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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宁海满香+番外 作者:步蟾(晋江2012-06-23完结)-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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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然似无限感叹,卓卓然又万千豪情。文渊常言,再难解的死结,总有一处活扣。他冰雪聪明,胸藏经纬,大事小事到他这里无不迎刃而解,他心地良善,事事以他人为先,帮周围的人解决各种难题。却偏偏他自己这一个死结,打在他心上,无一处活扣可解。

晚霞散尽,渐一片苍空。

叮当的刀剑声息,文静精疲力竭地爬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宁煊皱着眉头,弄着被划开的袖子,忍不住埋怨道:“你这是要拼命吗?刚才那一剑,若不是我拦得快,咱俩估计得天地同寿了。”

“天地同寿”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文静心思混乱,出剑茫然,宁煊与她对招,说是对招,最后都变成防止她回剑伤了自己。

可惜文静仍不自知,上气不接下气,只顾着喘气,对宁煊的埋怨充耳不闻。待呼吸顺畅了,手脚找回些力气了,又重新捡起长剑道:“再来!”

“不是吧,还来?”宁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抬头望着暗淡的天色,一弯新月薄薄地贴在那暮色之上。“这都几个时辰了?再来……”接下来的话被文静的一眼横扫全数吞了回去。“好吧,再来。”

时至夜半,文静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湖边的青草上,长剑跌在一边,晚风扬起发丝飘摇,如影似魅。宁煊也全无形象地躺在她身侧。昏黄的宫灯照在二人身上,淡淡光晕起。

沉默半晌,宁煊悠悠然长叹一声。

“我曾恨极了从天上到地下的那一瞬间。但后来却发现,从天上到地下,只有一瞬间,真是好极了。”

文静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说的什么话,也没有想答他的话,她正忙着眼泪和着汗水流。汗水流掉了身体里的水分,留给眼泪的就不多了。她不喜欢流泪,流泪眼睛会疼。

“从有记忆开始就认识文渊。从正式懂事开始,就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那时候他生病一次,雪儿和依柔就伤心一次。起初我也这样,总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但到后来,我终于想通了。其实人都是会走的,迟早而已。我们活着的每一天,不就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么?不,不是那一天,而是那一刻。其实,所有的天上与地狱,都只有一瞬间的距离。那中间的所有过程,都是我们自己在折磨自己。” 

宁煊自言自语完后,转头亮晶晶的眸子望着文静,“天香,你说对吗?”

天香晚知道一天,不就少担忧一天么?文渊也曾这么说。

“这道理……”文静想说,这道理,谁都知道。可是,谁能真正做到,不去想那就在前面不远的生离死别,反而心无挂碍地高高兴兴只念着此刻还在一起。

但无力的呼吸,哽咽的喉音,让她说出这三个字,便再也吐不出任何话语。

一切默然,宁煊又怎会不知道她未了之言?

“天香,你喜欢文渊,那希望文渊喜欢你吗?”

“废……”

废话,哪份付出的感情,不希望有回报?在不在乎是一回事,希望不希望又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她连不在乎都做不到,又怎会不希望?

“那你还在这磨蹭什么?文渊能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文静怔住。是呀,真的到文渊离开,纵然文渊如他所说的没有遗憾,可是,她能没有吗?

抽出最后的气力,忍着全身的酸软,文静极其狼狈地爬起来,朝宁煊道声谢后,便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着湖往“揽浩阁”跑去。

宁煊看着她在夜色里跑远的背景,遥望着湖对岸那烛火昏黄的小窗,窗边人影悄然独立。

若知有今日,他当日还会不会那么任性?

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宁煊也不是一个爱执着于如果的人,没有答案的问题,不问也罢。伸手扯一根草茎,夜雾凝露,再抬首往那灯火小窗处,人影已空。

天香,对不起。

“啪嗒啪嗒”。沉重的脚步声伴着沉重的呼吸声,顺着木梯从楼下往楼上来。文渊回头,文静正好推门进来。

“文渊——”文静停下脚步,扶着门框喘气。

文渊看着她狼狈的形象,不觉笑了,倒了一杯茶过去,扶起她。“怎么跑得这么急?”

文静接过茶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还要吗?”文渊接过茶杯,顺手拣下她头上的一片草叶。

文静咽咽口水,觉得嗓子舒服多了,正要说话,又一杯茶递过来。

连着两杯茶下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舒服多了。文静深吸一口气,拉着文渊在她对面坐下,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眸,以不容打断的语气说道:“我想文渊一定知道,我喜欢文渊。不是普通朋友的喜欢,是真正夫妻之间的喜欢。”

文渊神色一滞,微微蹙眉,瞬息而过,依然面带微笑,状似在问,到底想说什么。

在文静的认知里,她与文渊之间的感情绝对会是水到渠成型的,从来没想过还需要表白这一环节。她没有提前演习过,只在刚才从湖边跑过来的这段距离里,想着她要告诉文渊,她要文渊喜欢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未及思索的话说出,竟是先作了表白。后知后觉,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

文渊的微笑是鼓励,也是打击,但文静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文渊对我没有夫妻之爱。若文渊就这么离开,我会难过,但不是少了一个朋友的难过,更是遗憾。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的丈夫不喜欢我,我会很遗憾,很遗憾。”

文渊眸色微暗,轻垂眼睑。文静也低下头思索着该怎么说,一时沉默。

片刻之后,文静抬眸继续说道:“我曾说会等文渊心结打开的那一天,再来定位我们的关系。但文渊已经说那是个死结了,那就不管它了。我要定位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其他,我要文渊喜欢我,要文渊爱我,一天也好,两天也好,就算只有最后一刻,我也少了些遗憾了。当然,我也一定会努力,让文渊喜欢我。”

从不曾见过有如此胆大率性的女子,不羞怯,不退缩,大大方方地表达爱意,大大方方地索求爱情,更是坦率真诚地扬言追求爱情。

文渊为此时的文静震撼了,尽管她此刻形容狼狈,头发散乱,衣衫脏乱,脸上还蹭着泥还是沙,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半分。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对他的爱情,盛满了对他的期待,那么耀眼,那么明艳。

国色,天香。

与子偕老,既已不能,那我只求执子之手。文渊,你给吗?

就算不曾爱,此刻又哪里逃得掉?

更何况,早就爱了。

文渊的眼神逐渐凝聚,最后幽深得如同深渊一般,紧紧地锁着文静,不言不语,不闪不避。

文静原本失常的心率在他眸光的注视之下,失常得更加厉害,咚咚咚咚,擂鼓一般,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文渊从不曾有这种眼神,他平时喜欢看她,眼神总是清亮带笑,柔柔的,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可现在的是怎样?她只觉得呼吸都被他幽深的眼眸吸走了,整个思维意识全掉进了那两方深潭里,抽离不出,也不想抽出。

像是极其遥远,又像是近在耳边,她听到一句:“告诉我,你的名字。”


 



第75章 剩下的一辈子
文静倏然回眸,所有意识在一瞬间清醒。这一刻,真的被吸走了呼吸,干涩了喉咙。回过神来,文渊的眼神已恢复清亮,依然似平常一样,柔柔的,暖暖的,带着微笑望着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

文静很希望她没有听到这句话。可是,文渊的笑容里含着洞悉一切又包容一切的鼓励。

因发凉而僵直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不敢再对着这样的眼神,文静默默低下头。咽咽口水,润润干涉的喉咙,她若是明智就应该马上装傻反问,坚决抵赖到底。

可是,她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找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的?”

文渊早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心里虽然早已确定,但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她若反对,他想,他没有理由不信她。但她没有,那么,这世间真会这种离奇事件发生?收好心神,文渊平静地陈述:“你喜欢我。”

“啊?”文静惊讶地抬头,愣愣地看着文渊。她是不是听错了?若是要表白,应该是“我喜欢你”吧。

但很明显,她没有听错,文渊带着笑容,继续解释:“天香公主不可能喜欢我。”

文静依然愣愣的,眨眨眼,无法消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觉地反问:“为什么?”

文渊笑了。“因为她有喜欢的人。”

“那……不能移情别恋吗?”文渊这么好,谁会不喜欢?

“若是别人,或许有可能,但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可能。”

文静的眼睛眨得更茫然了,看着文渊笃定的眼神里,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你没见到过他,所以不会知道。这世上若有女子真心爱过他,是不会将别的男子看在眼里的。”

望着文渊清俊的容颜,温暖的笑容,文静实在是想不出来,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男子吗?爱过他,就连文渊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茫茫然间,猝不及防,一个名字闪进脑海,刹那间眼眸明亮。

沈落潇。天香公主喜欢的是沈落潇。

文渊了然。

“那……他喜欢她么?”沈落潇既然称天下第一公子,那自然也该天下第一美人来配吧?

文渊眼里落寞难掩,些许忧伤,悠然低喃道:“他心里该也有个爱而不得的人。”

文静没有细去想文渊话里那个“也”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心里全想着那个红颜早逝的苦命公主。难怪自愿远嫁和亲,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心灰意冷了。

“可就根据这个,文渊就知道我不是她?”或许不止这个,还因为她移情别恋得实在是太快了。

文渊道:“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

毕竟就连天香公主身边的人在见到他之后,都相信她会对他移爱,他当然也会怀疑。可是……

“你从来不提南月国的事,说起南月国就跟背书一样。不想家,不念旧。若无疑心,倒真会给你糊弄过去,但既然有了心,则处处都是破绽了。”

是啊,一个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懂,强制写两个字,还歪歪扭扭。对外人时,她有戒心时刻警惕,保持了一点点风范,可一对着文渊,该怎么就怎么了,文渊那么聪明,不看出来才怪。

“你很得意哦。”文静眨眨眼,“那……你不会怀疑,是别人假扮的么?毕竟借尸还魂,实在难以想象。”

文渊看着她,忽然笑了,“我有说过是借尸还魂吗?”

“啊?”文静愣住。

文渊轻笑着摇头,“要骗人,就得先骗过自己。只要自己认为不是,没人能说是。天香,等稍后说完,就把这事忘了吧。”顿了顿,又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个张脸既然是真的,那就不可能是别人。”

文静愣愣地任他捏,有些傻住。“文渊你……不害怕吗?”

文渊笑得更深了。“怕什么?死亡吗?”

文静怔住。是啊,文渊连生死都早已看淡,又怎会忌讳害怕精魂之说。恐怕他能想到借尸还魂,也正是因为他与死亡接近。

心忽然沉痛地喘不过气来。虽说要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多与文渊共快乐地生活,却如何能简简单单说放就放?

“那,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文静正惶然间,听到文渊的声音,抬起头来。文渊温浅的笑容,真真实实地在眼前,让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刚才的害怕难过一扫而空,想到文渊的问题,又不自觉开始紧张忐忑。

她紧张什么?实在是难为情啊,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她的名字啊。她讨厌自我介绍,最讨厌!

心里呐喊无数声,抬头望着文渊鼓励的笑容,“我,我……”文静咬咬牙,换了一种说法,“文渊的文。”

文渊眼睛一亮,微笑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准备说第二个字的文静突然有些懊恼,“……可惜不是晋。”

“哦。”文渊若有所思,轻轻低喃,“那就是静了,文静。”唇舌间缓缓念两声,展颜笑了,摇头叹道,“你可一点都不文静。”

文静无语,很受打击,无奈道:“所以我叫庄文静。”

文渊的笑容僵断了半刻,突然之间,轻轻的笑声从喉间逸出。文静讶然地抬头,文渊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还露出几颗白亮亮的牙齿,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映着红晕,很美好,很美好的模样。

文静看得呆了。

烛火燃尽,换上新烛,文静应听众要求实打实地讲述了她的简单真实生平。原本文渊以为不需要多说,文静是怎样的人,他已了解太多。但当她真的说起来时,他才知道,他以为的离奇,在文静这一遭穿越里是多么的平凡普通了。

原来,还不止是借尸还魂那么简单。

“文渊……”

文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上文静那张欲言又止满脸期待的表情,微微敛神,“嗯?”

“那个……你可不可以……仍唤我天香?”天香多好听呀。而且她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来适应接受这个身份,如今也早习惯了。现在的她,若听到文静,反而以为是在叫别人了。

文渊笑了,“你原本就是天香啊。”

文静高兴地笑了:“我相信,真正的天香公主见到文渊,一定也会喜欢的。”

文渊对此不置一词,倒是文静兜了一个大圈之后,突然醒悟过来,她今晚可不是来“认罪自白”的。

“文渊,我的事都说了,你……”未竟的话不知该如何出口,抬首望着文渊,盼他能心有灵犀。

文渊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回应。

红烛渐短,笑谈渐稀。夜风入窗,轻轻地将那烛光,将那笑语带出,掠过湖面,送至草丛中嗡嗡的蚊子群里。

一把折扇在草丛里挥舞着,极不耐烦。夜风送着偶尔轻笑而至,伴随着咕哝的咒骂声,折扇“啪”地合上。草丛中钻出一人,斜仰着头望着湖对岸的昏黄烛火的窗子,极薄的月色在他身上染出淡淡的光辉,玉桂芝兰。

欣慰的笑意从唇边溢出,宁煊满足地轻叹一声。“哗”地挥开折扇,右手潇洒风流地轻摇折扇,左手滑稽可笑地挠着颈项。“本大侠要去睡觉了,不陪你们玩了。”

夜色下的人影转身沿着小径离去,草丛中的蚊子也纷纷散去。

文渊没有给回答,文静要的原本也不是他的回答。文渊能不能喜欢她,不是一个回答能解决的。该怎么做,她没有任何经验,也不会傻到浪费时间去问别人该怎么做。她只是跟着心里的感觉,陪着文渊。

文渊一如既往,根本就没有任何命不久矣的自觉。看书,写字,下棋,弹琴,偶尔兴致好,还会再画个画玩。

文静不阻他,他看书,她帮他添香倒茶,然后也跟着一起看,看到不懂的地方,问他。文渊极耐心,是个很好的老师,总是认认真真地讲给她听。

他若写字画画,不用说,文静自发自地就站在桌前帮他磨墨,然后好奇地看着他写什么,画什么。文渊想解释时,就会慢慢解释,不想解释时,她也不多问,静静地看着。等文渊写完画完,自然会跟她说。

没有她舞剑相合,文渊的琴一直都是轻轻暖暖的,不疾不徐,沉稳低调。文静在这琴声里煮茶,渐渐也能听到那乌叶刚入水时的呜咽之声,如小儿初啼。

不过,文静最喜欢的还是下棋了。文渊下棋总喜欢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但却在对面留个凳子。文静出去一会进来,文渊的棋盘上已经落了好些子。文渊不邀请,文静也不询问,直接坐在他对面,捧过黑棋盒,执着黑子,随意下。于是文渊就只管白子一方了,照常地不叫吃不提子。她不思,他也不想,直到最后棋盘落满棋子,文静问他结果如何。文渊轻轻笑着,一粒一粒捡起棋盘上的子,到最后,棋盘上一片江山活下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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