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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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道:“我是常在黄河里打鱼吃的,穷人家又不能请厨子做菜,只能自己弄,不在行
也得在行了。”又道:“这翡翠羹你可也别看轻了它,虽然只不过是豆腐和豆苗两样,但要
弄得这样好吃却是难事,豆腐当然是要水豆腐,豆苗也只能要最嫩的叶尖,还有煮豆腐的汤
最少要用三只鸡熬出来的鸡汤,掠去了鸡油之后,方才能用。”
韩佩瑛道:“想不到小小的一碗豆腐羹也有这么讲究,这咪菜你也常做的么?”心想:
“你这可露出马脚来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岂能用三只鸡来熬汤?”
小厮说道:“不是豆腐羹,是翡翠羹,翡翠羹虽是豆腐和豆苗两样做的,但最紧要的还
是细心挑选出来的嫩绿的豆茵,这味菜我没做过,不过在朋友家里吃过,懂得它的做法罢
了。”
小厮喝了几杯酒之后,脸上微泛红晕,他的脸本来是沾有许多煤灰的,但仍然掩盖不了
本来的妩媚,尤其是在喝酒之后,现出两个酒窝,更是好看。韩佩瑛心想:“他一定是平日
养尊处优的美少年,却不知何以要扮一个穷小厮的模样?”
因为两人是对面面坐,韩佩瑛看得仔细,还隐隐感觉得到这小厮的“美”美得有点异
样,比如谷啸风和奚玉帆也长得很俊,说得上是美男子,但谷、奚二人的漂亮透着男子的英
气,这小厮的“美”却似带有几分女子的“秀气”,这是一种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的感觉。
韩佩瑛在打量这个小厮,这小厮也是目的的的在看着她。韩佩瑛不禁面上一红,想道:
“他虽然貌似女子,毕竟不是女子。
我这样看他,别叫他误会了,不过他的年纪看来比我还小,我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看待,
那也无妨。他未必看得出我是女子吧?”
不知怎的,韩佩瑛好像和这小厮一见投缘,当她记起自己乃是“男子”身份之时,心神
也就定了下来,把少女应有的羞涩掩藏了。
忽听得楼板格登格登的响,上来了一个大汉,身披黑狐裘,头戴熊皮帽,衣装华贵,相
貌却甚粗豪,一坐下来,就大声叫道:“拿一坛酒来!”
店小二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问道:“客官,你要的是一壶还是一坛,一坛酒最小
的一号也有十斤,最大的一号有一百斤。中号的有三十斤、五十斤、七十斤三种。”
那汉子道:“别罗嗦了,就拿三十斤一坛的来吧,另外给我来两只烧鸡,五斤白肉。”
店小二伸了伸舌头,说道:“客官,你是请客吧,要摆几双筷子?”
那汉子道:“就只我一个人,怎么,你开饭店的还怕大肚皮吗?罗里罗唆,问些什
么?”店小二心想:“我只怕你没银子,哪怕你大肚皮。”他看这汉子衣装华贵,料想绝不
至于是霸王酒的一流人物,于是诺诺连声,退下去取酒。
这汉子拣的座位正是刚才楚大鹏和那秃头汉子空出来的那张桌子,在韩佩瑛的斜对面。
韩佩瑾暗地留神,只见那汉予的眉心隐隐似有一股青气,若非留心细察,也看不出来。
韩佩瑛心里想到:“爹爹说过,眉心若呈现黑气、紫气或青气的定非善类,要嘛就是他
中了别人的毒,要嘛就是他本身练有毒功,这人说话中气充沛,绝非中毒,如此看来,只怕
定是邪派中人了。”
店小二捧了一坛酒放在桌边,那粗豪汉子道:“不要酒杯,给我换一只海碗。”店小二
道:“是。”再转一趟,把两只烧鸡、五斤白肉和海碗及筷子等物摆在桌上。
这粗豪汉子斟了满满的一海碗酒,一饮而尽,击桌赞道:“好酒,好酒!”接着一手抓
起烧鸡,撕开就吃,也不用筷于。
韩佩瑛心道:“似这样牛饮鲸吞,可是糟蹋了这上好的汾酒了。”心念未已,和她同桌
的小厮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那汉子双眼一瞪,说道:“黑小子,你笑什么?”小厮道:“我喜欢笑就笑,你管不
着!”
那汉子把海碗重重一顿,看样子就要发作,就在这时,酒楼上又来了几个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楚大鹏和那秃头汉子,跟在后面的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人,额角长着一个
大瘸,两齿獠牙凸出唇边,最为异相。
韩佩瑛颇感诧异,心想,“怎的这两个人去而复来?还带来了这许多人!”
楚大鹏经过自己刚才的座位,对那粗豪汉子看了一眼,似乎也是有点诧异,却不作声,
暗自思量:“这人不知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原来他已经看出这汉子身具武功,不过却未
看出他练的乃是邪派毒功。
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躬腰说道:“楚大爷、赖大爷,你们回来啦。两位大爷刚才酒未
喝完就走,掌柜的还正在抱歉小店的拿乎菜式还未得有机会奉献呢。”说罢又对众人作了个
罗囵揖,跟着向那额角生瘤的汉了说道:“洪老爷子,什么风把你老吹来的?难得列位大爷
光临,要点什么酒菜,请吩咐小店备办。”
楚大鹏摆了摆手,说道:“别忙,别忙。我们不是冲着你的酒莱来的,你先沏两壶茶
来,别打搅我们的正事。”
楚大鹏支开了店小二,随即带领众人走到韩佩瑾面前,说道,”这几位朋友听说公子在
此,特来拜见。”
韩佩瑛皱了皱眉,说道:“不敢当。”
额角生瘤的那个汉子弯下粗腰,一膝着地,行了个“半跪”的参拜大礼,说道:“宫
小——公子,我们都是久仰令尊的大名,难得公子驾临敝地,我们理当进谒。小人是海砂帮
的副帮主洪圻,这是小人的拜帖。”
在洪圻说话的时候,刚刚说到第二个字“小”字之时,站在他后面的楚大鹏悄悄地拉了
他一把,以致他顿了一顿,方才说出后面的“公子”二字。韩佩瑛暗地留神,看在眼内,甚
感奇怪。“宫”字与“公”字同音,韩佩瑛不知对方是称她的姓对方把她当作一个姓“宫”
的人,“宫公子”三字是连称的。心里想道:“公子就是公子,为什么却加上一个‘小’
字?楚大鹏拉他一把,但是暗中提醒他的意思,不过,这个‘小’字虽然并无加上的必要,
加上了也不算是什么失敬,不知楚大鹏何以如此紧张?”韩佩瑛哪里知道,原来这些人把她
错当作姓“宫”
的,姓“宫”那个人也是一个女子,而那位“宫”小姐也正是女扮男装在江湖上行走
的。洪圻本来想说的是“宫”小姐,给楚大鹏提醒,猛地想起“宫小姐”不愿让人知道她的
本来身份,是以立即改口以“公子”相称,不过那个“小”字却已说了出来,收不回去了。
不过韩佩瑛虽然不懂这层曲折,额角长瘤的汉子自报姓名之后,她却知道这个姓洪的来
历,这人有个浑名,名唤“独角龙”,练有毒砂掌的功夫,虽然只是海砂帮的副帮主,武功
之强却在正帮主刘坚武之上,在江猢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的。
跟在洪圻之后,那几个人陆续的呈上拜帖,自报姓名。韩佩瑛这才知道那秃头汉子名叫
赖辉,是青龙帮的首席香主。
和她同桌的小厮又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气,说道:“唉,你们这些人搞些什么,老是来打
扰我们,叫我喝酒也喝得不舒服!好了,好了!你们的拜帖都已递了,可以走开了吧?”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给这检煤球的黑小十一顿排揎,当然个个都是心
头火起,但因他与韩佩瑛同座,这些人碍着韩佩瑛的面子,却又都是放怒而不敢言,那秃头
汉子赖辉说道:“多谢公子赏收拜帖,小人告退。”退下时狠狠的瞪了那小厮一眼,邓小厮
只是自管自的喝酒,当作不知。
另几个人也跟着告退,最后只图下了楚大鹏和那颁角长瘤的汉子——海砂帮的副帮主洪
圻。
此时店小二已经拉开了一张八仙桌,摆好了座位,那些人说是“告退”,其实并未下
楼,而是转过那张桌于喝茶,四个人八只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韩佩瑛这边的动静,颇有点“山
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就在这异乎寻常的气氛之中,又听得登楼的脚步声,上来了一个背着黄包袱,身穿蓝布
衣裳的少年,看他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像是个农家子弟。
店小二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叫他不可开口,免得触怒了这些人,随手给他拉开一
张座位,招手叫他入座,给他冲了一壶茶,就不再招呼他了。在店小二的心目中,一个“乡
下佬”大不了是喝壶茶,吃两碟点心,值不得他殷勤服侍,何况此时正是有书,他也无心招
呼客人。
这朴实的少年似乎有点惶恐,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做生意吗?我是来喝酒
的呀!”
秃头汉子赖辉怒道:“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我们在这里办事,你懂不懂?别吵乱了我
们,给我滚下楼去!”
那小厮忽道:“你们怎能这样欺负人,我请这位大哥喝酒,店小二,给他烫一壶上好的
汾酒,外加一只叫化鸡。”
店小二望望赖辉,望望那个小厮,好像拿不定主意,生怕得罪了任何一边。小厮道:
“你怕我没钱请客吗?好,先把银子拿去,这一锭银子总够了吧,多下的赏你!”话声未
了,只听得“叮”的一声,一锭雪自的纹银从他手中抛出,端端正正的落在柜合上,说是
“落”其实却“嵌”在枢台上,掌柜先生竟然拿不起来。
赖辉冷冷一笑,走到柜台前面,一掌拍下,这锭银子跳了出来,柜台裂了一块。小厮冷
笑道:“就只这么一点本领,也敢在人前现世!”原来若是功力炉火纯青的话,这一掌拍
下,柜台就不致碎裂的,因此赖辉虽然把银子震得跳出,却是露底了。
楚大鹏皱皱眉头,说道:“宫公子的朋友请客,赖二弟,你不要多事了。”赖辉悻悻的
退回自己的座位,那少年站了起来,捧着酒杯,对小厮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正是:
张冠李戴多奇事,山雨欲未风满楼。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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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dqcx)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第九回 毒手伤人疑玉女 神刀化血慑群豪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 第九回 毒手伤人疑玉女 神刀化血慑群豪 小厮笑道:“咱们衣裳褴楼,他们狗眼看人低,我给你出一口气,这是应该的。”举杯
一饮而尽,又摇头晃脑他说道:“别人请我的客,我白吃白喝,过意不去,让我也过过请客
的瘾,怎么,你们还不走开,是想我也请你们的客吗?哼,你们有钱,这个东道我可不
做。”
楚大鹏道:“小哥说笑了,我们是有紧要之事求贵友帮忙的。”
韩佩瑛道:“你不是说过时我并无所求吗,怎的忽然又有起事来了?”
楚大鹏道:“这是这位洪帮主的事情,我刚刚知道,洪帮主,还是由你自己说吧。”
洪圻心中恼怒,想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但因他一来有事求人,二来他把韩佩瑛错
当作一个姓宫的女子,而那位宫小姐的父亲正是他最忌惮的一个大魔头。因此尽管心中恼
怒,却还是不能不必恭必敬他说道:“请宫、公、公子高、高抬贵手!”
心中怒气难宣,说话不觉颤抖,听了似是口吃的模样。“宫”
“公”同音,韩佩瑛只道他连说三个“公”字,仍未知道他是称呼自己的姓氏。
韩佩瑛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洪圻道:“敝帮有两位香主,不知何事得罪了公子,请公子饶他们一命!”
韩佩瑛诧道:“这事从何说起?我与贵帮上下人等无一相识,我怎会要你们两位香主的
性命?”
洪圻嘘了口气,说道:“谢宫公子开恩,那就请公子你驾临敝帮,给他们解救吧,可怜
他们已是病在垂危,恐怕过不了今晚了!”
韩佩瑛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又不是医生,怎么请我解救?”
洪圻怒道:“你装什么糊涂!”呼的一掌向桌子拍下,他一时火起,也就顾不了后果
了。
楚大鹏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这一掌拍下去,就在此时,只见那小厮伸出一只筷
子,冷冷说道:“你干什么?我还没有吃饱呢,你要打翻这桌酒菜?”筷头正对准他掌心的
“劳宫穴”,幸而楚大鹏把他的手拉开得快,要不然“劳宫穴”给对方点中,洪圻这一身横
练的功夫就算完了。洪圻心头一凛,趁势把手缩回,赔礼说道:“是小人鲁莽了,但求公子
开恩。”
韩佩瑛道:“我委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好?”
楚大鹏恐洪析暴躁的性子误了事,当下说道:“洪大哥,我和你说。事情是这样的,海
砂帮的两位香主昨晚受了伤回来,看他们受伤的情形,想必是公子惩戒他们的,洪帮主不知
他们因何得罪公子,是以一来向公子赔罪,二来还得请公子开恩,救一救他们的性命。”
韩佩瑛好生诧异,说道:“洪帮主,你们弄错人了。”此言一出,楚大鹏与洪圻都是为
之愕然。洪析心想:“她一定要抵赖到底,恐怕也只有动武了。”当下讷讷说道:“他们的
眼力虽然不够,大约还不至于弄错了人。”
韩佩瑛道:“洪帮主,你可曾看见那个伤人的凶手?”
洪圻道:“没有。”
韩佩瑛道:“贵帮那位香主受伤之时,有没有旁人?”
洪圻道:“他们是在河边巡视之际,突然遭人暗算的,待我们发现的时候,这两人己是
昏迷不省人事,直到如今也尚未醒来。”
韩佩瑛道:“然则你们何以就认定是我所伤?”
洪圻道:“这两人受伤之后,汗出不止。流出的汗珠都是渗有血水的红汗!天下除了令
尊之外,还有何人会使这种七煞掌的功夫?”言下之意,当然是指韩佩瑛用家传的这种功夫
伤了他们的人了。
韩佩瑛冷冷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七煞掌’这个名称!”
洪圻怒形于色,正要发作,只听得一片错杂的脚步声,又上来了儿个人。有的叫道:
“赖香主,不好了,咱们的巡河二头领受人暗算,血汗流个不停!”有的叫道:“谢大哥,
咱们青龙帮的内三堂香主都受了暗算,命在垂危!”一个个的抢着报告,所说的受伤之后的
症状,都是和洪忻刚才所说的相同!
这么一来,不但洪圻怒形于色,在那桌子喝茶的赖辉等人,也都走了过来,群情汹涌的
把韩佩瑛围住。
小厮冷笑道:“你们想怎么样,要打架么?”
赖辉怒道:“不关你的事,闭上你的鸟嘴!”
洪圻道:“官公子,人命关天,你可不能推得一干二净!如今我们只是要讨你一句回
话,你肯不肯解救我们受伤的弟兄?肯的话,我们自认晦气,吃了亏也就算了,否则可休怪
我们不顾令尊的面子,我们可要得罪你了!”
小厮笑道:“看来这一场打架是不可免了!”赖辉喝道:“不错,你要助拳也行,我们
早已把你算在内了。”
小厮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酒,说道:“我喝酒喝得好好的,我为什么想要打
架?依我说,你们这一场架不打也罢!”
赖辉怒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楚大鹏比较稳重,向赖辉抛了一个眼色,说道:“大家先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