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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涯明月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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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道:“有件事你们只怕还不知道。”
  顾棋仍然不敢问。
  公子羽道:“我不喜欢杀人,我这一生中,从未亲手杀过人……
  顾棋并不惊奇。有些人杀人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
  公子羽道“没有人能制住他,我最多也只能杀了他。”
  —因为他的人就像是一把刀,钢刀,你可以折断它,却绝不能使它弯曲。
  公子羽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破例杀人。‘—因为他还有顾忌。他仁义无双的快名,并不是容易得来的,所以他不能杀人,更不能杀傅红雪。
  因为傅红雪并不是个大家都认为该杀的人。公子羽道:“所以我现在只有让他击杀人,杀得越多越好。”
  —让他杀到何时为止?杀到大家都想杀他的时候为止,杀到他疯狂时为止。
  公子羽道:所听以我们现在还可再给他点刺激,让他再多杀些他回过头,看着他们“我好I甚至还可以给些人让他杀。”
  顾棋道“我去安排。”
  公子羽道“你准备安排些什么人让他杀?‘顾棋道”第一个是萧四无。“
  公子羽道“为什么要选中这个人?”
  顾棋道:“因为这人已变了。”
  公子羽道“我想你一定还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让他杀的。‘他微笑着,馒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个。”
  花香满园。
  公子羽背着双手,倘样在花丛中。他的心情很好,他相信他的属下定可以完可是他自己却不杀人的,从来都不杀。
  四静夜,夜深。
  傅红雪不能睡。不睡虽然痛苦,睡了更痛苦。
  ——一个人睡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屋里充满了廉价客栈中那种独有的低贱卑俗的臭气眼狰睁地看着碰懈图顿购屋顶,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些不该想的往事。
  ——没有根的浪子们I,你们I的悲哀和痛苦,有谁能了解?
  他守可一个人游魂般在黑暗中游荡。
  有的窗户里还有灯光。
  窗户里的人还在于什么?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夫妻两个人在欢愉后的疲倦中醒来,正用晚饭时剩下的莱煮泡饭吃?是不是孩子们在半夜醒了,父母们只好燃起灯替他好I换尿布。
  这种生活虽然单调平凡,其中的乐趣,却是傅红雪这种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的心又开始刺痛。
  他又想喝酒。
  酒虽然不能解除任何痛苦,至少总可以使人暂时忘记。
  前面的暗巷中,有盏昏灯播曳。
  一个疲倦的老人,正在昏灯下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摆这面摊已有三十五年。每天根早就要开始忙碌,买最便宜的肉骨头熬汤,卤点大家都可以吃得起的下酒莱,从黄昏时就开始摆摊子,直到凌晨。
  这三十五中来,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动过。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只有夜喝了一点酒之后,他才进入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一个和平美丽的世界,一个绝没有人会吃人的世界。虽然这世界只有在幻想中存在,他却已觉得很不错了。一个人只至还能保留一点幻想,就已很不错了。
  傅红雪到了昏灯下。
  “绘我两斤酒。”
  只要能醉,随便什么酒都无妨。
  面摊旁只有两三张破旧的木桌,他坐下来发现自已并不是唯一的客人,还有个身材很魁伟的大汉本来正在用大碗吃面,大腕喝酒,此刻却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傅红雪。
  他认得这个脸色苍白的“病鬼”,他曾经吃过这病鬼的苦头,在那个头戴茉莉花的女人的小屋里。
  仗着几分酒意,他居然走了过来,随着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喝酒,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喝酒的人,酒量一定不错。“
  傅红雪不理他。
  大汉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佩服你,你看来虽然是个病鬼,其实却是条好汉。”
  傅红雪还是不理他。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不走了,谁知傅红雪却忽然道“坐”
  一个人就算已习惯了孤独和寂寞,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很难忍受,他忽然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旁,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好,越极俗无知的人越好,因为这种人不能接触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大汉却喜出望外,立刻坐下来,大声叫酒“再切一条猪尾巴,两个鸭头。”
  他又笑道/只时惜鸭头是早巳被人砍下来的,让我来砍,一定更干净利落。“
  卖面的老人也有了几分酒意,用眼睛横着他,道“你常砍鸭头?”
  大汉道:“鸭头人头我都常砍。”
  他的着胸脯:“不是我吹牛,砍头的本事,附近几百里地内只怕数我第一。”
  老人道,“你是于什么的?”
  大汉道“我是个刽子手,本府十三县里,第一号刽于手,有人要请我砍他的头,少说也得送我个百儿八十两的。”
  老人道“你要砍人家的脑袋,人家还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送少了我不干。”
  老人道:“你凭什么?”
  大汉伸出巨大的手掌,道“就凭我这双手,和我那把份量特别加重的鬼头刀。”
  他比了个砍人的手势“我一刀砍下去,被砍的人有时候甚至还不知道自已的脑袋已掉了。”
  老人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刀,人家凭什么要送银子给你?”
  大汉道:“因为长痛不如短痛,由我来砍,至少还能落个痛快……
  老人道“别人难道就没法子一刀把脑袋砍下来么?”
  大汉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来的那小伙子?”
  老人道“他怎么样?”
  大汉道:“他也是个刽子手,为了要于这行,用西瓜当靶子,练了好'L年,自已就觉得很有把握了,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把我看在眼里。”
  老人道/有什么不对?“
  大汉道:“法场上的威风和杀气,只伯你连做梦都想不到,一上了法场他两条腿就发软,砍了十七八刀,那犯人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痛得满地打滚,象杀猪般惨叫。”
  他叹着气,又道“你想想,一个人被砍了十七八刀还没断气,那是什么滋味?”
  老人的脸也已发自,道“由你来砍,就只要一刀?”
  大汉道“保证只要一刀,又干净,又痛快。”
  老人道“砍脑袋难道还有什么学问?”
  大汉道:“这其中的学问可真大极了。”
  老人忍不住把自己的酒也搬了过来。坐在旁边,道“你说来听听。”
  大汉道“那不但要眼明手快,还得先摸清楚被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道:“为什么7”
  大汉道:“因为有的人天生胆子大,挨刀的时候,腰干还是挺得笔直,脖子也不会缩进去,欧这种人的脑袋最容易。”
  有了听众,他说得更高兴“可是有些人一上了法场,骨头就酥了,裤档里又是屎,又是尿,连拉都拔不起来。”
  老人道“他爬在地上,难道你就砍不下他的脑袋?”
  大汉道:“砍不下。”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颈于后面的骨头强硬,一定要先找出骨节眼上的那条线,才能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他接着道:“我若知道挨刀的犯人是个孬种,我就得先准备好。”
  老人道“准备好什么?”
  大汉道:“通常我总会先灌他几杯洒,壮壮他的胆子,可是真把他灌醉了也不行,所以我还得先打听出他的酒量有多大。”
  老人道“然后呢T”
  大汉道“上了法场后,他若还不敢伸脖予,我就在他腰眼上踢一脚,他—伸脑袋,我就手起刀落,还得尽快拿出那个我早就准备好的馒头来。”
  老人道:“要馒头于什么?”
  大汉道“他脑袋一落,我就得把馒头塞进他的脖子里去。”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不能让脖子里喷出来的血耀到我身上,馒头的大小刚好又能吸血,等到法场的人散了,那馒头还是热的。我就乘船把它吃了下去。”
  老人皱眉道“为什么要喧那馒头?”
  大汉道“因为吃了‘能壮胆。”
  他喝了杯酒,又笑道“干我们I这行的,人杀得太多了也会变得胆寒的,开始时只不过晚上睡不着,后来说不定就会发疯。”
  老人道:“是真疯?”
  大汉道“我师父就疯r,他只干了二十年刽子手就疯了,总说有冤魂要找他索命,翌砍他的脑袋。有—天,他竟将目己的脑袋塞进火炉里去了。”
  老人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天你喝的酒我请客。”
  大汉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赚这种钱实在不容易,将来你一定也会发疯的。”
  大汉大笑“你要请客,我不喝也是白不喝,可是我绝不会疯。”
  老人道“为什么?”
  大汉道“因为我喜欢于这行。”
  老人皱眉道:“你真的喜欢?”
  大汉笑道“别的人杀人要犯法,我杀人却有钱拿,这么好的事,你还能到哪里去找?”
  他忽然转头去问傅红雪:“你呢?你是干哪一行的?”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的胃又在收缩,仿佛又将呕吐。
  黑暗中却忽然有人玲冷道:“他跟你一样,他也是个刽子手。‘长夜已将尽。
  黎明之前,总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这人就站在最黑暗处。
  大汉吃了惊:“你说他也是个刽子手?”
  黑暗中的人影点点头,道:“只不过他还比不上你。”
  大汉道:“哪点比不上我?”
  黑暗中的人影道“对你来说,杀人不但是件很轻松的事,而且也是件很偷快的事。”
  大汉道:“他呢?”
  黑暗中的人影道“他杀人却很痛苦,现在他晚上就已睡不着。”
  ——开始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后来就会发疯。大汉道:“他己杀过不少人T”黑暗中的人彤道“以前的不算,这十七天他已杀了二十三个。”大汉道“他杀人有没有钱拿T”黑暗中的人影道“没有。”大汉道“又没有钱拿,又痛苦,他还要杀人?”黑暗中的人影道“是的。”大汉道“以后他还要继续杀?”黑暗中的入影道:“不但以后要杀,现在就要杀。”大汉立刻紧张,道“现在他要杀谁T”黑暗中的人影道“杀我1”
  大师与琴童
  大地更黑暗,这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入灯火中。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几乎就像傅红雪一样,白得透明,白得可怕他的眼睛很亮,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忧郁。
  大汉吃惊地看着他,忍不住问“伤知道他要杀伤,你还要来?”
  这人道:“我非来不可。”
  大汉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我也要杀他。”
  大汉道“也非杀不可?”
  这人点点头,道“每个人一生中多少都要做几件他不愿做的事,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挥的余地。”
  大汉看着他,又看着傅红雪,显得既惊讶又迷惑。这种事中就是他这种人永远不会懂的。可是他已感觉到一股杀气,这小小面摊前的方寸之地。就像是突然变成了杀人的刑场,甚至比刑场上的杀气更强烈,更可怕。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目光转向傅红雪,眼色更忧郁。
  无情萧四无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并不想来的。”
  傅红雪依旧沉默。他仿佛早已醉了,早已麻木,甚至连他握刀的手都已失去了昔日那种磐石般的稳定,可是他手里仍然握着刀,他的刀并没有变。
  萧四无看着他的刀,道“我相信迟早总有一天能破你的刀……
  傅红雪早已说过“我等着你。”
  萧四无道“我本来也想等到那一天再来找你。”
  傅红雪忽然道:“那么你现在就不该来的。”
  萧四无道“可是我已来了。”
  傅红雪道“明知不该来,为什么要来?”
  萧四无居然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讥消“你难道没有做过明知不该做的事T”
  傅红雪闭上了嘴。
  他做过。
  ——有些事你明知不该做却偏偏非要去做不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已。
  —这些事的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另外还有些不该做的事你去做了,却只不过因为被环境所逼,连逃避都无法逃避。萧四无道:我已找过你三次,三次我都要杀你,三次你都放了我。“
  傅红雪再次沉默。萧四无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杀我。“
  傅红雪忽又问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很久未遇对手,你也想等到那一天,看我是不是能破得了你的刀?”
  傅红雪承认。
  纵横无敌,并不是别人想象中那么愉快的事,一个人到了没有对手时,甚至比没有朋友更寂寞。
  萧四无道:“可是我知道现在你已不会再等了,这一次你一定会杀我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萧四无道:“因为你已无法控制自已。”
  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看来就像是个死人可是他的笑容中却还是充满讥消“因为你已不是昔日的那个傅红雪了。”
  —现在你已只不过是个刽子手。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的刀已飞出去,迅速,准确,致命他虽然明知这一刀必定会被博红雪所破,但是他出乎时,仍然使出全力。
  因为他“诚”,至少对他的刀“诚”。
  这“诚”字的意义,就是一种敬业的精确,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到已完全绝望时绝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绝不放弃最后一分努力。
  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无论谁只要能做到这点,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定会成功的。只可惜他已不再有机会了,因为他走的是条不该走的路。
  因为搏红雪已拔刀刀光一闪,头颅落地。
  鲜血雾一般弥漫在昏黄油灯光下。
  灯光红了,人的脸却青了。
  那大汉全身的血液都似已冻结,逐呼吸都似已停顿。
  他也用刀,他也杀人,可是现在他看见了傅红雪这一刀,才知道自己用的根本不能算是刀。
  他甚至觉得自已以前根本就不能算杀过人。
  灯光又昏黄他始起头,忽然发觉博红雪已不在灯光下。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是一片黑暗。
  我本来的确可以不杀他,为什么还是杀了他?“
  傅红雪看着手里的刀,忽然明白萧四无为什么要来了因为他知道德红雪已无法控制自己,他认为他已有击败博红雪的机会。
  他急着要试试所以他已没法再等到那一天。等待毕竟是件痛苦的事,他毕竟还很年轻。
  傅红雷的判断并没有错,他毕竟还狠年轻。
  错的是谁?
  不管错的是谁,他心里的压力和负组都已无法减轻,因为他杀的人中是他以前绝不会杀的。
  “难道找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难道我真的己变成了个刽于手?”
  “难道我迟早也总有一天会发疯?”
  宽大的桌上坐不染,宽大的屋予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因为公子羽正在沉思。
  “萧四无己去了?”刚0才他在问。
  “你们用什么法子要他去的?”
  “我们让他以为自已有了杀傅红雪的机会。”
  “结果呢?”“结果博红雪杀了他。”
  “也是他先出手的?”
  现在公予羽沉思着,思索的对象当然是搏红雪,也只有傅红雪值得他思索。
  除了傅红雪外,现在几乎已全无任何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窗外暮色已深,花香在晚风中默默流动,他忽然笑了笑,他还是在杀人,还是一刀就能致命,可是他已经快完了。“
  他又问“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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