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人生 by 亦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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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过年，千帆总是和杭晨微一起回老家度长假。现在家里就剩千帆父母二人。他母亲前年退休之后，迷上了老年Disco，天天傍晚跑去广场扭屁股。千帆的父亲现在仍奋斗在教育事业的第一线，明年也到退休年纪了，不过就算退休应该会反聘回校继续教书。总之父母两人小日子过得自得其乐，看起来是长命百岁的架势，千帆算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自从当年欧阳出事后，他父母从未提过想抱孙子之类的话题，反而暗示他如果有合适的人，就定下来在一起吧，只要千帆他能过得幸福，他们就别无所求了。父母越是通达，千帆内心的歉意累积得越是多。他知道，父母的这份大恩，自己今生是无以为报了。
“嗯嗯，我知道了！啊……晨微那边我得再问一下……没发生什么事，只不过他可能有点其他事……真的没什么事！你们别乱猜……好好好，再说吧，我问过他再打电话回来。”
放下电话，千帆一身的大汗。去年的大年夜，杭晨微抑郁症恶化，吞服大量安眠药，幸好马上后悔了打电话给他，才没有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不过那次可把千家二老吓坏了，然后听说今年杭晨微有可能又不回去过年，立马紧张起来，缠着千帆打听“事实真相”。
千帆欲哭无泪，难道真让他说，与杭晨微刚“复婚”的那位夫婿醋性坚强，想要他放人是万难中的万难？
他曾出于为杭晨微考虑，建议他留条后路，在感情稳定前还是分开住。哪晓得两个多月前，那位仁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什么表弟受伤需要人照顾，利用杭晨微的心软把人拐跑了。
搞错没有，他自己是医生居然还要他人来照顾病人？再说杭晨微又不是不出钱的老妈子，干嘛非得帮他累死累活？这么不入流的招数，让千帆非常之不爽。
他和那家伙命中注定了一辈子互看不顺眼，当年如此，十几年后依然如是。
结果，出乎意料的，杭晨微想都没想就表示春节当然是和他一起回家。
“咦？那家伙没关系？”反正都知道他说的“那家伙”是指谁。
“他也要回家，嗯……本来他不想见他妈的。不过我说我想见一下，他就答应了。我不方便住他家，还是分开行动的好。”
原来如此，说到底还是围着那家伙团团转。
“你干嘛这么多事啊？他妈妈当年这么对不起你，都没表示什么，你何必特意凑上去？拜托，又不是演家庭伦理剧，还要忍辱负重肩负起促进公婆全家幸福和睦的伟大重任！如果再多个刁蛮小姨子，你就圆满了！”
杭晨微立刻喷笑，抗议道：“喂！哪有那么搞笑啊！”
“什么搞笑，是煽情！给我回去默念三百遍！”
“别闹啦！”杭晨微认真的说，“其实，是我自己很想见他妈一面。当年他妈不知道我们关系前，对我真的很好。就算是后来知道了，来求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妈妈也没有用恶心厌恶的眼光看我。她是明知对不起我，而来拜托我，而不是理所当然的来赶跑害虫。所以，对她，我真的恨不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见她……可能是因为我爸妈都不在了的缘故，想多个人说说当年的事。”
千帆叹了口气，“你自己决定了就好。总之那混蛋要是再敢让你伤心的话，我发誓找人来剁了他。”
“别，我可会心疼死的。”
“呜哇哇！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现在眼中除了他就没其他人了。”
“哎呀，你不早知道了嘛！”
听到杭晨微变得如此活泼，话语间满满都是对爱人的坚定信任，千帆无比的安心。真的是太好了，杭晨微他还能有能力去爱、去信任。
“那你呢？”
“我？”
“你和郑小弟在交往吧？总觉得你们之间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千帆暗叹一声，杭晨微的直觉有时吓人的精准。幸好他不难应付，随便敷衍两下就能过去。
“你看看我们俩的年龄，就晓得没戏。我陪他玩玩而已，你别操心了。”
“我看未必哦。你和他之间啊，真的有点不一样的感觉。而且，你不是都答应和他一对一交往了吗？肯定是有点什么，是你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咦？你从哪知道的？”他答应交往的事，在杭晨微面前一直守口如瓶。
杭晨微暗叫糟糕，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本就不是会圆谎的人，对着千帆更是只有老实交代的份：“我前两天和小郑传简讯聊天时，他告诉我的。”
“你们？简讯聊天？”千帆很是意外。
杭晨微急忙解释：“你可别误会，他是向我打听你有什么喜好，还有口味之类的事。”
“哦。”
“千帆啊，你一向比我聪明，有些事我都能想明白，你怎么就不肯承认呢？如果不去尝试，永远不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你不打开心门放他进去，就永远不晓得他会带给你什么。如果他真的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么情愿错上，也千万别放过。”
在感叹了下杭晨微居然也会用起“错上”这种词汇后，千帆低低笑出了声：“你这话，对你来说或许没错，但放到我身上就未必了。对于我来说，所谓的‘命中注定’早就出现了，然后化为泡影。我不相信什么缘分命运，只知道世事无常，下一秒，地球向西转也未必。对于我来说，郑真太年轻，看到他，就想到曾经的我，那个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噩梦发生的自己。所以，我只能让时间来做决定，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没心力去努力什么了。”
杭晨微轻轻叹息了一声，“千帆，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哪怕我自己不幸，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在电话的另一端，千帆哀伤的笑着，“我知道，因为对你，我也是这种心思。”
第八章
——“我好想你，我——我真的好想你……”
——“嘘……宝贝，我也想你。”
春节一过，千帆随之跨进了三十二岁的人生旅途，继续奋斗在奔四的道路上。
原本他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自从认识郑真后，每年都是他陪着。千帆今年的农历生日，正好和情人节一天。对于已处于事实同居的状态的两人而言，原本两人在家小聚一番的传统，被郑真以天天面对面没感觉为理由打破，提前一个月就在外订好了座。
踏进餐厅，千帆一发现是情侣座后，立刻后悔了。
“啊，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不好意思，先走了。”他施施然转过身去。
郑真自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哭笑不得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去哪？”
“我真的有些事……”千帆看了眼，周围都是双双对对的男女情侣，他们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怎么看都怪异无比。
“我付过订金了。”郑真说完可怜巴巴望着千帆。
“真是……”嘴里哼哼唧唧着，千帆满脸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先生想吃点什么？”服务生微笑着递上菜单，丝毫没有露出因为两个男人来吃情人节大餐该有的惊讶。嗯，看来职业素养很不错，而且长得也很出色，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很性感……哎呀，这是在想什么啊！总算记起自己死会的身份，千帆收回了野马脱缰的思绪。
扫了眼菜单，郑真抬头征求他的意见：“你想吃什么？”
千帆皱了皱眉，扔下单子，“你点吧。”
知道他厌恶拿主意的事，郑真不再勉强，一会就做好了决定：“今天是情人节，那就来——情侣豪华A套餐，我要黑椒汁，给他蘑菇汁。”无视千帆在听到“情侣”二字时脸皮不自然的抽动，郑真一脸淡然的继续要过了酒单。
酒菜上桌，用餐时气氛有些冷场，两人没怎么说话。
“抱歉，我耍了手段，骗你出来约会。不过我真的很期待，能够和你一起过情人节。”郑真耸了下肩，“虽然让你不高兴了。可还是谢谢你能容忍我的任性。”
千帆呛了下，“我没有不高兴啊！这家餐厅很漂亮、东西很好吃、音乐也好听，就连招待们也很帅……”
“就是共进晚餐的对象不怎么合意。”
“你别乱猜，我真的挺开心的。”千帆辩解得很无力，他刚才的话，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是在抱怨。”郑真微笑着解释，“你愿意坐在这里和我共渡这个情人节，我已经非常感激。剩下的，是我需要努力的地方。虽然目前还有差距，但我一直在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人。”
“唉……你这家伙怎么总能一点都不难为情的说出这些话。”千帆受不了的低头将大半边脸埋在掌中，语气听上去像是甜蜜的抱怨。
“你啊，从来不肯相信我的真心。没办法，我只能在你耳边重复一千遍、一万遍，重复到你当成空气那样子习惯为止。”郑真自问原来从不把“情”啊“爱”啊挂在嘴上，可是从碰到这位超级别扭的克星后，无奈下只得自毁形象，哪怕一遍遍肉麻得自己都受不了。
给他说到痛处，千帆立刻选择性耳聋，其实心里边明明白白。这小子不是纤细的人，平日间为人处世总是不懂得转弯，撞了不少南墙。结果对他千帆却知根知底得吓人，可见是花了大心思。说一点没感觉是假的，尤其是接纳他进入生活的现在，心头的暖意是日甚一日。
也许，真的就如郑真所说的，千万次的示爱过后，就会像毒品上瘾般让人再也无力戒断。
即便是有那么些感动吧，千帆内心更多的是不安。郑真越是认真，越是让他有逃跑的冲动。就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流落街头饥寒交迫之际，站在有着热乎乎的壁炉与食物的房间门前，犹豫着不敢进去，生怕一切不过是场美丽而又残酷的幻想。
主菜盘子撤下后，服务生送上了甜点。
千帆看了周围一眼，“咦”了一声。一直为他们服务的那个服务生，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好奇，于是微笑着解释：“套餐上女士是送意式咖啡蛋糕，男士是特浓咖啡，代表我们的男士将承担下所有辛苦，让女士们永远甜蜜幸福；不过因为两位都是男士，我们老板知道了就让我上两份蛋糕、两份咖啡，祝愿你们一同品尝甜苦滋味，携手风雨。”
从坐下来就一直梗在心中的微刺，瞬间抚平了。千帆漾出暖暖的笑容，诚心的回答：“谢谢。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低下头，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微湿。
“这里不错吧？”
千帆坦率的表达起自己的喜爱：“嗯，这里很漂亮、东西很好吃、音乐也好听，就连招待们也很帅……”相同的话，此时听来意味全然不同，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噗哧笑了出来。
“啊，都忘了说——生日快乐！”郑真举起咖啡杯，在千帆的杯壁上轻碰了一下。
“今年怎么不是祝我奔四愉快了？”
郑真眨眨眼，无辜的问：“我说过这么没品的话？”
“绝对说过！”
“哦，那就算有吧。时间还真是快，我们都认识两年多了。说起来，我一直有个烦恼。”
“什么烦恼？”
“你说我们以后庆祝金婚的话，是从认识那天开始算呢，还是从定情那天开始算？”
“咳咳咳……”千帆一口咖啡呛进气管里，狼狈的用餐巾捂着嘴猛咳。
郑真立刻起身帮忙拍背顺气，问他好点了没。
“没……没事了……你想害死我啊！”
“怎么可能呢。你放心，我跟着员工培训，学过点急救知识，就算你噎到快断气，我也能救你。”
“谢谢你哦……”拜托，这究竟是诅咒还是让人放心的承诺啊？千帆翻翻白眼，“是不是被你救了，我就得以身相许一辈子？”
“当然，我可是天天盼、夜夜等这样的机会出现呢。”
“死小子，给你几分颜色，还给我得意起来了！”
恢复了拌嘴逗乐的相处方式，忘却了周围环境，两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对方。
千帆一口口，将稍嫌甜腻的蛋糕全部扫进肚内；又是一口口，把苦到喉底的咖啡喝得涓滴不剩。又苦又甜的滋味，久久刺激着味蕾。
***
春天的脚步还未到来，原本就忙碌的千帆，又忙上了三分。去年他母校艺术学院的黄院长，同时也是他的授业恩师之一，找他去学校兼授新开的艺术品修复的选修课。千帆是艺术品修复方面的专家，正好又出身本校，找上他并不奇怪。
这种小事，千帆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就连郑真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因为某人为了“我这么年轻英俊的往讲坛上一站，万一迷死了一堆男女同学可就罪过罪过了”诸如此类的问题，已经烦恼了半年多。
起先，郑真心里有些担心，回去母校教书会不会勾起千帆的伤心往事。而且选修课是在晚上，地点又在交通不便的新校区。一咬牙，郑真买了辆小车，每次上下课接送。
半个学期下来，千帆上课上得挺开心的，一点没有情绪受影响的样子。
这天下课后，千帆一坐上车就开始摇头叹息，害郑真乱紧张一把又怕刺激了他，于是尽量温柔的问怎么了。
“你还要加油！”
“啊？”
“到哪天让司机开着加长林肯来接我就好喽！”
“……”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和学生聊天中，得知他们系有女生，每逢出门就有加长林肯直达宿舍楼底左右伺候，千帆遂心理不平衡的回头刺激郑真。
“那个小子还来缠你吗？”
“哪个小子？”
郑真不屑的瞟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谁，没找他麻烦我已经够客气了。”
“少来！你敢给我耍流氓，回头立马把你休回门去。”
“切！”郑真严重的不满，可是无奈于千帆的高压政策。
原来千帆当初的玩笑话成了真，不但迷住了一个学生——一个男学生，而且还是个精神有点偏执的男生。
通常来说，普通人要是对谁有了好感，就会选择告白、暗示性的邀约之类的。这位仁兄不，他自第一堂课对千帆一见钟情后，开始疯狂搜集关于千帆的一切信息，平日里课也不上的成天跟踪他。偏偏千帆也够迟钝的，根本不晓得有人为了他快发疯了。
终于有一天，那位仁兄忍不住了，拿了自拍的千帆和郑真的亲密照片跑来威胁千帆。虽然心里面快笑翻过去了，千帆还是一脸严肃的询问对方不公开照片的代价。
“我……我……我……”
千帆惊讶的看着敲诈犯变成了番茄脸，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囫囵句子，要是不知情的还会以为是他在调戏对方咧。
“你有话慢慢说，说什么老师都不会怪你的。”
“真的？”
“真的！”总算让他遇上了期待已久的敲诈勒索，拜托表现得有点职业素质好不？
“老师，我喜欢你……能不能……”纤秀的身形摇摇欲坠，终于咬牙说出来后，该男眼眶红红的差点泛出泪来，真是我见尤怜。
千帆在花容失色了3。14秒后，轻咳一声，道：“抱歉，我也是○号，对你这款的没兴趣。”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可惜他走得还不够快，还未转弯，就忍不住狂笑了起来，都不敢回头看那可怜人的反应了。
后来再上课，就没看见过那小孩。千帆在心底默默忏悔，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分，伤害了一颗纯真脆弱的心灵。喂喂——他自己才是被跟踪敲诈的受害者啊，怎么反而像是加害者？
郑真看了被偷拍的照片后，不满的扯着两天没刮的胡渣，“啧啧，把我拍得这么凶神恶煞，像是在强迫你似的。明明我才是被诱拐的少男啊！”
千帆给他说得恶寒一阵。
这件事沦为他和郑真之间的笑话，之后索性用“敲诈犯”代替了“追求者”，是不是来句“我最近遇到个敲诈犯”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