再犹豫了,索性站起来,拔腿就跑。
跑出一段路后,那几个走尸似乎并没有追来。霍真听见后面传来伢子凄厉的叫声,似在呼救一般。
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咬牙暗道:不能丢下水牛头!但是以他的能力,怎么对付得了六个走尸呢?
忽然,霍真想起卫痕对他说过,湛卢剑为仁义之剑,正气凛然,能压制一切邪灵。
他解开了包袱,取出湛卢剑,剑身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等霍真回到小木楼时,水牛头已经被走尸围住了,他坐在地上,看到霍真想叫他走,却发不出声音来。
霍真看见他的腹部豁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涌,连肠子都出来了。
那个老汉嘴里叫着奇怪的话,一手掐出水牛头的脖子,一手掏他的肚子。
霍真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拔剑就朝他们冲去,胡乱挥舞着剑,又刺又砍。
走尸们被激怒了,想攻击霍真,却不敢靠近他的剑,湛卢发出的暗夜般的光芒,让他们畏惧。
他们不再攻击,而是躲避着,等待着,等待着霍真筋疲力尽的时候,他们如同枯槁一般的眼中,露出阴冷的神色,就像饿狼面对猎物一般。
霍真不断地冒冷汗,湛卢剑的重量渐渐让他支撑不住,难道真的要做他们队伍中的第七个?再加上水牛头,恐怕就是八人队伍了!
他看见老汉举起了烟杆,朝他脑袋砸了下来……
“砰”一声枪起,老汉的脑袋被轰掉了一大半,身子垮了下去。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又有两个走尸倒了下去。
其他几个仓皇逃了出去,门外一个举着双管猎枪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留着浓密的长发,一身简练的苗服。
他瞪着霍真,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而水牛头却听得明白,和他对话起来,然后男人走出小楼,不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握着一把土,他把土敷在水牛头的腹部伤口上,把他背在自己背上。
水牛头对霍真道:“咱们命不该绝,遇到贵人了!”
霍真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牛头肚子疼的厉害,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回答了他。
原来这个山岗常有走尸出没,所以水牛头事先给他糊了泥,那泥是山野荒坟上的污泥,极其阴秽,可以遮蔽身上的人气,让走尸认为他们是死人。谁知水牛头刚抽了烟枪,烟味还留在身上,让那领头的老汉发现了,所以才露出破绽。幸好那个苗人路过,才救了他们俩。
水牛头说完,就昏了过去,霍真一路跟着那苗人,他们走的路似乎就是来时的路。
果不其然,走到快天亮时,他们回到了来时路过的苗寨。
苗人背着水牛头进了村子,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为他疗伤。苗人的土药很有效,水牛又是个身子骨硬朗的老头,很快恢复了意识,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他和救他们的苗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突然变了脸色,眼神定定地看着霍真,然后说了一句苗话。
水牛头自然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他对霍真道:“原来这位兄弟就是从跛子山来的,昨天在这个寨子里做客,晚上启程准备回去,却在路上碰到了我们。”
“他住在跛子山!”霍真又惊又喜,问:“他刚才和我说什么话?”
“他问你找谁?”
霍真注视着苗人,一字一字缓慢地道:“卫,痕,你,认,识,吗?”
苗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通话,水牛头翻译道:“他说他正要回去,你可以和他一起走。”
“那你呢?”霍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