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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下衙门-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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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 不服,哪受得了?因此这里的俸禄总是比别处优厚得多,略如“地区补贴”。可尽管如此 ,依旧经常缺官。据宋人方勺《泊宅编》说,凡是派到那里去出公差的官员,都不敢逗留, 甚至在界外移文索牍。那么在里面做官的人呢,就坚持喝外头运来的泉水,据说瘴疫主要通 过这里的水质传染,倘用铜盆贮水,须臾颜色呈黑,故处瘴县者有诗云:“避色如避难,冷 暖随时换。少饮卯前酒,莫吃申后饭。”(《泊宅编》卷3)有免疫能力的人 ,就叫“有瘴县 令”、“有瘴主簿”之类,可以超限期地久任下去。这风气一直流传到清代,乃至吏部唱名 时,名单上竟有“有瘴”注释。这就是说,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可以服从国家需要,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当然,反过来这也可以作为惩罚官员的一种 措施。北宋时新旧党争,纠缠多年,大抵一派得势,另一派就被赶到地方上当州县佐NB03 2之类,“有瘴”之地常常是轮流接纳两派谪人的“风水宝地”。 
   
  最后该讲一下官员考核了。考核制度据说源起西周。秦汉时对州县衙门的考核内容是“ 上计”,原来衙门里都有日常工作记录,叫计簿,增加了多少户口,开垦了多少荒田,抓 获了多少 盗贼,收进了多少钱谷,全要记录在案,加以汇编,供上司考核。《汉书·萧育传》上说 ,萧育当茂陵县令,在年终考核中,排在同郡县令中的第六名;另有一位漆县令郭舜,计 簿上的成绩更差,被郡守责骂。萧育上前去为他讲情,郡守大怒:“你也不过考个第六,勉 强合格,倒还有心思替别人讲情?”即要他自己去郡府中有关科室接受审查。萧育不睬,科 室里的办事员过来拖他,萧太爷按住佩刀威胁说:“萧育,杜陵男子,何诣曹也?”竟准备 当场辞官。据《汉官解诂》的注家胡广说,东汉时州县官员考核犹如过关,常发生县令印绶 被没收、县丞县尉被缚责的事。足见当时考核之严。   
  违制律·老州县·考满诗(3)   
  魏晋南北朝时,考核制度逐渐完整化,晋时考查州县官员的标准共五条:一曰正身,二 曰勤民,三曰抚孤,四曰敦本,五曰修人。唐朝时对州县官的考核叫“考解”,带上衙门工 作记录去京城受考,自己先写好自我鉴定,在同僚中当众宣读,接受大家评议,每个人都得 这样做,颇有点衙门工作评议会的味道。这些鉴定连同评议意见送进京城后,由吏部考功司 对照衙门工作记录作出最后评语,优奖劣惩,还发给“考牒”作为凭据。以后任期满了,是 调官是升迁还是降职,要参考这些“考牒”。 
  考核又有一般标准和具体标准。一般标准是 所谓“四善”,即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非)懈;具体标 准依工作性质而定,比如县丞主簿一类,要考赋役增减,县尉要考 抓盗贼多少,学官要考授课时间等。宋朝时也很重视考核,州县官由考课院考,京朝官由审 官院考,统称“磨勘”,意为检验复核。任满候选的人,得老老实实地把考核评语填写在“ 脚色”上。“脚色”就是个人履历的俗称,大约含有“你是什么脚色”的意思,上面有多种 项目,如姓名、籍贯、年龄、出身、社会关系、政治面貌。那会儿有新旧党争背景,新党 当 政时,你得填上“不系元祜党籍”,旧党得势时,最好作一个“不系蔡京、朱、王等亲属” 的说明(《朝野类要》)。接下来就是有无奖惩记录了,如系惩类,又得 说明哪些是属 于工作上的错误,哪些是属于品行上的问题,哪些是属于政治上站错队的性质。沈括在《梦 溪笔谈》里写过一件事,很耐人寻味,说是福建有一剧贼叫廖恩的,聚众剽掠,干了许多杀 人抢劫的事,后来被招安了,也有了做小官的资格,和同等次的官员一起参加考核选任。当 时在座的有几十个人,个个填写“脚色”,都少不了有得罪受惩记录,“皆理私罪或公罪, 独 (廖)恩脚色称:‘出身以来,并无公私过犯。’”这里所云“出身”,系指 “进入仕宦”的 意思,即“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还没犯过一点错误”。试想州县下僚,事务繁 剧,过失在所难免,一进入考核记录,便成为“脚色”中的斑点,倒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者,反而清白无瑕。廖恩的这份“脚色”,不仅是对考核制度本身的一个绝妙讽刺,也形 象地证明了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乃是中国官场的古来传统。所以这又伴 随产生出另一个传统:官员们赴考时,都求“中中”,安保禄位便是满足,这就叫“不求有 功,但求无过”。 
  宋人文集中,保留有一些领导给下属考核时写的考语,兹引录一则。乃是北宋著名文学家黄 庭坚的父亲黄庶任知州时,为舞阳县尉某人写的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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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阳大约地广,他盗往往囊囊于其间。居一岁,为窃与强者凡十一。前件官 (指接受考核的舞阳县尉)捕得之,或杖或徒,或黥或弃,其亡者一而已矣。夫如是,非才焉 固不能。其考可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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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尉的主要职责是抓地方治安,这位舞阳尉任职一年,逮捕并依法处理了一批窃盗,有记录 在案的逃掉一个,上司给他的打分是“中”。 
  明清的考核前紧后松。明代时州县官三年一考,谓之“外察”;清代时州县官也是三年 一考,谓之“大计”。明清官场上贿赂风气较之前代益盛,这种“外察”、“大计”到后来 全流于形 式,保以“卓异”或特参“贪酷”的,都是主持考核者的人情或相反。比如《金瓶梅》里官 任掌刑副千户的西门庆,五毒俱全,坏事做绝。因为舍得花银子,自下而上一级一级贿赂, 得到的考语居然是“才干有为,精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 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宜加转正”。于是由副千户变成了正千户。此外,甚 至也同大挑知县一 样,竟有看相貌身材走过场的。清人赵吉士著《寄园寄所寄》中有一则故事:德化县令应履 平任期满后,赴吏部参加考核,文优而其貌不扬,不得列为上等;老应气不过,写了一首诗 贴在吏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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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官不用好文章,只要胡须及胖长。 
  更有一般堪笑处,衣裳糨得硬绷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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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官制度连同封建社会官场本身,都已经走进了穷途末路。     
  第四章 “本朝与胥吏共天下”   
  京朝皇权分割   
  清代“同光中兴”期间,有个被排为与曾(国藩)、左(宗棠)、 胡(林翼)、李(鸿章)等齐 名的大官僚,叫郭嵩焘,常能发表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言论。其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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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唐以来,虽号为君主,然权力实不足,不能不有所分寄。故西汉与宰相 、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妃、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奸臣共天下;南 宋与外国共天下;元与奸臣、番僧共天下;明与宰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吏共天下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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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嵩焘所云,特指京朝皇权的分割情况吧?确实,胥吏而能把持中央政府的各个职能部 门,表现得最为严重的,确实是在清朝。但若把这个问题“下放”到州县衙门来考察的话, 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观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历朝各代的州县衙门,几乎都是老爷和胥 吏共天下。   
  苍王信徒萧王子孙(1)   
  宋人叶梦得著《石林燕语》记,宋朝时官府中的书吏,每至秋天必醵钱酬神,“问其何 神?曰‘苍王’。”苍王,就是传说中创造汉字的仓颉,书吏另有“刀笔小吏”的通称,常 任差事就是动笔杆子做记录、迭文案和算账目,按照中国古代“百工技艺,各祀一神”的规 矩,仓颉就成了他们的保护神。许多官衙的正门里向这一边,中间都挖有一个小木龛,里面 供一个小神像,人们管他叫“不动尊佛”;其实佛典里并无这位“不动尊佛”的座次,这是 书 吏们对苍王的又一种尊称。为什么要用“不动”呢?原来书吏们最担心被官老爷罢斥撵走, 要想老赖在衙门里不动,全靠恭恭敬敬地侍候苍王,求他老人家保佑了。 
  和门板背后的苍王坐像配套,历来州县衙门里又有所谓“衙神”供奉,叫作“萧王堂”。 在第一章里曾介绍过新官上任,照例要拜“衙神”。其实拜“衙神”最勤快恭 敬的不是官老爷,而是书吏们,从渊源上看,“衙神”是属于他们的。所谓“萧王”, 就是西汉时的首任相国萧何,萧何是秦朝县衙门里的书吏出身,从此天下州县书吏都自认是 他的徒子徒孙,有这么一位名垂史册的祖师爷,大家都觉得挺自豪。 
  这算闲话,一笔带过,现在该来说说这班苍王信徒萧王子孙们的本来定义了。首先,在 古代官场中,吏是一个可以分成广义和狭义两种方式理解的概念。广义的吏即所谓官吏,是 官的概念。狭义的吏则专指在官府中承办具体事务的人员,他们和当官的基本区别之一,就 是无论品秩多么低微的官员,总是处在一定范围或一定层次的负责地位上,因而总有一定程 度的决策权;而吏则不同,从制度上讲,没有任何决策权力。本章所谓拜苍王供萧何的吏, 就是这种狭义上的吏。 
  其次,吏的出身、选拔、任用、管理和前途等各项,即所谓吏制者,与官制完全不同。 先讲出身吧,哪怕是品秩极低乃至未入流的杂职官,都有所谓“一命之荣”,照例是君主任 命或吏部除授,列入政府正规编制,并可依法享受不同的政治待遇,同时也受到诸如籍 贯回避 、京察大计等制度的约束;但吏则不同,在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政府雇用人员的性质,特 别是州 县衙门内的吏员,一般均从地方上拣取“有德”、“有才”的人充任。“有德”的标准是循 良无过,“有才”的标准是书写计算,选取的方式则是由“耆老”公议或考选纳赀,因此一 落入实践, 大多是为地方上的绅富所把持了。《汉书·高帝纪》说刘邦曾“试吏”,应劭的解释就是“ 试用为吏”。他的泗上亭长这个职务,在秦末又叫亭吏。这位刘三的品行,无论如何够不 上“有德”吧?照样成了吏的一分子,反过来那位煞有介事读点书儿的韩信,则以“家贫 无行,不得推择为吏”。人们由此可知古代政府的阶级色彩同样通过吏的选用得以强化,亦 可把州县衙门的吏员从某种程度上认定为地方绅富豪强势力的代表。文学形象里,《水浒传 》 里的郓城县小吏宋江就是现成的一个,他老子宋太公便是当地的庄园主,其“才干”是 “自幼曾攻经史”,而“德行”则是“爱习枪棒,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在“黑道” 上有“万儿”。 
  其实,果真“自幼曾攻经史”的人,一般都不肯去做吏。吏和官是“两股道上跑的车” ,转个轨道极不容易。秦汉时,以吏补官的事例还有一些,秦始皇甚至做过“以吏为师”的 决定,多少有助于吏的社会地位提高。既然“以吏为师”了,许多读书人也就顺其自然地以 “试吏”为进身之阶,慢慢爬起。可是有了科举制后,由吏入官的希望便渺茫了,“攻经史 ”就是为了应科举,只有失败者才考虑去做吏,更何况还有教书、游幕等其他出路可以选择 。元朝时有一段时间停了科考,吏员的出路一下子广阔起来,许多官职都从这些人中间提拔 。从整个中国古代官场史来看,算是例外,但即便如此,许多胸怀大志的儒生仍然不肯 轻易迈出这一步。如宋濂著《王冕传》上说,著作郎李孝光欲推荐王冕去州衙为吏,王冕骂 他道:“吾有田可耕,有书可读,肯朝夕抱案立庭备奴使哉?”这话儿说得不错,别看小 说中把宋江写得何等有体面,实际上相对于做官来 讲,做吏是“备奴使”的,起码从体制上说是这么一回事。宋人吕居仁曾写过一部《官箴 》,开卷就提出当官的须“事君如事亲,事官长如事兄,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仆,爱 百姓如妻子”。瞧,连老百姓也可享受“父母官”之“家属”待遇,只有“群吏”不能,公 然以“奴仆”视之。难怪心高气傲的王冕要把李孝光的好心肠当驴肝肺看待了。 
  既然是低人一等的“奴仆”,所以一旦进入吏道之后,除了有本事去考个功名来以外, 甚至花钱捐官的资格还不及平民。明代宪宗时,山东发生饥荒,为筹措救济费用,国家大开 捐银买官之门,不少州县吏员都趁机出钱,买个当官的出身。御史杨守随专折建言,以为“ 爵赏不可以无律,名器不可以假人”,要拍卖官爵也不能卖给做吏的人,“其于害政,莫此 为甚!”这话怎么讲?很简单,区区小吏,哪来这么多钱捐纳买官?不消说,都是非法收入, 他们越有钱,不正意味着官场更腐败了?所以明宪宗对此折的批语是:“朕患吏道不清,严 考试以为进退。今若募胥吏入赀赈饥,免考登仕,是教吏贪也。御史言是,其亟罢此例。” (《典故记闻》卷15)从此,吏员买官的通道又被堵住了。清循明制,最初时 在这一道关卡 上把持得也很严,但越到后来越松弛。不过官场中观念未变,还是瞧不起吏道出身的。史念 祖当广西巡抚时,刚到任便发现有个熟人,原先是其原任衙门里的吏员,这会儿已报捐了一 个典史,恰巧分在广西抚署当差。史念祖叫着他的姓名问道:你不就是某某吗?捐官用去多 少银子?那人回答:“七百多两。”史念祖微微一笑,“唔,有两分利息了。”接着便要他 “试从廊下巡行   
  苍王信徒萧王子孙(2)   
  一转”。巡抚大人的命令,典史不敢不从,“巡行一转”结束后,史大人的 评语竟是,“爬都不会,便学走乎?”羞得此人狼狈不堪地跑了出去。(《南亭笔记 》卷11) 
  和卑贱的社会地位相适应,吏员的俸禄也是很低微的。西汉时吏有“斗食”之称,意思 是年俸不满百石,计日而食一斗二升,故云“斗食”;其实这还是高级衙门里的待遇,州县 吏禄连这个数目也达不到。晁错在《论贵粟疏》中说,“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 人 ,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可知多数小吏的额定岁入,还抵不上一户五口 的农夫家庭。东汉时的情况,大约比西汉时更不如,王符、仲长统、崔NC035等著名政 论家都呼吁过增加小吏俸禄。不过这同北宋时的吏制比较,又算不了啥了。据沈括《梦溪笔 谈》 披露,“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往往致富者”。这简直和北魏百官无俸的用 意一样,公然是要吏员以非法收入为生了。因此王安石搞变法时,样样开源节流,却又舍得 为 吏员定禄并列入各级政府的正当财政支出,求得“以绝请托之弊”。这种把保证吏禄与促进 廉政联系起来考虑的认识,为以后历代统治者所接受。是以从南宋以后,州县吏员的收入较 之从前毕竟要改善得多,但仍然只能从纵向相比上,从制定名份上讲,倘若作横向比较的话 ,也还是微乎其微。明人沈榜所著《宛署杂记》内,保存了一份宛平县吏员的“工资单”, 一般在县衙本部机关供职的吏员,每年的“工食银”才七两二钱,那些分派在巡检司、闸关 等机构里的吏员,每月才支六斗仓米,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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