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九万里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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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担起这担子,就像叶秋在更艰难的时候也一手撑起嘉世一般。只是,越来越多的时候,周泽楷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他沉默。
真正和叶秋说上话还是在三年前那一次论剑会后的酒宴上。
那次嘉世已早早退出角逐,周泽楷一番苦战之后率轮回再度登顶,到了盟主大肆张罗的庆功酒宴上已经倦得厉害——不完全是疲惫或暗伤,只是多年暗暗期待似乎都在这一刻席卷上来,就堆成几乎难以肩负的重量。他已望见那人一度望见的风景,却终究无人比肩,只照旧在团团恭贺人群中挂一个笑,沉默地点头或摇头——大家都已习惯他做派,倒也不会有人指摘他不敬。但他喝了太多的酒,陪了太多的笑脸,整个头脑里却似塞满棉絮一般越来越浑浊。他有点想告醉,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字句,于是便再次接过酒杯——
直到那人大咧咧插进来。
“哎呀盟主,多日未曾拜谒您身体还好?”
冯盟主的脸瞬间就有些沉。
“叶大侠。我还以为你早带着嘉世回返了呢。”
他回头,看见叶秋笑得极自得,不因为这话带一点尴尬:“这等武林盛事,我怎么好意思不出席呢。而且,我也想和小周多亲近亲近。”说着,男人不动声色接近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用巧劲撞翻他手中酒杯。
“……糟糕。失礼失礼,小周,你大哥我喝得有点多。”叶秋一副夸张惊讶模样。
“哎,叶大侠,和后辈为难就太失礼了吧。”人群里不知有谁冷冷说着。
“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圣人道理不论长少,武学一道,自也没什么后辈、前辈的劳什子。”叶秋轻松说着,周泽楷却发现那双眼睛中闪过一瞬认真光泽,“说起来,我到真想寻个机会,和小周好好切磋一番。”
这话让场面登时冷了下来。之前还围着周泽楷的众人忽然一时都顾左右而言他起来,最后寻个理由就散去了,刚才还闹哄哄的地方顿时只剩下周叶二人。
他沉默地看着叶秋,对方却不出意料地一笑:“喝多了?——出去溜溜,醒个酒吧。”
他几乎没犹豫就点头了。叶秋嘀咕了一句“也不怕被我卖了”,就带他溜出了人来人往的大厅。
那中间周泽楷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他们一起坐在房顶上,叶秋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壶眼儿媚自斟自饮,却对他说“你今天可不能再喝了”。周泽楷到底对自己酒量还有些估量,也就默然接受了叶秋好意。叶秋端着酒杯,将他打量来打量去,叹口气:
“你可太老实了,这不行,会被老冯欺负死的。我跟你说,下次喝酒,不行就闪。找不着托词就装成着急的样子——演戏总会吧?”
他腼腆笑笑。叶秋被他吓得险些把酒呛了。
于是他继续看着叶秋喝酒。晚风很舒服,将他头脑里淤积的那些情绪都吹散了,而他全部的注意似乎都集中在叶秋每一个细微动作上——斟酒、举杯,缓缓凑近唇边,先抿一口又一口饮尽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这些,可他看得比师父教新招式还仔细。
叶秋也大抵醉了,不然不会注意不到他在看。他慢慢停了斟酒,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身边打着拍子,和着另一头大厅里遥遥传来的丝竹声。周泽楷刚辨出那是一阙念奴娇,就听得叶秋低声和着唱了起来:“共倒金荷家万里——”却只有这么一句,就收了声,拍子也不打了。
那是周泽楷第一次这么迫切地觉得想要说些什么、非得说些什么。他第一次如此懊悔自己不善言辞,第一次如此搜肠刮肚想要找些词句。
最后他竟真挤出八个字来。
“下次我陪前辈喝酒。”
叶秋微微笑了一下——并不太像他平常那种多少带着率性的笑,反而像酒饮到最后、泛上来一丝甜苦莫辩滋味。
“能一起喝酒,总是缘分。”
他点点头——那是他郑重地表示“记住了无论何时何地此生之中定会践约”的点头,可惜叶秋不像他副城主那般熟稔这其中细微韵味。男人只是抬起头,道:“——月亮出来了。”
那之后周泽楷查了旧书,才知道那句词的下半句是“难得樽前相属”。
八
叶修想不到一句仿佛轻飘飘许诺,三年后竟还能得到回应——更难得的,是在他丢弃昔日一切重头再来之时。这意外地让他整个人都熏熏然起来。他偷偷摸了地窖里被老板娘藏下一坛女儿红,再一次带着轮回城主跑到房顶上喝酒——只这次是两人对酌了。
私下里,周泽楷喝酒的样子多少带点小心翼翼,一杯酒端在手里珍而重之地慢慢饮下去,舒口气,脸上就带点微红,熹微晨光里煞是明显,让叶修揣度他平日里参与酒宴的时候该是用了内力排出酒气,然后又蓦地反应过来青年此时竟全无伪装。
他斟上一杯酒,喝下去的时候不知怎地辨不清滋味。
而周泽楷道:“好酒。”
“明天被老板娘知道了,怕是要扣我二两银子。”叶修开玩笑,“一个月工钱没喽。”
周泽楷忽然就放下了杯子,极认真地看着他,慢慢蹦出三个字:
“不应该。”
叶修张张嘴,又闭上。惯常闲在调侃忽然都叛逃而去,他看进周泽楷眼里,明白这三个字真实分量——于是他就什么也说不出,只慢慢把半杯酒饮下去,庆幸青年先挪开了目光。
周泽楷却不知他竟一度把叶修弄得无话可说了,思考半天,才继续道:“以为前辈喜欢白酒。”上次他们喝过的,名为眼儿媚的那种酒。
“白酒性烈,黄酒性温,人已老了就得多少收敛着点。”
“韩文清前辈会生气的。”
想起一脸严峻的霸图会会长,叶修连忙摆摆手——他俩同年,而韩文清可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老相:“这话可就在咱俩之间,小周你千万别往外说。”
“好。”
周泽楷答应。叶修看他片刻,才拉开目光,心想长得好真是……啧。
于是他灌酒的动作就快了,酒劲也就上来了——没人知道斗神一叶之秋其实只有一小壶的酒量,带周泽楷来喝酒豪气是豪气,实际很有可能把自己喝趴下。但酒总能抹平尴尬,缓和疼痛,填补空白——他一边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一边又觉得还需再来一杯。
而周泽楷正在说:“前辈的伞——很好。”
叶修摸着那把横在膝头的伞。乌沉沉的伞面是天蚕丝织的,触手沁凉,带着一份寻常织物少有的致密沉重。为了弄到这玩意儿他在后背上吃了重重一掌,前几日也不过将将好转。他把这些思绪都咽下去和酒一起发酵,缓慢地、用灵巧的指尖确认着伞的每个部分,回答青年的时候却毫不慎重:“怎么?这是单挑的前奏吗?”
一瞬间叶修还真觉得心里那根好战的弦被挑起了。尽管千机伞还未臻完全。他身上还带着暗伤。如果他清醒的话肯定会后悔得不行——但就那么一个瞬间,他意识到他们竟没有一次畅快淋漓的交手。
然后他听见周泽楷说:
“我很想和前辈打,但不在这里。”
叶修抬起眼,迎上周泽楷极其认真的目光。青年以一贯缓慢的语气说着:
“要在华山之巅。”
叶修忽然长笑起来,声音在黎明之际的街巷上远远传出去,引来一阵远巷犬吠。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掌拍在周泽楷肩头:“小周真是深得我心。”
然后他的手被青年握住了。
“我等着前辈。——那之后,我们再去喝酒。”
九
等到叶修真以散人君莫笑名头率着兴欣山庄——庄主可还是老板娘陈果——一众年轻新秀们一路在华山论剑里过五关斩六将直取巅峰,成就了江湖中一笔浓墨重彩的传奇之时,已经是第二年盛夏了。
他以毫厘之差险胜了周泽楷。青年意外地对此并没有表示出丧气。
“明年,再来。”
周泽楷说着,很热情地帮前辈斟上一杯酒。叶修看着这杯酒,心想对方果然还是多少有点生气……?
然后房顶下面传来一阵喊声,是盟主家仆人奉命出来找失踪的周叶二人。两人对视一眼,收敛声音悄悄伏在屋顶上,等到仆人过去了不约而同笑起来。
周泽楷最后说:“不会再输了。”
叶修端着杯子,想起喻文州黄少天王杰希韩文清肖时钦一众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样子,又看看身边笑得爽朗的青年,忽然就升起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如果说出来——大概会被追杀吧。
他慢慢抿着杯中酒,试图不要一上来就把自己灌醉到说出这种胡话的地步。而周泽楷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补了一句:
“之后,一起喝酒。”
叶修看着周泽楷脸上薄红,心里那点一年前就种下的东西七上八下地闹得厉害。不知怎地,那句话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叶修嘴边溜了出去。
“被我缠住喝酒,可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
周泽楷又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很努力地在理清什么。然后他笑了,这一次笑得比叶修所见的任一次都来得动人。
“一辈子。没问题。”
直到很久之后,叶修才发现周泽楷总随身带着的那只酒盏,是他们第一次溜出酒宴之时、他顺手抄走的普通瓷杯。
那发现来得有些晚。
所幸早已在别的地方弥补上了。
完
*当时发生了的事情:
在叶修对着那句“一辈子”慌张不已险些把酒杯跌下去的时候,江波涛的声音幽幽地从他们下面的院落里传来。
“叶大侠,请不要拐带我们家城主……”
第3章 引子
九万里风
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庄子·逍遥游
引
罗辑未曾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在那一天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在此之前,他是昆仑派中刚刚入了内门不及十年的弟子。他跃龙门而入内门之际,天下动乱已始,但他不以医道仙法为长,道行又弱,们中长老商议一番,便将他送到璇玑一系的张长老手下修习大衍之术。虽然罗辑心里也怀着济世救人的愿望,但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便乖乖在张长老手下精研算学。
直至他们在无穷数理的推演之中,发现了那可怖的唯一之解。
罗辑在跑。
他很多年已经没有这样跑过了,昆仑弟子讲究的是站如松坐如钟,就算需要疾行,也总得保持仪态端正腰板笔直,头上道冠更决不能有半分歪斜。罗辑此时却浑顾不得了,竟是挽了下摆折了袖子,像个乡野学童一般直跑得气喘吁吁——
“站住!罗师弟,掌门要你去观徼堂里——”
罗辑连头也没回,竟是逮了个空子,绕着无隅堂侧面一条浮空小道跑了下去。
就快了,他想,就算现在已没办法从青云门下去,也好歹能设法抄到登仙小径上——
“罗辑!”
后面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罗辑闪了半分神,竟是脚下一空,踩着小径上的青苔整个人飞跌了出去。
直对着下面茫茫云海。
“罗辑!!!”
他慌乱地挥着手,却只差一点儿抓不住追过来师兄的手而落了下去。
早就说过青云门内禁止御剑的规定是不合理的特别是在整座昆仑都浮在云海之上的时候——
他一边模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模糊从脑海深处想着任何能救命的道法仙术,从茫茫的白雾之海中、朝着神州坠了下去。
这下真完了。
直到他再次醒来,看见个长了张包子脸的少年正眨巴着眼睛看他:“你醒了哎。”说着还拿手指戳了戳脸颊。
罗辑茫茫然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这是哪儿?”
“兴欣客栈。我是包子,你是被老大捡回来的——嗯,你是谁?‘老大捡回来的’这名字太拗口了。”
“我叫罗辑,道号昧光,我——”他想起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下坠过程太久导致他恐高症大发作还是最后一下真摔出什么问题来,他刚一抬头就晕乎乎重新倒了下去。
“嗯,那就决定你是我的小弟了。明天开始要听我的,我叫你扫地就扫地,叫你端盘子就端盘子,否则就没饭吃,知道了吗?”
……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罗辑想生气,可真的头晕脑胀没体力,心想还不如再晕一会儿算了。好在这时候门帘一挑,穿一身杏红衫子的美女盈盈走了过来,扬起一巴掌打在自称包子的少年后脑:“教你过来看着病人,不是教你来耍贫嘴的。叶修布置给你的功课呢?”
“哦,这就去!”包子仿佛才想起来,摸摸头就出去了。杏红衫子顺势坐下来,对他露出个抱歉笑容:“抱歉啊,这位小哥,包荣兴他口没遮拦,人其实不坏的,你别在意他说啥。我叫陈果,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你是谁,从哪儿来?”
罗辑清清嗓子,正色道:“在下罗辑,昆仑弟子——”
“你是昆仑来的?怪不得叶修说看你从天上掉下来,我还以为他又空口白牙说胡话呢。”
罗辑觉得这位老板娘话也有点多,心想不愧是上行下效:“因为一些事故……我暂时流落到这边,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伤好之前,你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请问这是哪一州?”
“江州。这边交通发达,罗小哥想去哪儿都不会太麻烦。要请大夫来与你看看吗?”
罗辑摇摇头:“只有些头晕,睡一天就好了。”
陈果倒是个爽快人,知道罗辑没什么大事后,也不问银钱之类,稍稍交代杂事便自去了。罗辑躺在床上,伸手摸着怀中那卷素绢,却也全然没个头绪,只记起一道街巷童谣来:
北有微草咒术盛,南有蓝雨韬略明。
西南百花善暗器,西北轮回一剑绝。
沿江溯流霸图会,鱼米之地嘉世庄。
烟雨楼中多娘子,雷霆院里有道君。
呼啸丐帮来去巧,虚空双鬼止儿啼。
不知华山论剑上,谁家摘得第一筹。
他念着歌谣,将这些江湖势力在脑中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竟可投奔何方。
难道要来拈阄决定不成?
罗辑伸手在怀中一摸,竟真摸到一枚他自己亲手磨出来的十面骰子来。他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茫茫之中天意所定——大衍之道,九分演算下来,总有那一分机变不定——罗辑想着,一咬牙,将骰子抛了出去。
小小骨骰在空中转了两圈,竟不偏不倚,落在桌面上一道缝隙之中立住了。
罗辑睁大眼,无数概率数字奔马一般从他还留着三分晕眩的脑子里踏了过去,最后汇成四个大字:
怎么可能。
却是这是,门帘子又一撩,进来个圆脸的年轻人:“我听老板娘说了,你是从昆仑上摔下来的?这还真少见,你修的是什么,道术还是仙法,师从哪位门下?我倒还真认识你二三个同门,说不定能帮忙把你送回去——”
罗辑愣愣抬眼看着这人,又看看桌上兀自立的十面骰子。
若是哪个数字都得不到——便是说——
那人却见他不答,伸手在眼前晃晃:“回个神儿?莫不是那一下将你摔晕了不成?”
罗辑连忙道:“确实还有些微恙,不过托福,已好得多了……请教阁下贵姓?”
“我是叶修。”男人笑笑,忽然看见桌上十面骰;“咦,这东西有趣,是你做的?”
“是……”罗辑方应了一声,便见叶修抛接两下,将骰子重新抛出——却是使个巧劲儿,让那骰子不偏不倚,仍落回桌上缝隙中去。
“好像还有点意思,可以拿给包子小唐他们玩玩……”
罗辑却是没心情跟他说这用法不对,只看着第二次立在原地、未得出一个读数的骰子。
若是哪个数字都得不到,便是说——
哪里都不去方为上策?
第4章 达生第一(上)
陈果家里往上数个三代,曾做到关西经略,武功赫然,掌中一柄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人送绰号唤作“赛子龙”;后来却因冬日里饮酒作乐,被言官弹劾不悯士兵,获罪贬了回乡。好在陈姓先祖心地开阔,索性疏远了功名,置买田地,修建庄园,成了江州有名的陈员外。修桥建路,开设乡学,诸般善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