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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暮染烟华+番外 作者:路潞安(晋江2014-03-24完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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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笑容温和,铮铮铁骨的秦朗,怎么会是暗中陷害文王的罪人?
  
  而江修还在继续说着——
  “那年,我和秦朗陷害了文王,一纸文王通敌北梁的罪状送到灏京,先帝大怒,我和秦朗领兵去剿杀文王兵马,当时他们刚刚和北梁一场恶战,兵力疲惫,回营时遭到赤锋的围剿,全军覆灭,文王被羁押回京,太子带兵将文王王府满门抄斩,文王被判凌迟,死在天牢。”
  
  一字一句,字字含泪,句句泣血。
  江云宛仿佛身临其境,三十年前,文王府火光冲天,妻儿家仆被官兵砍杀,文王在天牢里奄奄一息,最终惨死,而江婳和文王被棒打鸳鸯,江婳又被亲生父亲和哥哥下了如此毒手,成了敌人的妻子!
  如果真的换做是自己,她一定也会像江婳那样做……
  明明一心为国,却死在肮脏的阴谋里,沦陷在龌龊的权势斗争中,文王的冤情昭若日月,可令六月飞雪呐。
  而自己眼里一向宅心仁厚的父亲,和心目中一直受人崇敬的大英雄竟然是罪魁祸首。
  江云宛一时间无法呼吸,有些执着的东西被颠覆了,彻底摧毁了,令她身心俱疲,只想逃离。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想来,当年秦朗死于蛟骷岭,也一定是江婳下的手,一桩悬而未决的疑案,秦湑一直追查到今日的赤锋中的奸细,定然是文王的人。
  刘汝臣也是文王当年王府里的幕僚罢,侥幸逃脱,又如何能不为文王报仇?
  云鹰图腾,就是他们的信仰。
  
  何为正,何为邪?
  正邪原本两立,水火不容,不是么?
  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一个游走朝堂的宰执,一个被迫嫁给敌人的皇后,一个心狠手辣,如今病入膏肓的皇帝,还有当年那个满门惨死,受人陷害的皇子……
  究竟谁正谁邪?
  还是说,这场争斗,是亘古不变的,出自人心最阴暗角落里的,一种无法抹杀的贪欲……
  可她江云宛,不愿如此!
  
  “爹,你打算如何……如今看来,江婳绝不会放过我们敬国府任何一个人,秦朗也被她害死了,她或许还会对秦湑下手,她的仇非报不可,我们江家,如何逃过此劫?”她喃喃问道。
  光影明灭……最后一点灯,也熄灭了。
  江修坐在她身侧的身影,像是个假人,死气沉沉。
  “女儿,这全是我当年造的孽,与你无关……”江修苦笑,容颜愈发苍老了几分:“我这份罪孽,只有屠尽江家满门才能洗净,但我实在无法看你也陷进来。”
  “爹,事情既然过去了,你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也做了很多好事,你看我敬国府这么多人,你不能如此……”江云宛不知该如何劝慰。
  江修其实已经死了大半啊。
  他这么多年良心不忍,大概每每夜半醒来,也会痛苦。
  “爹……”她哭喊,走过去抱住江修的腿。
  
  “流火,照顾好小姐。”江修忽地说道。
  暗影中,一道暗红的人影闪现,一把揽过江云宛的双肩,紧紧箍住。
  江云宛用力挣扎!
  她忽地被暗卫点了穴道,只好被他扛在肩上,无法动弹。
  “宛儿,你听着,江婳还要利用你收回秦湑的兵权,所以她一定不会现在杀你,她以为你吃了七七断魂,一定会死,所以这段时间,她不会留你在灏京,等秦湑回来,她定会以你为人质,再说出你的下路让秦湑去找你,听着,不管你去了哪里,一定要逃!不要回灏京,不要再回来!这里太脏了,每一步都是踏着别人的血肉走来的啊!”
  江修老泪纵横,匍匐在地,而被流火扛在肩上的江云宛只能低声抽泣。
  
  不要啊……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她哭着,挣扎着,却无法动弹。
  “轰——”一声巨响!
  敬国府的大门被狠狠关上,庭院里开始了一场犹如修罗场的厮杀。
  她听见博叔的喊声,霜儿的求饶,还有自己娘亲的求救声……
  火光,一瞬间燃起来,宛如巨大的恶鬼之口,吞噬着敬国府,每个人都有份,每个人都必死无疑,血腥和炽热的烈火交织,将那原本黯淡的狼牙月,映得通红。
  皮肉裂开声,家仆女婢被烈火烧焦声,官兵的怒斥声,声声在耳,痛彻心扉。
  流火带着她在一片厮杀中穿行,或许因为知道他是皇后的人,没有人阻拦,流火无声地背着江云宛,行走在地狱的烈火中。
  
  “大人!”一声惊呼,她看见霜儿跪在她的脚边——
  伸出手!
  那是她的丫鬟啊,她怎能不救?
  一把寒凉的刀,狠狠地劈开霜儿的脖子,鲜血喷涌,淋上了她的脸,让她睁不开眼睛……
  霜儿的脑袋滚落在流火的脚边,眼眸依旧在望着她,无声地哭喊,求她救她……
  不要!
  流火觉得江云宛在他背上,皮肉紧绷得像铁,他的肩膀早就被她的眼泪染得滚烫,热泪,鲜血浇到他的黑靴上。
  博叔被砍了无数刀才倒地,江云宛哭喊着,眼睛被染红。
  重重火光中,她看见江修在烈火里,正在静静里望着她离开。
  “爹!”她忽地喊出声……
  火烧在江修的衣袍下摆,滚滚浓烟弥漫中,他愈发看不清晰了。
  
  还记得她以前扯着老爹的胡子,毫不羞赧地问他要什么样的女婿。
  江修狡猾一笑:“能娶我家女儿的,必是天下第一的男子呀,如果不入赘,我可不同意哦!”
  她不管她爹以前做过什么,可他真的很疼自己呀。
  她不管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敬国府这么多的人,全是无辜的呀……
  江云宛再也发不出声,哀嚎让她浑身瘫软,不可遏制地伏在流火背上颤抖起来,喉间的哽咽苦涩无比。
  而明天,她又会去向何处?
  孑然一身,再也没有家可以回了。
  江家消失了,爱她的父母消失了,下人丫鬟们的打闹声消失了,秦湑的身影也消失了……
  世界,全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厦倾倒,蝶舞桃夭,冷意恨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开学啊,可能以后更新时间不能确定哦~一直有在看的亲们,谢谢你们的支持,安安一定会努力把这篇写完!:…D
                    
  牢房,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反反复复的噩梦……
  枯萎的稻草堆里全是血腥味道,阴暗的角落里,似乎有老鼠在目露绿光,搜寻着那些囚犯腐烂的血肉,有的牢门里,被囚的罪人不堪重刑已经死去,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的皮肉中,白骨斜刺出来,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森冷,令人悚然。
  眸中点点幽暗的蓝光在白骨上跳跃,江云宛呆滞地蜷缩在牢房的一角。
  
  刚刚敬国府的大火燃得炽烈,整条街道都被那冲天火光照得犹如修罗地狱,血色鲜红,灼人热浪逼地她无法睁开眼。
  浓烟滚滚,烧焦的味道刺激她的嗅觉,一声声尖锐的叫喊彷如鬼哭神嚎,直直钻进她的耳里,刻进她的皮囊,骨血,深深地钻出她从未体会过的痛楚!
  一场屠杀后,她孤独无依,从此再无亲人。
  夜,冷得令她如坠冰窖,她紧紧圈住自己的双膝。
  牢门外窸窸窣窣的狱卒走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墙壁上的火把被点亮。
  寒冷空气中似乎有酒味,隐约传来,夹杂着几声守门狱卒的谈笑声。
  
  “嚓——”火石一亮,映出两个狱卒犹如鬼魅的脸。
  “听说没?蹲这间的这位,就是咱们大燕朝第一位女宰相!”有人在黑暗里说道,语调讥讽,火把摇曳,红光投影出那狱卒的身影。
  “怎么?江家倒了?”
  “那可不,这大厦将倾,江家居然倒在江家人手里……哈,要我说,那些个位居高官的官爷们,高处不胜寒呐,还不及你我这般快活自在!”
  “你这样一说,我倒真想看看这位女宰相的模样,难不成比咱们多只眼睛到处看,多个鼻子喘口气?”
  “喘什么气啊,她早晚也得进棺材不是?嘿嘿!”
  
  “嘶嘶”的火苗声,那火把一转,照亮了阴暗污秽的牢房。
  角落里,两个狱卒看见了大燕第一位女宰相,曾权势熏天,享尽荣华的江家小姐……
  一个激灵,那拿着火把的狱卒差点惊得开溜。
  角落里,那双无情又呆滞的眼眸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虽然静处牢房一隅,但那风姿望之便可看出和寻常人不同,最令人惊诧的是,她此时唇角竟然勾着一抹笑!
  那笑意很无情,又仿佛看穿一切似的,就像是从深井里幽幽浮上来的一双眼睛,令人寒毛直竖,掉一层鸡皮。
  “话不要说太早,我要是死了,也得带着大燕一起死。”那幽幽冷笑的女子发声。
  
  什么意思?
  那两个狱卒面面相觑。
  随即二人身后,灯光大亮,一行官差躬身走进牢狱的甬道,两侧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令这些羁押犯人的刑部官差很是不适应。
  幽暗阴晦的地牢,腐肉在颓靡地发臭,老鼠在吱吱乱叫,耳畔尽是囚犯的痛得嚎叫的污言秽语,这些平日里在灏京城中吃香的喝辣的,呼风唤雨的官差们哪里见过这般光景。
  “皇后有令,江修因贪污云阳赈灾款,害死玉锵侯秦朗,通敌北梁,密谋篡位获罪,江府满门抄斩,念江大人曾为朝廷效力多年,先帝极其器重,后又曾为皇家后妃,特赦江云宛流放边陲临潮城,永不允回京。”为首的官差冷声道。
  江云宛一颤。
  
  “你说什么?先帝?”江云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脚铐拖在地上,缓缓地走近牢门。
  “没错,今日午后皇帝驾崩。”那官差语调平缓,无情至极。
  
  ※※※
  皇宫深处,初冬的劲风撩起太监宫女的衣摆,渗着浓烈的寒意。
  天色晦暝,西斜日光此时尽数化作蓝蓝的白,更显得宫苑殿宇的棱角隐在幽暗黑蓝中,仅余薄薄的墨色剪影。
  哀哭声传来,先帝的后妃们跟着挑灯在前的太监们各自踏着缓慢又忐忑的步伐回各处宫殿,那沉闷晦涩的哭声沉沉地压在众人头顶,如闷雷四聚滚滚,阴郁中那丝令人窒息的悲伤,盘旋不去。
  国丧,天下缟素,举国皆哀,哭嚎声响彻偌大的皇宫。
  可没有几句是发自肺腑的。
  
  那群素白华服的后妃踉踉跄跄路过延福宫的殿门外,却忽地听到一阵丝竹之声。
  国丧期间,怎会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听曲作乐?
  
  延福宫内,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几乎成一片灯海。
  一红裳的女子席地抚琴,其音凄清婉转,缠绵悱恻,而猩红羽衣的舞姬划开水袖,露出纤细的腕,微横眼波,腰肢扶柳,绫罗舞动之间,令人如步入桃花雨中,满目缭乱。
  凤榻之上,斜倚的女子眉目凄婉,带着微醺的醉意,一颦一笑尽数像是在歌舞中成了痴入了魔,那眼角的细纹描摹上几笔沧桑,她斜倚锦榻,手中持着玛瑙酒杯,杯中琼浆玉液清湛剔透,淡淡折射出清冷的光……
  蕙馥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如今身为太后的江婳,这是三十年来,江婳展颜而笑时最真心的一次。
  她本就是江婳还未入宫之前的贴身侍女,自然知道这数十年里,她的悲喜,她的绝望,还有她今日的报复。
  “好酒……我都有几分醉意了,蕙馥,这乃是我出生那年埋下的酒,娘亲说等我出嫁那日便挖出来宴客,只是,若是不嫁他,总是不算数的……”江婳黛眉微蹙,却忽地将那玛瑙酒杯摔在凤榻之侧,碎片和美酒四溅,惊得舞姬立刻花容失色,怯怯地匍匐在地,琴声一时间也断了。
  
  “继续啊,这一曲《桃夭》还是当年他写给我的,若是你今日弹错了一个音,我便送你去浣衣院充作贱婢。”江婳浅浅冷笑,对那抚琴的宫娥说道。
  那宫娥杏眸含泪,终是颤颤地抚出了几个零星的音节。
  琴声再续,痴痴缠缠,丝丝缕缕,勾勒出一幅桃花纷飞的景色,烟湖畔,画舫上,男子碧衫,她雪衣,那年相遇,相识,相许——
  然后相离!
  江婳眼泪一涌,忽地放生而笑。
  那笑声荡漾开重重飘忽如鬼魅的颤音:“皇上,你阴曹地狱里可看清了?三十年前的文王旧案,哀家给翻了!”
  她猛然起身,赤脚踩着玛瑙酒盏的碎片,一路血痕,直直冲到那舞姬身侧,一把将她推开。
  舞姬受惊,娇弱一呼,堪堪坠在近旁的镶红石熏炉之侧,珠翠花钿委地,她还未来得及去拾,却见太后踩着鲜血,揽过凤裳的广袖,踏着《桃夭》的曲调,开始旋转出一片寒凉,清冷的舞姿……
  那袖袍飞扬,丝带翩跹,青丝缭绕,暗香浮动中,延福宫中的宫女全都静静地惊呆在眼前那女子的舞步中。
  已经四十多了,腰肢不再纤软,双腿不再细长,连那三十年前眼波撩人的眸子如今也浑浊了几分,可那一曲《桃夭》中,她分明只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十六岁,还希冀着幸福的少女……
  她的舞姿袅娜,足尖轻点,步下生莲,大袖翩翩地舞出一片风,那样的舞姿仿佛舞落了一片桃夭花瓣,花雨如幕,遮住那寸缕芳心,和倾覆天下的绝世美色。
  灯火通明,几近白昼,殿中央舞姿翩跹的,竟然是当朝太后。
  在这天下缟素,举国皆哀的国丧之时,江婳三十年的苦苦绸缪才得到了解脱,她不知疲倦地舞着,仰头,那殿宇极高的苍穹仿佛一片湛蓝晴彻的碧空,这周围朱色宫墙,再也无法阻挡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
  她颓然瘫倒在地,蕙馥屏退了所有宫娥和舞姬,却也知趣地并未来搀扶她。
  呼吸深沉,吐纳幽幽,延福宫中的龙涎香沁入骨髓,她贴着殿中央冰冷的地面,泪如雨下。
  三十年,她耗费了所有青春年华,如今为文王翻了旧案,可又如何?
  长夜漫漫,她还是要在皇宫中垂垂老去,回眸处,他只在回忆里望着她罢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成为一代女帝,坐拥天下,倾覆大燕!
  
  此时,殿外太监来报,江婳才悠悠回过神,站起身,捋了捋一袭华美的凤袍。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蕙馥禀报。
  “进来罢。”江婳又斟了一杯酒。
  
  殿外走来的颜怀步履匆忙,天色愈暗,那抹孤寂苍凉的白愈发幽冷地透着一丝凉薄冰寒,袖口卷着暗蓝夜色,褶皱里流溢着宫灯撒下薄金冷光。
  他低垂着头,眼睫下的眸子让人看不清晰。
  却总让人觉得,那双眼睛里,含着像是垂死一般的绝望。
  江婳一哂,就知道他不会放弃一切机会为江云宛求情。
  颜怀走进殿内,他的身影有些僵直,俊美温雅的侧颜只像水墨画点染上去的,毫无血色。
  “儿臣参见母后。”颜怀低声道。
  
  “太子,明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今夜还不早早歇下,来找哀家作何?”江婳明知故问。
  颜怀忽地跪地,谦卑哀求道:“母后,儿臣请求母后留江云宛一条生路。”
  生路?
  江婳挑眉一笑,江家何尝给她留过生路了……
  “哀家自然会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宛儿只是被判流放临潮,并没有被处以极刑,如此,你还不满意么?”江婳轻啜了口酒。
  颜怀微怔,他漠然抬眼,眼前饮酒的女子,和十几年来的每一日都相似,都是一样的冷酷。
  
  他本是后宫一个宫女受到皇上酒后宠幸生下的皇子,从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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