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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树上的悬崖-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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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您问吧!”她一骨碌爬起来,哽咽着坐在了椅子上。
    “叫什么?”点上烟,我从皮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一时,空旷的客厅变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兰红霞。”
    “哼,名字还挺好听,”我忍不住说道,“多大年龄?”
    “今年21。”
    “21?”我怀疑地朝她的脸望去,“我怎么觉得,你至少……也有30了?”
    “没有,我只是显老,其实到下个月我才21,我的身份证丢了,要不给您一看您就相信了……”
    “籍贯?”
    “嗯?”
    “我问你是什么地方人?”
    “噢……夏邑。”
    我一时有点儿茫然:“哪个省?”
    “河南。”
    “河南?……有前科吗?”我接着问。
    “没有。”
    “嗬,回答得倒挺利落,我看不像。”说话间,我又掏出手机,“叫……兰红霞对吧?得落实一下……”
    “您别打电话了,”她连忙摆手,“我真的没犯过什么罪,只是18岁那年把村长家的电视机偷走卖了。就因为这个,派出所的所长赵大叔要关我15天……”
    “哼!”我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一看你就不是初犯……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到的北京,来了以后都干了些什么?”
    听了我的话,她忽然伤心起来,一边抽泣着一边说:“我是……5号的夜里……搭一辆运煤车从黑瓦窑……来的……”
    “等一下,”我打断了她,“‘黑瓦窑’在哪儿?”
    “具体在哪儿我也说不清,反正离张家口不远,我是在那儿下的火车……”
    “哎?不是从河南来的吗,怎么又跑到河北啦?”
    “不是跑去的,”她继而解释,“说来话长了……因为实在受不了,在派出所呆到第七天的工夫儿我就跑了,先是去了武汉,后来又去了长沙……前年的腊月十六,我来北京找工作,在厂桥的高台阶上被人贩子给卖了。”
    “卖了?”
    “是卖了,这中间被卖了三次,先是江西,后是贵州,跟着是河北……和您说吧,我都数着呢,先先后后一共有16个男人……唉,您知道吗,大虎已经……”
    “等等,大虎是谁?”
    “噢,是我儿子,已经一岁了,可到现在都不知道谁是他爹……唉,我也不想当小偷儿,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多亏了遇上老根儿哥……”
    “慢点儿慢点儿,”我再次打断她,“这个老根儿哥又是谁?”
    “老根儿哥就是袁伟根,永城人,离我家八十里,在西直门火车站南边儿烤白薯。他真是个好人,让我睡在他那儿,可连摸都没摸我一下。要不是他,我就只能要饭了。他也没钱,可我想弄点儿路费回家,这才又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才一下手,就栽在了您的手里……”
    她说得声泪俱下,有那么一会儿几乎都让我信以为真。可想起自己的职责,我又继续问着问题:
    “怎么进来的?”
    “用钥匙。”
    “钥匙?你是说……你有我房间里的钥匙?”我惊诧地问。
    “嗯。”说着,她摸了摸裤兜,掏出一把栓了红绳儿的钥匙递了过来。
    我拿眼一瞟,上面的齿牙很新,显然是刚刚配出来的。
    “说吧,哪儿来的?”我追问。
    这一刻,她显得有些犹豫,两只手绞在了一起。
    “我……捡的。”

九千多美元
    “撒谎!”我勃然大怒,“你怎么知道捡来的钥匙能开谁家的门呢?”见她耷拉着脑袋,我猛地一拍桌子,“说!”
    “是……于姐给的。”她害了怕,慌忙回答。
    “于姐?谁又是于姐?”
    “上星期认识的,住在站前西边儿的旅馆里,老去老根儿哥那儿买白薯。”
    “那么,这个于姐怎么会有我屋子的钥匙呢?”
    “我不知道,于姐没说。她可能也不知道您是警察,不然怎么会打您的注意呢?她还说您出差了,肯定不会出事儿,让我找找屋里有没有存折儿,如果找到了,她把上面的钱分我一半儿……”
    “嗯……说说这个于姐吧,她多大岁数,有什么特征。”
    “她……40多岁,挺胖的,老爱拿着一把芭蕉扇,穿着一双红拖鞋……对了,她的眼有点儿斜……”
    “等等,慢点儿说──是两只眼都斜呢……还是一只眼?”我停下笔问。
    “是……一只眼。”
    “左眼还是右眼?”
    “是……右眼。”
    “肯定吗?”我边记边问。
    “肯定。”
    “很好,”我点了点头,继续问,“她住在哪家旅馆?”
    “叫‘顺途’。”
    “顺途?在哪儿?”
    “在‘羊肉泡馍’和‘卤煮火烧’中间。噢,是地下室……”
    “嗯,她跑不了,我会抓住她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给这个于姐干了几次?”
    看出她有些犹豫,我接着补充道,“喂喂,别急着回答,想清楚了,自己说出来,和让我们查出来是完全两回事儿,等待你的,也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我懂我懂,”她一个劲儿地点头,满脸通红,再三考虑之后回答道,“……两次。”
    “真的?”
    “真的!”
    “再没有啦?”
    “我向您发誓!”
    “这就对了……”我大声地说,接着又问,“说吧,另外一次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昨天夜里,在高粱桥北面的一座楼里。”
    “怎么?你是说……交大南门47号楼是你做的案?”
    抬头看了我一眼,她颓然地点了点头,满脸心灰意冷。
    “也是这个叫于姐的给你的钥匙?”
    “是的。”
    “拿走了什么?”
    “一副金手镯,两只红宝石耳环,三条珍珠项链,都给了于姐,她说等干完了这一次一块儿给我钱。”
    “就这些?”
    “就这……些。”
    “不对吧,”看见她有些犹豫,我皱起眉头翻着笔记本,“我怎么记得事主说……跟首饰一起被盗的,还有大量的美元现钞呢!”
    听了这句话,她彻底垮了,一副万念俱灭的样子:“……唉,看起来,什么也瞒不过您……”
    “知道就好,说吧,拿了多少?”
    “一共9568,”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接着又说,“这些美元我没有给于姐,自己藏了起来,我想换成人民币留给大虎,您不知道,大虎实在是太可怜,一点儿也听不见……”
    “听不见?”我有些纳闷儿,“怎么回事儿,他是聋子吗?”
    “生下来就是,可您不知道,那孩子聪明极了……您如果看见他……”说着,她就呜咽地哭了起来,“我打算……我其实……没想到……”
    “成啦成啦……”我制止了她。我承认,到了这会儿,我真的是有点儿怜悯她,可我知道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于是清了清嗓子问,“……以上所说,都是事实吗?”
    “都是。”
    “好好儿想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了。”
    “确实吗?”
    “确实!要是我隐瞒了什么,您可以……”
    “得啦,别再说了!过来吧。”我招呼她,把笔递了过去,又掏出一盒红色的印泥,“在这儿签上字,再按上手印儿……”
    做完了笔录,我押着她去了她的栖身之处。虽然西直门火车站白天晚上都热闹得像庙会,可她那个鬼地方倒是十分背静,我们到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她的那个烤白薯的老乡也没在。其实她很简单,一大叠美元就用报纸裹着塞在铺底下的砖头后面。
    因为太厚,我把美元分成了两份,然后塞进了内衣的左右口袋。
    我说过──一般情况下我不穿警服──谁都知道,冒充警察是很重的罪行,要不是宝芹……噢,就是这个小女人一直在说的那个于姐斜着眼,拍着她厚厚的胸脯保证,如果要回那九千多美元就分我一半儿,姥姥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脱下那身一直让人揪心的黑衣,呼吸顿时就畅通多了。惟一令我心烦的是她的样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简直要疯了。
    我实在有点儿可怜她,于是便扔给她两张百元的人民币。
    “嗨,”小心地把风衣上的带子在腰间扎紧后我说,“这他妈可是我给你的,按你那个于姐的意思,只能给你丫的一顿拳头!你刚干,还不知道这一行儿的规矩……”
    我先走了,出门时外面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可没有谁注意到我,除了一辆出租车,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一下停在了我的脚边。
    “去哪儿呀,小姐?”司机在里边问,色迷迷地盯着我那鼓得老高的双乳。
    “去一个……”钻进车里,把后背舒服地靠在椅子上后我回答,“……远近无所谓,贵一点儿贱一点儿也他妈的无所谓,可必须是环境好、菜做得香的饭馆,最好是……嗨!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的奶子吗?你他妈的倒是开车呀!”



中秋过后的夜晚
中秋过后的一个夜晚(1)
    这是去年的事儿。中秋过后的一个夜晚,不是10点10分就是10点15分,前后差不了5分钟,我看见了钟莘。
    这其实纯系偶然,通常我不会那么晚到家。除了碰上什么让我怦然心跳能赚大钱的大业务,或者遇到那些爱说车轱辘话的顾客,我一般都会准点下班。噢,我有一间事务所,在区法院北门的马路对面。小屋不大,是那一溜儿同行业门脸儿中最小的一间,即便是讲“建筑面积”,也不足8个平方。虽然很小,可让我弄得不错,里边干干净净,旮旯里还摆了盆俗透了的发财树。大门也很显档次,花了一千多,镌刻着“律师”二字的牌子更是十分精致,是用4毫米厚的纯铜制成的,上面的工作时间为上午9点至下午5点。
    我每天很忙,常常要接待不少人,找上门来的,除了极少数因为家里的房子要拆,绝大部分是打算跟老婆离婚。我在这方面颇有点儿小名气,不管我的客户有多么卑鄙,我总能让他遂了自己的心愿,叫那个令他厌倦的女人顺顺利利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如果你也遇到同样的问题,或者说产生了类似的念头,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绝对会鼎力提供法律上的援助。
    像大多数老单身一样,除了休息日,我平时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总是在办公桌上忙忙叨叨地吞着送餐公司的盒饭。这是中午。晚上呢,要么在法院西墙的“正宗老北京”里吃一碗炸酱面,要么在停车场对过的小饭馆里吃点儿饺子馄饨馅饼什么的。老是这些玩意儿,一年到头。可那天没有,实在腻了,锁了门之后,开车去了流云大厦,端坐在一楼的“必胜客”里煞有介事地吃起比萨饼来。
    我本来打算约韦建,可拿起电话时,忽然想起他已经走了。两天前这小子曾告诉我他要去关中拍出土文物。这会儿,多半正在一个什么新发现的秦朝墓穴里。
    这里的环境不赖,不是说韦建的古墓,是指我坐着的快餐店,价钱虽然贵一点儿,但总算还能接受。只是,那些粘粘糊糊半生不熟的东西让我好不舒服。我感到上当了,上了韦建的当。他说这儿怎么怎么个好。放下叉子,我给这小子发了一条短信:“怎么样?坟墓里的感觉如何?我在‘必胜客’,你推荐的玩意儿着实不怎么样!”
    不过,发是发了,可我并没有什么信心,不知道他在那遥远的黄土高坡上的大坑里能否收到。我没吃饱,又不想再咽那些稀汤寡水的沙拉,结了账,都准备走了,又坐下来要了一扎生啤。
    噢,我一般不喝酒。我是指开车的时候。倒不是说我是个律师就有多强的法律意识,我只是担心──万一要是撞上警察怎么办!嘿,结果真撞上了。从“必胜客”出来,刚走到玉蜓桥,就看见一大堆警察──差不多有十多个吧,大部分站在隔离墩的另一侧,可仍有三位举起手臂分别立在我这边的三条车道上。我知道不是冲着我来的,没有太惊慌,不过看见那些穿制服的伙计就站在车前多少还是有些心跳过速。好在我明白──他们只是让我停下,仅此而已。
    一场车祸,很严重。对面马路上,一辆17吨的“斯坦利”大卡车翻了,正好压在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上。那是一辆“宝来”,牌照号很新,估计没开多长时间。车完全瘪了,驾驶室凹陷得恨不得比机器盖子还低,真想象不出那倒霉的伙计会成什么样儿。
    虽然方向相反,我们还是被警察截了下来,以便让一辆吊车从逆向而至。吊车很大,发动机轰轰作响,突突地冒着黑烟,就停在我面前不到15米地方。支起车身后,司机伸出长长的吊臂,越过隔离带去吊那压在“宝来”上的大卡车。我给堵了俩钟头。
    我很明智,别看就在眼前,可始终没过去看那“宝来”里的家伙怎么样了。我后边一辆“奇瑞”的司机自以为勇敢,蹿上石礅就奔了过去。我留在原地是对的。那伙计,去的时候双腿蹬蹬地有劲儿着呢,回来就不成了,简直是爬回来的──刚一摸到车门,就吐了一地。他这一吐不要紧,害得我一阵阵作呕,好歹忍着,总算没把肚子里的比萨饼给翻出来。
    大约……不是在吊车第七次就是第八次试图吊起那翻倒的大卡车时,我的手机响了。“嘀嘀”两声。短信,屏幕上显示是韦建。
    “祝你好胃口!”这小子说。
    我读着信息,想象着他到底是在发掘现场,还是在一个什么县城的小招待所。哦,我们刚刚见过面,两天前的那晚,他在我家坐到半夜。没什么新鲜的,除了告诉我他要去陕西拍殉葬品,以及比萨饼如何不同于麦当劳如何不同于肯德基,谈话的内容都是老一套,无非是自打我俩上次分手后到现在,他又找了多少个多少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怎么回事儿,那个女人怎么怎么回事儿,白天怎么着,晚上怎么着,各自有什么不同,诸如此类吧。
    每当这时,我常常装出漫不经心,甚至常常对绘声绘色的描述表示厌恶,就好像我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我这人挺虚伪,实际上我很愿意听他说,尤其是……那些方面。但这小子从来都很可恶,总是说到关键地方就收了嘴,令我恼火。
    嫉妒。我是说我。当然我不承认。没错儿,无论谁问我我也不会承认。可说实在的,我的确挺嫉妒他。别看我表面声称对自己的清静的生活十分满意,并且哀叹他在女人堆儿里疲于奔命,我其实很希望能像他那样,只是我总做不来。妈的,这小子!他究竟是怎么干的?我真的是不明白。
    那天夜里,12点以前,韦建一直很兴奋,脸上充满了快乐,要么炫耀自己,要么嘲讽我。他对我过的这种名副其实的单身生活感到无法理解。“你小子,真应该去医院看看。”他说,“要不就是身体有问题,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跟着就是一通儿让人恼火的坏笑。可一过12点,不知怎么他就伤感起来。
    这也赖我,我不该提起中秋,不该邀他到阳台上看八月十五的月亮……噢,其实不是,其实是八月十六的月亮。我那时有点儿饿了,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搁着一个星期前买的两块月饼。
    咬了一口“大三元”的“红莲蓉”,韦建低下头,片刻,提起了钟莘。
    “不知道怎么了……”他说,“这些日子,我一阵阵想起她。”这简直破天荒,我真有点儿怀疑我的耳朵。更让我惊诧的是,他还后悔不该跟她离婚。
    “唉!”他叹息着,“你不知道──好多事儿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那会儿我……其实她……如果后来……”他语无伦次,先是盯着手中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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