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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朱门风流-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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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
  一听这话,那两个中年帐房方才慌了神,连连告罪不迭。见张越一瞪眼,他们慌忙一溜烟地来到各自的书桌后头,一面翻账册,一面算盘打得噼啪响。看到这情形,张越面色稍霁,转身吩咐外头守着的两个军士一天三顿饭外加茶点不可怠慢,这才出了屋子。
  走出院子上了甬道,张越身后的胡七觑着四下里无人,方才低声问道:“少爷,袁大人不是已经吩咐了这边的锦衣卫追查么,怎的还要查那些假账?”
  “装模作样的最高境界自然是连自己人一并瞒着,这宅子里头用的下人都是原来那些,万一有人收买他们打探这里的情形。得知我封存了账本却根本不查帐,那时候岂不是告诉别人我别有路子?明天到其他粮仓闹一闹,咱们就可以撇下这儿径直去松江府和宁波府了。”
  胡七这才恍然大悟,心想闹出满城风雨然后再悄然遁走,这一招真是明显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料想就算宁波市舶司那儿得到了风声,也未必料到自己这一行会动作那么快。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一个问题,顿时停下了步子。
  “那随行这些京营军士,难道全都留在京师?”
  “自然全都留下。”张越一转头,看见胡七呆若木鸡,他便微微笑了笑,“你当初也说过,像你们四个这般的人袁大人手上还有几个,只不过如今已经无法贸然调进锦衣卫,弄进东厂更不是那么容易,所以我才让你知会袁大人。那位陆公公听了我的主意,决定多招募一些不属于锦衣卫的人手,这就正好能安插进去。至于契机更是容易得很,你之前告诉过我,应天府招募捕快就在后日,到时候我挑唆那位陆公公去看热闹,只要他们去参加,表现得出彩一些,还愁人家看不上?等到他们这回保护我和陆公公南下,以后弄个身份就更加容易了。”
  直到这时候,胡七方才恍然大悟,遂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旋即便告退找三个弟兄去商量安排。而张越径直来到书房,见连生连虎正在外头的椅子上打瞌睡,便没好气地上去拍了拍两人的脑袋。
  “啊,少爷!”
  “磨墨,备纸笔,我要写折子!”
  虽说还没睡醒的两兄弟仍有些迷迷糊糊,但这么一句简单的吩咐还是能听懂,连忙跑到书桌前忙碌了起来。张越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腹稿已经完备,他方才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提笔饱蘸浓墨,略一思忖便开始奋笔疾书。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夫大明有道之邦,故诸国来朝。万邦归心,共尊为上国,慕天朝威名,然亦慕天朝富贵。《管子》有云: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今陛下之名远扬海外,盖因何也?……”
  张越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千许言。颇通文字的连生连虎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等一砚台墨完全写完方才醒悟过来,遂手忙脚乱又开始磨墨,直到那墨迹淋漓的稿纸摆满了整张书桌,甚至不得不摆到外头的椅子上和书架上,就连蜡烛也只剩下了一丁点,这篇文章方才写完。
  虽说他如今是钦差,但奉旨读论语写札记的任务可不会忘了。即便朱棣并不是犹豫不决的天子,可这件事情完全是他的首尾,倘若不全始全终一力贯彻到底,说不定他这头办得尽心竭力,北京城那头却早就出了变故。而且,兜兜转转一大圈还能让皇太孙朱瞻基瞧见,何乐而不为?至于朝廷上的口水仗,他就算本人不去也得掺和一脚!
  此时外头已经响起了三更天的梆子,张越强自按捺睡意,硬是等到一张张字纸上头的墨迹完全干透,这才将它们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折好,又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之中,用火漆印封,随即才交给了一旁等候的连生。
  “立刻送出去,连夜用驿传送去北京。”
  由于之前抵达的时候已经往北京送过信,因此连生自然不会问六百里加急还是八百里加急这样的蠢问题——这只是寻常邮传而已——收下之后一溜烟出了屋子,而连虎则连忙上前收拾书桌,见张越这才开始打呵欠,他便笑呵呵地说:“怪不得人都说少爷是下笔如有神,殿试时也不打草稿,如今也是。这么一篇文章只用了这么一丁点时间,实在是神了。”
  这得归功于自己上辈子就是靠笔头子吃饭的,这辈子又拜了一个好先生!
  张越对于这种程度的恭维早就完全免疫了,当下只微微一笑便吩咐连虎灭了书房的灯。等连虎打着灯笼护送他到地头,他就将其打发了去睡觉,随即方才打起帘子进门。一跨进门槛,他便看到亮堂堂的堂屋里。秋痕正倚靠着板壁睡得正香,身上盖着厚厚的毡毯子,而灵犀和琥珀则正在油灯下做针线。
  “少爷回来了!”灵犀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见张越满脸倦意便说道,“灶房里头吊着热水,滚烫滚烫的好洗脚。床上都已经捂热了,少爷洗洗就去睡吧。”
  想到三人为着自己熬到了那么晚,张越看见灵犀出门去提水,正想吩咐说以后不用一起等,谁知道刚刚睡得正香的秋痕忽然惊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已经是早上了么?少爷怎么一晚上都不回来睡……唔,原来天还没亮……”
  琥珀已经去取了铜盆和软巾来,见秋痕仍然是迷糊得很,干脆把人撵到了东边屋子里去睡觉,然后方才回来在盆中注入早就预备好的凉水。不消一会儿,灵犀就提着满满的铜壶进来,又兑了热水。张越半眯着眼睛,手肘靠在炕桌上支着脑袋,身体则是倚在炕椅靠背上,迷迷糊糊觉着有人扒下了自己的鞋袜,又感到浸着了热水,这才睁开眼睛。
  “我自己泡就行了,你们也都去睡吧。”
  尽管张越这么说,灵犀却不理会,就着热水灵巧地揉搓着张越的双脚,又抬起头说:“少爷刚刚就险些睡着了,要是咱们去睡,指不定您洗了一半就会睡在这炕上,到天亮肯定就冻病了。累了一天就该在洗脚时按一按穴位,以往奴婢也是这么服侍老太太的。”
  随着脚上传来一阵阵酸酸麻麻的感觉,张越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吞了回去。而旁边的琥珀又拧了热毛巾递给张越,忽地想起临行前灵犀曾被顾氏召了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
  第八卷 天子剑 第021章 皇太孙的善意和支持
  一连几日,陆丰都借口在船上的时候染上了风寒闭门不出,而张越则是雷厉风行察看了南京城三处粮仓,又封存了所有账册。尽管粮仓大使副使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如此一番折腾动静却不小。有些百姓就在背地里议论纷纷,都道是钦差大人要立威拿人做法,而知道其中猫腻的人则是暗地嗤之以鼻。
  封账盘查?就算累得人仰马翻,那也决计查不出什么底细来,这完全是瞎折腾!
  而那位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好些不以为然的文官称之为得意便猖狂的正主儿,这天却带着周百龄房陵以及十几个京营军士沿西长安街赶往皇宫。由于天冷,这条道又是直通皇城,因此路上行人不多,他便自然而然加快了马速,谁知道就在拐过前头街角时,他忽然看到迎面亦是风驰电掣行来了一大帮人,个个衣衫鲜明,瞧着像是勋贵子弟。
  眼见大街宽阔,张越便索性往右边让了让,谁知道对方竟是不闪不避有意直冲过来。这时候,周百龄见势不妙,连忙一骑排众而出超在了前头,紧跟着又是一连声的叱喝发令。须臾之间,十几骑人齐刷刷地往左疾驰而出,恰是和那一行擦肩而过。这时候,张越方才恼怒地回望了过去,却见那一帮人竟是在不多远处勒住了马,旋即调转马头围了上来。
  为首的青年头戴赤金束发冠,身上穿着大红纻丝麒麟白泽服,外头罩着紫貂皮大氅,说话的时候还用鞭柄轻轻敲着左手,表情极其傲慢:“你就是如今闹得京师沸沸扬扬的张越?敢在西长安街上纵马疾驰的人不多,你年纪不大官品不高,胆子倒是不小!”
  自从昔日见过朱瞻圻和朱瞻塙兄弟争锋的情形,张越如今一看到这些穿戴豪奢的人物便心有警惕。此时,他正忖度眼前这位是什么人。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房陵低低的提醒声。
  “元节,小心应付,这是富阳侯李茂芳。”
  听到这话,张越想起房陵的遭遇,顿时心头大怒,面上却纹丝不动。在马上拱了拱手,他便面无表情地说:“富阳侯说笑了,这西长安街既然没有标明不许骑马,我纵马疾驰和胆子又有什么相关?我此行是赶往皇宫是有要事禀告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不知富阳侯有什么指教?”
  “啧啧,那些文官都说你是得意便猖狂,果然是一点不假!”
  李茂芳面色一沉,旋即用马鞭指着张越冷笑道:“别以为得了皇上宠信便可以为所欲为,你尽管闹腾,把南京城折腾得翻天覆地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提醒你,别到头来办砸了差事辜负了皇上信任,以后要想再耀武扬威就难了!还有房陵,我能让你下去一回,也能有第二回!”
  撂下这一番示威似的言语之后,他就挥鞭在马股上重重击了一记,旋即双腿一夹马腹,犹如利剑一般疾驰了出去。其他公子哥哄笑了一阵之后,便纷纷转身跟上。那人影须臾就消失在了街角处,马蹄声亦渐渐远去。
  张越根本懒得和这种人计较,扭头看了一眼房陵,见他双目圆瞪满脸憋得通红,周百龄和其他随行军士倒是个个面色如常,便低声劝导说:“他不过自恃公主之子,又是侯爵,见你东山再起,一时之间气不过跑来示威罢了,和这种人一般计较无疑是自降身份。皇上提拔你固然是一时兴起,但也有考较的意思,千万别因为一时之气浪费了大好局面。”
  说完这番话,见一旁的周百龄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他就颔首笑道:“刚刚多亏周大人见机得快,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冲突。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宫吧。”
  尽管被朱棣誉为智识过人,堪为他日太平天子,但朱瞻基并不像朱元璋朱棣那样勤勉,即便代父亲朱高炽处理监国事务,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把事情交给杨士奇等人办理,自己不过是在送上来的奏疏上用朱笔批上可,仅此而已。即便如此,这也占据了他很大一部分时间,再加上如今已经是冬季,他最喜爱的蟋蟀一只只都是病恹恹的,眼看都要熬不过去了。
  “太孙殿下,小张大人求见。”
  朱瞻基正拿着竹签子逗弄陶罐中那只一动不动的蟋蟀,听到后头这声音顿时极其不耐烦,直截了当地斥道:“今日的事情不是都办完了么?谁都不见……等等,你是说张越来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见黄太监躬身毕恭毕敬站着,这才没好气地丢下了手中的竹签,指着桌上那只陶罐对旁边一个小太监吩咐道:“大将军已经死了,拿去后花园好好埋了。”
  等到那小太监捧着陶罐轻手轻脚地退下,他这才蹙起眉头喃喃自语了起来:“张越的性子一向稳重,不会无缘无故来见我,更何况是这几天正闹腾得满城风雨。他在山东和杜宜山一搭一档谋定而后动,莫非前两天都是做给人看的?若是如此,他今日来见……唔,这一回我倒是可以单独见见。”
  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刚才还为了一只蟋蟀痛心疾首,神情陡然一正,旋即便吩咐道:“我在武英殿见他。”
  自古以来,鲜有立皇太子之后又立皇太孙的,单单从这一条就能看出朱棣对朱瞻基的偏爱。为防有人借着攀附皇太孙的机会为异日求富贵,朱棣在为朱瞻基择选老师和侍读等一众官员的时候极其仔细,所有老师都是品行经过严格审查的饱学鸿儒,所有侍读都是谨慎稳重少年老成,于是,在严格的礼法教导下,朱瞻基闲来无聊时也只能去斗蟋蟀取乐。
  堂堂皇太孙,平日里除了太监竟是找不到能说话的人!
  因此,跨进武英殿的时候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朱瞻基不禁露出了微笑,当下就摆手屏退了殿内的一众太监。等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心领神会的黄太监便亲自到了大殿外头守着,以防有不长眼睛的人误闯进去听到什么有的没的。
  对于朱瞻基的这番举动,张越自是心中欣喜,知道这位皇太孙已经是猜到了自己的来意。他正要上前参见时,朱瞻基却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成天看人跪来跪去,我都厌烦了。这儿没有外人,不用那么多礼。先说正事再说别的,让我听听你又有什么新主意。”
  “皇太孙殿下,此次臣奉皇上旨意下江南,自然不是为了那些粮仓。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正在查帐,自然就不会想到别的。封存的那些账册少说也得清查两个月,所以趁此机会,我预备和陆公公直奔松江府,然后再去宁波府。松江府宁波府靠海,历来便是走私猖獗的地方,明里去必定查不到什么,但若是暗地里查,也应该能了解一个大体数目情况。再过两个月就是正旦,宁波市舶司的朝贡使应当不少,而且先前就有争贡事,此次也正好看看端倪。”
  尽管想到张越肯定有什么古怪点子,但一听这话,朱瞻基还是愣了一愣,随即方才面色凝重地问道:“松江府和宁波府素来有倭寇出没,有些是正经倭寇,但更多的乃是当年那些逆党的旧部。你若是带着五百京营军士随行护卫也就罢了,若是轻车简从,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张越,你办事情经心是好的,但随随便便置自己于险地则不妥。”
  他摆摆手示意张越不要反驳,旋即又郑重其事地说:“虽说我不可随便出宫,但也能听到一些风声。太祖皇帝定下了片板不许下海的禁令,可一个利字还是让不少人利令智昏,再加上朝贡使带来的海外珍品,因此偷偷下海走私的不单单是百姓,兴许还有朝中勋贵。这回皇爷爷有意开海禁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毕竟,要正经抽税,更多了别家下海,必定分薄了自家利润,所以有人对你很是赞赏,也有人对你恨之入骨。”
  倘若说最初那些话不过是关心,那眼下这番话的要紧处就极其关键了。对于朱瞻基的这番好意,张越怎能不领情,谢过之后却解释道:“皇太孙既然说了松江府和宁波府利益关系盘根错节,那大张旗鼓下去就更查不到什么。臣此行并不是要缉查那些走私的人,而是首先把局面理顺,只有那些愚顽之辈方才需要动杀手。尽管五百京营兵驻扎京师,但我却奉有旨意,可调动一众备倭卫所的精兵。再者,我还会挑一些人沿路随行,您听我说……”
  外头的黄太监听到朱瞻基刚刚那一席话,心里不禁有些惊诧。他打从朱瞻基出生开始便一直伺候,从最低的杂役一直到成为现在的心腹,对于这位皇太孙的脾气知之甚深。这么多年来,朱瞻基善意待人的次数仿佛屈指可数——自然,也没几个人当得起他的支持。
  看到来来往往的太监有好些偷偷往武英殿中瞧,他不禁在心底嗤之以鼻。这宫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眼线,只怕今儿个朱瞻基单独见张越的事情转瞬间就会传入不少人耳中。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自己手下的心腹小太监杨喜一溜烟奔了上来,却是一番耳语。
  “公公,咱们柔仪殿出事了!两个伺候皇太孙殿下的老宫女忽然暴毙!”
  第八卷 天子剑 第022章 尔虞我诈
  由于得到了朱瞻基的首肯和支持,离开武英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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