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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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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也掩不住满满当当的喜色。当瞧见最边上的陈衍偷眼瞧过来的时候,她少不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又冲其点了点头。见小家伙也回了个眼色,看着不甚懊恼,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已经算完的时候,谁知道那夏太监竟是轻咳了一声,又亲自去扶了朱氏起来:“恭喜太夫人,这阳宁候的爵位世袭总算是回来了。这还有一卷圣旨,却是皇上念着阳宁候府世代功勋,对侯府其他人也都有恩赏。”


    第五十章旨意(下)

    这前头的旨意就已经给了朱氏当头一棒,因而此时被夏太监扶将起来,她已是感觉到脑袋昏昏沉沉,若不是夏太监那双手极其稳健,她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使劲咬了咬舌尖,她总算是保持了镇定,又抬起手拭了拭眼角,声音已是有些哽咽。
    “家里出来这么个不成器的,多亏皇上还惦记着阳宁候府多年来的功劳。若是这世袭的爵位真的在我身上丢了, 我到九泉之下怎么去见老侯爷……”
    阳宁候府那点勾当,只要年纪大些的老中官全都是心里有数,更不用说夏太监这等一路升到太监的老人了。但他仍是赔着笑安慰了两句,随即才朝后头一挥手,见几个小宦官抬着几口大箱子过来,他便扫了一眼下头仍未起身的一众人。
    “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历来最是体恤当初同生共死的老勋贵们,如今虽说离着开国已经一百五六十年了,但各家勋贵那儿,皇上仍然是无时不记挂着。年前因为各省报雪灾的报荒灾的,所以年节赐物也就简单了些,如今正好宝船从西洋回来,自是另有一份赐物,除了诰命冠服之外,阳宁候太夫人赐紫檀架子屏风一座,御窑瓷器一套,折枝花贡缎十匹,蜀锦十匹,阳宁候夫人赐银鼠皮十张,绉纱十匹,姑绒鹤氅两件,淑人赐纻丝六匹,潞绸六匹。少爷小姐各赐杭绢四匹,大西洋葛两匹,新书两部。”
    念完那长长的单子之后,夏太监微微一顿,又慢悠悠地说道:“之前阳宁候长房陈玮因罪失爵,却是罪不及子。因而皇上曾命前任阳宁候陈玖每年以禄米百石给长房长子陈衍,之后闻听此事未行,皇上深为嗟叹。如今既是爵位重定,那一条旨意还得实行。公卿之间,这孝义两个字是最要紧的,百石白米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之前因为陈玮因罪被罚没的千亩庄田,如今长房两个孩子既然大了,自然仍是发还。听说太夫人曾经让三小姐协理家务,这庄田的事情就一并让她打理吧。阳宁候夫人觉得如何?”
    莫名就成了阳宁候夫人,病恹恹的徐夫人最初还颇为振奋,可罗姨娘竟是真的挣得了一个诰命,她那热炭团似的心思一下子就冷了起来。此时见夏太监竟是看着她说话,她心里冷笑连连,却是斜睨了罗姨娘一眼方才恭谨应下。
    而既然是皇帝提到长房,陈澜少不得带着陈衍上前谢恩,心中却知道,那千亩庄田便是此次最大的收获,可行过礼后,她却发现夏太监问了陈衍两句,那双虽小却极其犀利的眼睛始终在她身上打转,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然而,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朱氏原还要请夏太监到福瑞堂上用茶,夏太监却摇了摇头。
    “今儿个元宵,皇上带着诸位娘娘和皇子公主上东华门城楼观灯,又请了宜兴郡主母女,咱家和司礼监的王公公还有一块在跟前伺候,不敢耽误了。话说回来,今天这事情对侯府来说也是大喜事,晚上灯市胡同奉御命放灯,何妨让家下孩子们去看看?”见朱氏皱了皱眉,夏太监又笑道,“咱家只是随口一说,太夫人只当听过便罢。时辰不早,咱家告辞了!”
    转瞬间,那群穿着葵花胸背团领窄袖衫的小宦官们就随着夏太监走了,余下的这满院子的主子们却是都仍然没动。相比三房的欣喜,长房的聊可安慰,二房自然最是失魂落魄。原本就是被硬灌下醒酒汤拉出来的陈玖耷拉着脑袋满脸颓色,而马夫人则是死死瞪着他,仿佛恨不得把平日视之为倚靠的丈夫吞下去。
    陈澜等夏太监一走就不动声色靠近陈衍低声言语了两句,这会儿已经是到了朱氏身边,见老太太神情仍然有些恍惚,她便低声说:“老太太,这儿风大,我扶您回屋?”
    朱氏神情复杂地看了陈澜一眼,见她竟是丝毫没有懊恼之色,仍是一如寻常的淡然,便点了点头。祖孙两转身正要走时,后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太太,今天皇上还了家里的爵位,又赏赐下了这许多东西,今天又是元宵,是不是也给家下人等轮流放假,晚上也庆祝庆祝?”
    说话的是陈汐。见嫡母徐夫人一言不发,一副准备回去继续养病的架势,因而,接着罗姨娘的眼色,她便大大方方上前问了一句。
    然而,本以为朱氏今天受了挫折,怎么都不会驳回这正应景的提议,让她没想到的是,朱氏竟是突然回过神来冷冷看着她。
    “元宵过节轮流放假原本就是家中的常例,这就不用说了,但庆祝……要不是皇上看着阳宁候府的世代功勋,看着老侯爷的忠贞,看着你爹的功劳,这爵位还未必回得来!有多少勋贵人家就是因为一步走错,这爵位就断了承袭,这当口大肆庆祝,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们侯府骄纵轻狂,再说了,这爵位原本就是咱们家的,一房得爵一房失爵,毕竟不是什么体面地事,这当口还想着庆祝,不懂事!”
    陈汐以前虽不是最得宠的那个孙女,可朱氏从前也不曾说过她半句重话。因而,突然挨了这么一顿发作,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好容易才强忍着应了一声是。
    正扶着身旁妈妈手的徐夫人看见这一幕,嘴角微挑哂然一笑,却是也不上前教训,也不去陪着朱氏回蓼香院。眼看着朱氏搭着陈澜的手拄着拐杖走了,她才淡淡地吩咐道:“我们也走吧,回翠柳居,还能消消停停吃一顿晚饭。”
    “夫人……”
    “什么话也别所,回房!”
    陈衍得了姐姐的吩咐,见两拨人走了,立时也溜之大吉。而陈汐虽是心有不甘,仍是被罗姨娘和两个兄弟拉走了。须臾,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二房一家人,一个个失魂落魄的影子被落日的余晖拉得老长。好半晌,陈冰突然狠狠地往坚硬的地上跺了一脚。
    “凭什么,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陈澜扶着朱氏回了蓼香院,一迈过门槛,朱氏就一个踉跄栽了下去,她慌忙使劲托了一把,亏得另一边的绿萼亦是眼疾手快,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感觉到那股压在手上的力气陡然间沉了许多,陈澜不禁瞧了一眼那金灿灿的珠翟冠,心想要不是那突如其来的旨意,老太太也不至于被这顶珠翟冠压垮。扶着人到了妆台前,帮着绿萼卸下了沉甸甸的头冠和各样首饰,又取下了那沉得几乎可媲美负重袋的霞帔褙子,她又替朱氏轻轻捏着肩膀。才一会儿,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人重重捏住了。
    “澜儿。”
    “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我本是预备让衍儿承袭爵位的,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择了你三叔。”朱氏紧紧握着陈澜的手,淡淡地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原本就是几千年的规矩。你父亲行为不检因而错失了爵位,却和你弟弟没有关系。我瞧着他心性纯良,素来看重他。可如今……”
    尽管早猜到了朱氏的心意,但此时老太太直接揭了出来,陈澜还是立刻露出了讶色。此时此刻,祖孙两都在妆台前,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那玻璃镜子的妆台照的清清楚楚——整个阳宁候府陈家,也就只有这么一具玻璃镜子而已。
    “老太太的厚意我和弟弟都知道,只这爵位是朝廷公器,就是无缘,咱们也不敢强求。”
    陈澜心里清楚,尽管此次夏太监传旨对长房颇有照应,但她和陈衍孤女弱弟,既不可能分家出去,和三房又是有天然的利益冲突,就不能轻忽了看似失势的老太太,因而,她轻轻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压在了朱氏那消瘦的手上,又温言说:“我只求四弟能够读书上进,练武强身,能够记着孝悌,以后自己挣一个前程出来。”
    朱氏生在世家大族,兄弟姊妹众多,彼此无不是明里言笑晏晏,背后却是互相算计倾轧,听到陈澜这话并不以为然,只以为她仍是虚言矫饰。可看着镜子里那张平静的脸,她一时又想起了这些天这个孙女做的那些事。尤其是今日在晋王府,竟是硬生生撂下在众人面前出彩的机会,陪着张惠心那个疯丫头去梅林中胡闹,显然真是个性情宽和的人。
    一旁的郑妈妈见朱氏怔忡,连忙上前拿话岔开,陈澜忙附和着说笑,总算是逗得朱氏莞尔。眼看到了晚饭时分,她原是要回房去,却硬是被朱氏留下了一块用晚饭。饭才吃到一半,外间就传来了高声诵传的声音。
    “四少爷来了!”
    说话间,陈衍已经是打起帘子进来。规规矩矩上前给朱氏行了礼,他又瞥了陈澜一眼,这才开口说:“老太太,孙儿想讨您一个准。今天元宵,我想带着三姐出去看灯。”
    看灯?
    陈澜嗔怒地瞪了陈衍一眼,见他仿佛没察觉似的,心里不禁暗自着急。
    然而,上首的朱氏在沉吟了好一会之后,竟是痛快地点了点头。
    “也罢,上一回你们姐弟去看灯,还是你们爹爹在的时候,这一回我就允了你。只晚上那儿人多,你们多带几个人,澜儿在车里不许出来,免得让人看见说咱们侯府没规矩……”
    看着陈衍那高兴得无可不可的表情,陈澜猛地想起了夏太监临走时仿佛没什么意义的话,顿时心中一动。她对于看热闹倒并不是十分热衷,只是想多多从真实层面上了解一下这个时代。而且,刚刚那个夏太监仿佛还有所暗示……


    第五十一章贵人(上)

    一听说晚上去逛灯市,芸儿死活磨着陈澜带她出去。想着只是在马车上看看灯,应当不会遇着什么情形,陈澜便答应了,而沁芳则主动留下来看屋子。由于元宵灯市是连放十天彩灯,小丫头们轮班放假,也就没人争抢着随行,最后除了芸儿之外,随行的便只有红螺和瑞雪,一辆车刚好坐得下。
    晚上灯市人多,陈澜便让人仍是用早上出门那辆不太招摇的双轮清油车,然而真正出门的时候却有了麻烦。因为傍晚的宣旨,家中上下一片哗然,下人们都知道这回二房是真真正正地败了,而三房的崛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于是,往日有好差事的想着赶紧巴结好了三房的主子们,到时候能顺利留任;至于没差事的,则是想方设法向翠柳居的人送东西攀交情,只求能顶上那些往日被二房心腹人等占据的好位子。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是没几个人愿意跟长房姐弟的车出去,一问之下全都找了各式各样的借口。
    最后,还是陈澜制止了眼看就要发脾气的陈衍,发话说叫上之前刚跟着陈衍的四个伴当,又命芸儿去侯府后头叫了一声。果然,楚四家的那几个老家将的家人全都愿意跟车,一时间很快便凑齐了四个家丁两个仆妇,倒也齐全了。
    陈衍原是要骑马,可因为心里有气,索性也挤上了陈澜这辆车。马车才驶离了阳宁街,他就气咻咻地说:“前几天我要出门,随口嚷嚷一声就有无数人涌出来,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推三阻四,那嘴脸真是可恶!”
    芸儿也在旁边附和说:“没错,没想到就连大管家也换了一副面孔,平日里老太太吩咐的事,他会这么怠慢?”
    “好了,别只知道唠叨这些。人情本就是如此,没来由三叔刚刚继承了爵位,他们不去奉承,却来理会咱们这点小事。”陈澜淡淡地一笑,见陈衍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就不做声了,心想小家伙虽说牛脾气还在,总算是肯听劝隐忍,今日宣旨时在人前的表现也得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早对你说过,有些事情多想无益。如今倒好,落下了一桩心事,你也能把心思放在读书练武上头。”
    “我知道了,今后我一定争一口气给人瞧瞧。”陈衍闷闷地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头看着陈澜,“再说了,我这个弟弟越有出息,姐姐之后就能嫁得更好,是不是?”
    陈澜万没料到陈衍竟是编排起了这个,一怔之后就没好气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见小家伙有意抱头呼痛,旁边的丫头们都笑成一团,她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反而是陈衍不明所以,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拉着资历最浅的瑞雪问了两句,瑞雪自是红着脸提醒说,等陈衍大了有出息了,陈澜得多大,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懊丧地哼了一声。
    “反正不管怎么样,要想做我的姐夫,先得过我这一关才行!”
    说笑之后,陈澜惦记着此时天冷,便让红螺出去问一声,红螺只探出脑袋,一会儿就缩了回来,因笑道:“小姐放心好了,他们说, 都是做惯了活的人,哪那么娇惯!再说出来之前小姐又是许了他们,回来之后另赏一份酒钱。听说今年灯市胡同的灯比往年都好看,尤是以今天这元宵正灯为最,所以谁都想来瞧瞧,能跟着小姐出来自然再好不过了。”
    既是这么说,陈澜点了点头,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这时候,原是坐在对面的陈衍突然在行驶的马车上站起身来,三两句把红螺和瑞雪撵到了对面坐,又紧挨着陈澜坐下,轻轻撩开车帘,兴奋地对她解说着沿路那些胡同街道。陈澜知道陈衍也不是能随便出门的,不应该对那些大街小巷地理名胜如数家珍,因而静听了一会,她便察觉了出来。原本她还不明白陈衍为什么非要今天元宵节这一天拉她出来看灯,如今看来,小家伙怕是已经准备很久了。
    “姐,这儿是惜薪司北厂,专供皇宫大内的柴炭。咱们这些勋贵府邸用的银霜炭也都是这儿的分例,每年都有定数的。
    这是宛平县衙门。京师一分为二,咱们住的西城是宛平县,东城则是大兴县……
    这是皇城北安门,北边有海子桥,再过去就是鼓楼下大街。
    过来布粮桥再往前走一阵子,往南拐就是安定门大街,再不多远就是灯市了。“侯府的丫头每年就统共那么几天假,家里人口多的,帮忙做活还来不及,哪有空上大街闲逛,也就是芸儿这样爱往外头走的对京城比较熟悉一些,但也只是了解西城。这会儿陈衍拉着陈澜解说这些,对面的三个丫头也把窗帘打开了一条缝,兴奋地张望着外头的世界,毕竟,京师这一年一度的正灯,对她们来说也是一样难得一见。只说着说着这三个丫头便咬起了耳朵。
    “只可惜正阳门人太多,鱼龙混杂,不能让小姐去走百病摸门钉。”
    “是啊,总觉得小姐的身体还是弱了些。”
    “我懂几个药膳方子,两位姐姐要是信我,咱们回去之后不妨试试?”
    “小厨房又不是说设就设的,如今是三老爷继承了爵位,日后管家的必是三夫人……说不准还是罗姨娘……”
    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每年正月初八到十八为灯节,正月十五日为正灯。这一日不但百官赐假,而且皇宫之内还会举行大宴,随即在东华门城楼边燃放烟火。京城上下的市肆全都是张灯结彩,这其中,东四牌楼和地安门的灯最是华贵好看,其次便是工部兵部等衙门。而正对着东安门外的灯市胡同,则是以迤逦十里的灯市而闻名遐迩。
    因而,车一拐进灯市胡同,陈澜顿时被车窗外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她是从充斥着璀璨霓虹灯的那个时代来的,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见识到了各种吃穿用度讲究到骨子里的富贵,见识了一言决生死的森严,如今才是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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