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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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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为什么不可以进去看一看,坐一坐,翻一翻?那是妻子的房间,他完全有权利进去,以一个主人的身份进去。搬家时,是若明找朋友一起帮他搬的,他帮她把东西乱糟糟地堆在屋里后,就再也没进过那房间。
  他把笔插到口袋上,走到她的房间门口。门没有锁,他们是君子协议,两个人又都是君子,谁也没有违反过。可今天,柳若晨决定当一次小人。他打开了门。
  房间干净,陈设简单。他结婚时买的那张床和一对椅子,她从娘家搬来的写字台和一只棕色皮箱,两个书架。都是些他早已见过的东西,所不熟悉的是单身女人房间中特有的一种馨香。
  这不免让他扫兴,当了一次小人,却一无所获。他不甘心转身就走,既然已经当了“小人”,索性就当到底。他在床上坐了坐,很快又站起来,把坐皱的床单拉平,他打开皮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的内衣、内裤。他赶紧盖上,仿佛自己做了件令人脸红的事,心也有些发慌。他又走到写字台前,玻璃板下压着许多照片。每张照片都有她。她梳羊角辫儿的红领巾照,戴着团徽和大学校徽的少女照,她与父亲和弟弟徐援朝的合影,陈毅同志和他们兄妹合影的纪念照,以及她各个阶段的集体合影照。没有他。他和她没有拍过合影照,他曾有一张照片由介绍人转交给她,但她没有放在这儿,这不怪她,他们本来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左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叠钱。右面的抽屉是梳子和剪子之类,中间的抽屉,里面是书和笔记本,会不会是日记?猎取她的秘密这一念头牵动着他,他相信已接触到了秘密,一个他想窥探的秘密。他看看身后,门是关着的。他急忙拿起一本翻开,不是日记,是工作笔记;又翻开一本,是会议记录;再翻开一本,是学习札记,一本本全翻过去,他彻底失望了。
  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再一次地失望了。
  剩下的是几本外文专业书和一本小说。不会再有什么了,他拿起小说,随意翻着,这是一本“文革”前出版的《简·爱》,他觉得有点好笑,她还喜欢读小说,读这本充满了爱与恨的《简·爱》?这么说她还不是一个不谙尘世情感的修女。或许这书里有哪些话吸引过她,使她也像在那几本外文专业书上一样划上些红线。
  他没有发现红线,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张夹在书中间的照片,一个他所熟悉的人的照片。
  他惊呆了。
  是他,绝对是他。虽然照片上的他那样年轻,额头没有皱纹,脸形要削瘦些,体形要健壮些。他还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现任市长,他每天都要见上一面的阎鸿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用解释吗?他无力地合上书,放回抽屉里。他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五年的谜底,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探知了。原来,她心里也有一个人,是过去的恋人,还是现在的情夫?
  他浑身颤抖地走出她的房间。
  保姆秦阿姨恰巧买菜回来,她立刻发现了柳副市长的这种“小人”行为。
  她对于柳家夫妇这种互不相干的生活,已经由惊讶到习惯了。她的工作就是根据他们夫妇的不同口味,做好早晚两餐饭,洗洗衣服收拾一下房间。她是个本分的农村妇女,从不干涉主人的个人生活,可这一次,她惊讶了。
  “柳同志,您……”秦阿姨情不自禁地问。
  “你少管!”柳若晨恶狠狠地嚷道,“记住,不许跟她说,你听到没有?不然我辞掉你!”
  “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从不多嘴的。”秦阿姨被他的凶相吓傻了,她从来没看见柳同志这样凶过,他一贯是客客气气,文质彬彬,和风细雨的。但今天,柳同志变了,变得像一只要吃人的鸠。



第 四 章

    一

  杨建华瞅了个空儿,凑到老耿队长面前。
  “老队长,和您商量个事儿。”
  “嘛事儿?”
  建华笑笑,掏出一盒“金皇后”牌过滤嘴香烟,送到老队长面前。
  老队长推开建华的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根放到嘴上,他从不让烟,也不抽别人的烟,他就这么个脾气。
  “不行,师傅,今天,您得抽徒弟一根儿,我有大事和您商量。”建华不容分说地把烟又递到师傅手心里。
  老队长犹豫了一下,便把自个儿的烟放回烟盒,接过了建华的一根烟。他家里有个把家的内当家,烟钱总是给不够数儿。老队长奖金见涨,市场上物价见涨,就是内当家发的烟钱不见涨。老头儿只好抠自个儿,买烟自己省着一点点抽。没烟也不跟别人要。不然人家就会跟你要,给心疼,不给,许你抽人家的,不许人家抽你的?他不愿落个占小便宜的名分。都说烟酒不分家。他分,分得一清二楚。今个儿,他看出建华确是有事和他商量,敬的烟可以抽,抽完了,谁也不欠谁的。
  “啥事儿?有人给你说媳妇儿了?该找了,找个好心眼的,别的啥也别挑,像那个妖精,模样倒好,心黑。”
  “这辈子我不结婚了,我和小蒙过得挺好,现在我养他,老了他养我。”
  “他养你?那要看他长大娶个什么媳妇儿。人老了还是有个伴儿好。嘿嘿……”老队长说到这儿,打了个顿儿,他知道自个儿有个怕老婆的坏名声,老想着纠正纠正,“像我老伴儿人么是厉害点儿,但对我是尽心尽力。她不让我抽烟,是对我好,怕我得癌症。省下钱给我补身子。天天回家热汤热水的。孩子不行,嘴上再甜,但心都在自己的小家上,谁真格的惦着你?儿子要多想你点儿,媳妇就不干,别看我不吭不哈的,早看透了。要靠还就是靠老两口相互照应着,儿子、媳妇、闺女、女婿,一个都指望不上。”
  老队长一跟建华扯起自个儿家里的事儿,就没个完。他家那点儿底,他又不愿都抖落出去,就只在边边沿沿上发发牢骚。他家人丁兴旺,老两口一辈子养了六男一女,实指望七个儿女成人后,自己能得到他们的孝敬。“赶明儿七个孩子,一人给你十块,就够你舒坦的啦。”那时候,不少工友这样对他说。谁知等孩子们大了,挣了钱,成了家,世上的风俗却变了,不兴儿女孝敬老的,反倒兴起老的倒贴小的来了。老伴克扣他的烟钱,哪儿补了他的身子,全都给了儿子娶媳妇,现在媳妇倒是都娶上了,又添了个新花销,每到星期天,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闺女、女婿、外孙女蝗虫似的飞来一片,吃呀、喝呀,好吃好喝的塞了一肚子,又蝗虫似的呼啦着飞走了。老伴糊涂,对老头子管得挺紧,可对儿女们却一味娇惯。
  “师傅,我今天和您商量的事儿,可比娶媳妇事大,关系到我的事业。”
  “事业?那你痛快说吧。你有啥主意尽管说,师傅听你的。看着队里这帮小青年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真憋气,放到五几年,早把他们整治了。”
  老队长的思维天地,就这么一个工程队和那么一家。
  “不,师傅。我是想调个工作。你知道吧,市里盖了十五层的大饭店,咱们公司四队参加盖的。”
  “咋的,你想调四队?”
  “不,那个饭店是中美合资的,人家想要我去那儿。”
  老队长呼地站起身,把剩下的半截子烟拽到地上,扯开脖子就嚷:“没门儿!你,你想溜号?怪不得小青年都看不上咱这工作,就是你带的头儿。这市政工人怎么就干不得了?容不下你啦?非得钻到那十五层的高楼上去给外国人当三孙子?你为啥?为的吃喝着方便?没门的事,从我这儿就不答应!没有咱,什么大饭店,全他妈的狗屁,我让它没水没电,拉屎拉尿都没处流。”
  建华不再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老队长反而会越嚷越凶。
  “算了,师傅,就当我没说。我这不是想和您商量嘛。”
  “这事儿没商量!”老队长大嘴一嚷,建华这扇希望之门算是关上了。
  一连几天,杨建华一直很沉闷。他不愿再想这件事,但它常常不由自主地又在脑子里转悠上了。
  七年前,他曾经是威风凛凛的一团之长,手下有二千六百多个兵团战士,一百二十万亩粮田和草原,数不尽的牛、马、羊。他脑子里有一幅美丽壮观的建设蓝图。可这蓝图,他没能实现。知识青年大返城,起初是股小流儿,很快就汇成了不可阻拦的大洪流。他批准放走了一批知青,直到最后剩下了为数不多的早已成家的人,他是其中的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妻子柳若菲早已回城了,他的婚姻并不是回城的障碍却是回城的通行证。妻子写信来、拍电报来催他办回城的手续。她的二伯父从美国回国,这正是个调回城的好机会。然而,他只把她的户口转了回去。他不肯走,团里还有几百个知青看着他,团长拔腿跑了,团里准乱了营。一年过去了,剩下的几百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能走的全走光了。连队里再也见不到战士整队坐在食堂大厅里听他讲话的场面,再也见不到亲亲热热围上来的知青伙伴。草原更加空旷,一群羊在草原上缓慢地移动。他望着那群羊,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离群的羊。他感到孤独和失落,羊尚且要追上自己的群体,自己呢?这儿曾经是他的战场,有他的理想和憧憬。但大部队早就撤回到城市,他这只孤雁该在哪儿找到整体,柳若菲已经四个多月不来信。这是个感情突变的年月。他们是结了婚的,也会变吗?兵团已经准备改为农场,师部让他继续担任农场场长。他犹豫了,一夜之间,两盒香烟,死亡了无数脑细胞,他做了一个抉择,决定去赶回城的队伍,他不想让小蒙蒙失去妈妈。
  城市接纳了他,但并不欢迎他。他不再是一个指挥员,而是一个普通的回城知青。他是回到了一个整体,但不是那支虽不威武,但很豪迈有气势的军垦部队,而是汇进两手空空的待业大军。
  半年后,他被安置在市政公司施工队当了工人。他回来,没有保住这个家,小蒙还是没了妈妈。而他在施工队一干就是五年。
  施工队几乎是一支文盲的队伍。老的老,小的小,老的拿张报纸认不得几个字,小的看学历,全是初中、高中毕业生,但却不会解出一元一次方程式。建华的水平在队里不只是高出一星半点儿,全队老少全服他,他干活有力气,遇事有主意,讲话有水平,写文章不费劲儿。只有一个人不把他看得那么高,这就是老队长。他是建华的师傅,他提拔建华当了副队长,自个儿就认为什么事都得由着他。他是没文化,可是有技术,什么工程都干过。别说建华刚来了五年,就连公司的头头们谁敢惹着他!硬活儿还得靠这个六十年代初的老劳模披挂上阵,所以老头儿倔着呢。老队长就像个监工,整天瞪着个眼珠子,跟在工人屁股后面挑毛病,看不上眼就骂。小青年们就变着法子蒙骗他,捉弄他。建华有过几次新的施工想法,合老队长心思的他就听,违他章法的他理也不理。在他眼里,你个副队长的任务就是领着大伙儿去干活儿,活儿怎么干还得听他这个老师傅的。
  在这样一个单位干下去,能干出什么名堂!杨建华心里窝火,有时就埋怨妈几句:
  “当初,让您去兵团,您就是不去,您要去了,我就不回来了。”
  “妈哪儿也不去。你回来有什么不好,做人不能心气儿太高。”
  建华一直弄不清妈为什么不肯去内蒙。母亲并不喜欢城市生活,从小他就常听母亲对农村那些往事的回忆,那些人好,天也好,地也好,在农村养成的习惯改都改不掉。为什么不能去内蒙呢,那儿有的是地,种菜、种豆、养猪、养鸡,可由着性子来。建华在兵团一结婚就写信劝妈妈来,可妈妈总说想去,又说不能去。建华猜不出母亲的心思。
  回来有什么不好?他说不出来,嘈杂的街道,狭小的住房,简单的劳动……与那个广阔的天地相比,他仿佛是回到了一口狭长的深井,只能见到巴掌大的蓝天。
  建华从小在这条胡同里就是个尖子,中学读书时,他从不怀疑自己能考上全国一流的重点大学。然而命运却使他丢掉了上学的机会。当了五年道路工人,他自学了企业管理专业的课程,拿下了自学考试的文凭,然而他的知识在这个小小的施工队却施展不开,公司里的一切都是老章程。春生了解他,给他提供了合资企业的这么个好位置。可这又成了泡影。
  建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烟。门砰地被推开,陈宝柱一阵风闯了进来,一看见建华,他收住了脚步,嘿嘿嘿地笑笑。
  “嘿,大哥,一个人蹲在屋里想谁呢?”
  “别耍贫嘴,有事说事,没事修犁去,今天我检查了,有七台犁还没保养。”
  “没问题,这点活儿说完就完。哎,队长,小哥儿几个都问,这个月没活干,奖金没戏了吧?”
  “对。”建华有点不耐烦。
  “得,咱这媳妇儿算是娶不上了,连个烟钱都挤不出来了。”陈宝柱做出一副苦相,凑到建华跟前,“大哥,给哥们儿拿个主意,我想辞职。”
  “辞职?”建华吃惊地看着他,“你又要胡闹了。”陈宝柱劳教回来后,安排哪个单位,哪个单位也不敢要,还是建华想方设法给他办到队上当了正式工人,所以建华的话,宝柱从来俯首帖耳。
  “我是说真格的,不是闹着玩儿。”宝柱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猜,万家福那小子有多少钱了?妈的,最起码四五万,人家个体户,算捞上了。”
  “你什么都知道。”
  “他自己说的。这小子想办工厂,说办工厂得十万,他还差两万。”
  “跟你说的?”建华还是不相信。
  “那小子能跟我说实话?他跑银行去贷款,跟义兰说的,还让义兰保密。结果义兰昨晚上在马路上凉快时,全给他抖落了。气得万老头给了家福一个嘴巴子。昨天你在屋里不知道,打得可热闹呢。”
  “家福这个人肯吃苦,也有知识,心灵手巧。像你这样的不行,搞个体也不是人人都能赚大钱。”
  “所以,我才想着你嘛,干脆你也辞职吧。我跟着你干,我就不信你没家福能耐,你当头儿,我当腿儿,咱们也挣个十几万,到时候不干活,光吃利息就能痛痛快快活一辈子。”
  “你别整天光做梦想着发财,你是国家正式职工,应该想着怎么干好,别光这山望着那山高,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到队里来的。”
  “妈的,后悔了,谁知这两年变得这么快。放着万元户不当,跑这儿挣一天十八大毛。”
  “你呀,死了这条心吧,公司有规定不准辞职。行了,快干活去,不然一会儿老队长回来又撸你。”
  “他奶奶的。”陈宝柱骂了一句,挠挠头皮,晃着膀子出去了。
  杨建华轰走陈宝柱,看看表,快下班了,老队长还没回来,他想去看看工人们,电厂工程刚结束,又没新活儿,工人们没事,准是在打扑克呢。果然,他出了队门,就听到对面的那排平房,又说又笑,怪喊怪叫,好不热闹。这要是让老队长听见了,能把窗户玻璃砸了。
  他走到门口,刚想进去,又站住了。怎么,里面有个女的声音:“我就再唱一个,你们可得说话算数。”
  “没问题,最后一个!”有人喊。
  “不行,我才听了一个,得给我补一个。”陈宝柱阴阳怪气的声音,接着是大伙噼里啪啦的掌声和起哄声。
  杨建华听出来了,她是市政工程局宣传处的干部肖玲。
  他对肖玲的印象很好。她从不像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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