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笨蛋又抓错了人……”忽而一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有了足够的马匹了。这里靠近了漠北的边境。等了天亮,我就可以把马匹全送到襄安去。”
“这么多的马匹,不可能不被发现的。”我说。
“当然要被发现啊!”他笑出,竟是期待的。
我一愣。
他继续道:“在这么敏感的局势中,我将这么一大群马匹运到襄安去,你猜,霂梁会怎么想呢?……呵呵,他们一定是认为了九哥准备发动了进攻吧,所以也定然会招兵买马。而这一个消息又传到九哥耳中……哈哈哈,丹心,你不觉得结局会很好玩吗?”
他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说到兴致高的时候,眼中的冰蓝有一种没见过的近乎狂热的融化,却不再注视着我。
“啪——”
脚边掉落的绳子。
隐隐发热的掌心。
他的脸颊上的笑意已被全然打碎。
“以前在宫里面也不过是恶作剧,但是现在你却要用漠北的几万人来玩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所谓怒气的情绪了,此刻,我却直视着对峙着愤怒着,以及一种比愤怒更深的寒心,“你到底把人的性命看成了什么!”
因为易容的关系,他面上看不出多少痕迹,但是片刻的错愕之后,眼中却迸发出厉光。
瞳孔骤然缩小。
“……宫里面?”他轻吟,“我说九哥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奴才——当然是宫里面!早应该想到的……”
他慢慢伸手抚上了脸颊。
迥然的气氛。
仿若脱了形似的迥然
我有些许的不适应,方才的愤怒很快因为了这一份的诡异沉寂。
“漠北几万人的性命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慢慢抬起眼来,目光从眼裂出透出,“你知道顾浔是怎么死的吗?”
稍稍一顿,猜不透:“当然是在战场上被柳易所杀。大家都知道。”
“柳易?”他嗤笑出声,“大家都以为柳易是在成为将军后跟了九哥,却不知道他早在这之前就是九哥的人,是九哥把他安插进了讨伐军……况且光凭他一个怎么击溃那四万大军?你以为他的五千精兵是哪里来的?九哥的吗?他的兵力全在襄安,对了时刻要提防的霂梁,根本动弹不得。”
一种可怕的念头骤然在脑海中成形。
可是无法说出。
即使是想到,也已然全身冰凉。
“看来你果然很聪明啊!”他赞扬。
“不可能……”我说,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顾浔会突然叛逆当然也是由我促成的。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沉不住气的角色,我只稍稍暗示了他一下皇上已决定对西南用兵,他就上当了——不过,反正他那些野心,早晚会易旗逆师的。我也不过是让它早一点发生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
为什么他能那么轻易的说出那些话。要知道有多少将士甚至平民百姓在那一次的反叛中丧生了。
“为什么啊……”他稍稍沉吟,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就像家里有一只老鼠,总是不安的。如果只是要除去他一个人倒是容易,但是还有他那些部属——所以啊,干脆来一次大清扫,趁了他反叛,将他的势力从西南连根拔除——这样子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地方吧!”他呵呵笑了两声,“但是顾浔也是一个笨蛋啊,他以为我不过一个无所事是糜烂皇族,却不晓得在受封西南的两年时间里我早已培植了足够的势力。所以也没有必要再留他存在了。”
又道:“反叛时,他自以为将我软禁在云阳湖做人质,却不晓得西南已然全是我的了。所以啊,他最后落到我手中时,惊讶之情可见一斑。”
“所以他最后是死在你的手中的吗?”
“你那么聪明,这也想不到吗?”他笑谈,仿佛说的是今天的天气。
“你看,”他最后亲切的笑着,笑得这么纯真的时候,却让我的心猛然一纠,“顾浔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把我软禁在云阳湖,我就已经让他碎尸万断了。你说,我又会怎么处置生生切切掴了我一掌的人呢?不——应该是‘两掌’吧?”
“你想起来了。”我说。
“是啊,想起来了。”他依旧笑着,“我当然是见过你的,对不对?”
“那时候你还不是‘宁王’。”
“那时候我还小,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的,”他轻轻一叹,笑意却未减,“所以最初我没有想起来也不奇怪了——你当然也是希望我忘记的。可是这一件却偏偏很难忘记。因为啊——我从小就是没有被人打过的,更是没有被同一个人打过的。”
他的唇角吮起,一种优美的角度。
在那一张清淡的人皮面具之下,扬显是一个很英俊的人,原本眉间一点朱痣,鲜艳欲滴,仿若莲花座上的观音,本该是慈悲善良的眉目。
但是却偏是一个讽刺的存在。
在那一个纯真善良的面目下,却是一个阴冷残酷的灵魂。
“我只是一个宫女,确实胆大妄为了。但是那时候我才是差一点就死了的,一个人从冰冷的池水中爬出来,神志总不会是特别清楚的。”我堪堪的说着,不经意的退了一步。
他讪然一笑,风清云淡,却又逼进一步:“丹心,你不像是一个善辩解的人,但是现在却说了这么多,不会是想拖延了时间,等了人来救你吧?”
等人来救我吗?
心上苦涩。
可能不会了吧。当初救了我的小竹子,现在一定还是在生气的。所以,不会了吧。
他的短刃还握在手中。
刃是好刃,刃尖稍稍抬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还能反射出美丽的光泽。
像他这么讲究的人,定然用的不是普通的东西。锋起刃落,定然也是削铁如泥电光火石之间的事。
“其实你也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我活着离开的吧?”心开始沉了下去,“所以西南反叛的事才会毫无掩饰的向我说了……但是没有关系吗,皇子犯法是与庶民同罪的。”
会说出这样的话,连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在宫里面待过以后,不知道什么才是法制了。
“这一个你不用担心。虽然本不在计划内,但是在漠北,是不会出现什么‘王爷’的,‘王爷’当然是在他西南的封地上;也没有什么‘宁公子’。你看,我现在有的只是一张不存在的‘脸’,漠北的混乱战局下,最多会传出一个马匪头子杀了一个无名女子的传言而已。之后呢,谁也不会找到这一个马匪头子。因为他本就是不存在的。”
说的时候,他慢慢逼近,周身散发的冷绝的气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与扬昊到底是有着血缘的相似着,例如掩住眼底的阴郁的绝然,视生命入草芥的冷酷。
“你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他说,“多活了十多年已经是一种幸运。”
小竹子曾说,扬显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但是在经历了这十多年之后,人也总是有改变的。一个曾可以笑谈间掀起一场战争,玩闹中坐视几万生命灰飞烟灭,甚至兴致间运筹着将漠北变成另一个西南的人,是怎么也无法用“任性”两个字来形容的吧!
绝望。
胸腔中猛然一阵灼痛。
火热升上咽喉,不禁用手掩口呛咳而出,再看时掌心已经一片殷殷之色。
血。
呛咳而出的血。
我的血。
而这一手殷红映现在他那张易了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突然联想到,在小竹子的故事中,西方藩国的神话里曾有过一种叫做“阿修罗”的神族异端,性情偏激,善嫉善疑善战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爱搞的天下大乱,冰冷无情的嗜血。
一步步的后退,堪堪避开短刃的光芒。
逼近。
笼罩的危险。
无法逃开。
就在几乎放弃了的时候,帐外突然如爆竹般突然炸裂开来,响彻的兵刃的打斗声,夹杂着的喧嚣声。
“已经来了吗?”他脚步一顿,稍稍皱眉,喃喃,“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快……”
谁来了?
我紧张起来,不能不说是一种期待。真的是有人来了吧?大石头吗?又抑或是……小竹子。
与此同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帐中的一个黑衣人。
不紧不慢的声音,似曾相识的黑暗的味道:“公子,请跟我离开。”
“不行,我还有重要的一件事要做。”扬显转眼恨恨的盯住我,流转之处泄露出的执着与肃杀。
逼近。
不想黑衣人却又进一步,卡在扬显与我之间,淡淡重复一遍:“公子,请跟我离开。”
扬显的眼微微眯起:“伊白,你不听我的命令吗?”
“我只听九王爷的命令。”黑衣人脸上平静,瞳孔一片深暗,那时一种长期身在黑暗中才会有的瞳孔,“九王爷给我的命令只是要保护公子的安全。所以,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我首先都要确保的是完成王爷的命令。因此,请公子马上跟我离开。”
扬显是笑着离开的。很和煦的笑容,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是淳真的待着你的。
可我却无法忽视那一抹冰蓝中的嗜意。
扬显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作算。这是我从他的笑意中读出的。
杵在原地。移不开脚。身体似是失去了知觉的冰凉。
身后的帐门掀起。
落下。
我一转身就能看到小竹子那孩子气的脸,然后用玩笑般的口吻说:“丹心,我又找到你了!”——如果真的能如我所愿的发生就好了。
但是帐门口提剑站了的并不是小竹子。
而是一张真正的年轻的脸,带了些许的讶异,却是翎书。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问的不知是在帐中,抑或是在漠北。
眼角瞟到尚还落在地上的绳子,当初挣脱时腕上的擦伤现在才感到隐隐作痛:“恰好是人质吧。”
他的目光流转一瞬,向我靠近:“我可以送你离开,现在。”
突然觉得好笑,仿佛每个人都是要匆匆离开这个帐子似的,扬显是这样,我也是了吗?
“为什么?”我猛然躲开他的手,有一种嘲讽似的故意,就像是为了掩饰之前的余悸一般,声音夸张的尖锐,“我不记得你是这么体贴的人啊,你是在担心我留下会发生什么吗?”
翎书脸上若有所思,却在下一刻惊慌起来。
只听得帐外一阵响悉的脚步,然后是一个温厚的声音:“翎书,找到马匪的头目了吗?”
脑中一个激灵,这个声音是……
“他不在这里,你不用进……”翎书连忙转身掩向帐门,却还是没来得及制止帐门的掀起——
一张温煦的脸,犹有着明亮的气息,从翎书的肩后探出。
看到我的瞬间,眼底的韵意竟也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熟稔的问候道:“好久不见了,丹心,你好吗?”
他的笑脸映衬着一缕金色的朝阳。
原来已经是清晨了。原来夜已经结束了。
心上忽然平静了下来。
第31章
到辽延要两日的路程。
现在已过两日。
君宇浩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有了一点变化。
“扬昊的通缉,我听说了。”他说。
“那么,你也认为我是他说的小偷吗?”
他微笑着:“知道我怎么想吗?——你从他那里逃走了。真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看住他。
他一如既往的真诚。
“你以后打算去哪里?”他问。
以后啊。
真是一个很辛苦的词语呢。
我不知道。
然后,就听到他轻轻的问:“……那么,要不要来辽延呢?”
迷失的人,总是会向着有光的方向前进。就是那个时候吧,当他的背后映衬着初起的朝阳时,决定随他一起到辽延去。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扬显的出现因为西南的真相感到震惊和惊惧的话,在看到君宇浩那张总是能让人安心的脸的时候,我已然平静下来,至少对于之后应该做的事很快明确了。
父亲。
父亲的墓。
我之所以辛苦的来到漠北,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原本是计划等了大石头一起的,但是萨满尔的日子里,看到卓娅后,我觉得不应该再让大石头跟随了。在萨满尔,他牧马他安居,他可以是幸福的;但是在辽延,对于他来说,却是危险的。没有必要让他和我一起挖掘过去的伤痛。
我当然也可以一个人单独的去,但是想要进入辽延的军事驻地却不容易。
翎书自然是反对的,他认为我是扬昊的奸细。
但是君宇浩没有反对,他甚至都没有对我突然出现在漠北感到惊异。
“你是在漠北出生,在漠北长大的。落叶归根,自然是不会奇怪的啊。”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的,回答的时候正在帮我包扎了手腕。
我低头注视着他的手指。
父亲说可以从一个人的手指中看出很多东西,例如坚毅,例如容忍,例如温柔。
君宇浩的手指白皙,是一种从没有握过兵器也没有做过粗活的没有茧子的手,柔软而细腻,缠绕绷带时丝丝入微的柔意。
那一刻,我心底似乎升起一种叫做感动的伤感。
眼角的酸意。
“弄痛你了?”他轻柔的问。
摇头。
翎书却在这时在马车外喊着:“辽延到了。”
辽延城。
我儿时的辽延城。
辽延城不大,我甚至能说出记忆中它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城门。
但是十多年后,谁也不知道会改变些什么,尤其是历经了多次的浩劫之后。至少在我下了马车后,仰望着城头的黑底红火的赤焰旗时,伤感之意更重,却又与此前不同,而是一种物非人亦非的陌生。
不由的回首,望向身后的空旷的道路,视线一直随着弯曲的大道延伸到很远的另一头。
空寂。
君宇浩过来牵了我:“后面有什么吗?”
“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啊,身后,不再能看到那一张孩子气的脸了,所以才空寂才感伤吧。
正在这时,君宇浩转眼看着我说:“丹心,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是——欢迎回到辽延!”
但是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应该是敌人,但是却表示着欢迎——这样确实不能不说是奇怪吧。
但是对于接受了敌人的欢迎甚至可以平和的相处的我,又算是什么呢?父亲一定会生气的……心上真真复杂。
蓦然城头一个红衣身影,燃烧了火焰一般的耀眼,正是秦若雨。
女子敛着眉的时候,多有一种忧愁感,却不像是秦若雨这般凝练了似的英气。正是这种英气和骄傲的气质,让她成为霂梁一位不让须眉的将军。
但是这一次,她的皱眉中透出的讯息却不寻常,只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便径直的立到君宇浩的面前,严肃的揖手行礼:“刚受到消息,从襄安方向突然有大军压境,离这里已不到百里。”
遽然冻结的气氛。
君宇浩突然大声笑出:“好一个声东击西!好一个扬昊!”
“难道马匪也是扬昊设计的?他一定是料到我们不会放任了大量马匹被抢而不管,于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