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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下江湖系列(江湖 强强 虐 清水 he)作者:江左遗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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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绵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卓启衣越过重帘的肩背,看到的是邹雨师微微一笑的脸庞,竟像极了镜子方。他脸立刻发白,侧头看了看重帘,却发现他的脸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极力镇定,想要赶走眼前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邹雨师叹了口气,缓缓道:“原以为你还算有几分情谊,谁知你在他死了之后,只晓得在这里做白日梦,也不去找苏温存报仇,反而助纣为虐。如此是非不分、小肚鸡肠,怪不得他看不上你。”

  卓启衣身子一抖,旁边的重帘竟然放开了他。他徒劳地想要拉住他,却只拉住一片衣袖。重帘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永远也替代不了他。”话音刚落,卓启衣猛地尖叫起来,四周的景色迅速退去,蒙上了一层墨染的颜色。四周景致不断变化,最终,又回到了客栈之中。

  方予璧走到邹雨师的身边,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卓启衣,皱眉道:“他怎么了?”

  邹雨师叹口气:“噩梦方醒,现实却也一般残酷……”他话锋一转,道,“我们赶快走,趁后面的人还没来……”

  “可惜,已经来了。”门外响起一个的声音,邹雨师身子一颤,禁不住都想要哭了。

  那声音冷到极致,毫无感情。

  苏温存。

  第十五章

  与其说苏温存是邹雨师心中的一个噩梦,不如说,真正给他那个噩梦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邹雨师还记得当年少年心性,一路行到南海,在船上吃着渔夫烤的鱼,看着采珠女采来的硕大珍珠,计算着日子便要回去。恰好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卧在船舱里,亲眼看到一场杀戮。

  血流浸湿了白沙,海浪一阵一阵扑过,洗不去沙上的血迹。他将头从船舱中悄悄伸出,只看见有少年轻袍缓带,一动不动伫立在月光下。海风吹起他身上的衣袍,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吹起来。邹雨师眼睛移到他月色中半明半昧的脸,不由得有些痴了。

  此后,他就没有再回去,而是辗转到了昏黄岛,做起了包子生意。

  他选的角度很好,经常能看见少年岛主乘上了船离去,或是步下船归来。他的身边经常跟着两名男子,一个玄袍深沉,面无表情;另一个紫袍煌煌,风华绝代。他过不了多久,就知道那是岛主的两名护法。

  日子在他静静地守护中过去,直到右护法重帘前来找他。

  那天他早起,刚打开包子铺的门,一个紫色身影修竹般立在他的门前,闻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低沉缓慢:“公子可愿拜在下为师?”

  有一段时间,邹雨师几乎以为重帘爱上了他,可惜自己情比金坚,对岛主至死不渝,不得不辜负右护法一片深情,故而学得有些不情不愿。可惜右护法手段了得,谈笑间,就让他战战兢兢,不得不耐着心性学习。直到有一天,重帘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着笑,故意道:“可惜你学艺不精。若是有几分能耐,大概可以代替我站在岛主身边。”

  这简直向一块大馅饼,诱惑着邹雨师奋发向前。事与愿违,他刚下决心的第二天晚上,就亲眼目睹岛主和左护法一齐害了重帘的一幕。

  兰若居将他打成重伤。

  贺兰戎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交代了苏温存一句,便甩袖离开。

  苏温存慢慢走向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个精准狠辣的杀人机器,慢慢向他伸出了手。

  他的脚边是重帘已经断气的身体,却仿佛只是沉睡了一样,安详而美好。邹雨师见过他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比这次还要美。他的口袋里还揣着那枚扳指,以及重帘最后的话:“我救你一命,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吧。”

  错骨分筋,仿佛从地狱中走了一招。重帘最后在不知不觉中设了禁术,让苏温存以为他已死。当他醒来时,已经被海浪冲到了岸上。

  苏温存在他心中已是魔鬼,而始作俑者贺兰戎,却被他刻意忽视。

  三年守候,不过换来一次漠视,一次伤害。贺兰戎要对付的是重帘,而重帘,明明有机会可以脱身,却把机会留给了他。

  他径自离去,追寻心中的身影,把他留在红尘中,连追寻的脚步,也再迈不出。

  苏温存甫一出现,就夹带着一阵风,直扑向两人。那只铁铸的右臂,仿佛最尖利的爪子,直取方予璧要害。方予璧掠起躲闪,每一步都堪堪躲过。

  邹雨师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苏温存虽是步步紧逼,但步调沉稳,显见没有用全力;方予璧虽是此次躲过,却着实有些应接不暇。

  果不其然,大约五六招后,苏温存的手逐渐快了起来。一伸手抓住了方予璧左臂,将将嵌了进去,方予璧左手一抖,鲜血便泊泊流了出来。

  在苏温存将要拗断方予璧左手时,邹雨师忽然冲了过来,双手按住苏温存的小臂。苏温存将他踢开,忽觉小臂一沉,那精钢铸成的手腕竟生生融化了!

  邹雨师爬了起来,双手沾满了血,都是从十指指尖中流出。他看着苏温存,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炼血为毒,钢铁皆蚀。”

  苏温存冷笑一声,道:“废了我一只胳膊,你们就能逃得出去吗?”

  “有我,自然能!”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客栈中的人俱是一愣。待那人走了进来,一袭白袍,仿佛照亮了整个客栈,邹雨师定睛一看,喜道:“苏鸿!”

  苏鸿朝他宽慰一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和方大人先走,这里交给我。”

  邹雨师焦急道:“这怎么行?这个人,厉害得很!”

  苏鸿拍拍他的肩,对着苏温存大声道:“过往的恩怨,总是要解决的。”

  苏温存盯着他,看了良久,倏忽一笑,竟是说不出的丰神俊朗。邹雨师微微一愣,扶着已经退到他身边的方予璧,对苏鸿道了一声“小心”,便匆匆离去。

  苏鸿看着苏温存,脸上渐渐敛了笑意,沉声道:“你去了右手,拿什么和我比?”

  苏温存轻轻一笑,左手拾起脚边跌落的一把宝剑,寒光从剑头一直滑到剑尾。

  铷王捧着茶杯,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中,神色喜怒难辨。

  他旁边坐着幕僚邱华生,候了一阵,试探性地开口道:“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铷王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华生,你说,如果有人要扳倒我,会设这么复杂的局吗?”

  邱华生皱眉沉吟了一会,答道:“若是想要潜移默化地影响您和陛下的关系,此局可谓草蛇灰线,伏骥千里;但又显得过于隐晦,费了好大功夫,也不一定能达到目的……除非,还有别的图谋。”

  铷王道:“那你说,有谁会做这么大费周章的事?”

  “很难说。可能有周御史他们,也可能是叶侍郎,也有可能……是陛下也不一定。”

  铷王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笑道:“那还真是难为陛下了,导出这么一场戏。”

  邱华生脸色阴郁:“若真是皇上的话,王爷不可不防。大理寺卿临走前通知王爷忠静侯府内有谢家遗址,大人却挖出那件东西,除了皇上,没有人能让他这么做。现在他又抽身离去……”

  铷王笑了笑,摆手道:“以方予璧的性子,断不会如此。他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退了下来,必然有他的原因。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邱华生欲言又止,铷王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谋逆之事,本王绝对做不来。你若是再有这样的心思,当心本王饶不得你。”

  邱华生忙跪了下来,道:“微臣不敢。”

  苏温存的剑只是极为普通的一把,在赵家铺子花十两银子便能铸得一把。然而那剑在他手上,挽出的剑花比任何一把宝剑都要漂亮。

  漫天的剑意。

  他用左手使剑,却比别人的右手更加快。

  他本来就是左撇子。

  他的剑光在空中闪烁,冷艳,凄凉。时而如龙翔浅底般涌动着不甘的深吼,时而如飞龙在天般闪烁着炫丽的光芒。

  他的每一招都狠得无可救药,都像一种巨大的恐惧与悲痛,直攥取对方的心。

  苏鸿的身形突然一变,从腰中抽出一把小刀。

  极其纤细、极其美丽的小刀,好像一篇汉赋,古朴中带着不易宣泄的华丽。

  那小刀划向了苏温存,刀的影子流连不去,好像有很多把刀,个个都带着汉赋的华丽。每一把刀都朝他飞去,刀式凌厉,却又带着数不尽的愁。

  愁,愁,愁,愁,愁,愁!每一刀都叫人发愁,刀刀都是一个愁,挨刀的人愁,使刀的人也愁!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苏温存兀地一笑,手中剑光一转,他的身法依旧形同鬼魅,却不免被刀锋伤到。

  他的剑突然更快,快得无可救药,快得令人发指。剑光在刀光中穿梭,刀光剑影,繁华凄凉。

  快剑与慢刀,谁胜谁负?

  猛地,两人都停了下来,一个靠着墙,一个靠着倒下的桌子。双方的身上,都有无数的血痕。

  外边的雨停了下来。阳光逐渐露了脸,金黄色的光泽照在一片狼藉的客栈里,叫人平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生和死便只在一瞬,胜和负顷刻便能分辨。

  还有最后一击。

  突然,苏温存神色一变,黑袍一带,从窗口跃了出去。苏鸿一怔,方要追出去,苏西的身影已经从门外掠了进来,看到他的状况,脸色霎时全白。

  苏鸿满不在意地笑笑。这些伤痕虽密,却都是轻伤。他正要开口,冷不防苏西一把抱住他,不停地颤抖。就像十几年前,他倒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下,苏西也是这样抱住他,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苏鸿蓦然觉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十六章

  方家老爷子甫一见到邹雨师,先摸着胡子打量了几番,不住点头,忽然一掌拍向邹雨师的背,拍得他血溅三尺:“好哇,了不得!我们家小二子和公子在一起,能搞成这个模样,也是不容易啊!”

  邹雨师哭丧着脸对着中气十足的老太爷道:“您误会了,方大人身上的伤乃是为国所获,和在下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不等方老爷子说话,方老爷子的小孙女在一旁奶声奶气道:“叔叔莫担心,我太爷爷是在夸你呢!从来只有我二叔坑别人的份,这栽了个大跟头,我太爷爷心里乐着呢!”

  方老爷子点头道:“不错,终于出了老夫这么多年的鸟气!看他小子下次敢不敢再兴风作浪!”

  邹老板在心中抹了把冷汗,啧啧叹道:感情方大人这么不招人待见。

  老爷子瞧着他的面相,伸手搭了把脉,又是一拳捶了下来,怒道:“这小畜生太不中用!这样好解的毒,自个儿还搞不定,非要巴巴地跑回来!真他妈丢脸!”

  邹雨师疼的龇牙咧嘴,在心中给自己掬了把辛酸泪,暗暗嘀咕:你家小畜生不中用,关我老邹什么事儿?用得着在我这儿发泄吗?再说,能解得了“对镜相思”的人,反而不那么正常才对吧?

  方老爷子出手如飞,几根金针“刷”地钉入邹雨师穴位里,随即“刷刷”写了张药方子,递给邹雨师:“去药房抓药吧,一日三副,连喝七日,保准药到病除。”

  邹雨师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比鬼画符还鬼画符的字,弱弱地说:“请问,到您家铺子上,能打折吗?”

  方予璧右手打着绷带,左手拈着茶杯盖,轻轻在杯沿上磕着。方家大少爷方予瑜在他旁边一副老妈子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二弟啊,既然回来了,就听大哥一句,赶快成个家吧!你看你也不小了。本来我打算下月进京的时候帮你张罗的,现下你正好归家了,咱们也该好好商量商量了。”

  方予璧笑了笑:“大哥说笑了,弟弟如今说好听点是自动请辞,说难听点就是罢官。谁还肯把闺女嫁给我这样前途渺茫之人?”

  “二弟你快别这么说,小心爷爷听到了又要骂你没出息。俗话说的好,‘姑娘都爱俏’,二弟你往人家厅里一站,哥哥敢保证,没有哪家姑娘不点头的。”

  方予璧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沉吟了一会,抬头笑道:“不瞒大哥,其实弟弟我,在京城时已有心仪之人,不说别的姑娘能不能看上我,反正弟弟我的眼里,可容不下其他姑娘的身姿了。”

  “真的?什么样儿的姑娘?多大了?家中是做什么的?”方予瑜一脸激动道,“没想到你在京城待了这些日子,倒也开窍起来,晓得中意别人家姑娘了。好事,好事!快给哥哥描述描述!”

  方予璧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缓缓道:“家里是经商的,模样儿还不错,清秀可人,和我差不多大。”

  “差不多大?”方予瑜惊呼起来,“那不是老姑娘了?莫不是行为不检点,嫁不出去吧?”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成亲我也不晓得,行为吗,倒是规矩的很,”方予璧微微一笑,“就是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太多。”

  方予瑜瞧着弟弟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声“儿大不中留”,又想起什么,急急问道:“那她现在还在京里吗?”

  “已经到扬州来了。”方予璧答道。

  “即然如此,那改日领我去登门拜访吧!”

  “不用着急。”方予璧笑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扬州,自古就是烟花之地。粉妆红袖,依红偎翠,甜言蜜语,酥胸软骨,皆是一场风流、旖旎、缱绻的梦。

  邹老板摇着扇子,一身堇白华服,乐颠颠地拐进了红袖坊,喝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摸着花魁粉软粉软的小手,听着美人咿咿呀呀的红玉牙板,耳边是沈约的《江南弄》:“杨柳垂地燕差池。缄情忍思落容仪。弦伤曲怨心自知。心自知。人不见。动罗裙。拂珠殿。”……

  夜半时分,邹老板才迈着虚浮的脚步,从红袖坊里出来,一路踏着月色,不知不觉走到瘦西湖边上。那冷冷的月,倒映在明澈的湖水上,衬着两岸姹紫嫣红、风流无比的芍药,竟是说不出的美妙。

  突然,邹雨师眼皮一跳,脚步一顿,便看见桥头站着的身影。月华在他宝蓝色的袍子上流连不已,让他不至于掩进黑暗里,却叫他的眉目隐在一片不明不昧之间,不知是淡,还是艳。远方,不晓得哪位佳人,吹着一袭箫声袅袅,如怨如慕,不知是在怨“相望冷”,还是在泣“独自归”。

  波心荡,冷月无声。无声的冷月,是在为谁流连?桥边红药,又是为谁而生?

  邹雨师仿佛受了蛊惑,那是集苗疆全力也解不了的蛊,将他一步步推向对方。方予璧在一片冷冷月色中抬头,月光映着他的脸,白得凄绝,艳得他自觉将要焚心蚀骨,陷入万劫不复!

  方予璧也瞧着他,灼灼芍药叫他的面目更淡了些,也叫他身上的脂粉酒色的味道也更淡了些,只余下一双藏不尽心思的眉目和一张说不尽话语的嘴。两人就这么两两相望,矜持着,直至箫声陡然一断。方予璧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邹雨师摸摸鼻子,忙拔起腿跟在他身后。

  乌云遮住了月亮,又识趣地离开。远方的夜像方予璧身上的袍子,华丽而深沉。

  行了两步,方予璧突然停了下来。邹雨师没有留意,撞到了他的身上,吓了一大跳,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没撞到大人哪里吧?”

  方予璧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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