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大沙漠-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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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叹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铁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样?只要我问心无愧,别人无论说什麽,我都当他放
屁。
楚留香道:“别的事无妨,这件事却非弄清楚不可。”
胡铁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还未走出两步,楚留香却又拦住了他。
胡铁花怒道:“你真的不让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铁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叹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个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铁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着你费心。”
楚留香叹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顾而去,你一走,就称了她的
心了。”
胡铁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楚留香沉声道:“我要你留在这里,叁天之内,我一定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现在
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拦住你的。”
胡铁花仰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若是别人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不和他拚命才
怪,但是你……你这老臭虫,我见了你简直没办法。”
他跺一跺脚,道:“好!我就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脑袋,我也
只好切下来双手送给你。”
龟兹王远远在一旁听得清楚,胆子又壮了,大喝道:“来人呀!远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胆子也大了,大呼着冲过来。
突听又是“哎哟,噗通,喀嚓”一连串声响,十馀柄长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
香手上,双手一拗,如拗脆竹,断了一地。
龟兹王变色道:“你……你为什麽?”
楚留香淡淡道:“他说留在这里,就绝不会走的,叁天之内,我必定将真凶找来,
但你们谁也不能碰他一根手指。”
龟兹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儿偿命。”
龟兹王道:“叁天之内,你若找不出真凶来呢?”
胡铁花大声道:“叁天之内,他若找不出真凶来,我也为你女儿偿命。”
这两人竟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这样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确少见
得很。
龟兹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着胡铁花回他们自己的帐篷。
琵琶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人明明可以走的,却偏偏不走,反而立下
这样的誓,他们究竟是为什麽呢?我姊姊难道真不是他杀的?”
龟兹王道:“不是他杀的是谁杀的?天下难道真的会有愿意冒充别人老婆的女
人?”
胡铁花也在喃喃自语道:“说老实话,我也并非真的想走,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
不甘心,死的这人若真是龟兹王的女儿,我昨夜见到的那人又是谁呢?她为什麽要来冒
充新娘子?这对她又有什麽好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还想不通麽?”
胡铁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这位姑娘,的确就是龟兹王的女儿,你的新
娘子。”
胡铁花大声道:“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为她生得太丑,所以龟兹王才一直瞒着你,否则琵琶公主既
敢出来乱跑,她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胡铁花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道:“你还得知道,她并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杀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
四五个时辰了。”
胡铁花动容道:“四五个时辰?难道我还未进洞房时,她已被别人杀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迹,那人杀了她後,必定就将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却冒充
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铁花失声道:“你说………你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时,床底下有个死?”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还能和我……和我在
床上……”
他只觉立刻就呕吐出来,连话都说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来找我时,她立刻将床下的体搬上了床,为的正是要嫁祸於
你,让龟兹王以为人是被你杀了的。”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大沙漠》
第十七章 阴谋诡计
胡铁花嗄声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楚留香缓缓道:“只因我们若和龟兹王结盟,就对她大为不利,她这样做,正是要
我们和龟兹王闹翻,还有,她也算准了你说的话,一定没有人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
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铁花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她难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着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观音。”
胡铁花全身都发起冷来。
楚留香道:“据闻石观音乃是江湖中少见的美人,年纪纵然大些,但必定驻颜有
术,何况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厉害。”
胡铁花蒙起脸大叫一声:“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这时他们已回到帐篷,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还在蒙头大睡,竟似连
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留香面色微变,一把将胡铁花拖了起来,向床上努了努嘴,两人目光相遇,心里
都有些发冷。
姬冰雁素来机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绝不会睡得这麽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麽
不测……
胡铁花狂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把将毛毡抓了起来。
毛毡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龟兹国的武士,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
连靴子都未脱下。
胡铁花抓起他头发,将他从床上拧了起来,厉声道:“你怎会睡到这里来的?快
说!膘说!”
那武士全身就像是没有一根骨头,软软的挂着。
楚留香皱眉道:“此人已被点了睡穴。”
话未说完,胡铁花已出手如风,拍开了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问一句:“你怎会
睡到这里来的?”
谁知这武士刚张开眼,就失声惊呼道:“我怎会到这里来了?这究竟是怎麽回
事?”
胡铁花怒道:“这是怎麽回事,我正要问你。”
那武士拚命摇着头,显然是宿醉未醒,还在头疼,又用手拚命敲了七、八下,忽然
大声道:
“我记起来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撒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谁知刚走过这里时,
突有一个人将我拖了进来,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胡铁花道:“是谁拖你进来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时,也无法看得见。”
胡铁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顿,你就会瞧见了。”
他反手一个耳光还未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铁花满心不愿意地放开了手,刚放开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潼撞地逃了出去,胡铁
话跺脚道:“这小子必定也是同谋,不知将死……”
他又想说“死公鸡”这外号,话到嘴边,忽然发觉此时此刻,这“死”字实在是大
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人他们的手中,却叫这小子来……”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开,立刻清醒,这种制人不伤神的点穴功夫,正
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铁花道:“你说……你说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这死公鸡为同要玩这一手?此时此刻,他难道还有心思开咱们的
玩笑?他目己又到那里去了?”
他一气之下,还是将“死公鸡”这外号说了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都以为老姬很沈得住气,其实此人面冷心热,也
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将那最厉害的对手留给我,他听了嘴里虽没说什麽,心里一
定很不服气,我看他八成是先赶去找那人较量了。”
胡铁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叹道:“司徒流星既已说出了他们扎营的方向,老姬怎会找不到?”
胡铁花想了想,立刻转身向外面冲了出去。
楚留香却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糜?”
胡铁花跺脚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对手,我自然是要赶去帮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应人家的话?”
胡铁花急得跳脚,道:“这怎麽办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胡铁花道:“现在你我叁个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观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怎忍心伤你?”胡铁花脸也红了,颈子也粗
了,大吼道:“死臭虫,你若再开这样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闹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石观音既不惜这样做,来离间咱们和龟兹
王,显见她暂时还不愿现身来和咱们正面碰头,她自然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胡铁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你且在这里喝两杯酒消消气,我去去就回来的。”
他刚走出去,那巨人昆弥却走了进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来干什麽?”
昆弥用胳臂抱着胸,也瞪着眼,却不说话。
胡铁花道:“你莫非是想来看住我的?”
昆弥道:“哼!”
胡铁花大笑道:“老子说不走就不走,老子若要走时,凭你这傻大个也看得住老子
麽?”
嘴里说着话,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弥伸出巨灵之掌,就来抓他的拳头。
谁知胡铁花手腕一转,竟在他协下轻轻搔了搔。
这巨人虽是一身钢筋铁骨,却倒怕痒,被胡铁花一搔,就吃吃笑了起来,笑得弯下
了腰。
胡铁花斜着身子用肩头一撞,就将他两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飞了出去,拍了拍巴掌,
大吼道:
“拿酒来,拿酒来,你们要老子留在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满肚子
火,竟全出在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虽在说笑,心里却沉重已极。
他这次虽又窥破了石观音的阴谋,但还是没法子向龟兹王证实,他虽然算出石观音
必已到了附近,但还是猜不透她藏在那里,何况石观音一计不成,必定还有二计,敌暗
我明,总是防不胜防现在小潘早已陨命,石驼下落不明,胡铁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
涉险境,同时出关的五个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红袖。宋甜儿。苏蓉蓉的下落,却还
是丝毫也没头绪。
局势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况他现在要保护这些人,还不得不保护龟兹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让这
父女遭别人毒手。
但琵琶公主昨夜为什麽会突然去找他呢?她这样做是不是也有阴谋,是不是要稳住
楚留香,叫也顾不了别的事。
楚留香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说,黑猴孙空同司徒流星等人
所说的若非夸大之辞,此刻处境最险的就是姬冰雁,若论机智深沉,奇计应变,姬冰雁
虽是无人能及。但若论真实武功,姬冰雁还未必能及胡铁花的。
但大漠辽阔,一望千里无人踪,要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沙漠上找个人,实如大海捞针
一般。
楚留香随时随地都在留意着,不敢弄错方向,在如此空阔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
差之毫,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这时红日初升,骄阳之威,远不酷烈,夜间的寒气,却渐渐散了,正是一日中
最舒服的时侯。
楚留香施展出妙绝天下的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脚下既未有丝毫停顿,眼睛也未
放过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哗啦啦”一片声响,随风卷了过来,楚留香心里方自一惊,眼睛却已瞧清那
只不过是只大铁锅。
但在这无人的沙漠上,那里来的铁锅?只见这铁锅被风吹得直滚,来得好快,楚留
香一掠丈馀,用脚尖轻轻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着将铁锅吹来的风向,急掠过
去。
这一次他眼睛更是留神,半顿饭功夫後,却瞧见前面有堆风化的石,几株中原罕见
的仙人掌。楚留香虽然从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经过这些天的阅历,已知道在沙漠中,这
种地方已是绝好的扎营所在。
龟兹王的叛臣和刺客,营幕莫非就扎在这里?但放眼四望,还是瞧不见帐篷的影
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来,猎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铁爪,在沙上
挖掘起起他虽是赤手空拳,但力贯掌指,十根指头竟不逊铁锹锄头,叁抓两抓後,便自
地下掘出了些烧焦的柴木。
这里显然就是龟兹王叛臣们的扎营所在,他们必定是发觉自己行藏已露,是以连夜
撤走。
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细,帐幕撤走後,竟是不露痕迹,楚留香心念转动,已知道这
些人中必有心计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这里,是否已见过了这些人?若是见过,敌众我寡,他是否已
遭了毒手.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转处,突又发现那堆风化了的岩石上,有两只清
清楚楚的脚印。
大漠之上,人们留下的脚印,转眼就被风吹走,这两只脚印都留在石头上,入石几
达半寸,石质风化後虽已松软,但若非力贯脚底,还是踩不出这麽深的脚印来,由此可
见,这两只脚印必是故意踩出来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来的?他已来到这里,藏身在这严石
上窥探,却不料对方也有高手,发现了他的行踪,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动起
手,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力量的孤单,是以在这石间留下两只脚印,让我知道他的行
踪。”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石,就立刻又发现两只脚印,这两只脚印入石较浅脚尖对着正
西方。
楚留香暗道:“这两只脚印必定是姬冰雁临走时留下的,这时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
去决一死战,心里不免紧张,脚印也踩得较浅,看这脚印指向正西方,显见也们的去
向,必在西面。”
想到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数十丈後,他却又停下脚步,暗道:“不对!”
姬冰雁这人犯起牛脾气来,简直比胡铁花还要拗几分,他既已决心与那刺客决一死
战,必定不愿别人打扰。
是以他留下那龟兹武士做也的替身,正是不愿让楚留香发觉他的去向,此刻又怎会
故意留下脚印,让楚留香去找他?楚留香叹了口气,转身又奔回那堆石,也站到那块脚
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转着念头。
“姬冰雁知道我迟早总会找到这里的,是以留下这脚印,让我知道他已到了这里,
但他却不愿我去干预他的决战,所以故意想扰乱我的方向,那麽,他和那刺客高手,到
底是往那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绝不会去,因为那是楚留香来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麽就剩下东方
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犹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来最讨厌刺目的阳光,在家时往往要睡到中午过後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
时也绝不肯睡觉。
所以他下意识间,决不会奔向东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这点虽
不能完全确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试试了。
楚留香立刻转奔北方。
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