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客-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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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姑娘的睡穴,摇头苦笑一声,径自走了。
第三天一早,四海神龙,流水行云,洞庭八卫,以及他们带来的九名家仆,在黑龙潭中
不住翻腾。
这些水中高手水性确是了得,可是仍然无法潜下潭底。忙碌了两个时辰,一无所得,崖
上好奇观看的一群江湖入,等不及一一摇头走了,未看到结果。
近午时分,十九个人只好从下游上层进洞,却意外地发现姑娘在下游的石缝中睡得极
沉,竟然没死。
四海神龙喜极欲狂,也不追究原因,救了爱女悄然返回洞庭君山,消息并未外传。
白衣龙女一病半年,秋后方有起色。岂知流水行云无意中光临岳州府码头,遇上了小龙
小虎父子三人,终于知道那晚扁山下的一切经过,冒失地到君山把这件事的经过道出。刚可
下床活动的白衣龙女一听之下,几乎气绝,大病几年后几乎成了枉死城的娇客。之后,她变
了一个人,经常向天默默自语,象个女疯子。午夜中,经常可以听到她在恶梦中叫出的尖厉
声音,令人耽心的痛苦哭泣。
文昌离开了白衣龙女,在从前遇见客的上游森林荒野中,建了一座秘密的木屋,开始他
的苦练无极气功生涯。从此,江湖中风波渐息,亡命客蔡文昌六个字,依然在江湖中流传。
他象一颗光亮耀目的流星,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快。在近百年来,象这种震撼江湖的晚
辈,象是凤毛麟角,确是罕见。
褴褛老人说到这儿,已是第四天的午后。他似乎很疲倦,喝完了酒葫芦的酒,斜靠在碑
亭的石柱上,向一群小把戏挥手道:“你们蔡家庄的祸胎、败类、流氓、痞棍蔡文昌的故
事,说完了,去!去!我老人家倦了,要睡觉。噢……”他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果然睡
了。
一个流鼻涕的小娃娃,猛推老人的胳膊,大叫道:
“老爷子,不要睡……”
“不!老爷子,你的故事没有完。”
“当然没有完,”老爷子闭着眼答。
“你是说,文昌哥没死?”
“要是死了,故事岂不完了?”老人仍然闭着眼答。
“他那把碧玉屠龙剑呢?”
“剑从崖上向下飞,飞落在潭外侧,他们的文昌哥连黑龙潭也能下去,潭外侧自然难不
倒他。”
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突然一把揪住老人的白胡子,叫;“不对,老爷子,你怎么知道这
么仔细?”
“有何不对?”老人睁眼问。
“依你说,文昌叔该在下面上游的怪林中了。”
“不错。”
“那么,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真是不是。”
老人大概不耐小娃娃们的骚扰,站起说:“那怪林中鬼打死人,等着吃人肉,我老人家
可怕死,不敢去,要去你们去。呵呵!今天是七月十三,鬼门关的恶鬼冤魂游荡了十三天,
不怕鬼的可以自己去一硷,我老人家偌大年纪还想活,恕不奉陪。咦!我该走了。”
老人吁出一口长气,摇摇晃晃地向北走,消失在树林子中,一群小鬼留在碑亭附近吱吱
喳喳辩论蔡文昌的事。
老人到了无人地带,眼光神光重视,脚下突然加快穿林越坡如同流水逸电,不久便到了
上游怪林之中。
近潭畔山崖上一半闭的石缝中,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座石洞,用草木搭了一间可蔽风雨的
木屋,屋中极为简陋,一堆做床的干草一堆用石架起的炉灶,别无他物。
老人从石缝进入木屋,开始脱掉褴褛的破衣裤,洗净脸面,将白胡子一拉,怪!拉掉
了。接着,他用一些香油在脸上一眸搓揉,不久,再用手洗净手脸。
怪事出现了,先前的怪老人脸孔变了,变成了一个玉面朱唇,剑眉人负的美少年。
驼背不见了,不知高底的脚不见了,脱掉了褴褛裤,成了一个浑身肌肉如坟如丘的雄伟
巨人。
他在草中掏出一个包裹展开,穿上—官兰缎子劲装上衣,兰的英雄巾、兰腰带、兰的速
靴、一律兰,都是新品。系上皮腰带,佩上一把斑剥古怪的剑,再加一双小臂上扣好皮护
套,护套上插有飞刀和银羽三梭箭,和一把八寸长长的小剑,一面喃喃自语:“亡命客死去
两年多,该复活了,复活了的亡命客,可不是当年任人欺压的小亡命了。”
他挂上了兰色的防水百宝囊,拾起屋角一包纸制香灯,大踏步出了石缝,扭头注视木屋
好长时间,方大踏步走了。
当天,蔡文昌爹娘的坟上修整一新,有人已经上香扫过坟。
次日一早,张家铁店的狄二伯正在柜内结帐,算盘子答答响,店内风箱铁锤轰响。
店内蓝影突现,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蓝衣人。狄二伯猛抬头,楞住了,天!这个好面熟。
兰衣人面泛笑容,双拳行礼,笑道:“狄二伯,年来生意可好?”
今天是七月十四,距七月中元节只隔一天。狄二伯只感到毛骨悚然,只道是鬼魂字画出
现回家了,“得”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毛笔失手掉落地上,张口结舌害怕地叫,“你……
你……你是……是……”
来人喝喝一笑,接口道:“怎么,狄二伯?忘了蔡文昌了?”’
几名伙计大吃一惊,全停下活计惊疑地向文昌注视。狄二伯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吸口凉
气结结巴巴地说:“天哪!你果……果然是……是蔡……蔡师傅?”
文昌双拳拱手,往店外退,笑道:“小可官司未了,不愿让二伯为难,只消看到店中兴
旺,于愿足矣!后会有期,请代小可向东主请安。”
说完,扬长而去。店中人目定口呆,好长时间才神魂入体。
龙驹寨相距西安府先四百余里,但此日午间,亡命客使出现在府城中。快近五年了,这
城河山依旧,了无异样。
西北镖局这些年来生意不好不坏,路途乎宁了些,镖局主父子极少亲自走镖,在局分里
坐镇。
这天是中元节,城里庙里举办盂兰盆会,神枪杨虎是主事之一,忙了好些天,今天忙里
偷闲在会前回家走走。今天不但盂兰会忙,夜里还得到涓河旁主持放焰火哩。
他第了一袭青长袍,戴四方平顶巾,大袖扬扬,居然甚象长安的绅士。后面,跟了一名
健仆,两入神态轻松,从客踏入牌楼式的店外门坊。
突地,他感到右肩—紧,搭上了一只大手。江湖人的身体,怎容不相识的人碰触?他反
应奇快,左手一搭,半分不差扣住了大手的脉门,扭头一看,兰影入目,—个英俊的巨人正
向他含首一笑。
他的记忆力确是高超,不愧称老英雄,立刻面容大变,倒抽凉气。这几天为了准备盂兰
盆会的事,和主事的同伴整日口中不离鬼字,鬼故事装满了一脑子,突然发现蔡文昌现在身
旁,虽是青天白日,他依然感到毛骨悚然,“啊”一声惊叫,呼吸象是停住了。
他总算是武林中人,还是一个老江湖,江湖人如果真怕鬼,他不至于在世上为坏作恶。
他本能地手上用了十成功,向前猛带,拱腰扭臂想把人扔出。
可是,他似乎抓得不是人,而是—条钢铁,脉门坚硬的而劲向外张,有点扣不稳不等他
出足一成力,大手已用万斤巨力向下压,他的肩臂象是压上了一座山,山是背不动的,骨头
似要被压碎,背脊撑受不起,额上青筋乱动,身体向下落,他委实撑不起这只重如山岳的
手。
“放……放手”!他大叫。
健仆招子极亮,知道不妙,一声怒吼,一掌攻向文昌的肋下,力道奇猛。
文昌右手一扫,挥掉攻来的大拳头,闪电似地扣住健仆的领于向下拉,飞起一足,踢中
健仆的屁股蛋;喝声“去你的”!健仆便向右首飞闯,“啊”一声怪叫,把插在坊柱旁的大
旗撞倒了,人和旗倒在一起。
门坊口有变,里面广场的镖伙计同声叫喊一涌而至,店内的飞虹铁爪搭下台阶,急掠而
至怪叫道:“什么?好大的胆量……天哪!”还没骂他却怪叫出声。
文昌放了神枪杨虎,根本不理采冲到的十余名镖师和飞虹铁爪,咧口一笑,说:“杨局
主,你是怎么回事?别神气好不?”
神枪杨虎如见鬼魅地向后退,靠在门坊柱上猛揉肩臂,眼珠子瞪得象灯笼,语无论次地
问:“你……你是人?你……你死了多……多长时间了?你……”
文昌呵呵笑,接口道:“杨局主,定下神,别把胆子吓破了。有对头自远方来,不要警
惕?何必惊?该请蔡某吃一顿上席哩!”他又向面容苍白的飞虹铁爪说:“少局主,你说对
不对?”
“你……你不是死……死了么?”飞虹铁爪也语无伦次了。
文昌谈淡一笑,点头道:“你们既然都作此想,就算是吧!你们可以认为在这儿出现
了,是亡命客的幽魂。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们,瞧瞧地下的影子,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喂!两位是打算请鬼入店呢,或者是赶鬼走路?”
飞虹铁爪总算定下了神,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怒叫,飞扑而上。
“正好用你试试手脚。”文昌沉喝。双掌一分,挑分了飞虹铁爪的手,“砰”一声当胸
一拳打个正着。
“哎……”飞虹铁爪狂叫向后冲向人丛,文昌已如影附形跟到,右手出如闪电,“叭叭
叭叭”连抽四记反阴阳拳。
“扑”一声,飞虹铁爪仰面躺倒,满口是血,昏了过去了。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大名鼎鼎的西北镖局少局主,被人用最粗俗的手法的眨眼
之间打昏,连任何还手的机会也没有抓着,把镖师们吓了个胆裂魂飞,手足无措纷纷向后
退。
文昌接头苦笑,打打手向店里走,一面说:“我的天!你他妈的象个纸糊的人,四耳
光—拳头便躺下象个死狗,你们这家镖局子怎能为人保镖,趁早关门大吉,免得误人误
己。”
神枪杨虎悄然从一侧走入店门,取来神枪,迎门堵住大门口,怒吼道:“亡命客,拔
剑!”
文具踏上了台阶,向大门里冲,不消地说:“对付你一个江湖二流高手用得着拿剑?你
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一面说,一面向枪头上闯。神枪杨虎—声虎吼,招出灵蛇出洞,一朵枪花劈面展出,来
势奇快。
枪怕摇头棍怕点,摇出的枪花大如海碗,象是无数金枪同时扎到,控制住文昌的胸膛,
可怕极了。
文昌身形一摇,幻出几个虚影。神枪杨虎人也没看清,枪已被人抓实了。接着有东西在
眼角一闪,脑袋一摇,耳中轰然作响,眼前发黑,沉重的拳头击中他的左面侧,把他重重地
击倒在地,在地上挣扎喊叫。
镖师们已别无选择,叫喊着一拥而上。
文昌突然旋身出枪,闪电似地点在冲得最快的一名镖师的胸中间,冷叫道:“你们真想
送死,活得不耐烦?”
没有再敢上,镇住了所有的人。门里面地下的神枪杨虎挣扎着坐起,喘息着说:“大家
退,姓蔡的,你要砸杨镖局的招牌么?”
文昌丢去金枪,冷冷地说:“砸你的招牌,对蔡爷毫无好处。”
“阁下的来意,说吧!”
“贵镖局与黑旗令主狼狈为奸,令郎又是碧眼青狮的寄名弟子,一拳一掌之耻,在下不
敢惑忘,其一,为在下推备三百两黄金做盘缠。其二,速转告碧眼青狮,在下往东走河南,
在江湖上等他,他如果不来,在下会再来寻你,甚至会砸了你的招牌。目下大爷要先到九宫
堡,暂且寄下你们的命。”
亡命客第三次重现江湖的消息,象一声春雷,震撼着江湖的每一个人。消息象一阵狂风
刮向每一角落,掀起了狂风巨浪。
华阴县白道盟主的好友长拳王政,父子三人被打得重伤难起,被劫走了黄金三百两。
潼关以南桃寨岭,黑道盟主的忠实爪牙詹大寨主天狂星詹春,被一剑贯穿脑袋,山寨成
了火海。
崤山七幻道的一处秘窖,四十二名爪牙全部横死,金银财宝被劫一空,只留下窑前石上
四个字:“亡命客留”。
禹王沟黑僵尸的寨主,一夜之间化为瓦堆场。
秋风起了,从北方刮来的干燥而寒意袭人在金风掠过黄河,进入了伏牛山区,白天里虽
然还有些闷热,入夜时分便得穿上两件夹衣了。在各处峰头,已经可以发现霜影的天气了。
伏牛山,也叫天息山,这是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山岭,构成了河南山区的绝大部分,占了
汝州以南、南阳以北、庐氏以东、方城以北的广大空间。但真正的伏牛山主峰所在地,是在
嵩县西南,分水岭便是流域远届一千三百五十余里的汝水的源头。
断肠崖九宫堡并不在伏牛山主峰附近,在西面三十余里,土名儿叫青狼儿。在黄土岭围
绕之中,这座山十分古怪,竟然是花岗岩的堆极险俊奇蜂,间或黄黑的土岩层,生长着各种
松柏古林,山石峥嵘、有些地方看去摇摇欲坠,险壁危崖星罗奇布。在这一带黄土山区中,
这种怪山委实少见。
断肠崖,在奇狼山的北面,是一座经常碎石滚坠,只有荒草葛条而无树林的三十余丈高
绝崖,象一座屏风,绵延十几里,曲折重叠犬牙交错,崖下猿猴不敢留,只消踏在一块基部
松动的岩石上,便会坠下危崖种骨粉身,所以叫做断肠崖。
断肠崖是青狼山的山麓,上面是怪石森列的山蜂,崖上山腹之间,建了一座江湖中大名
赫赫的九宫堡,是绿林盟主黑旗令主的基业所在地。背靠奇峰,下有委延曲折半环形围绕的
断肠崖,只有两侧的路可通,路上建了险要的隘堡,除了飞鸟,不可能不经隘堡而进入九宫
堡中,一代绿林霸主的基业,果然胜似金城银池。
九宫堡,顾名思意,便知是九座奇怪建筑构成的堡寨,更由于依山而筑高下参差,一眼
看出是道家九宫而非明堂九宫,必定是暗含生克机关密布的虎穴龙潭。外围三丈六尺高的堡
墙全是巨石所垒造,墙头更建了短路和暗堡,短墙的标准长度是三丈高一丈,暗堡更高些,
远远望去,比古代的城堡更雄伟更神气。
除了两端建了堡门各一座之外,离断肠崖一面,建了一座故楼式的高大建筑,堡墙下方
辟了一个小洞,小洞前是一片宽约五亩大小的乱石草堆,两侧被堡墙所截断,而这一段堡墙
却高有五丈,打磨得光滑如镜。这片荒草乱石墙,便是处决人犯的刑场,将人剥光从小洞中
推出,让十余只大青狼追逐死囚,死囚那爬不上堡墙,除了跌下崖粉身碎骨之外,便是做了
大青狼的食物,即使能击退狼群,也会活活地饿死。三十年来,这里处决了上千名江湖好
汉,包括黑白道的英雄豪杰,从未有人活着离去过,那座故楼,便是观刑楼,也称赏景楼,
坐在楼上,不但可以看到右左堡门的进路,也可看到二十里外的起伏山峦。人马向这里接
近,无所遁影,黑旗令主建筑这座九宫堡,花去了十年岁月,对这处绝地极为自豪满意,自
认为是媲美白头山炼狱谷的得意杰作。这座山之所以叫做断肠崖,原因在此,几乎没有一天
闲着,甚至一天中先后处决了十名江湖好汉和肉票。
由于黑旗令主不在附近做案,而且沿途是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古森林中虎狼成群,官
府的政令难及,山区外因,又有不少名明是良民暗是爪牙的村寨关卫,官府根本不知道有这
么一度大名鼎赫的小城堡存在,即使知道,也不敢前来在虎口边取毛。
南往九宫堡,有两条路可达,一是从汝州嵩县入山,称为东道。另一条走洛河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