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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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皇姐,能文能武,琴棋书画亦无一不精,就连太师傅也偷偷感慨,“公主若生为男儿身,必能骑马治国平天下!”
碧瑶却将头一昂,冷笑道:“这天下本就是我皇弟的,他坐我坐不还都是一样?!”
那样心胸坦荡无比张狂的话语,整个月华除了她还有谁敢讲出口?
太师傅当下窘迫,好心道:“公主此话切不可人前张扬,皇上正值壮年,太子一日未定此话便一日不可说,以免给三皇子招来杀身之祸。”
碧瑶眯起眼,扬剑将太师傅逼到角落,“江铭江诚虽然不错,可是皇位只有一个,我就不信父皇看不出来我皇弟除了蛮力外样样都比他们强!”
太师傅满头大汗的躲避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这种事微臣请恕实在不便多言……。”
碧瑶锵的一声收剑回鞘,拍拍旁边江怀柔的肩膀道:“皇弟,你一定要争气,千万莫让那两个家伙超过了去。”
江怀柔懵懂点头,“可是我不觉得做皇帝有什么好,父皇看起来每天都很累,也不能跟别人出去玩儿。”
碧瑶道:“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象征,你做了皇帝后,就可以修改一下祖宗法令,让女子可以去边关打仗。到时你在朝上做皇帝孝敬母妃,我骑马驰骋沙场去替你开拓疆土,看这天下还有谁敢小瞧欺负我们俩!”
“好,到时我就封皇姐做女将军,统领月华所有兵马。”
两人说的起兴,全然不顾一旁太师傅面色如焦土,汗如雨下。
那时的江碧瑶,当真是全心全意待他。倘若不是出了后来的事,两人现在应该……想必都如愿了吧?
江怀柔想的出神,竟不知南烛什么时候进了房间。
他脱去堆满积雪的斗篷,头顶上不断冒出蒸腾的热气,坐下来看着江怀柔,有些迟疑的开口,“今日我得了两个最新消息,一好一坏,你准备先听哪个?”
江怀柔如老僧坐定眼也不眨,平静道:“好的吧。”
南烛鲜少有疑重之色,想必那坏消息一定是极坏的了,江怀柔用手捂了捂胸口。
“夏侯敏之被成功围堵在青霞峰,被江碧瑶亲手砍了头颅。”
死了?就这样死了么?江怀柔手一抖,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垂了睫毛低声道:“那坏的呢?”
南烛观察他脸色,静了许久才道:“第二个消息……。”
出奇的紧张让江怀柔有片刻失聪,不过却依旧听清楚了对方传递过来的讯息。
“江碧瑶收兵途中误入埋伏,被乱箭……射杀,我到现在还未查出来对方来历。”
江怀柔颤抖着饮尽杯中茶水,冰冷的如同利刃一般锯割着他的咽喉。
后来南烛还说了什么,江怀柔却是一句也听不清了,他满脑都是江碧瑶被乱箭射杀的情形。
如果这消息被太后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哭瞎双眼。没了江怀柔她还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如果连碧瑶都走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要在后宫里怎么生存?
江怀柔打了个冷战,低喃着起身,“不行,我要回月华……。”
南烛拦住他,道:“现在雪大道路难行,不如等天放晴了再走。”
江怀柔红着眼睛声音尖锐的甩开他手,气势凶狠道:“不,我现在就要回去!”
“你先用些热汤,我吩咐人去准备,”南烛声音转了命令,跨出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江怀柔你莫忘了我们的约定,如今夏侯敏之已死,你从今便是我的人了。此次回月华,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了却旧事,到时自会有人去接你。”
江怀柔怔了下,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约定,他早已经忘到脑后了!他现在只想一心回月华,其它什么事情都听不进去!
一路风雪未停,道路曲折难行,待江怀柔历尽千辛万苦站在月华宫门前时,几个侍卫拦住了他。
“滚!”江怀柔低吼,“谁敢拦我,一律杀无赦!”
自夜池出发时,南烛派了几十人护送他,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手起刀落间,两个侍卫已成无头之尸。城上守卫有个年长的识得江怀柔,惊叫道:“是三……是皇上,皇上回来了!”
侍卫皆面面相觑,却不敢轻易退让。
正僵持不下时,一个熟悉的蓝衣身影骑马飞奔而来,看清江怀柔后,素来冷静的脸庞也出现一丝震惊,“皇……上?您没有……事!”
江怀柔看着他,满腹怒气仿佛瞬间消息殆尽,只剩下疲惫不堪的委屈软弱,“井岚,带我去见母后……。”
井岚脸色青了又白,最终对侍卫道:“放他进去。”
只是短短几个月而已,宫中布局已然改变许多,再不是江怀柔记忆中熟悉的那个皇宫。
路上,井岚短短同他讲了几句,大致是江铭江诚如今都已返回京城,朝局暂时还算稳定。太后听闻碧瑶离开的消息痛不欲生,任谁都不肯接见已到食不下咽的地步。
江怀柔听的胸口抽痛,入太后寝宫后,他悄悄摆手让侍从退了下去。
太后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额前竟然多出几缕白发,比起一年前不止苍老有十岁!
江怀柔在床前跪下来,轻轻抚摸她枯瘦的手掌,还未开口,太后便已察觉了。
她缓缓睁开眼,虚弱唤道:“碧瑶?是你么?”
“母后,是我……。”
太后身体明显一震,语气却未流露出太多吃惊,柔声道:“你回来啦,在外面这些天……可曾吃了什么苦?”
“不,不曾吃什么苦,儿臣让母后操心挂念,儿臣不孝……。”
太后摇摇头,轻声哽咽道:“都是母后的错……小时候没有看好你们,长大后也没有看好你们……倘若碧瑶走之前我再坚持些,就不会有今天这局面。”
语罢艰难的抚摸他的脸,叹气道:“瘦了,也长大了。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皇姐不喜欢人落泪,她若尚在,怕是又要骂你了。”
“是。”江怀柔强忍住眼泪,问:“皇姐她走之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太后从枕下抽出一个信封,“你自己看罢。”
“吾弟亲启”
信封上四字刺的江怀柔泪又流了出来,他用袖子胡乱擦把脸,小心翼翼拆开信,那个眉眼英气的女子便跃出纸来,一脸严肃对他道:“莫哭。待我走后,你要好好孝敬劝慰母后,休再自甘堕落。虽然成年后我待你不好,心却同你是极度亲近的。江铭江诚势同水火互不相容,再加上其母颜妃阴险狡诈,倘若江山落入此二人手中,你与母后皆难逃一死。另需提防聿亲王谋反,可令井岚与之抗衡。碧瑶此去已无生还念,二十年姐弟情归土,从今魂游天地间,逍遥自在,勿思。”
“皇姐!”江怀柔伸手去摸她,却只触到一缕空气。
“我这女儿,自小便与别人不同,事事要强,样样出众。即使出了那样的事,还是一直强颜欢笑怕我难过……许是太好了老天都喜欢,才早早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江怀柔低头听太后自语,泪水已悄无声息打透信纸,幼时话语在耳边越来越响亮。
“到时你在朝上做皇帝孝敬母妃,我骑马驰骋沙场去替你开拓疆土,看谁还敢小瞧欺负我们!”
“江怀柔我告诉你,别想把我嫁到夜池去!什么牺牲一个公主换来月华十年和平,说的好听!那些狗人怎么不让自己女儿嫁过去”
“碧瑶此去已无生还日,二十姐弟情归土,从今魂魄落于归于天地间,逍遥自在……。”
……
五年,在出了那件事情之后,碧瑶不再骑马提剑,常作娴静打扮,她变的沉默寡言,对江怀柔非打即骂,与从前判若两人。
江怀柔不知她抱着怎样的心情奔赴沙场,也不知她留书给自己时花了多久时间去怀念过往……
只知那个小时疼他宠他英气勃发的豪情女子,当真如曾经立过的誓言一般,最终在龙战鱼骇、烽火四起的战场上纵情搏杀了一回。
并且死在了那里。
这年冬天漫长的可怕,直到来年三月冰雪还顽固不化,江怀柔重新回到大殿上眄视群臣,一惯温和的脸上此刻多了些难以掩饰的恨意。
碧瑶为什么只带走了十五万兵马却留下井岚?
为什么她在明明已经安全撤退后被来历不名的人截杀?
为什么四处寻不着传说中已死的钟离荣紫尸首?
为什么在他诈死的消息由井岚传回月华后,碧瑶跟太后却都还满心笃定着他会平安回来?
……所有的事情都纠缠成一个巨大的谜团等待着他去破解。
20
20、执子之手 。。。
转眼已至三月下旬,慵懒的阳光终于逐渐变得明媚了起来。
江怀柔坐在屋檐下看外面鸟雀追逐,蓦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节来。那时老皇帝跟碧瑶都尚在,江怀柔未坐上这皇位,井岚还以贴身侍卫的职位守在他身边……短短一年而已,这皇宫已然物是人非。
“皇上,该用午膳了。”杜英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提醒他。
江怀柔摆手道:“推迟些吧,我现在还不饿。对了,吴丞相那里的事可都安排妥了?”
“已经全都办妥了,请皇上放心。”
对于江怀柔归来,此刻最开心的便是他这未来国丈吴丞相。每每想起吴雪嫣,江怀柔便觉得对她心怀愧疚,只是往事已过了一年,线索已断的无从查起,只好让时间来平复记忆中的伤痛了。
“更衣,我要出宫走一走。”
“万万不可啊皇上!”杜英紧张道:“您之前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井大人又不在身边,倘若再让碰上什么歹人,那可如何是好?”
“不妨,他们现在还没有要让我死的地步。”
“皇上不可啊,长公主之死还尚未查明,您要是再出了事,奴才可要怎么跟皇上交待?”
任杜英如何劝阻,江怀柔只是不听,强行换了衣服后携带个小太监出去了,杜英连忙率领一大批人跟上。
江怀柔来到丞相府找吴雪嫣,吴丞相却一脸窘迫道:“小女自从出了事后,整日关在房中垂泪伤心,任谁都无法劝她出来,您看……。”
“朕亲自去看他。”江怀柔及时打断他,一个深闺女子出了这种事,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吴丞相欣慰道:“微臣多谢皇上,只是待会儿她若无意中冲撞了您,还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朕知道。”
江怀柔在丫头带领下进了吴雪嫣的秀阁,只见门窗都锁的死紧,怎么叫喊里面都无半点动静。
见下人一脸忧心急躁,江怀柔便让她退下,抬手轻叩了几下门,柔声道:“雪嫣,是我,可以开开门么?”
“你,您来做什么?”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惊讶又带着丝恐惧。
“我想跟你说说话,能开门让我进去么?”他说话态度很诚恳,就像一个普通的求爱青年。
等了会儿,门嘎吱被缓缓拉开,一面苍白似纸的脸探了出来,“您……进来吧。”
房间中,吴雪嫣头发散着,脸上没有做任何打扮,身形单薄削瘦的如同细柳,眼神游离不定的四处打转,唯独不敢同江怀柔对视。
“雪嫣……,”江怀柔去拉她手,吴雪嫣却发出尖锐的叫声,抱着头道:“走开,你走开,别碰我!”
江怀柔连忙安抚她,“我不碰,你别怕……相信我,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我不会伤害你……”
“对,对不起,”吴雪嫣害怕的看着他,咬着嘴唇哭起来,“我不是故意凶你,我只是……。”
“我知道,”江怀柔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些后,犹豫着将她搂到怀里,“不怕,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
这是他首次主动去拥抱除碧瑶以外的女人,那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柔弱触感,跟井岚坚硬结实的身体完全不同。没有面红耳赤,没有心跳加速,他只想在此刻给这个柔弱女子一点精神支持和安慰。
吴雪嫣靠在他胸口哭了很久,似乎要将整年的压抑都发泄出来,江怀柔不擅长去哄劝别人,只用手去轻轻拍打她的背。这个动作,他曾看到南烛对钟离荣紫做过。
“这一年来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么?”
吴雪嫣哑着嗓子道:“我没脸出去,倘若不是怕父亲伤心,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你的错,”江怀柔轻声安慰她,“这件事除了丞相跟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将来会是我的皇后,没有谁会看不起你,也没有谁敢非议你。”
她抬起哭红的脸哽咽,“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还愿意娶我么?”
“愿意,你是个好女孩,我也很……喜欢你。整天闷着对身体不好,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她连忙摇头,“我害怕他们看我的眼神,总觉得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样。”
“你跟我来,”江怀柔带她推开窗户,阳光一下子撒满了房间。金色光芒柔柔笼罩着园中花草树木上,放眼之内皆是生机勃勃的嫩绿色。
“看,去年那么冷的冬天它们都挺过来了,如果重新发芽,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也要像它们一样坚强活着,生命只有一次,我们都应该好好珍惜。如果死了,你再也看不到想见的人,看不到这些美丽的花,做不了想做的事情……。”
明明是在劝尉吴雪嫣,江怀柔的心情却渐渐沉重起来,他想起了碧瑶,那个喜欢在春天策马奔腾笑嫣如花的姐姐。
吴雪嫣犹豫着上前握住他的手,“皇上……。”
江怀柔却微笑起来,真诚的目光像缕阳光照射进她的心房,“我去前厅等你?”
未过多时,吴雪嫣一袭粉衫走了出来,脸上还略施了薄粉跟胭脂。虽然看起来依旧弱不经风,整个人却焕发出神采奕奕的气息。
江怀柔赞道:“很漂亮。”
吴雪嫣羞涩的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两人牵着手出了丞相府,送出门时吴丞相老泪纵横。
待走到人流渐多的街道上时,江怀柔明显感受她身体在微微发抖,低着头也始终不敢抬起来。
江怀柔正色道:“不要怕,这次就算死,我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吴雪嫣点点头,身体不由自主往他这边靠了些,两人举止在外人看来无异是亲密之极。
逛了一会儿,江怀柔停在一个饰品摊位前,“雪嫣,你看这些有没有喜欢的?”
“上次你送我的那支金钗,还没有机会戴过。”
上次那支……江怀柔隐约记得是夜池送来的礼物,至于长什么样子早忘记了。
“没关系,多买几只轮流着戴。”
吴雪嫣凝眉思索了会儿,挑了一只素白玉簪,待江怀柔付钱时却为了难,他出来匆忙不曾带得银两,侍从又遵了他的命令只敢远远跟着,如今连个影子也瞧不到。
江怀柔将全身摸了一遍,竟摸到一块硬玉,是南烛曾经从赝品中取出来的那块,上面刻的花纹和字样都古怪稀奇识不得,他未作丝毫犹豫便递了出去,“你看这个,可以换那个簪子吗?”
小贩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可以可以。”
吴雪嫣这才知他方才神情在为难什么,同那小贩道:“怎么能拿贴身东西去换,这簪子我不要了,你把那个玉还回来。”
江怀柔拦住她,“那玉不值什么钱,留在身上也是多余……。”
小贩也赔笑,唯恐他反悔似的反找了几十纹钱,吴雪嫣见江怀柔当真不在意,这才作罢。
江怀柔看她额角渗出细汗,拿着钱道:“走,咱们去喝杯茶。”
这摊位对面便有一家茶馆,门口有两眼活泉还植着些绿竹,看起来颇为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