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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招魂 作者:余以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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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站在门外的呼吸声。这道门只被他推开了一条缝,他是在这条缝中看见这一幕的。洪于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是走进房间去还是赶快离开阁楼?他本来是担心舒子寅怕才上楼来陪她的,没想到推门时浴室的毛玻璃给他画出了一幅梦幻般的图画。他的心跳着,犹豫再三还是轻轻下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哗哗”地水声还在继续,洪于睁开了眼,这是在什么地方呢?窗帘低垂,光线很暗的房间里只有浴室亮着灯,毛玻璃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体,在蒸腾的水雾中,那身体轻轻扭动着,乳房和臀部的曲线像是一幅画。一种渴望像涨潮一样慢慢进入洪于的身体,他贪梦地欣赏着,直到水声停住,冷小莉半裹着一条浴巾出现在浴室门口,洪于才对自己身处何处恍然醒悟。 


“对不起,把你惊醒了。”冷小莉莞尔一笑说,“天气太热,我进来冲了个澡。”她说话时双手紧捂在胸前,仿佛那浴巾随时会滑落似的。 

洪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望着这个女孩,她皮肤上的水珠在灯光下发亮。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2) 



一条小木船在湖上移动。舒子寅一边划着桨,一边欣赏着无边的湖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在海里曾有过的感觉,这就是世界的真正统治者是水,在它的浩大面前,风雨飘摇的陆地和陆地上的生物们显得势单力薄。因为,这个星球上的水只要上涨一大截,洪荒时代就会转眼成为现实。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在我们的神话故事里,就暗藏着我们先人的集体记忆。 


有鱼在附近的水面跳动了一下,那闪闪的鳞光仿佛是生命的密码稍纵即逝。下午的阳光很强烈,舒子寅穿着牛仔热裤和白色小背心,颀长的双腿和手臂显得线条流畅。本来,鲁老头要用机动船送她去那座荒岛的,但她拒绝了,她必须一个人划着小船静静地抵达那里,因为人如果想与某种神秘的东西相会的话,任何吵闹都会妨害这种约会。 


舒子寅是在中午才醒的。一夜未睡,她在天亮前才冲了一个澡,想让全身放松一下。从浴室出来时,发现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她吃了一惊,立即想到从门缝中伸进的那只手臂,以及僵硬的手指和苍白的手将娟娟的信丢在地板上便不见了,舒子寅认为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一种沟道信号。 


中午醒来后,整座别墅里出奇安静。她走下楼,才从雪花的口中知道洪于和伍钢到岸上的旅游公司开会去了,她是在别墅外漫步时想到要去那座荒岛的。在那足以让人迷路的芦苇荡中,上次她和洪于一起去时看见的一根人的遗骨还在那里吗?现在,舒子寅将这根遗骨和娟娟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她认为昨夜的事件与她的目光曾经和那根遗骨接触过有关系。这样,她独自再去那里,会真的和亡灵相遇吗?这种由恐惧和好奇挑起的强烈冲动,有点类似于酒或毒品,让沾过它的人欲罢不能。 


舒子寅的小木船在水上走了将近1个小时,当她划浆的手臂已有点酸痛时,荒岛到了,密密的芦苇像墙一样出现要在她的眼前。 

而在她离开后的别墅,整个下午都淹没在宁静的阳光和树影中。别墅的尖顶上有雀鸟光临,仿佛天空落下的橡皮丸子,在尖顶四周蹦跳几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慢慢西斜直到收尽最后一缕金色,水面上暮色四起。 


鲁老头在岛边张望。他是在听见几个女佣议论什么时候用晚餐时,才猛然想起舒子寅还没有回来。他努力向荒岛的方向眺望,暮色已经将那岛遮蔽了,目光所能看清的湖面上,也没有船的影子。他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后悔不该让她一个人前去。 


湖面上有了快艇的声音。主人回来了,鲁老头松了一口气。快艇越来越近,鲁老头看见是主人一个人驾船回来的。 

“伍钢呢?”洪于一下船,鲁老头便急切地问。因为这时鲁老头本能地想如果伍钢在场,去荒岛找舒子寅会踏实一些。 

“他去犀牛岛办点急事去了。”洪于说道,“怎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吗?” 

“舒子寅下午去了荒岛,现在还没回来。”鲁老头像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答道。 

“嗨!”洪于一挥拳头,一时找不到生气的目标。他返身跳上快艇,一阵“轰轰”地发动之后,快艇像箭一样消失在湖面上的暮色中。 

鲁老头呆站在岛边。快艇到来又离去的声音惊动了别墅里的女佣,雪花和梅花跑了出来,对着有些惊恐的鲁老头问道:“怎么,主人刚回来又走了?” 

“到荒岛找舒子寅去了。” 

“舒姐去荒岛了?”雪花大吃一惊地问道,“不会吧?” 

“你问得奇怪。”鲁老头有点生气地说,“有什么会不会的,下午三点,我看见她划船走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啊!”雪花惊叫一声,脸色顿时发白,身体也有点抖起来,“我还一直以为舒姐在阁楼上写作呢。刚才,我去各层楼的走廊上开灯,主人要求过,每天天快黑时,就将走廊上的灯都开燃。在上阁楼的楼梯口,我听见上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咳嗽声。我当时还想,舒姐写作真辛苦。我没有上楼去,是怕打断了她的思路。” 


女人的咳嗽声?谁在阁楼上吗?鲁老头抬头向别墅望去,阁楼上的一扇窗上果然亮着灯光。“舒子寅绝对不在阁楼上。”鲁老头对雪花说,“走,我们上楼看看去。” 


雪花和梅花跟着鲁老头进了别墅,在客厅里遇见穿着围裙的桃花,显然她正在帮厨。看见鲁老头一行急冲冲地上了楼,桃花在客厅里楞了一会儿。 

阁楼上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书房的门紧闭着,门边的一扇窗户透着灯光,由于窗帘隔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几个人轻手轻脚地围在门口,鲁老头推了推门,门是从里面被插上了。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心里顿时一惊,里面正有女人说话声,声音很低,好像是一个人正在对另一个诉说,但听不清说的什么。雪花和梅花也听见着里面的说话声,她俩相互抓住对方的手,以此来增加勇气。 


鲁老头考虑了一下,便举手敲门。“叭叭”地敲门声响起后,里面的说话声停止了,但没有人回应。 

“开门!”鲁老头叫了一声,“谁在里面呀?开门!”在寂静的阁楼上,鲁老头的叫门声令人惊悚。 

门开了。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站在门内的是木莉,她的脸色蜡黄,眼光发直。在她身后,书房的屋中间面对面地摆在两把椅子。 

“你怎么在这里?”雪花走进去拉住木莉的手问,她感到木莉的手是冰凉的。“还有谁在屋里?” 

“没、没有人。”木莉紧张地说,“我正在屋里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为什么将门插上?”鲁老头问道,“我们都听见你正在和谁说话。” 

“我没有说话。”木莉坚持说道,“这屋里没有另外的人。” 

鲁老头、雪花和梅花都走进书房,里面确实没有人。头顶的天花板上响着“扑扑”的声音,是一只飞蛾在吊灯周围旋转撞击。向外的窗户开着,低垂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3) 



舒子寅在比人高得多的芦苇丛中穿行。这仿佛没有边际的芦苇荡完全不在乎一个人的进入,它将进入其中的人像消化了一样变得踪影全无,依然不露痕迹的在风中浩浩荡荡地起伏着。 


那根人的遗骨在哪里呢?舒子寅记得上次和洪于来这里时,是在芦苇丛中转了一大圈后发现的。在一处靠近水边的地方,那遗骨静静地躺在地上,表面干净光洁,显然是被水反复冲刷过了。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根遗骨可能是一个叫娟娟的女孩。两年多前,她在别墅里跑上跑下时,身上还散发着少女特有的热气。她一定是死了,在这里被泥土和芦苇分解吸收,只剩下身体中坚硬的部分被水冲刷得七零八落。她一定是冤死的,所以才会像影子一样回到别墅中来。她轻轻地走上阁楼,从舒子寅的书房门缝中,用她遗落在那里的书信向舒子寅传递她死去的信息。对别墅里原有的人也许她已不再信任,她看中了新来的舒子寅,希望得到她的帮助。 


这是舒子寅并不害怕来这荒岛的理由。别墅里接连发生的恐怖事件,最终使舒子寅明白一切都与死去的人有关连。她以前听说过不少关于各种凶宅的传闻,在那些未被破解的恐怖故事里,亡灵的出没始终是让人迷惑而又惊悚的东西。现在身临其境,舒子寅感到如果有亡魂无非是想告诉你一些什么事情罢了。 


七月的阳光无孔不入地透进芦苇丛,水蒸气从下向上蒸腾,舒子寅浑身燥热。她的双腿和胳膊被芦苇擦出了一些红印,那根遗骨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定要找到它,让洪于将它交给警方去查验,性别年龄和死去的时间这些东西是能够查验出来的。这样,娟娟的失踪之迷便可能解开。这,也许就是娟娟的魂灵找回别墅来来要她帮助的事。 


风在芦苇中穿行,搞得四周“哗哗”地响,这使舒子寅老感到旁边或身后像是有人似的。她想,如果真有魂灵,会在这芦苇丛中显现吗?如果下一刻,从哪一丛芦苇后面站出一个人来,她该怎么办?当然,这出现的人只能是那个叫做娟娟的女孩子,如果她是生前的模样,她将敢于和她交谈;如果是一具骷髅的模样呢?想到这点舒子寅还是感到心里发紧。但是,她咬了咬牙想,即使是一具骷髅,她不还是那个女孩吗?人不应该害怕同类,即使她在另一个空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恐惧仅仅来源于云遮雾障的神秘。 


舒子寅已不知窜到哪个方位来了,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不远处是亮晃晃的浅水,会不会,那遗骨已滑到水中去了呢?她脱下鞋,沿着浅水中的芦苇丛行走,希望赤脚能碰到她所要寻找的东西。 


这是一场毫无把握的寻觅。然而,意外的情况发生了,舒子寅的脚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像是一声石头。她弯下腰伸手去水中拿起它,圆圆的很大一块,拿出水面时她发出一声惊叫,那一大块东西“叭”地一声又掉入了水中。天哪,那走一个人头的骷髅,舒子寅的手指正是插入它的眼眶中拿起它的。那人头的两排牙齿像牙科医院里的模型一样暴露无遗,在拿出水面的那一刹那,舒子寅感到血冲头顶,“哇”地一声大叫中,手一松,那颗骷髅人头又沉重地坠入水中。 


舒子寅拔腿跑出这片浅水区,沿途踩得水花四溅,连脸上也溅上了泥水。在水的边缘她跌倒了,她感到芦苇像箭一样插满她的四周。她爬起来继续跑了一段路,然后坐在地上喘息。 


那是娟娟的头吗?她慢慢地冷静下来想到,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人都是一样的,皮肉消失以后,头骨就该是那个样子,上生理课时,讲台上不就放置过那东西吗?看着自己的一身泥水,她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不好意思。 


太阳已经西斜,芦苇丛中的光线暗了许多。舒子寅下定决心,去拾起那颗头骨来,把它带回岛上去,将媚媚的失踪之迷彻底揭开。她站了起来,像勇士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向那片浅水中。她用双手在水中摸索,将那颗头骨重新捧出了水面。她捧着这头骨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到达她记忆中的水边时,她停在那里的小木船却不见了踪影。是找错地方了吗?她又沿着水边走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到那船。当时,那船没有什么地方可系,一定是随风漂走了。 


怎么办?回不去了吗?舒子寅抬头向她住的那座小岛望去,只见拳头大的一块黑色,连别墅的形状都看不清。幸好鲁老头知道她来了这里,他们会来找她的。想到这点,舒子寅松了一口气,她将这颗头骨放在地上,一伸腿在旁边坐下来。 


夕阳将绯红的光打在湖面上,有三三两两的白鹭越过她的头顶落向这荒岛的深处。长久在芦苇中穿行留下的擦痕加上泥水的粘糊,舒子寅感到周身难受。何不到湖水中去洗一洗呢?想到这点她一刻也不能忍受,以最快的速度脱光衣物,畅快地向湖水中跑去。湖水是温热的,她以缓慢的仰泳姿势漂浮在水中,感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有了呼吸。 


全身洗净以后,她走上岛来,将脱下的几件小衣物拿到小边洗净,然开抖开来晾在一棵小树的树枝上,让夕阳的光照来将它晒干。 

在这无人的荒岛,她全身赤裸地坐在草地上,青春的身体圆润光洁,像是一个女神。而在她旁边,那颗头骨悄然无声,两个巨大的眼眶装进去的只有黑暗。两排牙齿曾经被两片红唇覆盖着的模样。 


夕阳已经沉入了湖底,水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暗。舒子寅第一次观察到从日到夜的过渡是如此迅速。她心里慌乱起来,要是没人来找她,她将怎么在这里度过一个黑夜?她侧脸看了看那颗头骨,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这真荒诞。她怎么来到这里?她为什么来这里?难道那只僵硬的手伸进书房门缝以后,她就注定了走上迷途。这是谁的意志? 

她动了动身体想站起来,这才发觉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附近有只什么怪鸟“哇”地叫了一声,仿佛要将那颗头骨唤醒似的。 



      第三部分 





      第十一章(4)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舒子寅躺在阁楼上的卧室里,身上盖着柔软的棉被。洪于坐在床边,按了按她肩上的被子说:“好些了吗?” 

舒子寅点了点头。在这之前,她浑身发抖,像中了邪似的不能控制的发抖。夜幕来临的那一刻,恐惧彻底击倒了她,以至于她看见洪于驾着的快艇亮着大灯驶来时,竟不能动弹更不能站起来。她只能用尽力气喊道:“我在这儿” 


洪于跳下船跑上岛来,看见她赤裸着全身瘫坐在那里,大吃一惊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舒子寅用双手捂在胸前说:“我在湖里洗了澡,上岸后便站不起来了。我的船也丢了,我怕极了。”洪于听见她说话时牙齿在“咯咯”地响。 

洪于看见了附近树叶上挂着的衣物,便走过去取了下来。她的手抖动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穿上。洪于来扶她的胳膊时,她指了指旁边的地上说:“把那个头骨带上。” 


洪于震惊地蹲下身去,暗黑中看见了那个眼眶像黑洞一样的头骨,眼眶下面的两排牙齿与魔鬼相似。 

“这可能是娟娟的头骨。”舒子寅补充道。 

“不用带回去了。”洪于站起来说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娟娟是投湖自尽的,不用再证实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舒子寅在黑暗中问道。 

“伍钢将一切都对我承认了。”洪于说,“是伍钢先占有了她。唉,是个可怜的女孩。”洪于又向那头骨瞥了一眼。 

“伍钢这是犯罪!”舒子寅用虚弱的嗓音吼道。 

“安静点。”洪于扶起她说:“我们回别墅去。” 

舒子寅的双腿哆嗦着竟迈不开步子,她是被洪于抱起来离开这个荒岛的。这个令人恐惧而又充满凄凉的荒岛,密密的芦苇此刻像一大片黑云在岛上。仿佛在掩藏着无尽的秘密。 


此时,躺在卧室的床上,舒子寅的眼前还浮现着那个让人感受复杂的头骨。“我就预感到娟娟已经死了。”她说。 

“别想这些了。”洪于端来了一杯葡萄糖水,准备用勺子喂她。 

“我能行,自己来。”舒子寅往上撑了撑,半靠在床头,端过水杯来慢慢喝下。她露在被子外的肩头十分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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