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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暗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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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柜中,咱们来瞧瞧。”
  说罢,他又去室内取来三个月前繁茂带来的那只布偶,照样从拆开的线缝里拽出一丝棉花,相对比较,色泽、絮长极其相似。
  老道摇头道:“这并非鬼魅所为,而是人做的。”
  繁盛仔细看棉花,点头道:“这是上等的棉花,咱们周家是否买过?”
  繁茂摇头说:“买什么?不都无一例外地交由天禄街王裁缝店里做吗?所有的冬装棉衣和被褥都出自他们的手中。这些年,他做咱们这些大户人家的针线生意,颇赚了一笔钱!”
  “这东西,不是从棉衣里拆出来的,就是从被子里。而且,动手的是个女人。”
  “那是自然。”繁盛恍惚中想起那夜依稀见到过的那魅影,回忆道。
  “而且手工还很不错。瞧这针线脚整整齐齐,细密有致,是工于女红的人。这女子是谁呢?”繁茂从脑海中将宅内几个女人过了一遍,印象里感觉全都不像。
  道人望着这两个布偶针线,笑而不答。
  繁盛苦笑道:“就这么点线索,怎么才能查到是谁呢?难不成咱们去将阖宅上下的棉衣被褥都搜上一遍?万一,她是从外面找的棉花呢?”
  繁茂也觉着希望渺茫,摇头道:“咄咄怪事,这女人想干什么?意欲何为?”
  老道人冷笑道:“当事人自然心里清楚,二先生应该明白,周大少爷自己心中肯定也有一笔账。你们都得自省一下,看是不是无缘无故撞了邪气。”
  繁茂疑惑地望着二哥,静待下文。
  繁盛不动声色地说:“我猜,怕是赶我回上海吧。不过我没有走,这鬼却不来寻我的晦气了。倒是大哥,咱们得好好问他,只是怕他没有实话告诉我们的。”
  兄弟二人告退出了道观,离开时的速度远非来时可比。这海陵县城又小,默不着声走了十来分钟,便又重新回到了繁华大街。繁盛陡地收住脚步,掉头对繁茂笑道:“这叫做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想不到风雅脱尘的箫道人,居然也不能免俗。哈哈……”
  繁茂看着他,迟疑道:“我怎么瞧你们俩像是演双簧的,迷惑我呢?”
  繁盛耸肩摊摊手,说:“你忒多疑了。只是,大哥这次夜里闹鬼的事情找老道也是无用。我看,他那卦占得疑问多多。不是可以信赖的。”
  “棉花。”繁茂想起了先前布偶里扯出的那缕棉花,不由点头说:“我这就回去暗中查查,有点线索总比两眼抹黑要好许多。”
  (二)
  繁盛在街头目送着兄弟往同春里方向走去。嘴角掠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的目光朝来处眺望那条通向荒僻西山的羊肠小道。那条窄路上,出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似乎正忙着追赶什么。繁盛闪进路边一家南北货栈,侧面对窗,窥探那人的去向。那人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被人注意上了,驻足十字街头四面望望,有点沮丧地吐了口痰,径直沿大街向前走去。
  这时,一辆人力车正从繁茂所去的方向疾奔而来。车上,坐着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她旗袍外罩皮套,一副出门御寒的装束,正是周家的二少奶奶许怡。她方才似乎并没有碰上说是回家去的小叔子繁茂,车去的方向,是自己的娘家许府。早间,许太太遣人来向她报信,说是久不归家的哥哥捎来了家书,其内容和她的婚姻有很大的关系。她吓了一跳,不敢多想,简单地和婆婆禀告一声后,就出门上车返家。

  《暗杀》第五章(3)

  车子在天禄大街上叮叮当当地跑,在车座上被太阳晒得晕晕乎乎的。迷糊间,许怡突然看到前方一个男人熟悉的背影,居然是自己的丈夫周繁盛。繁盛这会儿回过头来追踪着那人的去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的妻子会在身后。正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谚语。
  许怡叫唤一声让车夫放慢了脚步,远远地跟在繁盛的后面,看他鬼鬼祟祟究竟想干什么。这段日子日渐稀少的房事,令她倍生顾虑。也许,这就是个解决难题最好的方法和机会。
  繁盛跟在那人后面,没有拐弯抹角,还是在天禄街上走。这条贯穿全城的大街人气极旺,又值战事渐消,更吸引了四乡八里的人们来街上做买卖、购货物。人流涌动中,那人放弃了原先的行动后,反而变得气定神闲,左看右顾边逛边行。眼见到了前方炭店十来米远,突然掉过头去,往来路方向飞快地扫视一眼。繁盛好像也早有预防,见他刚一止步,就往路边吹糖泡的货郎担前一蹲,假做买糖的模样。这担子上插糖的草把较为宽绰,正好遮挡住了他的身体。他掏出一个铜板来买了一个糖葫芦,在手中玩耍。目光却紧随着那人到了炭店,进入其内。
  他心中又是得意又觉惭愧。自己原先的估计不差,这人是早间吃完早茶后繁昌指派跟踪自己的。自己先前过于大意,竟没有觉察,并让他摸到了西山白云观。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要慎重对待。他这样想着,提着糖葫芦站起身来,掉头欲走。视野尽头,却见一个女子高坐在黄包车上,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他心中一愣,马上显出微笑来,穿过人群迎上前去,顺水推舟将这糖葫芦往许怡手中一塞,说:“我回家看我妈。你……去不去?”
  繁盛稍稍考虑,点头道:“既然遇上,也算是有缘吧。去尝尝许家大厨的手艺,也是满不错的。”
  繁盛也坐上黄包车,转向掉头向许府奔去。
  中午时,因为早知小姐要回来,厨房里特地准备了几样她爱吃的菜:糖醋鲤鱼、醋熘精片、乌鱼冬笋汤。许太太在前宅厢房里,看着死鬼丈夫原封不动的书橱,案桌和照片发了会儿呆。这时,听到家佣进来报讯,说小姐和姑爷一起回来了。她心中一愣,忙快步来到院中,见女儿挽着女婿的手臂,一副亲亲密密的模样,不觉鼻腔里哼了一声,勉强笑笑,说:“都回来就好。我吩咐好厨房了,也让你尝尝许家饭菜的味道,看合不合口。”
  繁盛虽然和许怡结婚几个月,却仅仅来过许家两次。对于她们家的饭菜口味几乎没有印象。听她这样说,倒也有了点存心尝试的意思。
  午饭桌上,菜肴上来。厨子听说新姑爷有心要试试他的手艺,自然是十二分的卖力,特意炫耀。他将一条白马湖产的上品鲤鱼洗刷干净,用两只硕大的油锅过油。只见那遍体裹挂淀粉的鱼儿在这边油锅中汆过,顿时脆黄。翻过身来在旁边锅中又是一汆,双面俱已变色。但是鱼眼依旧圆睁,嘴儿张合不已。厨子忙又在小灶上用白糖、上汤、尖椒、冬菇、红油、青葱急火翻炒,最后烹以恒顺白醋,酸香的辣味顿时弥漫屋中,将红油酸辣鲜香的红汁兜底浇在鱼身上。鱼香、汁香相互辉映,正是西湖楼外楼招牌菜宋嫂醋鱼的正宗做法。
  繁盛见这鱼放在眼前,瞪眼张嘴,用筷子轻轻插入鱼体,挟起鱼肉来尝了一口,感觉水嫩无比,叫了声好,说:“这鱼儿比西湖鲤鱼好!”
  厨子见他只夸鱼儿,不夸自己的手艺,有点儿不服气,笑道:“姑爷,这鱼是没有区分的,关键在于……”
  繁盛含笑打断他的话,接口说:“在于手艺的不同,是吗?”
  厨子点头,毫无谦虚的意思。繁盛好奇,说:“那就请你说说看。”
  厨子恭敬地略欠身,说:“鱼肉的嫩度、口感在于下油锅过油的时间和火候。我五年前得高人指点,用两口铁锅沸油,鱼儿单面入油,一汆即起。正反过油的时间大致相同。这比在单口锅中煎炸要好许多。所以,这鱼肉才鲜嫩异常,口味超过杭州的宋嫂鲤鱼,那是自然的了。”

  《暗杀》第五章(4)

  繁盛点头,叹道:“杭州的宋嫂醋鱼我吃过,不及你的手艺。佩服!”
  说着,他从兜内掏出两块大洋来,赏给厨子。这厨子不卑不亢,接了银元,作揖道声谢,转身又入厨房。繁盛目送他的背影,悔道:“早知许家有这样的大厨,我天天来吃了。白白错过了这等的美味!”
  许太太看着他,不淡不咸地说:“只怕是你事务缠身,无暇来吧?”
  许怡笑吟吟看着丈夫这份馋劲儿,说:“我们家的厨子,比你们周家如何?”
  繁盛跺足叹道:“明天就跟我母亲说,让他们另聘高明。回到家里这些日子,天天味同嚼蜡,也该有些口胃之福了。”
  一顿饭不知不觉吃了大半个钟头。繁盛略喝了几杯酒,心情愉悦,决意出门去对面不远的大观园浴池洗个澡。然后来接许怡回家。许太太巴不得他快些离开,着一个佣人陪他去浴室,自己和女儿一起退到后宅内室,有一番话要对她讲。
  (三)
  许怡见母亲如此神神秘秘,不知底细,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地问:“妈,什么事啊,值得这样防范?这可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呢。”
  许太太掩上房门,从床头桌边抽屉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女儿,说:“你自己看吧。是你哥哥托人偷偷送来的。”
  许怡拆开信纸去看内容,上面是许致远熟悉的工拙笔迹,先略略问候了母亲和妹妹,询问家中是否一切无恙。然后转入正题,内容为:
  惊闻小妹与周家二少爷繁盛成婚。不胜叹息。此事操之过急,实是不智之举。
  周家一门三兄弟,老大为人自不必说,将来抗战胜利后,他怕是在劫难逃。
  老二繁盛身份亦是诡秘,据悉此人在上海滩上有青帮的背景,曾向杜月笙送过拜帖,和三教九流交往密切,是个有些名气的玩角阔少。此次,有沪上人士避难皖省,于我处盘桓,闲谈中提起,意味深长。我又和转到我防地来往于鄂、皖、浙、苏等地的一些特殊身份的人士探询过此人,居然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他,看来,这人不在沪上而去乡下,必是另有企图。这兄弟二人如此,周家必不能保全长久。我们许家与之结亲,前途堪忧。望母亲能否将这门亲事断了,以保许家的平安……
  许怡读到这里,黄豆大的泪珠霎时夺眶而出。她捧着信,茫然无助地望着母亲,呜咽几声,问:“妈,这可怎么办?”
  许太太一把搂住女儿,号啕大哭起来,说:“女儿,你的命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们许家遇人不淑,得婿不祥,实在是大错特错了!这个浑小子,想害死咱们一家吗!”
  许怡泪眼模糊望着母亲,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按照大哥的意思,和他离婚分手。”许太太思忖着说。
  “不……不行!”许怡连连摇头:“我刚刚结婚不出百日,就要离婚。那还不被人笑死了,怎么出去见人?”
  许太太哀然长叹,说:“唉!少年夫妻,都是这样。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他。可这是攸关生死的大事,不能凭着性子。”
  “我,我劝劝他,干脆,我们离开海陵,去哥哥那里。只要他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怡自言自语地想着说着,不由自主站立起来,向外走去。
  许太太一把拉住她,含泪点头。
  晚上家宴时,周太太向繁茂问及那布偶之事。繁茂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将箫道人猜测当着众人说了出来。老太太望望两个媳妇,摇摇头说:“这家里人中,除了我早年间学过女红有些功底外,她们两个年轻人,自幼儿不曾受这种家教,缝个纽扣都吃力,谁会弄这个?这一提醒,倒让我瞅着像是……”
  她说到这里,脸色微变,刹住了下面的话。
  “像什么?”繁昌见她神情有异,追问道。
  周太太摇摇头,示意大家吃饭,别让菜凉了。大伙儿听她话里有话,不觉都纳闷起来,不知道她鼓里卖得是什么药。这样郁郁闷闷地吃完了晚饭,虽然时间还早,但大家都没了逗留闲聊的心思,纷纷起身告退。周太太叫住了繁茂,让他留下来坐会儿,有事要吩咐他去做。

  《暗杀》第五章(5)

  繁茂遵命,坐下来等候。其余人见老太太如此,俱都加快了脚步。繁盛的胳膊被许怡拖定,想在背后追赶繁昌,却放不开步伐。眼见他们夫妇俩在拐角消逝了,不由埋怨了几句。不料,这会儿许怡竟是神情严肃起来,郑重地说:“你别乱跑,我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谈。”
  繁盛见她一反常态,不由心中嘀咕,暗猜缘由。俩人默默地在月光下的巷道中走了一会儿,来到自己院中。繁盛坐在屋内那窗台盆景下,等候着许怡主动提出话题。许怡先去沏了两杯茶水,放在桌上,自己捧了一杯捂手,默想了一气,抬眼望住他,开口道:“说句实话,我过去对于你几乎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两家早早定了亲。看你仪表还不错,家世又好,所以嫁给你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可是,结婚这几个月来,我总觉得你的行为举止,以及在外面的形迹,都十分的诡秘。本来,我以为你可能是在外面拈花惹草,身上依旧有些上海滩浪荡公子的习气,也就装作不知,由他去了。可昨天,我看到哥哥的来信时,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居然和帮会、秘密组织有牵连。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繁盛被妻子这开门见山地一问,心中很吃了一惊。但是,他脸上却漾起笑容来,咯咯地笑了几声说:“小傻瓜,我周二少爷在上海滩上算是个小名角了,认识我的不在少数,听说过我的,为数不少。我原想躲到乡下来,应该无人得知。谁曾想你们许家耳报神众多,居然就给我打听出来了。”
  他稍停了停,望着许怡,认真地说:“在上海滩上混迹,不和青洪帮中人打交道,寸步难行。蒋委员长当年还曾向黄金荣拜过门子呢,照样不碍他做一国的领袖吧?”
  “那……”许怡被他这番解释堵住了嘴,迟疑道:“咱们不再海陵住下去了,去上海吧。那里你人头熟悉,又有势力,总比在这里强。”
  繁盛幽幽地叹口气,说:“唉,能去上海,我早就走了。今非昔比,青帮几个大佬们,如今都偃旗息鼓。黄金荣闭门谢客,杜月笙远走香港,张啸林命丧枪下。旧日的一班人不吃香了,更何况我在那里还有几个仇家,如果贸然回去,前途危险呀。”
  许怡见他如此说,赌气道:“那,不如去安徽我哥哥那里。他是国军中将师长,照顾一下咱们自然是顺当的。”
  繁盛有点恼火地点起根烟来,阴着脸说:“我在这里太太平平的,你不让我安生。一会儿要我回上海,一会儿逼我去投军。为什么就不让我待在自己家中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呢?”
  许怡见他发火,本想退却。可是,想起母亲的叮嘱,不觉声调也放高了,说:“倘若你在这里安安生生,何至于要你离开?正是因为你这人太过诡异,才叫人不放心。这样担心受怕的日子,我不愿意过。你想留就留吧。我这便回娘家去。咱们……散了算了!”
  说着,她放下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茶杯,抬脚就出门往前面去了。繁盛站起身想去追,但人到门边陡一转念,反而停了脚,皱起眉头来考虑对策。
  前面宅门正要上锁,忽见二少奶奶气冲冲地要出门,王管家便去阻拦,指指外面漆黑的夜色,说:“少奶奶,这时候出门,你一个年轻女人家,很危险的。有什么急事,不如明天清早再去不迟。”
  许怡跺跺脚,咬牙一甩手说:“不要你管”,硬着头皮真的出了门,沿着寂静的街道,借着依稀的月光向自己家的所在走去。
  (四)
  这一刻,已是晚上8点以后,店铺大多数都已关门,行人稀少。除了同春里,是短短的南市小街,再向前去就到了天禄大街上。这时刻,她这样的俊俏的年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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