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综影视小说]-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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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自己要求学笛子的,但大妖怪巴卫于音律上却实在没有什么过人的天分,拿着笛子的模样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完全吹不出任何声音,涨红了脸也好,鼓着腮帮子也好,用尽力气不惜用上妖力,最终出来的声音就像乌鸦叫声一般不堪入耳。躲在池塘里的河童早早地掩上了耳朵,至于樱花树里做窝的鸟雀则一哄而散,阿青靠在木柱上,支着折扇忍不住笑得身体微微晃动。
狐妖不由地有些恼羞成怒,要说不学却又下不来面子。阿青止住笑,倾过身子,伸出手小心地摸索到狐妖的手指,按到竹笛的孔中。阴阳师的手指纤长白皙,指尖却有很多细微的伤口,那是因为双目失明的他,需要双手来感受世间的一切——桌子的高度、灯台的距离、纸张的边缘……但那依旧是一双完美的手,有很浅的温度,指甲修得整齐圆润,跟自己的完全不同。狐妖出神地看着几乎覆在一起的一人一妖的手,然后侧过头看认真教自己指法的阴阳师——黄昏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像涂着一层玫瑰金粉,身上的衣裳鲜艳夺目,衣服的熏香幽幽地飘进狐妖灵敏的鼻子,最美丽的却是那双空茫的眼睛。
狐妖不由地忆起鹿川边上的那次,神志不清的自己,重伤濒死的自己,在那一刻,居然荒唐地产生想要摸摸他的眼睛的想法,这种想法在此刻再一次占满了他的全部心思。但是他一动,敏锐的阴阳师就发觉了,“怎么了?”
“不,没什么。”好像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所以狐妖低着头,强迫自己将心思放笛子上。
阴阳师却道;“一直练习这样单调的技法,确实难免无聊,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你还想学,明天我们继续好了。”
阴阳师留下了狐妖,自己回了内室。狐妖坐在廊下,手中握着笛子心中怅然若失,见不远处河童捂着耳朵将下巴扣在池塘边上闭着眼睛睡觉,忍不住捡起一块小石子丢过去,被砸中脑袋的河童惨叫一声跌入了池塘,扑腾了几下,脑袋露出水面左右环顾。巴卫抬着下巴哼了一声,河童瞬间又潜回了水底。
到四月末,阿青已无心情再教狐妖吹笛,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令花开院秀元生命垂危。其实也并不算突如其来,二十年前与羽衣狐的一战,令他元气大伤,阴阳师虽具备平常人所没有的灵力,却到底还是凡胎肉身,灵力愈强者对其身体的负担便愈大。两年前,花开院秀元身体内的旧患便开始显露端倪,然他到底灵力强大,强行压制下倒与往常并无差别,但这一切,并瞒不过阿青。而如今,连压制都不能了。
花开院邸弥漫着沉重的低压,一向总喜欢与秀元作对的他的兄长花开院是光脸更是阴沉得能滴下水。花开院秀元的模样曾经几十年如一日的年轻俊秀,如今眼角嘴角仿佛在一夕之间添了些许的细纹,原本乌黑的长发也变得灰白,却令他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成熟魅力,一种高山仰止般的豁达与旷远,瓷器一样的细腻与薄脆。
阿青步入花开院秀元的院子,院中并无其他服侍的侍人,花开院秀元披着一件青绿色的直衣坐在廊下,手中捧着热茶,看着院中已凋落的藤花,略略伤感地吟诵道:“无数人间事,飘然似白云,春花飞散落,人死亦纷纷……今年的花事已经过去了呢。”
阿青的喉头一窒,压下突如其来的酸楚,平静地说:“今年的虽过去了,还有明年的呢。”
花开院秀元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去辩驳,“花开院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阿青没有说话,走到花开院秀元旁边坐下,与他一同望着庭院。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谅解——不过,”他停了停,继续说,“你这样聪明,一定早就知道,本家收养你的目的——二十年前,我跟滑头鬼奴良滑瓢联手虽然击败了羽衣狐,却也遭到了她的诅咒。也许你以后,会承受这一份延续自我身上的悲剧。”
阿青的脸上很少动容,静静地说:“痛苦有时,欢愉有时,生命有时,死亡有时——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世间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是我所能关心的了。”
花开院秀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阿青,不要把生命看做是责任与苦修,好好去爱人啊,即便是短暂的,失败的,悲伤的,至少心是火热的啊。我有时候会想,阿青你会有在意的人吗?”
阿青沉默了很久,说:“有的。”他的双目空茫地望着前方,轻声道,“我在意惟光。”
花开院秀元的嘴唇颤了颤,花开院惟光,那是他还不曾成为花开院家主时的名字,那么多年了啊,都快已经忘记了。有那么一瞬间,泪影浮上秀元的眼睛,但最终却也只是笑了笑,“听你这样说,我还真是感动啊。”
“我想看看你。”阿青的声音在静寂的黑夜中像落花一样,在花开院秀元的心上敲着。
花开院秀元没有说话,阿青的手慢慢伸过来,碰触到他的额头。秀元转过脸来正对着阿青,借着幽微的月光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任他微微粗糙的指腹摸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又摸过鼻梁、脸颊、嘴唇,专注而温柔,所有的忧伤,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矛盾。
然后,他将手收回,放在自己的膝上。
夜已经很深了,静悄悄的。阿青坐在廊下,背靠着木柱,曲着一条腿,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衬衣,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直衣,带子也不系,长发披散在肩上,洒落在地板上,显得散漫而不拘,与往常严谨的样子大不相同。他并没有喝酒,只是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却像醉了一样,有种明晃晃的,像酒精一样的哀伤。
“你很难过吗?”院中忽然起了一道声音。
阿青循着声音转过头,“巴卫?”
狐妖站在昏昧不明的院中,乌云悄悄地移开了,月光照亮了他白皙而精致的脸,脸上的忧伤,一漾一漾的。
阿青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有些疲倦地问:“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会守护你的,一直一直都守护着你。”
综妖怪文(八)
花开院惟光于四月末的一个清晨过世。
日光迟迟;狐妖盘腿坐在樱花树下;手中拿着横笛,无论怎么吹;除了吹气声;横笛就是固执地不肯发出其他声音。狐妖郁闷地鼓起脸;干脆靠在树上;想起那天阿青说的话——
“言语是有束缚之力的,尤其是对妖怪和那些有灵力的人而言,所以有些话,是不可以随便说的。”他的语气很温和,像个长辈。
“才没有随便说。”狐妖抬头望着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喃喃自语地说。眼角看到被太阳晒得没精打采的河童;狐妖站起来;拿了木勺舀了一勺清水浇在河童头上。河童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喟叹,“多谢巴卫大人。”
面对河童近乎谄媚的道谢,狐妖像往常一样不屑地呿了一声,并不理会。
河童靠在水池边,支着比例严重不协调的脑袋,慨叹地说:“阿青大人最近很辛苦呢,不,应该改口叫秀元大人了,虽然还没有举行继任仪式,但实际上他已经是花开院第十四代家主了呢,所以要强忍悲伤做出坚强的样子,连哭都不能哭。”
狐妖斜了他一眼,说:“他才不会哭呢。”
“不哭不代表不难过啊,毕竟原来的秀元大人可以算是亲手将阿青大人抚养长大,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啊,这一点,因为巴卫大人你是野狐,所以可能无法体会,那种亲人离开自己的悲伤。”
狐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没有听还是懒得理,忽而站起来,吓了河童一跳,狐妖却一跃上了樱花树,站在横枝上,一手扶着树干,极目远眺——
视线尽头,阴阳师刚好从牛车上下来,因在服丧,身上穿的是纯黑的和服,看起来比从前瘦了一些,显得清朗萧肃,转头吩咐侍人什么。
狐妖看着阴阳师走过回廊,回到自己的院子,有交好的公卿大人差人送来慰问的信函,他举袖研磨,写下回信,又折下一支形状优美的棣棠,连同信件交给小侍,重新回到起居室,抄写经书。傍晚,侍人送来红漆餐几,上置简素的饭食。阴阳师净手、用食,安静、优雅,内心澄明。饭毕,侍人撤下餐几,阴阳师捧着茶坐在廊下乘凉,他的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悲伤,只是大片大片的静默,像雪无声地落在雪地上。天色暗下来了,阴阳师回了屋子,侍人点起了灯,格子窗上映出他昳丽的身影。穿白底染青色花纹的乐人坐于帘外,弹奏琵琶,阴阳师靠在几案上,一手撑着脑袋,未束的长发拖曳到地上。
乐声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尔后乐人退下,院子重归寂静。窗户上阴阳师的影子却迟迟未动,仿佛已经睡去。过了好一会儿,阴阳师才缓缓起身,掀开帘子走至廊下,清辉洒在木地板上,照出木头的纹理,阴阳师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那姿态说不出的清寂。阴阳师在廊下站立了有半个时辰,然后才回到屋中,这一回,灯火灭了,屋中顿时漆黑一片,想来阴阳师也睡了。
池塘里的河童抬头看看盘腿坐在樱花树上依旧望着那屋子的狐妖,忍不住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沉重表情。
阿青醒来,晨曦透过白色的纸门,浅浅地照进来,屋外有子规啼声。门外地板上,放着一只粗陶罐,插满蓝色鸢尾、金色萱草,还有娇娇柔柔的粉色美人樱,概因插花之人毫无花艺基础,各色鲜花糅杂地挤在一起,色彩驳杂,但鲜花兀自怒放的姿态自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阿青披了一件外衣出来,脚尖碰到陶罐,微微愣了愣,俯身摸索着将陶罐捧起来,低头嗅了嗅,野花略略辛辣的香味里还夹杂雨水和泥土的气息,清鲜无比。京中花事已阑珊,只有山中气温较平地低,花事正盛。
阿青用掌心轻轻抚摸娇柔的花瓣,目光望向樱花树的方向,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抱着陶罐进了屋里。
接下来的几日,或是新鲜的野花;或是笠取山上的泉水,据闻此泉水曾蒙神明祝祷,月圆之夜子夜时分取之,泉水便甘如酒液,乃人间极品,然则此泉有神女守护,普通妖怪或人类无法靠近;或是珠玑海深处的三途螺,置于耳边,据闻能听到千万年前妖怪祭典的乐声;又或是能发出钟磬之声的石头……种种稀罕美丽之物,不一一赘述。然那送东西之人却始终未露面。
这种笨拙的讨好,阿青心知肚明。一日天将明未明之际,天空呈现一种美丽的烟蓝色,狐妖熟练地越过重重屋宇,他的身上有打斗留下的伤,衣衫也被划破,肩上却搭着一袭光彩夺目的织锦。如同往常一样,他轻巧地落入阿青的庭院,将织锦小心地叠放在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呆呆地站立了片刻后,转身,欲趁阿青未醒之时离开。不想身后忽然传来纸门被拉开的声音,阿青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站在门口,仿佛照料到如此而专门候着他。
狐妖像被人抓住做什么坏事,一下子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阿青叫他,“巴卫——”
巴卫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应答,反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以免阿青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但以阿青的敏锐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受伤了吗?”
狐妖依旧没有吭声,阿青步出屋子,脚尖碰到了地上的织锦,弯腰捡起,掌心的触感是云一样的软,水一样的凉,“是什么东西?”
狐妖转过身来,正对着阿青,回答,“传说中女仙用晚霞织就的锦缎,能在黑夜里发出夺目的光彩。”他顿了顿,有些紧张地望着阴阳师,问道,“你喜欢吗?”
阿青愣了愣,手中的织就像有流光在流动一样,微微映亮了阿青的五官,他的嘴角浮现柔和的弧度,道,“想来一定很美丽,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狐妖的脸上出现失落的表情,闷声闷气地说:“你不喜欢。”
“巴卫,不需要做这些,也不要让自己这样受伤。”
听到对方这样讲的狐妖抬起头来,脸上有一种罕见的认真与执拗,“妖怪的寿命是很长的,所以我一定会活得比你长,一定不会留下你一个人难过的。”说完也不等阿青回答,宽大的袍袖甩出坚决的弧度,纵身一跃,便消失在庭院中了。
虽是没头没脑的话,阿青却听懂了,正是因为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捧着华丽织锦的阴阳师,站在熹微的天色中,脸上有一瞬间的恍然。
这一日天气晴好,阿青的院子进行洒扫,不知怎的,侍人竟将那已经尘封许久的月轮之镜找了出来,细细地洗刷掉上面的灰尘和污垢,晾晒在池塘旁边的岩石上,却又被粗心大意的侍人忘记收回了。这天是十五,天空明净如水,月亮像一个大银盘,清辉照在铜镜的镜面上,发射出的光与池塘水面反射出的光竟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皎洁清薄的光晕。
阿青自庭院经过,因察觉到异常,不由地走过去,那光晕像活水一样凉而软,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就被那奇异的光芒笼罩住了。
好像经过长久的跋涉,神智渐渐恢复清明——这种感觉就像乘坐火车作长途旅行,在轰轰作响的卧铺睡得没日没夜,不管外面江山飞度时光流逝,等到打开车门,脚掌切切实实地踏上陆地,已经换了世界。
一开始阿青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脚上踩的是水泥马路,路边的绿化整齐而刻板,像流水线上的作业,远处有直冲云霄的摩天大楼,盛气凌人的同时也像穿着华贵衣裙的女人,撩拨着无数现代人炽热的春*梦。
路上行人并不算多,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打扮得花枝招展嘻嘻哈哈玩闹着的高中女生,失意的中年男子……他们无一不是从阿青身边经过,却没有人往他这边看上一眼。阿青初以为不过是现代人的冷漠,然而渐渐地,阿青发现,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
阿青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指腹间却有细小的伤口,他依旧是花开院青芜,而作为花开院青芜一出生便失明的眼睛,却在这里,奇迹地恢复了正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是死了吗?怎么死的?如果是死了,为什么还会作为花开院青芜的灵体存在,又为什么会来到几百年后的现代?这里又是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无法得到解答,阿青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前几天,他到处走,尽可能地收集自己想要的信息,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时代,然而渐渐的,阿青也懈怠起来,没有人看得见自己,没有人能够交流,几天来遇到的唯一能够看得见自己的却是一个凶横恶煞的和尚,所谓的看见,也只是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黑影,以为是恶灵,费尽心力地设置了一个祓禊的阵法,阿青跟了他两天,尔后就离开了。
阿青回到了最初自己出现的那个地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来来去去的行人。那日下了一整天的雨,路上的行人较往常少了许多,因是灵体,阿青并没有去避雨,依旧坐在长椅上。看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地水花。
头顶忽然出现一把雨伞,遮去了雨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没事吧?”
阿青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一张清秀恬淡的少年的脸,茶色短发,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一个澄澈的世界,给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