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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晴雪盛放作者:风烟幻-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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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定祯由著宫侍为自己换上了一身白缎的素衣,稍许简单的用了些早膳,便由薛承远陪同著一起走出了寝殿。
  “皇上,祭典都已准备完毕。”
  林玄瑞早已等在殿外多时,见慕容定祯终於走了出来,上前跪地行礼,即而禀报道。
  慕容定祯听後点点头,合拢了身上的墨色披风,迈开步子向行宫东侧的长渊堂走去。
  一行人都默默跟随在慕容定祯身後,没有人出声言语,因为今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古潍公主奚纪凡的生忌。
  每年的今日,慕容定祯都会亲自祭奠已故的养母,从无间断。
  时下虽说因慕容定祯身子特殊而暂住在这行宫之中,也不曾忘却这个日子。或许也正因腹中孕育著一个生命,今年慕容定祯心中的感受与以往更有不同。
  长渊堂中的布置肃穆而庄重,满堂绽放的净兰香馥四溢,透著浓浓的缅怀与追思。
  “皇上。”
  慕容定祯在堂正中站定,曾钦格便恭敬的将燃香递了过去。
  静看著慕容定祯此刻坚毅而略显柔和的侧影轮廓,明眸中蕴藏著的极为克制的情义,身旁无人不为之动容。
  上香之後,慕容定祯还是撩开袍摆,一如既往的在牌位之前端正的跪了下来。
  只不过时下慕容定祯的身子实在不便,需要人掺扶。
  堂内堂外所有人也都随著皇上而依次跪了下来,帝王至高的地位透显著无上的威仪。
  行宫里极为宁静,唯有飞鸟叫声回荡在幽幽山谷内,似乎穿梭往来於时光之间。
  两个时辰後,一啸凌云的锺鼓长鸣,刺透晨曦。
  “承远,你知道朕为何要将这京都建在郢庭?”
  祭奠完毕,慕容定祯身子难免有些倦乏,便决定由薛承远陪著在庭院之中走走,这缓缓的活动对他和对腹中胎儿都有好处。
  “臣想,除了当时兵力制约之外,皇上也必定有想圆的心愿。”
  “是”慕容定祯望著面前满眼清透湿润的翠绿,似乎今日也有著倾吐心中旧事的意愿,“朕幼时丧母,是母妃亲自将朕抚育成人。”
  “母妃心性纯厚,最见不得杀戮”说到这里,慕容定祯略微顿了顿语调,还是继续向前走著。
  薛承远跟在身旁默默听著,回想起当年攻占郢庭覆灭古潍时的一幕幕,想必在慕容心中迄今都还藏著许多无法言说的愧疚。
  “朕的所为违背了母妃的心愿,这是朕的罪孽。”
  “皇上无需如此,世上之事岂可尽如人意。”
  慕容定祯漠然一笑,抬手打断了薛承远,身为帝王任何时候他都无需这样搪塞自己的借口。
  “所以,这些年朕一直期盼母妃的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朕治下的江山,以为偿还。”
  薛承远微微点头,这份心思他能够体察。
  说到这儿,慕容定祯停步站在亭中,置身於犹如画境般的葱茂峻岭中,敞开紧闭的心扉似乎变得不再那麽困难。
  “承远,你信宿命麽?”
  慕容定祯望著山峦之上聚散缥缈的云雾,背对著薛承远问道。
  “信。”
  “呵呵……”
  慕容定祯淡淡笑笑,似乎回忆起了什麽。
  “记得在朕儿时,大梁皇族曾为父皇进贡来了两匹极为罕见的宝马”慕容定祯娓娓道来。
  “那时二哥极善骑射,甚是喜欢两匹宝马。几月後,其中一匹在玄仁诞育下了三匹马驹,父皇便有意将这三匹马驹赐予我们兄弟三人。”
  “可谁能预料,这三匹小马驹却都因被歹人下毒而患了一种古怪的疾病,皇宫内的马官都束手无策。”
  慕容定祯抬抬墨眉,似乎这时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亭中坐了下来。
  “之後呢?”薛承远道。
  “父皇见医治无望,便决定用这个契机试探我们兄弟三人的心性。於是,将我们三人传进宫中,询问我们要如何处置自己的马驹。”
  这确实是薛承远从未听过的故事,而此刻由慕容定祯亲自讲出又显得这样意味深长。
  “殿堂之上,大哥说这马驹既然已病,就该择时处死,再寻良驹。”
  “二哥爱马如命,自然是舍不得,便对父皇说,只要未死就还有希望,即便来日不能成为驰骋千里的良驹,也能经过医治让它一如平常的活下去。”
  “那皇上如何回答?”薛承远显得有些好奇。
  慕容定祯勾唇笑道:“那时朕尚且年幼,便对父皇说,要给这马驹吃些好的料草,再将它放归自然。”
  “父皇听了哈哈大笑,从龙椅起身走了下御台,说这祯儿的天性纯善有余而冷戾不足,真难成为来日驾驭天下的铁血帝王。”
  说到这儿,慕容定祯脸上淡若静渊的笑意变得有几分自嘲。
  “但几年後,父皇却对朕说,那日下朝後一位年老的智士对他讲,六皇子面相贵不可言,只是来日若是真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必要经受劫难。”
  “朕懵懂的问父皇,那劫难是什麽?”
  薛承远望著慕容定祯,不知为何心中满是怜惜。尤其对生在帝王之家的人而言,这种被命运推向绝境而无可回避的际遇,往往意味著血淋淋的蜕变。
  “父皇答道,智士说那劫难便意味著要割舍自己在这世间最珍视的东西。”
  慕容定祯说著低头看了看自己素衣下隆起的肚腹,轻轻安抚著沈睡而不知世事的胎儿。
  沈默了很久,慕容定祯叹道:“可朕却从未想过,那代价是指朕要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行宫内的日常事务都因祭典而一切从简,就连慕容定祯的膳食也一并都换成了素斋。
  薛承远陪在慕容定祯身侧整整一日,傍晚请过脉,又为慕容定祯按摩了一会儿腰身,才回到竹轩堂里。
  踏进房门,见屋内空空,公良飞郇还没回来。薛承远换上便袍,拿起柜台上的古书,在灯下细读了起来。
  说实话,自从家里有了三个孩子,这两年薛承远难得有能清静的时候。
  如今置身於山林之中,心神安定恍如当年漂泊独居的日子,倒是让薛承远感到了几分久违的惬意。
  “卓允嘉、卓允嘉……”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幕漆暗,公良飞郇踏著极有节奏的步子走了进来,边走口中却在叹著卓允嘉的名字。
  “怎麽?”
  薛承远并未抬头,眼神还在书页之上,听他念叨著卓允嘉的名字,便淡笑一声,问道。
  “怎麽?嗯……”
  公良飞郇几步走到朝服的挂架旁,卸下腰带,冷哼道:“我在想,是不是该派人将这卓允嘉强行押来行宫。”
  薛承远听後笑而不语。
  “你说他究竟在想什麽?皇上现在这个样子,他居然……。”公良飞郇快人快语,心带不满。
  “既然不来,就总有没想通的事。皇上都能忍耐,你又著什麽急?”薛承远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书,淡淡道:“忍耐,又何尝不是爱?卓允嘉秉赋极佳,断然不会无查。”
  “……”公良飞郇深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也确实不是自己所能相助之事。
  “俘人易,虏心难。”
  薛承远坐在椅中,云淡风轻的幽幽道。
  公良飞郇压著怒火瞥了那人一眼,不自觉的抬步走了过去。
  这麽多年了,每当他怒火重重蓄势待发的时候,薛承远这副从容的神情和态度,历来都更是火上浇油。
  “你就不急?”公良飞郇一把拉过身旁椅子,正坐在薛承远身前,墨眉一凛沈声问道。
  “急又能怎样?”
  薛承远也终於放下了手中的古书,清雅一笑,反问道。
  “也对,像你这从未尝过孕育之苦的人,自然不急”公良飞郇突然感同身受的联想起了自己往年尴尬的处境,真是恨的牙痒痒。
  “哈”薛承远轻咳一声,摸摸腮,挑眉看看眼前人,道:“你看,你又往哪想了?”
  在琢磨和享受了公良飞郇那副极为自然又有趣的神情後,薛承远道:“还记得当年在山下初见卓允嘉时,他曾是何等英武,意气风发。这些年战乱流离的境遇和残缺的肢体,足以让卓允嘉有从天入地的落差。”
  “想来,他在皇上垂危之时愿重回郢庭,多半还是出於一时的冲动和难以压抑的情意,并不是源於内心真正的宽恕和理智。为医者都知晓,重症难以一治而愈,若有反复,也在情理之中。”
  公良飞郇听後沈默著,微微点了点头。
  “再者,不曾找寻自我的人,一定不会迷失。若是迷失了,只要心中有光亮指引,便总会寻得出径”薛承远说到这里,颇有自信的淡笑道:“我坚信,这光亮便是卓允嘉心中从未遗失的真情。”
  “唯有烈火方能熔锻至金,既然如此,又有何虑?”薛承远握住公良飞郇的手,望著他的眸子。
  公良飞郇轻抿唇,嘴角掠起一丝刚硬又显透著温情的笑意,似乎听了薛承远的一席话,顾虑已消去不少。
  目光流转,扫了一眼桌台上的古书,问道:“你方才在看什麽?”
  “在看……”薛承远掂起了那本泛黄的古书,解释道:“是从去年行谦奉命整理回京都的古籍之中,偶然发现的一本奇书。”
  “什麽奇书?看的这麽入神?”公良飞郇深知薛承远通常不看无用之书,尤其时下又是慕容定祯即将临产的关头。
  “说来话长”薛承远敛敛神色,道:“还记得当年卓允嘉所中的寒血之毒麽?”
  “自然。”
  “那制毒之人名为褚明越,而这著书之人,则是他的师弟,名叫濮阳良。”
  “是你祖宗了?”
  公良飞郇一挑眉,心道难怪薛承远生性如此,还真是祖上遗传。
  “算是”薛承远不讳的应答道:“不过,那时濮阳氏并非皇族,他只是显贵之中的异类罢了。当年解寒血之毒的古籍为褚明越亲笔所著,而这一本,则记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这本书究竟讲的什麽?”公良飞郇越发好奇。
  薛承远看看他,并未作答,而是将手中古书翻至到末页,跟随隽永的墨迹,带著敬意逐行读道:
  
  静夜孤魂难眠,
  溯十载两缱绻,
  生有涯; 
  意无限。
  独立幻境幽咽,
  坠金玉碧潭间,
  任情亡,
  将心灭。

  第四十六章
  
  待薛承远缓缓的念完,两人都陷入了沈默。
  “想来这天下间,有情最苦”,公良飞郇看看薛承远的神情,伸手轻抚住他。
  薛承远淡雅一笑,那笑中有些不可琢磨的苦涩,又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也终於明白,究竟是谁在褚明越故去之後将他生前所著带回了沅西。”
  “嗯,为何在这个时候研读这本书?”公良飞郇问。
  “因为我在寻找答案,在寻找是否这寒血毒会衍生出其它毒素。若是有,又当如何解毒。”
  果然不出所料,公良飞郇心想。
  “那可有找到?”
  薛承远轻轻皱眉,道:“褚明越确实是迄今都无人可超越的奇才,这毒制的极为精妙。即便已解,也会终身隐含於人的血液之中,虽不会再对本人有任何伤害。可是一旦通过交合,就极有可能会传给对方,而衍生出的毒素在不同的个体之内,会更加莫测难解。”
  “所以你怀疑皇上身上也有这样的毒素?”公良飞郇显得有些不解,琢磨了一刻,道:“但当初不是说,至阳至阴的血液是唯一能够治愈这寒血之毒的药剂?皇上如今有著身孕,为何还会……?”
  “飞郇你说的不错,皇上的血液之中存有自然的抗体,因此皇上至今也安然无事”薛承远起身踱了两步,看上去却思虑重重。
  “濮阳良在书中写到这寒血毒的衍毒容纳天地五行,因而异常顽强。从木生,由土长,以金开,遇水凝,因火灭。不至其时,不为所显。”
  “与其说这寒血毒是毒,倒不如说是因褚明越具备精湛的算学技艺,将它制成为一个极其富有逻辑的演算推理,每个步骤都要顺应天地五行中特有的时机。而这也恰恰是後代无人能够超越他的原因,只懂医理远远不够破解这种精密的计算。”
  这确实是公良飞郇从未料到的,听薛承远这麽一说,心中也无底。
  “那……,这对皇上会有伤害麽?”
  “如果这些引毒而发的因素不齐,皇上应当无事。我想,也无需太过多虑。”
  公良飞郇轻舒了一口气,道:“那皇上产子之际,还有什麽是需要特别严防的?”
  “不必。命有定数,顺其自然。”
  “也好”公良飞郇赞同的点点头,神情看上去也并不轻松。
  薛承远拿起了那本古书,在灯火下缓缓翻动著纸页,间隙中被疏离的淡淡火光仿佛流转的光年。
  “飞郇,我觉得我们很幸运”薛承远注视著手中的书,轻叹了一句。
  “怎麽讲?”
  “我们相知相爱,还有相携共老的因缘。但有些人,活在这世上,一生渴求相守被爱,却终究无法逃脱命运钦定的离散,就好像他们。”
  “是。”
  薛承远抚触著手中的古书,一如抚触著两个沈睡之中的古老灵魂。
  “当两个相爱的人心中怀有不同理想,又都愿倾尽所有去追求它的时候。理想会变得那样无坚不摧,情爱则会显得那麽无力而脆弱。濮阳良展开掌心,将那金玉坠入无底渊潭,从此孤然一世的心情我不曾经历,也无从揣摩。只是我想,或许这种能够灭心的人,往往才是最懂爱的人。”
  “若是他们给予了彼此理解和自由,那就是最真挚的爱。爱不必长相守”公良飞郇沈声回道。
  薛承远听後轻揽住公良飞郇宽厚的肩,此刻就连两人的呼吸都那样契合。
  “薛承远,你这麽有仙风道骨,应该回沅西的俊秀山水中清修才对……”公良飞郇环抱著薛承远的手臂,突然朗声笑道。
  薛承远不以为然的道:“我薛承远终究还是个凡人,喜欢这吵吵闹闹,有子绕膝,有泪有笑的日子。”


  第四十七章
  
  郢庭。苍茫的夜色浸透在淅沥温冷的春雨之中。
  天穹上笼罩著厚重的乌云,丝毫不得见那遮藏在云朵之後的淡月孤星。
  在一条远离繁华灯火,喧嚷闹市的偏僻街道上,透过那片带著幽幽尘烟的细雨朦胧,一个高大的身影随著步伐逐渐清晰。
  缓缓沈重的脚步声,在一间空宅之前嘎然而止。
  男子抬头,凝望著府宅门楣上布满尘埃的破旧牌匾。牌匾上那两个浑厚劲健的金字,已被无情的岁月侵蚀的那般残破。仿佛昭显著昔日无尽的荣光与显赫,早已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成为不可逆转的怀念与哀凉。
  这,是他的家。
  曾是他生命的归属,傲骨的源泉。
  站在宅门之前静立了片刻,卓允嘉终於抬步走上台阶。
  拂去粗糙冰冷的门环之上那些蜘蛛网丝,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幽暗的月色下,夜风去而无影,眼眸所见的一切存在,都於寂静之中归为空冥。
  记忆,却因这面前的景物而触发的真切鲜活。
  “二少爷,哎呦,您终於回来了!”
  卓府门前站著位年过五旬,穿著棕布长衫的管家张宜,见到远处飞驰而归的青年男子,赶忙颤声迎了上去。
  “大哥回来了?”卓允嘉一跃下马,挑眉问道。
  “回来了、回来了!”张宜恭敬的点头道,又有几分埋怨的嘟囔著:“二少爷,您说您吧,这出去就出去,怎麽能几日不回府呢?也不跟老爷太太禀报一声呢……”
  “哈哈,本想出去半日的,谁知子孚他们找到了个好去处,这不,就多耽搁几日”卓允嘉倒是满不在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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