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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暗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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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盛一愣,转颜笑道:“这不是本好书,我用来消遣的。你女儿家家的可不能看,会害红眼的。”
  许怡一笑。作势欲抓他的眼,口中说道:“我先让你红眼!”
  繁盛一闪身,托住她的胳膊往身后一别,凑过脸去,在她红艳欲滴的唇上轻轻一吻,笑道:“可不能,洞房花烛夜,只可烛红,不可眼红。”
  许怡淬了一口,扭过头去佯作不理。繁盛见她红了脸娇羞可人的模样,心动不已,伸手扶住她柔软的肩头,示意她进帷帐中去。这座红木细镂有无数精美图案的古式大床,犹如一个独立封闭的小居室。两重帷帐放下后,内外都被隔断。坐在这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许怡的羞怯减弱了许多,听任着繁盛一件件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将自己赤裸的胴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繁盛望着面前这具充满了纯真气息的白皙肉体,情不自禁亲吻她的胸口。稚嫩的许怡情不自禁地在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奇异的声音。
  但与此同时,繁盛却又分明聆听到了来自院外某处的另一种声音。
  这是一个女人的呻吟,伴随着哭泣,乘着风儿在周宅上空游荡。繁盛伏在许怡的胸前,屏息停止了腰际的摆动,侧耳倾听。许怡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双手紧紧扒住繁盛的肩头,扭头朝着帷幕外张望。他们同时陷入到莫名的惊骇当中。
  其实,这诡异的哭声并非只是惊动了这对正在亲热的初婚男女。几进院落内的人们全都在睡梦中听到了。这哭声方位难定,只是在宅内袅袅回荡,仿佛诵诗般地幽幽呻吟道:“钟鸣鼎食,亦有散时。前世作孽,今生报迟……”
  宅中人纷纷点起烛火,来到屋外寻觅这声音的来源。可是,这声音随即消逝,渺不可闻。只剩下一轮明月高挂树梢,枯叶纷纷落下庭阶。
  正当大家聚在前院议论纷纭之时,周太太和如云穿戴齐整地从后面慢吞吞来了。宅中烛火、电灯全部亮起,将笼罩在这宅内阴森气氛一扫而尽。周太太在人丛中仔细看看,想找到洞房花烛的二子繁盛。这时,却听到隔墙巷道里脚步声响起,繁盛和许怡匆匆赶了过来。这俩人想必都是仓促间离屋的,赤足趿着拖鞋,外罩长衫和夹棉袍子,内里隐约可见贴身小衣的痕迹。玉茹用肘轻轻顶了顶丈夫的腰眼,略使了个眼色。

  《暗杀》第一章(11)

  繁昌一眼看见二弟脚踝处露出了粉色丝绸裤脚,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他这一笑,也引起了繁茂的注意,凝神一瞧也随之莞尔。旁人不知道这兄弟俩古里古怪笑什么,都惊讶地看着他们。繁盛见他们笑得蹊跷,低头一看,心中暗愧。原来方才急忙之际,竟是将许怡的内裤套在自己的腿上了。
  周太太似乎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反应,挥挥手,沮丧地说:“你们夫妻俩明天一早就走。这宅中真是半刻也不能再待了。”
  接下去,这一夜无眠。周家兄弟及阖宅老小都聚在正宅大厅里,枯坐等待天明。周太太恢复了既往的平静,轻声道:“那女人唱的是:钟鸣鼎食,亦有散时。前世作孽,今生报迟。什么意思?咱们周家难道真的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了吗?”
  繁昌勉强笑笑,对母亲的担心不以为然,似乎另有所恃,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繁盛和繁茂二人互视一眼,似有话说,但又意存顾忌。

  《暗杀》第二章(1)

  (一)
  天色微明,雄鸡初唱。当第一道阳光透过云层落到周宅正门屋脊上耸立的塔儿草上时,周家二少爷繁盛携新婚妻子离开了。八名便装腰藏驳壳枪的护卫以及一名孔武有力的家佣阿虎随同上路。他们在行人稀少的街头穿过,径直来到大埔码头,登上了早班的客轮。
  繁昌、繁茂兄弟俩送行到岸边,话别之后,目送着客船启航,渐行渐远,直至船尾甲板上繁盛夫妇的身影以及烟囱处飘出的烟气淡没入轻薄的晨雾中,这才转身回去。
  这条船上旅客不多,除了繁盛他们的包舱外。另有两个大舱共计坐了不到20个人,都是惺忪揉眼,睡眠未足的样子。阿虎奉命四下里转悠两遍,见无异样,这才回覆。繁盛虽然一夜未睡,却毫无困意,坐在舱内吸烟、喝茶,和妻子许怡聊着家常。
  许怡离了周家之后,原本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夜来,那凄苦的女声令她失魂落魄,惧怕非常。这周家大宅,海陵城内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居然会在短短时间内屡次闹鬼,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也难怪她的母亲许太太提起周家,就油然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情和口吻来。
  船儿沿着官河向南,出城10里后便拐入卤丁河,水势豁然开朗。两岸之上垂柳依依,竹笛婉转,隐约可见放牧小童骑在牛背上,自得其乐地弄笛,晒太阳。
  河道开阔后,船速明显加快了。繁盛望望隔板上茶水荡漾的纹路,知道船已加足了火力。又瞧瞧腕上的手表,点头笑道:“依照这速度,下午3时前定能赶到口岸。我知道5点左右有一班江轮去上海。换船后,咱们蒙头便睡,一夜梦醒,明天上午9时,就可以在十六铺码头下船了。”
  然而就在这时,轮船突然陡地减速,隔板上搪瓷杯子内的茶水突然出现了不规则的椭圆形波纹,且沉底的茶叶泛起。繁盛抬头望望阿虎等人,端起杯子来喝口水,说:“船怎么了?挂上渔网了吗?”
  阿虎连忙出舱去打探,旋而惊恐地回转来,大惊失色地回禀说:“二少爷,外,外面出事了。”
  繁盛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挥手带着那些护卫们出舱来到前面甲板看究竟。原来,轮船前方是一个三岔河口,向西是白马河,连通运河;向东是周山河,沟通骆马湖。东、西两面一字儿排开了六七艘帆船,船上荷枪实弹站满了军人,黑压压枪口一致对准了轮船。当先一条船头,站着个佩戴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冷笑着朝这边眺望,似乎是胸有成竹。
  繁盛沉默了一气,转身入舱,吩咐阿虎去和船上的管事联系,探听消息。船主此刻正和一个上船了的士兵谈话。听内容,原来是这些人是忠义救国军苏北纵队的番号,自称奉战区严令驻防骆马湖地区,对于来往船只上的是否暗藏汉奸土匪负有检查的专权。
  阿虎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回去,附在繁盛的耳畔说了情况。繁盛脸色刷白,连忙从衣兜里取出繁昌签发的通行证来,擦根火柴点燃了销毁。这边纸屑脆黑,在风中飞散。那边,那个领头的少校军官已经乘舟过来,登上了客轮。他接过点头哈腰的船主递上的船客名单,大致浏览一下,便丢在一旁,径自入舱。
  那些随同护卫们眼见窗口伸进许多支步枪来,面带紧张,手按腰间不动。繁盛依旧坐在椅子上,从容地吸烟,望着这不速之客不语。少校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冷笑几声问:“出门上路,带着七八个马弁,个个身上藏枪。阁下绝非寻常旅客,请教尊姓大名?”
  繁盛掐灭了烟头,略略欠身,说:“不敢。鄙人姓周,名繁盛,仍是海陵本地人氏,普通百姓而已。”
  “周先生,幸会了。”少校走到他身旁,索性坐了下来,掏出烟来自燃其火,淡淡说:“周家是海陵城中的名门世族,本当尊敬。可惜,出了个周繁昌,是本省上数的汉奸,人人皆曰可杀。周先生是他的兄弟辈吧?这汉奸家属的身份怕是确凿无疑了。”
  坐在繁盛身后的许怡急得出了身汗,边用手帕揩擦,边匆匆说道:“这位官长,我哥哥许致远,是国军少将,也在本战区任职。她是黄埔四期的。”

  《暗杀》第二章(2)

  少校愣了一愣,又是一笑,说:“许小姐,鄙人今天只是搜拿汉奸。你自然无妨,可以继续航程。只不过,周先生要委屈一下他了。”
  那几名护卫闻听此言,隐约有了动手的想法。少校扭头笑道:“几位不要轻举妄动。这艘轮船外面,早已架起了四挺马克沁重机枪,一旦有事,这个船舱内所有的东西,都将被扫射成马蜂窝。我想,你们怕是不会甘冒此险的。”
  繁盛摇头,示意他们不要乱来,皱眉苦笑道:“阁下准备如此充分,像是有备而来了。周某不便拂了众位的兴致,随你们走走吧。请问,将要如何处置在下?”
  少校站起身来,思忖着说:“首先,周先生要取消这次旅程,随在下前往本部。我拟请上级批准,将你转送到第三战区,交由他们发落。”
  繁盛默坐片刻,对身边的妻子说:“事已至此,你还是仍由他们护送去上海。我这边的事情一有了结,便去上海和你汇合。行不行?”
  许怡顿时泪如雨下,哭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好先走。不如让他们把我们俩人都带走吧。咱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繁盛摇头笑笑,安慰道:“怕是事不至死吧。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那么……你还是先回海陵,也好和大家商量如何营救我脱险。”说最后两句话时,他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宛若蚊鸣。许怡听得真切,抹去眼泪,点点头无奈说:“也只得如此了。”
  当下,繁盛随那少校以及士兵们离开了客船,顺木板上了木船。许怡和阿虎他们聚集到了甲板上,目送着这些渔船载着士兵们押着周二少爷沿水荡拐入白马河,隐没在泛黄渐枯的芦苇丛中。
  (二)
  周家二少爷繁盛在白马河岔口被忠义救国军抓走的消息。在他新婚妻子许怡回到海陵城里后,不胫而走。满城的居民对这位常年在外游荡的家伙都不甚熟悉,只是前些日子回海陵来,惹上了撞鬼这件事,才沸沸扬扬为众人所知。他这次匆忙娶妻,以及婚后第二天就仓促离开的内情,并不为外人所知。真正知晓内幕的,是周、许两家中人。
  许太太眼见女儿哭哭啼啼回家来,诉说这次出门的厄运。不禁也为女儿的遭遇感到难过。但是伤心归伤心,刚刚成亲的姑爷自然是要救的。她连忙修书一封,派心腹家人火速出城,赶往邻省,寻找儿子许致远,让他出面营救周繁盛。
  周家这边,阖宅上下俱为震惊。周太太急匆匆叫来大儿子繁昌。繁昌已经从回来的护兵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疑团重重。见了母亲,连连摇头称怪。周太太问询究竟,他说忠义救国军江北纵队这个番号,自己虽有耳闻,但是它的驻防区域并不在海陵周边。根据确切的情报,它的活动地区应该是在靖江、泰兴这一带。这次平白无故地越界上百里来白马河口抓人,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诧异的事情。
  周太太摇手表示先不管其他,先行救出繁盛是迫在眉睫的正事。繁昌应允了,随即去见海陵当地最高军事长官孙良诚,想请他施以援手。
  孙良诚的司令部设在北山寺大雄宝殿内。这座宏伟的建筑,加上戎装密布的岗哨,给人以肃然之感。
  午间宴席上,酒足饭饱之后,孙良诚让勤务兵搬张椅子摆到殿前石阶上,正晒太阳。正在这时,接到这封拜帖,有点不乐意地喃喃骂了声娘,低头看去。帖子上齐齐整整用颜体写着:江苏省政府保安处长周。
  孙良诚皱起眉头,眯缝着眼想躲开午后刺眼的阳光。这个名字,在他记忆里并不熟悉。自己是手握兵权的豪强,除了汪精卫和日本人,似乎别的人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这个姓周的是什么来历,冒昧登门有什么事由?他将拜帖掖在敞开的军服内,挥挥手说:“去,叫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一位眉目清俊,身着少将军服的青年男子在卫兵的引领下走进山门,孙良诚没料到来者竟会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将,顿时瞪大了眼,像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样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嗤地一声笑道:“这世道真是乱透了。孙某行伍出身,吃军粮半辈子,40岁才捞到个少将师长的职衔。你这么个毛头小伙子,居然也混了个肩头金光闪闪,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了!”

  《暗杀》第二章(3)

  繁昌立正行礼,从衣兜里抽出一封信来,双手紧握交至孙良诚的面前。孙良诚意外地望望他,顺手接过来看,随即脸上那股倦乏的神色消失了,肃然收腿站起来,一改方才不屑的口吻,郑重地说:“周先生,有什么需要孙某帮忙,请尽管明言。”
  繁昌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件细布包裹之物,笑道:“孙司令驻节本埠,周家也是治下草民。多承关照,未以兵戈相扰。这次周某还乡,自当感激。”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奉上,又说:“微薄之礼,还望笑纳。”
  孙良诚半推半就接过布包,层层揭开看去,是和阗羊脂白玉雕成的观音座像,刀工精细入微,形态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他咧开嘴哈哈大笑,暗自猜测着问道:“周兄此次来找孙某,有事尽管开口。”
  繁昌见他如此说,知道信、礼这两件法宝都已奏效,于是不再客套,便将兄弟繁盛被忠义救国军扣押一事详细地说了出来。孙良诚挠挠脑袋,疑惑道:“这支所谓的忠义救国军,我有所耳闻。原先都是在江南活动的,今年夏初突然过江来了。据说,省主席韩德勤居然很给面子,调走了一个保安旅,将地盘交由他们。我知道,这个忠字番号的人马是戴笠军统的军事组织,专事游击和情报工作的。武器精良得很,全副德式和美式的装备,战斗力远远超过普通的作战部队。令弟也忒晦气,怎的撞到他们的枪口上了?”
  繁昌听得戴笠两个字,惊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自语道:“这个,我倒未曾想过。原来……与军统有关……”
  孙良诚见他沉吟不语,倒也爽快,说:“这样吧,许桥、白马两地的国军守将都和我私下里关系不错,我委托他们出面给想想办法,争取能早点放回来,行不?”
  繁昌站起来,又行了一个军礼,连声道谢。
  孙良诚微笑说:“这也不必谢,日后见了汪主席,还望周先生多多美言几句。给我们第七集团军多拨些饷银。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不好过啊!”
  (三)
  周太太受此惊变,心中气闷不顺,正在宅内大声地呵斥着佣仆们。下人们知道底细,不敢应声,都唯唯诺诺顺着她的心思。这会儿,老太太见两个儿子一起回来,气色不觉好了许多,忙问繁昌联系的结果。繁昌为了宽她的心,硬着头皮说有希望。老太太见他答得爽快,反而有些疑虑,沉下脸来说:“你别是哄我吧?”
  繁茂勉强一笑,说:“妈,大哥说有希望,定然是有几分把握的。您不知道外面的虚实,就别多问了。”
  一家人正在商谈之际,新过门的媳妇许怡从娘家过来,探询详情。周太太忙拉着她的手,倍加抚慰。婆媳俩相对而泣,在繁昌的劝说下去了后宅。繁茂站在门廊边,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时,玉茹款款走进门来,见他独自一人站着出神,便轻轻伸手去他肩后一拍,婉转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还不快去陪陪母亲。她老人家可是正心烦意躁着呢。”
  繁茂回首见是她,摇头笑道:“不必了,大哥和许小姐正陪着妈呢。”
  玉茹愣了一下,朝后院走出几步,旋而停住脚回过身来,说:“我估摸着,他就要回南京去了。就多让他陪陪老太太,也是件好事,不去打搅了。”
  繁茂面有忧色,说:“二哥生死未卜,他怎么能丢下他去南京呢?”
  玉茹笑吟吟道:“这个我却不管它,反正他是有走的意思了。”
  和周家面临的困境相反,海陵目前的形势尚好。从北边而来的新四军主力其实是个哄人的幌子。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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