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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月照孤舟作者:白马王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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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雨势磅礴,一阵风来,寒意逼人。
  永平大雨,京城却是好天。碧空如洗,地上滚着的云样白絮,是随风飘散的扬花,偶有几朵飘进殿内,落到棋盘上,周栎不动,棠子杉也不敢拂去。
  啪嗒一声,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棠子杉立即离席伏地,口呼万岁,“臣棋力不支,败像已露,甘愿认输。”
  “你们跟朕下棋,从来不出真本事。不过今天的棋,输的难看了点。”
  “臣知罪。”鼻尖碰地,头也不敢抬。
  “起来吧。”周栎挥挥手道,“朕知道你为何分心。”
  听到周栎点破自己心事,棠子杉更是大气不敢出,屏气凝神听他往下说。
  “其实朕也在等消息。北边连日大雨,想必……是路上耽搁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叩棋盘。
  “陛下圣明,运筹千里之外。”棠子杉顺势接道。
  “你是不是在想,朕为什么把你留下,派袁三宝去了永平。”不等他回话,周栎又接着道,“其实二选一,朕也是想了很久。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你机警,袁少卿淳厚。照理来说该差你去,但朕就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花样一多反而容易坏事,不及袁少卿来的实在。”
  “陛下所言极是,陶大人是赤子之心……”听棋子刮过棋盘,棠子杉立即察觉圣意不悦,把话打住。
  “你明白就好。只要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朕对你们两人前罪不咎,还重重有赏。”
  “谢陛下。只是,攻城的时间可不可以……”棠子杉小心翼翼道。一旦攻城,陶舟另说,袁三宝留着城内便是九死一生。
  “十五天,已经是极限。不管袁少卿有没有带人出来,朕都要攻城。”
  “是。”眼看没有商量的余地,棠子杉只好应道。
  走出养心殿,外面依然是春光明媚。飞舞的杨絮好似云朵,投在地上,是一团团不甚明了的影影绰绰。
  雨下了一晚,到了辰时也不见小。
  吴阔进屋后,先摘了斗笠,抖落上面的浮水,就手挂了。又走到洗手架前取手巾擦脸,只往镜子里晃了一眼,忽然猛地转身,惊呼:“你……你怎么……”
  “牢头没找着你,所以我到这里等。”身后,陶舟坐在桌子前摆弄茶碗。
  “你,你受伤了?”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吴阔看清了对方的满身赤红。
  “没事,这不是我的血。”陶舟挥挥手,刚好露出腕上狰狞的伤口,血淋淋濡湿了整只袖子。
  “这是什么?”吴阔上前摁住他手,用毛巾捂了,又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你等着,我去叫大夫。”说完要走,陶舟却一把拉住他。
  “袁大人死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吴阔愣在原地。
  “是血流尽死的,因为止不住,也没找到医生。不对,是医生不肯出诊……”陶舟继续道,语气平缓无起伏,眼睛却盈盈的发亮。
  “你是说袁三宝?”吴阔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人呢?”
  “死了,在牢里。”
  “怎么……”吴阔欲言又止,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们找不到你。我看吴王屋里门窗紧闭,不好打扰,所以才来这里等你。”知道他想说什么,陶舟顺势接了。
  听他这么一说,吴阔顿时窘困难当,红着脖子支吾,“我,我……”
  “吴王殿下人品绝佳,身份又高,你与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陶舟打断他,淡淡道。
  “可是,我与他……其实……”吴阔本来口拙,只觉得这件事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上过床了?”
  陶舟问得露骨,吴阔被吓一跳,深吸了口气,低头默认。
  “几次了?”吴阔的脸色由红转紫,陶舟却不管不顾,接着问,“滋味如何?”
  “你什么意思?”终于挂不住,吴阔恼羞成怒,“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吴将军是佳人在怀了,那馆瑶呢,好歹是你的结发妻子,她眼下处境如何,你就不管不顾了?”
  “馆瑶?”话一起头,吴阔便反应过来,“你知道什么,袁三宝告诉你的?”
  腕子上的手巾松了,血点点滴落桌面。陶舟觉得阵阵眩晕,眼前忽明忽暗,只好低头扶额,强撑道:“袁大人没时间说这个,是我自己听到的。”
  “听?”
  “昨天万世冕在门口,逐一教你答我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那你的耳朵……”
  “醒过来时就好了,很是时候,不是么?”
  吴阔这才发现陶舟不再笔谈,言语也流畅许多,一时之间,不知是惊是喜。“那,真是太好了。你伤口的血止不住,我还是先去找大夫……”
  “怎么,要搬救兵?”陶舟冷笑,身往后仰,手巾甩在地上,浓浓的一团血布。吴阔见了,只好又取了一条,帮他扎好。
  “吴兄。”久违的称呼,听得吴阔心中一动。
  陶舟放缓了语调,继续道,“我与你认识的早,我自觉地交情也厚。就算你现在对我没什么意思了……”
  “胡说!”恶狠狠地打断对方,手下不自觉用力,陶舟忍不住j□j一声。吴阔放轻了,抬头去看他:晨光缭绕下,明暗起承中,陶舟面上红晕,烧得如火似霞,鬓角有汗珠蜿蜒,在颏下顿了顿,便直坠入衣领中。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为那狗皇帝卖命,又怎么会……与万世冕一起,去帮个落魄太子夺王位。”吴阔喘着粗气,双手不知不觉手往上,已将陶舟圈在怀里。
  “到如今还在为我,真是大言不惭。”似笑非笑,叹息从眼里透出来,浅浅的,稀释了话里的轻佻,却依然撩的人心痒。
  “你要我怎么证明?”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金蝉脱壳

  吴阔的屋子里,好似血战过一场,到处都是淋漓的红。
  周然跟着万世冕赶来,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到床上。看到陶舟尚在昏迷,衣不遮体的样子,眼睛几乎要放出刀子来,那刀子还是烧红了的。
  “怎么搞成这样,我刚得到消息,袁三宝死在牢里了,这事你知道么?”万世冕开口问吴阔。
  “陶,陶大人来找我,就是为此事,可惜没赶上。”
  “大夫呢?”这句是周然发话。
  “来过了,是外伤,已经上过药。就是失血太多,又有点发烧,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万世冕也望向床,沉吟片刻,又问吴阔:“他过来找你,还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了。”
  “他跑去找袁三宝做什么?看了这袁三宝,不是来传旨这么简单……”万世冕低头喃喃,半是自语。
  “可是,谁会杀袁三宝呢?”吴阔插嘴道。
  “这个也是蹊跷,已经差人在查了。”说完,万世冕上前几步,凑到周然身边小声道,“殿下,去关外采办马匹的人已经回来了。”
  “哦,此事交给你吧。”显然,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万世冕眨眨眼,微微挺直身子,又道:“吴王殿下有旧部来投,等着见太子殿下,有要事……”
  周然明白过来,叹口气,帮陶舟掖好被子。临出门时,万世冕吩咐左右:“等陶大人醒了,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
  晚饭过后,陶舟便醒了,跑来通知万世冕的,正是他本人。
  “陶大人大病初愈,该卧床静养才对,怎么就亲自来了?”万世冕搓着手说客套话。
  “万老板不是也想找我?不过我见万老板,要来得更迫切。”
  “哦,是关于袁三宝的事?”
  “不止。”
  万世冕会意,将陶舟迎到内室,关紧了门窗,让座倒茶,“自京城一别,你我二人也有好些日子未见。”
  “当时万老板有阮大人相伴,我有落烨,如今却都成了形单影只……”陶舟感叹道。
  “你说吾家阿阮,我已经安排他出京师,不日便可与我们会合。” 
  “那我的落烨呢?”
  万世冕神色一凝,他是何等精明之人,瞬间想到了陶舟的来意,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落烨大师随馆瑶公主去接应黎将军,眼下应该到……”
  “安阳。”陶舟也是不动声色,劫了他的话头,茗了口茶,继续道,“季无戈是诈降,被他设了局,水淹大军。如今困在山上,不能进不能退,生死未卜。”
  万世冕苦笑,服气道:“陶大人的耳朵,似乎已经无恙了。”
  “所以才能听到万老板在门口,授人玄机。”陶舟语含揶揄。
  “所以你去盘问吴阔,看来陶大人是吃定吴将军了,也算兵不血刃,手到擒来。”万世冕也不示弱,反唇相讥。
  “此话差矣,我可是留了不少血。”陶舟举手,露出扎着白布的腕子,渗出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万世冕想起吴阔屋内景象,心中猜疑,一时无言。
  “为什么不派援兵?”回到正题,陶舟质问。见他依然沉默,又接着道,“永平与大宁的驻军,加上你收罗来的太子旧部,差不多有……”
  “有八万。”万世冕终于开口,“这八万兵马已经部署好,不日便可挥军南下,赶赴京师。”
  “原来如此,所以落烨他们是弃子。”陶舟恍然,头竟晕晕的,不敢置信。
  “怎么会,陶大人知道围魏救赵吧。”
  “好一个围魏救赵,万老板是把我当傻瓜,还是把皇上当傻瓜。别说皇城内还有三万御林军,关外驻军也不止吴阔一支,要等到季无戈勤王……””气极反笑,陶舟露出一口贝齿,齿间阵阵寒意。
  “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围攻京师本来就是一招险棋,你要我分出兵马去解黎柏桂的围,就算救下他们,攻城失败了,大家还是没活路。陶大人你是聪明人,仔细想想,我所做的,是不是无可厚非?”万世冕摊摊手,一五一十道。
  陶舟深吸口气,仰面凝思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不说别的,只再问两件事。一,你这样安排,我大哥可知情?”
  “太子殿下知不知情,这安排都不会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太子殿下这点都做不到,我老头子立马卷铺盖走人。”
  陶舟沉默良久,才又道:“那如果换成阮大人被困,万老板当如何自处?”
  闻言万世冕愣住,半响后回过神来,笑道:“陶大人问的好。可惜现在,他不是他,你也不是我。”
  “明白了。”举起手中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陶舟长长舒一口气,慢悠悠道,“万老板不是想知道,袁少卿临终的情况么?”
  “如果陶大人愿意告诉我。”万世冕淡淡道,似乎不抱希望。
  “袁少卿到永平没别的目的,就是来带我走。”
  “陶大人没说实话。”
  “我还没说完。”顿了顿,陶舟又道,“不过,万老板似乎已经知道了。”
  万世冕苦笑,“几万大军围在城外,想不知道也难。”
  “那万老板可有对策?”
  “他们在三里外驻军,只围不攻。”万世冕重重叹口气,“我们这里,也不好轻举妄动。”
  “在这里打一仗,能有多少胜算;就算打赢了,还有余力南下么?”
  万世冕会过意来,眼睛一亮,笑道:“原来陶大人有计,那老夫就放心了。”
  “我让你们金蝉脱壳,不费一兵一卒从这里出去,但我有个条件……”
  “你要我派援兵,去解黎柏桂的围。”万世冕施施然接道。
  “没错。”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陶舟嫣然一笑,点头承认。
  北方的冬天长,春耕前便有点青黄不接。
  照往年的旧律,这时节,永平城里的官府或豪绅出来施粥济民,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今年的阵势稍大了点,不但施粥,还搭台子唱戏,搞得跟年前赶集似的。
  因为还是冬闲,城里又有吃又能玩,远远近近的人都来凑热闹。城外的伏兵有几个忍不住,偷偷溜进城玩,回来时被逮个正着。
  领军的定远将军关应泰,为人铁板一块,最是无私,挥手就下令推出去斩了。旁边的监军,御史王为君王大人,见了忙劝道:“将军,临阵斩兵,与士气有碍。不如先记下,让他们将功赎过……”
  “我这里军纪如山,没有将功补过一说。”冷冷的一句,让人立即噤声。关应泰不喜内臣,对文官也没啥好脸色。
  一盅茶功夫,几颗血淋淋的头颅,便在营前挂了起来。
  两天后,城里大戏落幕,撤了粥摊,大家吃饱喝足闹够,一拨拨出城。关应泰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眉毛拧成一坨。
  “将军,今天是最后一天,袁大人恐怕……”旁边的副将曹葵察言观色,凑上前进言。见关应泰不做声,又道,“眼下城门大开,机不可失啊。”
  这边关应泰未置可否,王大人已冲上来道,“万万不可,关将军不在朝中有所不知,这陶大人是圣上的……宠臣。所以临行前,皇上特地下旨,要袁少卿去接他出来,我们才能攻城。”
  “可我们派人进城去探过,完全不见袁三宝踪迹。”曹副将又开口道。
  “关将军三思啊。圣旨要我们等十五天,只要过了今天我们再攻城,他们二人是死是活,都不关我们的事。可只要提前了那么一点,我们这黑锅可就背定了。”王为君分析的头头是道。
  “没看到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么?此时不攻,人逃了不说,等他们发现,城门一关,我们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兵马。”
  文武两官喋喋不休,王怪曹不知利害,曹觉得王不懂得体恤将士,正在相持不下,关应泰开口,径自对左右下了命令:“派人在城外的道上设关卡,严加把守。遇到可疑的,就地解决,不许打草惊蛇。”
  两人面面相窥。只围不攻,虽然手段残忍了点,但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夕阳西下,夜幕四合。
  今晚是月明星稀,光似银辉,又有风从南来,相当怡人。
  城门关上后,城楼便起了灯。不远处三三两两,是最后一拨出城的人,其中几辆马车凑在一起,车上载人又载货,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陶舟将头探出车子,马上缩回来,蹙眉道:“有没有,觉得……”
  “怎么了?”万世冕立即警觉,小声问道。
  “你没闻到么?”
  “好像有点……腥味。”开口的是周然。他头发又修短,换了一身短打,足趿一双粗布鞋,全然没了公子模样。
  “是血腥味。”
  陶舟刚说完,车子便停了下来。
  周然伸手去撩帘子,被陶舟挡下来。等了片刻,不但没有重新出发的迹象,外面反而嘈杂更甚,像是争执了起来。
  无奈,陶舟向万世冕使了个颜色,一掀帘子,跳出车外。后面万世冕拦住周然,没让他跟着下去。
  出了车子,往前走两步,便看到滚落一地的银两。中间躺了一人,已经身首异处,地上黏糊糊的,一片狼藉。血腥味,更浓。
  “怎么了怎么了?”陶舟拨开几个人,看到吴阔在跟一干官兵对持。
  “有话好好说,各位也是执行公务,如果是银子不够……”陶舟陪上笑脸,挤到中间打圆场。
  “不是,你……”吴阔惊道,一把将陶舟拉过来,“你怎么出来!这不是银子的事儿。”
  “不要银子?”陶舟也有些吃惊,小声问道。
  “银子大爷不缺。”对面,为首的一个大喇喇道。
  “老子要是不高兴,杀光了你们,这银子还能跑吗?哈哈哈。”他身后又钻出一人帮衬,龇牙咧嘴地笑。
  听他这么一说,也有几分道理。陶舟心里一颤,后悔自己没考虑周全。定了定神,勉强道:“各位看着,不像马匪啊?”
  “什么马匪,老子是关将军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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