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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旅行者[综影视小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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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看他一眼,说:“要喝酒也不难。”说着走回自己院子,从后院桂花树下挖出两坛酒,说道:“这是去年重阳的时候我自己酿的,一共酿了八坛,成了的只有两坛,埋在这树下。”说着,递了一坛给戚少商。戚少商接过来拍开泥封,仰头便倒,那酒入口绵,落口又微甜,滑入食道带着辛辣清香,滋味醇厚,连绵不绝,戚少商忍不住赞道:“好酒!”

    阿青将另一坛酒重新埋回去,与戚少商一同走回了村口铁铺,谢过了辛大娘,又要了一碟蚕豆,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就在铁铺里与戚少商对桌而饮。阿青难得这样放纵,他虽安于乡下清贫的生活,但有时却也难免寂寞。戚少商大江南北闯过,见识颇广,又胸有丘壑,言谈有物,兼之性格豪爽,光明磊落,两人相谈甚欢,彼此倒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又说起那三个恶贼借花石之名,行盗窃勒索之事,戚少商不由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杯盘跳动,他尤蹙紧眉头悲愤道,“边关多少好男儿为抗辽抛头颅洒热血,官家在后面不思如何犒赏这些义军,却为几块破石头劳民伤财!京城无山,他却偏要在东北堆一座万岁山,实在是荒唐可笑!”

    阿青不像戚少商那样激愤,只是提起酒坛替他斟酒,淡淡地说:“官家酷信道教,自称道君皇帝,在京城东北堆石筑山乃是为改善京城风水格局,欲多子多寿。人心本多贪婪,连秦皇汉武这样的英主也破不了长生不老千秋万代的迷梦——”

    戚少商听闻后,脸色一凝,叹道:“原来这花石的源头竟是在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人凡胎肉身,又怎可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

    阿青已有些醉意,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说:“因为不可得,所以才妄求。他若是真的长生不老千秋万代了,千百年后,他怕是又要求着死了。”

    戚少商想着阿青说的话,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戚少商提起酒坛给阿青斟了酒,道,“阿青兄弟,凭你这份见识和这份武艺,实在不该埋没乡里,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上连云寨?”

    阿青笑笑,“戚大当家错爱,我只是黄安村一个打铁的手艺人。”

    戚少商已听出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心下难免失望,不过他是豁达之人,“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不过——”他举起酒碗敬向阿青,“你这个朋友去我却是交定了。”

    阿青举杯与他相碰,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戚少商赞道:“痛快!”说完,也仰头喝尽杯中酒,随手一抹嘴巴,又提起酒坛,道,“好男儿立世,绝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有美酒有朋友相伴,当喝他三百杯!”

    那一晚,两人喝完了一坛酒,戚少商兴之所至还舞了一回剑,第二日他同阿青告别,“这次大名府之行有两大快事,其一便是在这偏远山村遇着了一个又会打铁又会酿酒胸有锦绣的顾阿青,明年这时候我若得空,一定回来再与你痛饮,到时,我请你喝一种叫炮打灯的酒,那种酒只有连云寨脚下的旗亭酒肆才有卖,你一定要尝一尝。”

    阿青说:“好。”

    戚少商翻身上马,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潇洒的弧度,一蹬马腹,那马便撒开四蹄像前奔去,转眼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戚少商离开后,阿青一连几天都上大名府悄悄打听。他所杀三人毕竟是军中之人,无故失踪他怕会引来官兵调查。几日打听下来,他得到一些消息,那三人本就来历不明,总有些鬼鬼祟祟,因此军中并无朋友,寻了他们几日不见踪影,只当他们当了逃兵,便丢开不管。又过了几日,替皇帝搜罗花石的朱椤带着他的兵离开了大名府,阿青便放下心来。

    自那日之后,方宝儿对阿青亲近起来,平日里阿青在铁铺干活,他便坐在铁铺门口自己跟自己玩耍。方宝儿人虽不聪明,模样却长得非常周正,总是被他娘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不会惹人讨厌。阿青有时便给他些花生米、豆腐干等小零嘴,他便冲着阿青憨憨地笑。

    一日阿青从铁铺回来,刚准备吃晚饭,翠花婶子拉着方宝儿来了她家,进门便说了来意,想让方宝儿在阿青那边做学徒,怕阿青拒绝,连忙将带来的两斤腌肉和十二颗鸡蛋放到桌上,“肉是我过年的时候自己腌的,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东西是有点少,你别嫌弃。”

    阿青蹙了眉没说话,妇人一巴掌拍在方宝儿脑后,喝道:“教你说的话都忘了?怎么说的?”

    方宝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眉楞眼地说:“阿青师父,我会乖乖的,我听你的话。”他翻来覆去只会说那么几句,明明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脸上却还是一派孩童的天真懵懂。翠花婶子有些恳求地望着阿青,眼里蒙上一层泪影,“这孩子自五岁的时候烧坏了脑子,就一直这样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话也说不清,可他心眼儿实在,知道谁对他好,冬天天冷,怕我冻着,总要先把我的被窝睡暖了才肯回自己的床上去。他那死鬼爹早早丢下咱们娘儿俩,我活着还能照顾他,我若有什么长短,他该怎么办呐。我想着,让他学一门手艺,可——”翠花婶子红了眼睛,有些难堪地说:“我也知道,他这个样子,谁愿意教他呢?阿青兄弟,你就当收个打杂的,端茶送水,扫地敲背,这些活儿他都是干惯了的,他脑袋不灵光,但还有一身蛮力,你高兴的时候,就随便教他点什么——”她说着,踢了方宝儿一脚,方宝儿立刻砰砰磕起头来,嘴上还是那句“阿青师父,我会乖乖的,我听你的话。”

    阿青一把拉住他,运了内劲将他扶起来,淡淡地说:“明天早上去铁铺等我吧。”翠花婶子大喜,拉着方宝儿连声道谢,推着桌上的东西让阿青收下,阿青只收了鸡蛋,腌肉依旧让翠花婶子拿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阿青去铁铺,发现门口蜷着一个人影,正是半夜就开始等在这里的方宝儿。

    阿青既收了方宝儿,便也耐心教导他。方宝儿人虽不聪明,却有一颗赤诚的心,而且愚笨之人往往更加容易专注于一物。

    转眼又是一年,戚少商并没有来,只差人送来一封信,言寨中多事,无法脱身,约他明年再一起喝酒。阿青也不在意,将信收起来。方宝儿在铁铺已待了一年,虽还是愚笨,却也能帮上阿青的忙了,他对阿青的话言听计从,阿青让他练习挥捶,他便一天到晚地练,练得整条胳膊都肿起来也不停歇。阿青给他上药推拿,他也不知道喊疼,只晓得傻傻地笑。

    阿青如今二十二,人长得周正结实,踏实肯干,家中又有薄产,本来早就应该娶妻,只因家中没有长辈,又是外乡人,到底不知底细,有些媒婆即便有那个意思却也不敢轻易开口。阿青自己不在意,翠花婶子却看在眼里,心疼阿青每日自铁铺回家,连口热饭也吃不上,她自己是寡妇,便托了辛大娘帮忙张罗。

    一日邻村搭台唱戏,阿青被辛大娘拖了一同去看戏,到了戏台下,辛大娘却让他瞧从一辆骡车上下来的姑娘,那姑娘穿得花枝招展,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见有男人瞧她,瞬间涨红了脸,狠狠瞪了阿青一眼,扭头又进了骡车。

    晚上,辛大娘同翠花婶子笑容满面地来阿青家里,说那是邻村崔家的大姑娘。

    就这样,辛大娘又来回跑了几趟,亲事竟说成了,没多久便过了定礼。

    这日,阿青自铁铺回来,正是晚霞满天的黄昏,他推开院门,瞧见家门洞开着,门槛上坐着一个青衫男子,脚边几个白瓷碟上放了颜料,手中拿着一杆毛笔,正低头给一只旧风筝上色,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雅无俦的脸,眉若远山,目光清湛,笑容清浅而温暖,对阿青说:“这只风筝挂在房里五六年,我却从来没有去放过它,今日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很想去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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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吧~

    明天有事,不更了哟,亲~


 逆水寒(四)

    一盘爆炒蹄筋;一盘青菜炒香菇;半只烧鸡,酒香飘在空气中;烛火映在窗户纸上;窗外偶尔有一两声狗吠。小顾已有了醉意,包着黄布的剑搁在桌上;他一手覆在其上;对阿青说道:“我去过京城,京城繁华,巍峨的城墙;华丽的酒楼,威风凛凛的禁军;无论哪一样都透着天子脚下的煌煌大气;我也去过边关;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天地寥廓,人烟渺茫,我见过那边的落日,苍凉、大气——哦,对了,我还有了一个新的伙伴,它是一只黑鹰,它很有灵气很聪明,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我叫它微风……”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说:“阿青,你真该同我一起去看看——”

    阿青问他:“你去投军了吗?”

    小顾的手指摩挲着包剑的旧布,低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掀起眼睑看阿青,说:“我去了,我当了一名小卒,我向领军作战的将军献计,他却让人打了我二十军棍,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疯子,我受够了那些只知喝醉睡女人的莽夫,所以我又离开了。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赏识我的人。”

    阿青往酒碗中倒了酒,问他:“你为什么回来?”

    小顾微微一笑,“我回来是因为我想家了,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还有你。”他的眼睛略略出神,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还记得那年上元灯节,你买给我一个泥人,那是我第一次拥有一个泥人,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开心。我顾惜朝时乖命舛,不知道父亲是谁,自小便被人轻贱,但是我还有你——”他看向阿青,目光那么认真那么恳切,“我九岁那年风寒,每晚咳得睡不着觉,你背着我,在房间里来回走,直到我睡着。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把你当成了我的兄弟。这一辈子,只要你不负我,我顾惜朝定不相负。”他忽然一声轻笑,摇头往自己酒碗里倒酒,“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喝酒!”

    阿青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说:“下个月初八,我成亲。”

    小顾一愣,抬起头来看他,表情傻傻的,忽然蓦地一笑,脸上出现喜色,说:“恭喜!”他舔了下唇,显得非常高兴,心却有些乱,张了几次唇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恭喜!”一边伸手去拿酒坛,往酒碗上哗啦一下倾倒,倒得太急,酒水洒到了衣服上,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端起酒碗仰头喝尽,随手用衣袖抹了下嘴,朝对面的阿青一笑。

    阿青说:“即便是我成了亲,这里依旧是你的家。”

    小顾点点头说:“我知道。”但他心里更知道,那已经不一样了,他又伸手去提酒坛,酒坛里已经没有酒了,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说:“我知道你在后院桂花树下埋了好酒,我去取,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后院,一弯新月高挂于夜空,清辉泠泠,夜风吹动他的衣衫,他孤零零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回过神,走到桂花树下,挖出树下的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将酒灌进嘴里,冰凉的酒滑入他的食道,辛辣得仿佛要将喉咙烧起来。

    那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到最后,两个人都醉了,躺在床上抵足而眠。

    第二日阿青扶着头醒来,已不见了小顾的身影,昨日的杯盘狼藉已经收拾干净。阿青推开门,外面下了蒙蒙的细雨。他洗漱完,吃了两个馒头,刚锁好门准备去铁铺,小顾自院外进来,还是那袭青衫,行于花树微雨中仿佛遗世独立,走到阿青面前展颜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你成亲那日,我恐怕有事在身无法赶回来,这个算是给嫂子的见面礼。”

    是两匹布和一套银头面,他一大早起来上县城买的。阿青接过来,说:“你费心了。”

    小顾只待了两天,第三日一早,他翻身上马离开,行到西边林中,天空出现一只盘旋的黑鹰,偶尔发出嘶鸣,顾惜朝勒马站住,呼唤一声,那鹰便直直地俯冲下来,稳稳地停到他的剑上。他取出绑在鹰腿上信,展开一看,看完后随手捏在掌心,用内劲将纸条震碎。他让微风回到空中,自己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神色凝肃,带着挣扎,片刻过后,他似乎已下定决心,握剑的手横在胸前,眼里闪动着枭雄的凌厉狠绝,一蹬马腹,伏低身子朝京城疾驰。

    八月初八,宜嫁娶、出行、安葬、开市、纳财、开池。

    那天,阿青娶了崔家的大姑娘,小顾果然没有回来。婚礼虽然简单,但也热热闹闹地持续到了午夜时分。

    成亲第二日,新妇早早起来做饭,却怎么也生不起灶火,弄得自己满脸煤灰,阿青将她拉开,自己生了火做饭,稀饭摆上桌,对她说了一声吃吧,她不吃,低下头哭了,眼泪掉在碗里。她虽被叫崔家大姑娘,实际上上头还有三个兄长,她在娘家,是唯一的闺女,娇惯一些,从小只会做些针线活。初为人妇,孤立无援,于家事上又手忙脚乱,颇不习惯。回到娘家,曾向她父亲哭诉。她父亲问:“你做饭难吃,你男人说你了吗?”

    “他什么也没说,每次都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

    “那你还哭什么?”

    她果真再也没有哭过,她虽难免有些孩子气,却是要强的女子,家事在她手里慢慢变得容易,洗衣做饭,洒扫缝补,甚至还向翠花婶子讨教了养鸡的诀窍,托人从集市上买了六只鸡仔,养在院子中,精心照顾着。家中也渐渐有了家的样子。

    这日阿青自县城回来,手中拿着一包醋渍话梅和一包糖霜桃条,崔氏已怀孕三个月,孕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这些东西是阿青专程买给她的开胃的,怀里还有一支珠花。走到村口,发现大槐树下围着一群人,走近了才发现树上贴着一张黄榜,一个瘦骨伶仃的年轻人正大声地将上面的榜文念给不识字的大伙听,大意是说连云寨戚少商通辽叛国,朝廷正对他发出通缉,若有知情相报者,赏银若干。

    那人刚刚念完,只见一个老者呸一声一口口水吐在地上,骂道:“通辽卖国,狼心狗肺,这样的人就该大家一口一个唾沫淹死他!”他话音刚落,其他人纷纷响应,一个个啐在那黄榜的画像上。

    那通缉榜阿青在县城就已看过,想不到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他低头往家走,没多久就看到自家的院子了,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崔氏养的鸡养大了两只,此时正在地上啄食,大门开着,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阿青却敏、感地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在自己的屋内。

    他环顾一圈,在院墙边看到一把柴刀,悄悄拿在手上,跨进门槛,一道威猛的刀风忽然向他袭来,阿青拿柴刀一挡,只听刺啦一声,金属相撞,碰出一点火星,阿青的拿刀的手掌发麻,可见那一刀的威势。抬头一看,只见是个满脸凶狠的汉子,手持一柄长刀,威猛刚烈。里屋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相公!”是崔氏的声音。

    阿青大怒,见大汉又要举刀砍来,不退反进,竟似以命相搏。那大汉的长刀原是战场上的利器,大开大合,威力无边,在这屋内却反而施展不开,处处掣肘,阿青便是料定这一点将他逼近屋内,自己手中一把柴刀在他身边劈来划去,招招不离要害,唰的一下竟以钝刀割破他的披风。

    那汉子哪里料到这穷乡僻壤中竟藏着这么一个好手,他性格直率冲动,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非将眼前之人制住不可,忽听一声大喝:“老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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