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 by 江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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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也罢,我们终究是在一起,我不放开他,他也不放开我,转世投胎也罢,化为飞烟也罢,终是我们融为一体,永远也不分开!
周围的烈火隔绝了一切,殷适很快就呼吸不得,软软倒下,只是蜷起身体,紧紧护住怀中的狐狸,脸上犹自带着笑容。
诉情
浩荡的风吹过长空,劫后重生的山岭一片静寂,偶尔有鸟声啼鸣,树叶上的露水积得重了,一滴一滴落下来,挂在草尖上,在初升的阳光里闪着晶莹的光。
宽广的山坡上铺满青草,白云的影子一朵一朵投射下来,随着日光缓缓移动。
殷适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想起身处烈火之中的危急,大叫一声,翻身坐起,顿时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然而更令他惊慌失措的却是胸前没有了那片曾经舍了命也要保护的温暖——嘉止!嘉止呢?它在哪里?
“嘉止——”殷适仓皇四顾,放声大叫,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泣不成声,心中的悲伤失望难以抑制,号啕大哭,痛苦得满地打滚,用力捶着地面,恨不得自己也立时化为飞灰,免去这难熬的苦楚。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悲伤:“够了!”
殷适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蒙胧间只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了阳光。
“师父!”殷适一骨碌爬起,顾不得涕泪满脸,挣扎着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叫:“师父!救救嘉止!”
枫川嫌恶地甩开他,道:“把脸擦干净!”
殷适急忙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瞪大眼睛忍回眼泪,哽咽道:“师父,嘉止有难,我找不到他了,你……”他突然想到自己怎么会从火海中脱身躺在这里,一定是师父救了他,那么……
“您也救了嘉止对不对?”殷适又惊又喜,精神一振,真是绝处逢生啊!
枫川没有回答,只拿眼睛打量他,殷适现在的样子,活像一只烧脱了毛的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一双眼睛还是清明水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很想知道真相吗?”
殷适急忙点头。
“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殷适心中猛地一痛,忍不住又垂下眼泪,神情却突然轻松起来,枫川心中一沉,果然殷适答道:“那也没什么,不管活着死了,我总要跟他在一起。”
“你!”枫川恼怒地瞪着他,殷适放松身体倒在草地上,喘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阳光明媚,和风微拂,世界如此美好,可是,如果没有了嘉止,这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光明和黑暗,天宫与地府,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找到嘉止了,他会去了哪里呢?
枫川见他神游物外的样子,越发生气,伸手提起他摇晃几下,怒道:“你是修道之人,岂能耽于情欲,嘉止是只狐狸!一只狐狸精!他只会坏你的修行,没了他对你只有好处,你明不明白?!”
殷适泰然道:“师父您别生气,这些年我一直都听您的话,因为我知道您严厉是为了我好,可这一回我只听自己的,不管怎么说,我爱嘉止,我只要他,能够跟他在一起,修道也好,成仙也好,下十八层地狱也好,总之我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枫川怒极而笑:“你这算什么?天生情种?为了一只狐狸你什么都不顾了?累世修行也不要了?父母亲人也不要了?连师父也不认了?”
殷适道:“嘉止就是嘉止,对我来说,他是我最爱的人,他是不是狐狸有什么要紧?我爱的只是他而已。累世的修行,为了什么?成仙得道么?师父您总说成仙之后如何好,如何悠闲快意,可我跟嘉止在一起的时候,天天都像在仙界,况且我也没有荒废修行,我们两个在一起练功,进步更快呢。”他顿了一顿,看看枫川铁青的脸色,接着道:“父母是今生给我生命的人,他们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知道我后来的下场,让他们以为我在隐世修行就好了,以免他们伤心。至于师父您——”殷适想了想,认真道:“我很尊重您,但这件事我不能依从您,如果不去寻找嘉止,我会永远都不快乐,就像永远没有阳光的阴雨天气,那样的日子,我……我……”他哭了起来,哽咽得说不下去,枫川怔怔听着,眼中也有些发涩。
“我要去找他。”殷适轻声道,声音很低,却清清楚楚,透露出毫不动摇的决心。“嘉止跟我说,上一世我们分别之后,他找了我将近一百年。我转世投胎,他又不知道我会托生在哪个年代,在谁家,在哪个州府,他一天一天地找,一年一年地找,很着急,也很艰难,他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他,所以只能他找我,而我不可能等他,如果找到时我已经老了,死了,那岂不是又错过一世?又如果他找到我时,我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那我还怎么可能跟他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百年间他跑遍了九州大地,一次次伤心,一次次绝望,一次次在深夜里孤独哭泣,他害怕,他不甘心,他舍不得我啊……”殷适哽咽得说不下去,眼泪像小溪一样冲掉脸上的黑灰。
“所以,当他一找到我,宁可触犯天条也要想办法留在我身边,他盗用了嘉止的肉体,寄居人身,明知道这样会遭天遣,也不肯再错过我,他有千年的修行,却要小心翼翼地以孩童身份陪我慢慢长大,还要时时提防被人看破,处处不敢露出与众不同,除了我和我最亲近的人,他不敢接触任何人,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过的几乎是坐牢一样的日子,除了跟我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师父,你说,嘉止他这样对我,我怎么能够舍弃了他?”
枫川叹息一声,转开头去,不忍看那一滴滴掉在草尖上的泪水。
殷适抬起头,恳切地道:“师父,我已经知道咱们前一世的缘份,求您帮帮我,嘉止如果已经死了,我要找到他,哪怕去十殿阎罗面前请求都行,我们只求在一起,转世投胎也罢,灰飞烟灭也罢,都不要再分开!”
枫川回头看他,目光复杂,殷适却不再哭泣,安然等他答应——他答应不答应,这结局也是不会更改的了。
终于枫川叹口气,沉声道:“它没有死。”
“啊?!”殷适又惊又喜,张大了嘴巴,枫川瞪他一眼,冷冷地道:“你用肉身护住了它,天雷无法将它毁灭,算是它捡了一条命。”
殷适哈地笑了出来,欢喜得胸膛如欲炸裂。
“可你擅自干预天则,也遭天遣,累世修行毁于一旦,从今往后,又需从头修炼。”
殷适忙问:“嘉止呢?”
枫川怒道:“我说你几百年的修行都完了,白废了!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需要从头修炼嘛,好啊,那我就从头炼起,师父你愿意的话还教我,不愿意的话我跟嘉止学好了。”殷适笑容满面,枫川却只觉可恶,恨不得狠狠踹他几脚,然而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实在懒得理他。
“嘉止在哪里嘛,师父你最好了,快点告诉我吧!”殷适爬过去抱住枫川的脚,谄媚讨好,枫川一脚踢开他,冷淡地道:“他伤得比你重多了,几年之内都不可能幻化人形,连狐身能不能维持都在两可,我把它封在那边的山洞里,如果它命大,一年之后可以重见天日。”
殷适忙向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远处山壁上有一个藤萝遮掩的洞口,依稀泛出光华,他知道那是枫川施了法术,心中感动不已。
“师父!我……您……多谢!多谢!”殷适兴奋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急急谢过枫川,爬起身来踉跄着向山边跑去,枫川望着他越去越远的身影,终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团圆
玉宇清辉,万簌俱寂,四面环山的一处碧水潭边,坐着一个黑影,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一枝袅袅婷婷的莲花花苞。
月华灿灿,莲花渐渐舒展开全部的花瓣,那人焦急地凑过去细看,嘴里还念念有辞。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单数!我猜对了,嘉止!嘉止!”
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断了他:“嚷什么?搅了莲花的清静!”
“这一朵的花瓣是单数哎,我猜对了!”
“哼!”
“已经十七天了,好不容易我今天猜对了,嘉止,你就出来嘛,让我见见你。”
“还不行呢。”
“都三年零十七天了,好嘉止,我想你都要想死了,你真的那么忍心……”大滴大滴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下来,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没有回答,殷适抽抽噎噎地哭,没完没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那个声音忍不住了,硬声道:“你都多大了,还这样,真没出息!”
“呜呜呜……”
“还哭!要不要脸啊!”
“你都不理人家……呜呜呜……我还要脸皮干什么~~~”
“唉!”
“哇哇哇哇……”这回是魔音穿脑了——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
“好啦好啦!真服了你啦!”随着这无奈的声音,空地上突然出现一团淡淡光华,殷适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身体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脸颊上还挂着一粒泪珠。
光华敛去,现出一条洁白的人影,修眉,长发,容颜如玉,笑意盈盈,却不是嘉止是谁?
殷适大叫一声,猛扑上去抱住他,欢喜得几欲晕去,三年相思,千日守候,终于等到了心爱的人。
“嘉止嘉止嘉止!!!”殷适一叠声地叫,怀中的身体是那么熟悉而亲切,却是久违了的,再一次抱在手中,还哪里舍得放开一时半刻?
“阿适阿适阿适……傻瓜阿适,你想把我捏碎啊?!”嘉止的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欢喜,也有些含痛。
殷适急忙放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与印象中丝毫不差的面貌,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梦中,如今终于又捧在手心里了,他珍而重之地细细审视,从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激动与爱恋。
“嘉止,我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
热烈的吻是不需要催促的,那积存了千日的相思,如同决堤之水,不可阻挡,等两个人都浑身脱力地拥抱着倒在地上时,才想起人除了热吻,似乎也是需要呼吸的……
三年前枫川将重伤垂死的嘉止封入山洞,用自己的法力护住了他的元神,经过一年的休养,嘉止终于可以自由行动,却只能保持狐狸的原形,无法变成|人形,殷适毫不在意,只要嘉止活着,那么他是人还是狐狸,倒也并不重要。
再经过两年的刻苦修行,嘉止的法力进一步恢复,殷适便开始热切地盼望着他恢复人形——嘿嘿,毕竟有些事情,等他恢复人形之后才好做的呀。
可惜他越殷切,嘉止却突然藏起来不出现了,连狐狸原身都不肯给他看见,殷适急得没做理会处,苦苦询问,嘉止却总不肯说,就是不出来——事实上是,因为灵力损耗太多,嘉止变了许多次都变不出自己从前的样子,心情烦躁。
(其实嘉止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看他原来美到那个样子就知道了……)
殷适催得急了,嘉止便想个推托的办法,叫他猜小湖中未开莲花的花瓣是单是双,猜中了他才肯现身,于是乎,殷适眼巴巴地数了十七天花瓣,终于猜对了一回,也终于见到了嘉止的面。
殷适抱着嘉止在草地上翻来滚去,一时叫他的名字,一时又亲吻不休,他一声声地叫,嘉止便一声声地答应,终于应得烦了,恼道:“你这是怎么了?疯疯傻傻的!”
殷适笑道:“没错,我是疯了,也是傻了,嘉止,你回来我好开心,这三年来,数今天最开心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基本上都是在担忧和关切中度过,个中苦楚,一言难尽,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哪能不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又有点患得患失,紧紧抓着嘉止不放,生怕这是一场美梦,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了。
嘉止感动无已,低声道:“放心,我既然回来了,就永远不会走,除非……”
“没有除非,嘉止,咱们俩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殷适不容置疑地道,强横地吻住嘉止的嘴唇,激烈得像要把他吞下肚去。
嘉止好不容易才按住他焦急索求的手,嗔道:“好好说话!”
“可是我想你啊!”殷适理直气壮地道:“三年多了耶,从咱们最后那次到现在,都三年多了呢,我一直忍着,再也忍不住了,我就是要你!”
嘉止笑弯了眼睛,捶他一拳,道:“就知道你是个色狼!”
“错!色狐狸!哈哈,我爱狐狸,我也是狐狸!”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夜风吹来山林清爽的气息,一汪清潭如明镜般映出天幕上的星辰,芬芳的青草地上,有热情之火在燃烧,看这样子,烧到东方发白,也还不一定会熄灭呢……
后记:那一种感觉
条风布暖,霏雾弄晴,池塘遍满春色。正是夜堂无月,沈沈暗寒食。梁间燕,前社客。似笑我、闭门愁寂。乱花过,隔院芸香,满地狼藉。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强带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飞烟》这篇故事的名字,来源于这首词,来源于读这首词时突然产生的,那一种无法形容的的眷恋、惆怅。
“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强带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柳下人家,犹自相识”——是今生的相识?还是前世记忆?
“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那飘渺无踪的飞烟,何处可以寻觅?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似曾相识的邂逅,又是怎样的情生意动?
一首词,时隔近千年,无人可以解说当时情景,只留下文字的记录,默默供你思量。
人有没有前生?有没有来世?
我们活在今生,所知所记的,都是从出生以来短短的这几十年的事情,可是,究竟有没有过前生呢?
如果有,在那一生里,我曾经遇到过谁?曾经爱过谁?恨过谁?我有过怎样的经历?富贵,还是贫贱?快乐,还是忧伤?我曾经很有作为么?还是默默无闻?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活在今生,那曾经有过或没有的前生后世,我们都无从知晓,似乎也不应该追究——不是么?上天给了人遗忘的能力,实际上也是一种恩赐,我们如同一张白纸来到这世间,用时间的色彩慢慢绘制今生的画卷,有不长不短几十年的时间来体味这人间的喜怒哀乐,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来感受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前世的束缚,也没有来生的牵挂,我们可以很幸福地活过这几十年,直到生命的结束。
是的,这是绝大多数人会经历的生命过程,假如真有那个曾经的前世的话,我们绝大多数人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因为我们都经历了那个不可逆转的关口——喝下了那位著名女士的一碗迷魂汤。
于是乎,我们像一张再生纸一样,被抹去了前世的所有记忆,重新变成一张没有任何痕迹的白纸,赤裸裸地面对又变得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切重新开始。
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对人来说,也是非常仁慈的,想想啊,曾经的悲伤痛苦、生老病死,一切一切的烦恼,都被喀嚓一下切断了,完全抹去了,什么都不留下,就像大潮退去的沙滩,所有曾经的辉煌与燥动,都被恢复成平坦的混沌一片,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这原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