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红袖添香一品红文vip2014-08-27完结)-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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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忧死?”
“对。你翻开历朝历代的史书仔细看看,最多的死法就是‘以忧死’了,饿死的,气死的,毒死的,流配贬斥后死的,以及那些说不清怎么死的……最后都会一言以蔽之:以忧死。内里几多乾坤,只有天知道了!”
她静默片刻,又笑了笑,“前提是,大吴根基稳固,皇上还是当今皇上。否则,乾坤颠倒,便会换成我们以忧死了!”
明姑姑笑道:“娘娘,你看皇上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多踏实、多稳健啊!慕容太后多厉害一人,便是病能好,宫。内外羽翼几乎被尽数拔光,再也掀不起风浪了吧?临邛王那边的罪证也是一抓一把,只是皇上暂时没想动他而已……如今这皇宫,娘娘用担忧什么呢?”
木槿没有回答,只看向倾香宫方向,“皇上……今天有没有去倾香宫?”
明姑姑怔了怔,“他近来虽去看苏贤妃,可也只是去小坐片刻便回来,大约是冲着她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父兄吧?我瞧来瞧去,皇上如今心里眼里,可真真只有娘娘一个人呢!”
木槿不答,只是眉心渐渐地蹙紧。
---------------皇家事,多少身不由己,岂容醋海生波----------------
武英殿,几名大臣陆续退出,英王许知捷则以一惯的闲淡倚在窗边,逗着悬在廊下架子上的一只绿鹦鹉。
“来,叫我皇叔,叫我五皇叔。五——皇——叔——”
“五皇叔!”
果听到有人换起,却绝不是鹦鹉。
许知捷回头,便看到了许思颜略显疲惫的俊秀面庞。
他笑道:“冷不丁听皇上唤我,还以为鹦鹉会说话了呢!”
许思颜揉着太阳穴,散漫地笑了笑,“让鹦鹉喊你五皇叔,不就是把朕当作鹦鹉么?”
许知捷忙笑道:“臣不敢,不敢!可能刚刚被那些大臣聒噪得犯晕了!何况方才正想着的也不是皇上。”
许思颜立时明白过来,“从悦?”
许知捷又看向被细细铁链栓住脚踝的鹦鹉,看它扑楞着翅膀扇出一阵灰尘,却始终飞不出方寸之地,慢慢道:“他被押回京城了吧?”
许思颜皱眉,“不错。昨日已经入京收监,一早便叫狱卒送上一封请罪书来。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不求朕能宽恕,只求朕放过吉太妃。”
许知捷道:“举兵叛乱,谋刺君王,放哪朝哪代都是个死字。”
许思颜不语,却亦走到窗下,看那不得自由的绿鹦鹉。
廊下并无花木,冰冷的金砖严丝合缝地锁住地面,铺着红线毯。上品汉白玉雕成的围栏高倨于月台,可历千年而不风化、不龟裂。
栏杆下精雕的龙首一字排开,本是用于雨季排水,此时半沐于春日的阳光里,慵懒里透着威凛,怒睁圆目,似正欲择人而噬。
而这皇宫,的确可以随时噬人性命。
华美崔嵬的殿宇,丰丽博敞的楼榭,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野心和***,鲜血和泪水。
许知捷却指向正前方那浮雕云龙纹御路,笑道:“记得皇上七八岁上,和从悦下学回来,一路奔跑,差点冲上殿前御路。从悦发觉不对,忙从侧面跳了下去,想改从东面台阶上来。不想跳下时冲得急了,正砸落在其中一只汉白玉龙首上。那龙首历了许多年,竟被他砸断了,掉在地上碎做两半。”
许思颜却也记得,“嗯,他小时候比朕还顽劣,可每次闯了祸都特别害怕。有一次他跟朕提过,说吉太妃若知道,只怕又会伤心落泪。”
许知捷笑道:“皇上从小仁善,对从悦尤其体贴。跟过去发现从悦闯了祸,先帝闻得动静在殿内问时,你立刻说是你不小心将龙首撞断的,不关从悦事。其实那时臣正陪着先帝在武英殿闲聊,听得你们下学时的笑声,都已站在这扇窗边,早将前后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皇上可记得当时先帝说了什么?”
许思颜沉吟,“好似说,是宫中排水管道年久失修,故而并未责备我们,只令工部召来大匠将所有龙首和管道整修了一遍。”
许知捷道:“后来皇上和我说,兄弟和睦,彼此谦让爱护,亦是大吴幸事。但他又觉吉太妃虽有一片慈母之心,但心胸气量未免狭窄了些,反将从悦教得束手束脚,过于庸碌寻常,所以的确有分开他们母子之心,不许吉太妃从中插手管教从悦之事。何况他们身份尴尬,引来流言纷纷,也于从悦不利。”
许思颜低叹,“物极必反。从悦大约那时候便已心存怨念了吧?越难分开,越难割舍。所以长成之后,他对吉太妃愈加牵念记挂,每次回京便赖着不肯离去,千方百计也要回吉太妃身边尽尽孝心。终究……听吉太妃的话做出这等谋逆之事来!”
许知捷便瞅向他,“于是……皇上打算将他以谋逆论处?”
真要交刑部议起罪来,这罪名能留个全尸已算法外施恩。
迷云深,万里腥风送鼓鼙(三)【6000】
更新时间:2014…3…2 0:44:50 本章字数:6431
许思颜顿了顿,才道:“朕已传他去了养性斋,在那里给他预备了一张舆图,标明了因他叛乱而陷入战火之中的城池和地域。”
许知捷眼睛一亮,“皇上这是打算网开一面?”
许思颜抱肩,如星黑眸明朗清澈。
“五皇叔与朕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唤起朕与从悦的兄弟之情,劝朕网开一面吗?”
许知捷忙一揖笑道:“皇上于世事人心洞若观烛,臣惭愧!泶”
许思颜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五皇叔别刻意赞朕,若真能看透世事人心,便是从悦行差踏错,这天下也不至于混乱如斯吧?”
许知捷怔了怔,“皇上是指……慕容氏和德寿宫那位?臣也正想着呢,若从悦该死,那位又该如何处置?”
许思颜抚额,“五皇叔,你和皇后倒是心有灵犀,怎么连说的话儿都一模一样?铧”
正议论时,王达已执了拂尘上前躬身行礼。
许思颜立时转身,问道:“怎样了?”
王达禀道:“回皇上,桑夏已经被皇后带人抢下,受了伤,但已送往瑶光殿传太医调理,应该并无大碍。皇后又说德寿宫那些宫人居心不良,惯会挑拨离间,故而将上下宫人尽数撤换,无一幸免!”
许思颜眸中幽光一闪,“太后呢?她不拦么?”
王达道:“太后与皇后起了争执,然后……心疾发作,晕过去了。嗯,皇后娘娘说都是那些宫人挑拨的,才令太后心疾发作……”
许思颜不觉握紧拳,急问道:“可曾传太医?”
王达忙道:“传了。皇后令传最好的太医留在德寿宫,务要将太后娘娘救醒。临邛王妃也被皇后留在德寿宫侍病了。刚李公公正安排着,要另挑十六个可靠的宫人送德寿宫侍奉太后呢,这会儿只怕已有宫人遣过去了吧!”
许思颜这才点头道:“传朕旨意,德寿宫一应吃穿用度,比先前只许厚,不许薄,不准让太后受丝毫委屈。同时通知礼部,派人去诸庙行香祈祷,为太后禳病。”
“是!”
王达领命,忙退出殿去,唤心腹内侍去传旨。
许知捷在旁不觉摇头长叹道:“皇后真是不孝啊,不孝!”
许思颜横眉瞪他。
许知捷已抬袖一竖大拇指,悄声道:“干得漂亮!”
笑哈哈地转头去案几上取茶喝。
他素来行。事谨慎,很少在朝中竖敌,前儿为禁卫军之事公然在朝堂之上与慕容氏翻脸,若慕容太后再度掌权,多半会在背后使绊子算计。
他本是个使力不使心的,若终日卷入这些朝廷纷争中,也得日日算计防范,未必过得疲累。
如今皇后公然与太后决裂,且分明有着皇帝的暗中支持,必定不会给太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若太后东山再起,她萧木槿第一个会被剥皮噬骨。
许思颜亦走到案前喝着茶,浓黑长睫浅浅覆下,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毕竟是母后……从此便让她待在母后该有的位置上,安心度过她尊贵闲适的下半辈子吧!朕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看不穿。看朕的皇后,论武艺,论才识,论机变,哪样比不上太后?怎就不像她那样野心勃勃,处处都要插上一手?难不成她以为慕容家那几个侄子真能比朕更孝顺她?”
许知捷讥笑,“太后那几个侄子……如今已经没有一个能在她跟前尽孝了吧?”
两个死了,还有一个慕容继源被打发去相国寺为这场兵灾祝祷。
若广平侯兵败,暄赫一时的慕容氏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但慕容继源尚有机会回来当他最后的贵家公子;若广平侯有机会攻向京城,只怕许思颜第一个就拿他祭了旗。
已经这等你死我活的关头,再怎样仁善的心肠,终于也只能心硬似铁。
你敢要我的江山,我便敢用你的人头为我的江山献祭。
走上这条道,谁也没有回头路。
索取与回报,便变得如此的简单明了。
许知捷笑了两声,却见许思颜虽然唇角欠了欠,可眸光寂冷如蕴冰晶,便也笑不下去了。
换了谁被曾经的亲人一再算计,不论结局谁胜谁负,只怕都会笑不出来。
----------------你可知,这天下输赢,原无定数-----------------
门外,忽又传来宫人带了几分急促的回禀。
“回皇上,晋州紧急军报到!”
许思颜蓦地抬头,“取来!”
内侍连忙疾步奔入奉上时,许思颜坐回御案边,亦不要旁人动手,自己挑开火漆封口,取出其中军报凝神细看。
那军报足有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述得甚是详细。
许思颜一页页翻阅,眸色越来越幽暗,神情间已掩饰不住的震怒。
许知捷捧着茶盏坐在下首相陪,见状不由问道:“皇上,怎么了?”
许思颜从第一页开始又阅了一遍,眉峰锁得更紧。他将军报递给许知捷,自己走到窗边,遥遥看向西北方向。
天气极好,天空蓝得如一整块的碧蓝琉璃,衬着远近明黄或翠绿的琉璃瓦,明媚到近乎绮丽。天际有一抹流云淡淡,浅如轻雾,仿若随时能被清风吹得无影无踪。
大好河山,无限风光,在融融春光里安宁和谐得仿若一尘不染。
如此的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叫人怎能去联想彼方的烽火连天、血染黄沙?
他慢慢抬手,卸下玉冠,向着那流云浅淡处低垂下帝王高傲的头颅。
“朕的好将士!”
他微哑了嗓音,轻轻唤了一声,已是难掩的悲恸和伤感。
而许知捷刚只看了最初几句,本来闲适拈在手中的茶盏“砰”地磕落于案,眉峰已然锁紧。
他双手执住那军报,紧绷着脊背快速翻看着。
“这……这不可能!”
未及看完,他便已失声叫道:“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萧以靖怎么可能那么做!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以他的见识谋略,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思颜一掌拍于窗棂,惊得鹦鹉吱喳叫着拼命挥动翅膀,把锁住它的铁链拉得笔直,欲要挣脱而去。
凌。乱的风扑入窗内,撩动他散落的发,丝丝缕缕拂于通红的眼圈。
许知捷依然不可置信,“可吴蜀联手对付北狄,早已是多少年的传统!旁的不说,十九年前,若非吴兵相援,他们的国主萧寻,还有……”
他看了许思颜一眼,到底不敢说,当时被狄兵围困的,正是萧寻和许思颜生。母夏欢颜。
萧寻颇具谋略,文武全才,但吴国朝堂被慕容氏一手遮天之际,他并未趁机试图摆脱属国地位或抢夺吴国土地,固然有着夏后的原因,也和吴国曾救他们夫妻于危难有关。
如今萧寻虽已离去,萧以靖以继位不久,便敢如此忘恩负义?
许知捷禁不住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军报。
没错,正是晋州卫指挥史庆南陌亲笔所写。
虽然出身行武,却还粗通文墨,表述得很是清楚。
萧以靖主动示好,愿意相助吴国退敌,并的确领了三万骑兵进入吴国地界,秘密驻扎于晋州以北的天泽池。
能被萧以靖挑选随在自己身边的兵马,即便说不出以一敌十,至少也是相当精悍的。
庆南陌得此强援,很是高兴,看狄兵刚刚夺了陵东县,正是立足未稳的时候,遂遣使与萧以靖商议,合击狄兵,夺回陵东。
至约定时间,庆南陌又派斥候再三与蜀兵确认,蜀兵的确已拔营至陵东附近,且是问得国主将亲自率兵从侧面相援,绝对万无一失,遂从正面攻城。
谁知陵东早已是空城一座,庆南陌领兵长。驱。直。入,正惊愕之时,四面喊杀声起,竟已身陷狄兵包围圈。
欲待退时,城门附近两侧屋脊丢下滚油柴火无数,熊熊大火不仅堵住了他们的前后退路,更将满城民居引燃。火趁风势,庆南陌四万兵马被困于火海之中,早有准备的狄兵明刀暗箭,令他们寸步难行,几乎束手待毙。
而萧以靖和他的三万精兵始终杳无踪影。
按斥候所探,蜀兵分明就在附近,却眼睁睁地看着火海和狄兵将庆南陌的兵马吞噬,背信忘义地袖手旁观……
更可能,不只是袖手旁观。
从主动举兵相援,到和庆南陌约定此次联手,从头到尾就是陷阱。
若庆南陌全军覆没,晋州所余残兵必定支持不住。一旦晋州被狄人拿下,江北门户洞。开,纵有盛从容勉力支撑,也再无险要地势可为屏障,江北大部肥沃土地将沦丧于狄人之手。
所幸者,盛从容居然及时领兵赶到,总算勉强破开一条血路,引庆南陌突围。
此时,庆南陌四万兵马,仅余五千不到。
大部分吴兵死于弓箭和屠刀之下,然后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倚闾而盼的老母娇妻,稚弱儿女,连领回他们尸骨都不可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明明早已灰飞烟灭,却还被亲人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期盼着,等待爱子或夫婿的归来……
该是何等残忍之事!
。
庆南陌的军报后,另有盛从容的陈述。
骠骑大将军盛从容亦是军中老将,年轻时便随老临邛王几度应对过北狄犯境,颇有经验。
时隔十九年,北狄再次犯境,连连攻城陷阵,盛从容便觉不对,早先便给许思颜写了密奏,疑心军中有人泄密。
狄兵攻吴路线完全与往年不同,看情形竟似早已知晓几处兵防关卡松紧,择的全是防守最薄弱的城镇,然后以那些城镇为根据地,攻向晋州、北乡等兵家要塞。
此次庆南陌欲与萧以靖联合攻陵东县,事先也曾密函告知盛从容。
盛从容接到密函,担忧兵马一空的晋州有失。若军中有人泄密,难保庆南陌攻陵东之事不会泄露。
再则,他个性骄傲刚强,皇帝虽有旨意让他们与萧以靖通力合作,却始终不认为蜀人真会帮自己,遂亲自领了一队兵马赶往陵东相助;万一有变,他所领兵马还可相助庆南陌扼守晋州。
不幸中的万幸,盛从容走了这步棋。
虽只一万兵马,却都是老将带出来的老兵,经验丰富,总算拼死救出庆南陌残部,返回晋州。
只剩五千兵力的晋州,显然不足以与锋芒正盛的狄兵对峙。
故而盛从容将自己的一万兵马留给庆南陌守晋州,自己带亲信返回北乡的江北大营,预备整军再战。
盛从容随函建议,立刻重新部署兵力,同时必须设法查出泄密之人到底是谁。以狄兵在江北一带行军的娴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