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4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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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从小就壮实,一年到头难得生病。你看看这胳膊腿,说起来若是好好栽培,咱们家说不定能出个文武全才的好材料。人都说你能文能武,可要是真说起来,你那武字上头倒是运气居多。”
“文武全才什么的也就罢了,我只希望他不是纨绔子弟,不要败坏了家名,一辈子都能平安喜乐……爹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眼见张越讪讪地辩解,张倬不禁沉下脸来,严肃地教训道:“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你这慈父也差不多。这家族的基业创立虽难,守成更难,你若是没有足够的本事,别人便会觊觎,甚至是加以谋夺,你若是没有权势地位,拿什么招架?我知道这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世家,可也不希望只是子孙几代就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
仔仔细细琢磨着父亲的这话,张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典型现代人对待儿子的心态,那是恨不得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把所有的危机统统解决,让孩子能够无忧无虑长大。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这般劳碌,希望能借着自个的认识为大明开海禁定蒙古平倭寇,希望子孙能够成长在真正的太平盛世。如今看来。这一点未必错了,可他对孩子却有些纵容了。
“儿子明白了,爹爹说的是。”
一旁的孙氏瞧见张倬忽然摆出了父亲的做派训斥起了儿子,而张越又是低头受教,不禁吓了一大跳,忙走上前来对张倬嗔道:“难得越儿有空来瞧瞧孩子,你偏摆出这么一副阴沉脸干什么?瞧瞧两个孩子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一面说一面抢着从张倬手中抱过了三三,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哄了两句方才放在地下,让一旁的静官带着妹妹去玩耍,正要开口再唠叨几句灵犀有喜的事,却见红鸾牵着张赴进了院子。虽说如今已经早习惯了,不过是有时候冲张倬嘴上说两句出气,但她瞅着人还是有些不自在,因见母子俩上前施礼问安,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张越之前和父母聚少散多,和这个庶弟自然是并不熟悉,此时称过姨娘之后,见张赴憨憨地上前叫了一声三哥,随即便站在旁边不吭声,他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果然是生得粗壮,阔脸厚唇。眉眼间更像红鸾,便又问了几句。因见是问一句答一句,没什么多余言语,他也就不再多说,只对红鸾提及了之前和父亲商议的事。
红鸾听了这话极其欢喜,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的性子,连忙说道:“亏得老爷和三少爷想的如此周到。能够得彭师傅教导武艺,也是赴哥儿的福气。”
“先学武,至于文事,越儿身边的那两个孩子,还有小方。学问都是扎实的,请他们教着读书认字就是。至于之后,不妨看看有什么好的西席,抑或是问问布政司那些大人们有什么可荐的,到时候再让他正式学经史。勤奋固然是要紧的,但文事武事天分也极其重要,不要一味逼着他。咱们这样的大家,给他找一条正确的路才最好。”
张倬说是张越善于教导人,但刚刚才教导了张越一番,再加上这会儿自个这个当父亲的在,也不好让儿子越俎代庖,于是便说了这么一番话。见红鸾连声应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使人进去瞧看铜壶滴漏,得知如今已经是申时三刻,他立刻扭头对张越说:“我还得出去见几个人,晚上大约晚些回来。你伺候着你母亲先睡,不用等我。”
以工代赈这四个字历来被视作为灾后最大的德政之一,毕竟,这既解决了灾民的那张嘴,又解决了雇工人手的问题。这几天广州城内大修贡院,用的就全都是广州府所辖州县的受灾壮丁。一人一月的工钱是一千两百文,一百多号人加上木料砖瓦等等花费,都是由五岳商行和楚记商号等几家出钱的商户统管,而头一次做这种事的方敬和李国修芮一祥则是负责监管账目,此外有事没事也都会跑跑正在修建的贡院,没几天,他们的白净脸就变成了黑红色。
好容易偷了一天空闲,方敬心里有事,便把手头事务都交给了比自己更小的李国修和芮一祥,自个跑到了哥哥方锐住的地方。兴冲冲地一进院门,他就瞧见院子里方锐和喜儿两个人正在争吵。一见他进来,喜儿一溜烟进了屋子,而方锐则是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张大人也真是会支使人,看你只这么几天就黑了一大圈!”
“男子汉大丈夫,黑一点算什么!”方敬跟着方锐进了屋子,咕嘟咕嘟灌了满肚子水。这才笑道,“从前只知道读圣贤书,却不知道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有那么多门道。要不是他们还派了个极精明的账房过来,有几次差点就被某些人糊弄了过去!我现在才知道,修一个贡院就有那许多的弯弯绕绕,修桥修城修宫殿等等岂不是稍不留神就会被人中饱私囊?”
“那就不是稍不留神了。自古以来,营造上的差事是最好捞油水的,上头人只看具体银钱数目,中间人心知肚明其中的阴私,收了一笔自然不会管下头的事。至于下头,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保证不了干净。你以为张大人干净,那是因为他出身世家豪富,根本不在乎这么点出息,自然能两袖清风为民做主。这要是其他毫无背景的人,两袖清风容易,为民做主却难。没有大面子大背景,单靠大手段,那是找死!”
方锐说得兴起,忍不住便带出了愤懑之气,话说完才想到面前是自个的嫡亲弟弟,不禁有些后悔。正要岔转话题弥补一二的时候,他却看到方敬面色怔忡地点了点头。
“我和小李小芮查到了几笔可疑的项目,差额大约是十几贯钱,可对那个楚胖子提出的时候,他面上赞我们仔细,却是丝毫没有去责处负责木料采买的那两个人。我对张三哥说起此事,他只回了我一句,凡事不可不认真,亦不可太认真,还告诉我说以后若是孤身做官,便该做到小处糊涂大处仔细,不可待下太严苛。没想到竟然连大哥你也这么说……”
虽说是自个的弟弟,但把人撂在别家一晃就是八年,方锐自知没尽过长兄教导的责任,心里难免愧疚,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更是如此。他刚刚虽说有指点,但到了最后就变成了一泻心头之气,远远没有张越的指点这般认真仔细。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弟弟,他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哥以后要常常往海外跑,你有什么事情,便多听张大人教诲就是。”
正在使劲摇扇子的方敬一听这话,顿时停住了手,瞪大了眼睛问道:“大哥你打算经常去海外?你的事情如今早就压下去了,若是真要经商,在广州舒舒服服做个坐商多好?”
“刘大叔年纪大了,再加上腿脚不便,这次去过今后不便再下洋。再说了,刘大叔对种地的勾当最是热衷,和番人打交道也难为了他。广州的天气适合他休养腿脚,所以这边有他坐镇,至于我年轻,多跑跑不是坏事。再说了,尽管事情压下去了,但万一有人翻出来又如何?还不如远远地离开这里,免得给你找麻烦。”
虽说很有些不舍,但方敬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哥哥的这番话有道理。可就在这儿,他冷不丁想到刚刚进门时看见方锐正在和喜儿争执,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古怪,一时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刚刚和喜儿姑娘吵闹,是不是她也不想你走?”
正在喝水的方锐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险些一下子呛了出来。好容易把那口噎在喉咙里的水吞下去,他这才一瞪眼睛斥道:“胡说八道,她是她,我是我!我算是刘大叔雇来的管事,她是刘大叔的义女,不过是盘问些账目上的事情而已,哪有什么吵闹?”
他说得固然振振有词,可方敬见他的脸色极不自然,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少不得肚子里偷笑了一阵。既然来了,他少不得又去看了看忙着在后院那几亩地忙着侍弄稻子水果等等作物的刘达,又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一直等月上树梢方才离去。
然而,一进布政司后衙官廨,他先是得知了彭十三那边的好消息,还来不及跟着高兴一回,就被张越叫了过去。看到李国修和芮一祥都在,他原以为是过问贡院修缮事宜,谁知道张越随手就丢过来一叠案卷。
“贡院那边已经是过半了,你们既然熟了那些事务,以后就不用天天去了。从明天开始,连同布政司刑房的书吏,把这些东西都好好看起来。当官不外乎是刑名和钱粮,钱粮上你们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刑名上也就能很快上手了。等熟悉完了这些,立马就有用你们的地方。”
见方敬满脸苦色,张越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平日提醒两句还容易,真要靠自个儿培养出一个能用的人才,却简直是磨死人,他现在算是能体会到杜桢当年的心情了。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26章 两头收线
由于广东远在极南之地。虽然也依例设有锦衣卫卫所,但毕竟没那么多需要监察之处,所以卫所的几十名锦衣卫平素承指令办事极少。既然这边经商的风气极盛,卫所的几任千户少不得也在这上头动脑筋,便开设了几家车马行,既能打听各色消息又不误差事,可谓是两全其美。于是,从永乐年间一直到现在,千户换了好几任,这德政却是惠及底下的不少军户。
以前天高皇帝远不用听人指派,如今一接到张谦的指令,千户唐乐最初还不太情愿,可把两桩要查的案子弄清楚之后,他不禁吓了一大跳。他是知道些内情的人,可这会儿事涉上头,他自是不敢抗命,少不得支使了手下的两个总旗用心查探。究竟是耳目众多眼线密布,不过两日他就得了消息,立刻让人送去了市舶公馆。原以为这事情不过到此为止,但到了中午,市舶公馆却是派了两个小太监过来。说是张谦要见他。
锦衣卫在天下凡十三卫所,重要的州府也设有眼线探子等等,能够谋得一省卫所千户的位子,唐乐昔日在京城也不知道活动了多少次。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宫中的人事很是熟悉。这会儿从后门入了市舶公馆,跟着下人东拐西绕走了好一阵子方才到了正房,他一看到那个居中而坐端着茶盏的人,连忙单膝跪下行礼。
“卑职参见张公公。”
“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妥当,也辛苦了。不用这么多礼,起来说话。”
有了张谦这句话,唐乐顿时心定了许多。忖度着位置在右手边的头一张椅子上坐下,见张谦神色尚好,他正打算解释一下这一档子事,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嗓音:“启禀公公,都司李大人,臬司喻大人,藩司张大人都来了。”
“虽说是下了帖子,可难能居然一下子来得这么齐。你吩咐下去,今天大伙儿齐到的事情谁要是敢泄露出去,立刻打死!”
这三司衙门主官齐聚,唐乐顿时吓了一大跳,正要站起来时又听到这打死两个字,他只觉得屁股下头的椅子仿佛火炉似的,竟是坐立不安。直到外头没了声音,前来禀告的太监仿佛已经前去迎接那三位大人物了,他这才站起身来,字斟句酌地说道:“张公公。之前您让卑职查的这勾当,卑职仔仔细细查了,有些事情却是不好写在那公文上头,也不好由别人禀报。徐家不过是区区商贾,并不可惧,但据卑职所知,这一家背后……背后是镇远侯。”
镇远侯?
张谦闻言皱了皱眉。他乃是从燕王府就跟着朱棣的,那些勋贵武将他最熟悉不过。勋臣贵戚之中除了从起兵开始就跟着朱棣的老人,还有就是各次战役中的归附者。这其中,顾成算得上一个异数——归附后一直辅佐朱高炽居守北平,不曾出谋划策出生入死,到头来竟仍是封了侯爵镇守贵州——当然,其人知进退明分寸也是一点。如今承袭爵位的乃是顾成长孙顾兴祖,若真是这一位指使,事情倒是棘手了些,但料想镇远侯也不会为了一个商人出头。
正思量间,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张谦朝唐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再说。等到站起身来时,他就瞧见张越和李龙喻良一块进了屋子。只看三人的表情,仿佛这一路进来时言谈甚欢。相互打招呼问了好。见他们都看着自己身边的唐乐,他就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广东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唐乐,之前咱家让他办了个案子。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情,谁知道事情却很不小,不得已之下只能请来了三位大人。”
上次因为张越的缘故一个得利一个得名,如今李龙和喻良眼瞅着张谦上任,琢磨着他和张越仿佛交情很不错,都暗自留了神,因此今日更是一请就到丝毫没有拖延。听到这话,李龙这个正二品都指挥使就笑道:“张公公哪里话,倘若有案子尽管吩咐就是,说什么请字。都是朝廷命官,任地里要是出了大案子,谁不着紧?”
李龙既然这么说,主管通省刑名的喻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示好的机会,当下也笑呵呵地说:“就是李公公说的话,既然咱们来了,究竟是什么案子,还请张公公示下。”
张越不比这两人,自然不必如此露骨地表露心意,再说这事情原本就是他找来的,此时就只是点了点头。待到张谦一开口一解释,李龙和喻良不禁面面相觑。这对于民间百姓来说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对位高权重的他们俩来说却并不打紧。这事情做得好是功劳,做的不好死了人,却是大过错。于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喻良就小心翼翼地说:“张公公对于那些人的下落可有万全的把握?”
“锦衣卫咱家都出动了,还会没有把握?”张谦见两人都有些犹疑。又加重了语气说,“将本国子民卖到外国,这原本就是了不得的大罪。咱家来的时候皇上就提过,广东地处极南,需得防奸人里通外夷。这把国人卖到了外国,往大处说,可不就是通夷卖国?”
这卖国两个字都出来了,别人自是无话可说。当下李龙便主动表示会根据张谦的指示派兵围捕,而喻良则是表示到时候会根据名单一一拿人,张越自然是接下了到时候将一应人等遣送回籍等等麻烦琐碎的事情。等到这桩事情完了,张谦就借口说要商量市舶司的事,唯独把张越留了下来。
“我派人查了市舶公馆这几年的账目,结果让人大吃一惊。整整十年,市舶司上交朝廷的银钱还不及秦怀谨的家产多!之前既然支使了锦衣卫,我就派他们顺便查了查码头,结果触目惊心。你之前不是说过官牙行么?这事情不能再拖了,再下去整个码头兴许就不属于朝廷了。我刚刚得到消息,今天有三艘番船入港,所以已经找了个由头封了码头!虽说那边私卖人口出境的案子很重要,可这边的事情同样也是急得很,你的准备如何?”
张越原以为张谦初来乍到会观望一会,没料到他竟是如此心急地催促自个,不禁笑了起来。略一沉吟。想到这些天父亲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妥帖了,该预备的也已经预备好了,他就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陪张公公去码头就是。”
“好!”张谦顿时重重点了点头,一拍扶手就站起了身,“我到的这些天,打前门送进来的礼物不计其数,我一一都收了,指量他们都以为我比从前的秦怀谨更好说话,而且收起钱来更没有顾忌。明日这一遭走过了。他们也该知道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次日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布政司衙门的藩司街就已经禁止了通行。门前停着一长溜车队,打头的是一辆云头青幔车,只是那前头挂着的却是朱红绣带。衙门此时已经是点过卯了,却是一丝一毫声音也无,须臾,张越带着随从人等出来,却是上了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