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可收-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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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没有解释,只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那你怎么会赢得武将的支持?”我有些奇怪地继续问道。
“豪爽。”看着我一头雾水的表情,他微微笑着:“他们觉得我豪爽啊。我的两位哥哥要么文采出众,要么文武双全却不愿让别人知道,怎么可能博得武将的支持?我自幼喜好习武,武将也需要他们的领袖啊。你说他们还能选谁?”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黑,有些模糊,我竟一直觉得他的微笑中夹杂着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苦笑。
是不是只有隐藏在黑暗中,当无人注视时,你才敢放松到自己真实的一面?
十八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要百般隐忍;衷爱习武,却因为兄长对他势力的忌惮而不得笑傲沙场。
我真不知道是该为他安享富贵的幸运赞叹,还是为他壮志难筹的不幸而惋惜。
曾在皇上身上感受到的无奈与心疼,此时又一次凝聚在了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身上。
相顾无言,静默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我缓缓沉入了睡眠。
是夜,沉睡中,风声四起,危险的气氛迅速弥漫。转瞬,睁眼。
“发生什么了?”我睡眼惺忪地问着。
“你听的到他们的脚步声?”颇有讶色的尹暮轩压低声音问我。
“不是……是在皇宫呆久了,危机意识和危险感很强烈。”久么?三个月,三个月而已啊。
“辛苦你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我微微感到他的语气里,竟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和悲怜。
同病相怜呵,他又怎么可能不苦。
“来的人似乎有点多,形势不利,我们先走吧。”
性命攸关,纵使这景再让我怜惜,我也是呆不下去的了。我可不想成为这满山落叶的一员,一起化做春泥更护树。
“你猜来人是谁?”这样情景,他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不认识。”我没好气地回答。
“皇上是不可能的,其他朝官也没这个胆子,山野莽匪不会如此训练有素,那你说是谁?”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情,他继续兴致勃勃地分析着。
“尹疏霭?怎么可能……”我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问着他。的确,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们不是兄弟吗?即使现在立场不同,可至少,曾经,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啊!尹疏霭怎么可以如此狠毒!我不信……我无法相信……
“没什么不可能,他又不是来取你我性命的。”他瞥了我一眼,解释道“他只是听到了些风吹草动,想要确定一件事罢了。”
“和我有关?”看他的眼神,我模糊明白了事件的轮廓。
“完全是冲着你来的。”他继续解释“如若你在我这里,这不光可以解释我去劝太后的动机,也就是我现在的盟友态度,而且,他还可以确定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论怎么想,皇上在和他争斗时让你出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皇上也许只是因为知道我进宫的目的,为了防止我此时向外泄密啊。”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皇上的手段,尹疏霭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
“那他只需软禁你。面对三千佳丽,我皇兄可是从来没怜香惜玉过,即使是因为你姐姐的原因,但只要你在皇上心目中有了一定的分量,你说,这对尹疏霭来说,意味着什么?”静静站在原地,他有些挑衅地看着我。
意味着,授人以柄,我就是他最大的,无法消除的把柄。
面对他的神情,我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你干吗……这个表情。”
“我们已经逃不掉了。”他望向远处,恨恨地说:“他们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忽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停下来说了不少话,此时后悔却已然来不及,我只得低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逃不掉,不如力敌。”话音刚落,风声更强,环顾四周,林边树下,步满了刚毅决绝的死士。
“任何一个活着回去,都意味着尹疏霭可以牵制皇上。”他倒是一脸平静“躲在我身后,不要露面,小心刀剑。”
还未反应过来,一场拼杀已然开始。
果然,那些人来势虽猛,但触及尹暮轩身旁时都会猛然收势,未有任何人敢伤他分毫。这样于他无害的人,他也要全杀么?
可是,又怎么可以不杀,这些人不死,死的就会是更多的人。
我闭上眼,心里烧的灼痛,权利中的女人,终究还是祸水。为了自己的安稳,取了旁人的性命。
心里虽明白自己做的没错,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自己的恐惧,和自己的,深深的,厌恶。
正在懊悔中,虽然闭着眼,但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一股极快的剑气正向我袭来,极快而充斥着杀气,决断的凌厉,闪躲不过,我怔在原地,等着来人锋利的剑,见血封喉。
姐姐,我就要来见你了呢,你看到我,是不是会惊奇的张大水灵的眸子,然后和三年前一样,继续把我守护在你守护的,美好的世界里,再不让我受到一点伤害了呢?
姐姐,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好累好累,你是不是也为我心疼呢?
呵,不要疼了,妹妹我,就要来见你了呢。让你柔软而细腻的双手,再抚过我伤痛的脸庞,让这浮生一梦,随风飘散了吧……
“你好大胆子!”一声怒喝,正在御敌的尹暮轩忽然收回阻势,挥剑相挡,怵怵生风,一股强烈的气势震慑的我有些站不稳。终究还是没有解脱。我暗叹一声,睁眼望去。
鲜艳的血色沾满了袍子,在黑色为底的点饰下,露出诡异的光华,深深浅浅的墨韵,在皎洁的月色下泛着冷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尹暮轩只是微微看了我一眼,转头继续喝道:“本王不想取你们的命,那是念在王兄的情分上。可是你们,也太胆大妄为了!”他轻轻抖了抖手臂,轻蔑地扫了一眼为数不多的残士,转而用冷凝的语调问道“王兄,有让你们伤人么?恩?”见没有人回答,他忽的提高了声调,厉气地警告:“回去告诉他,有功夫就在朝堂上显,不要企图用女人来要挟人。别忘了,她可是凌疏桐的妹妹!”
来人眼看事情败露,也无其他法子,只好如数退下。
伤重之人仍能如此迅速的撤退,他们的训练有素,不言而喻。
换言之,尹疏霭的实力与野心,的确不可小觑。
“你的胳膊,为什么一直抖?”惊魂未定,刚从鬼门关游荡回来的我看着他手臂上的血印,怔怔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一脸无所谓的恬淡。
“他们不是不会伤你的吗……为什么?”我颤抖的声音不仅仅预示着害怕,还有浓烈的惭愧。
不用问我也该明白,突然回身挡那剑气,正在攻击他的人怎么收的回起势,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又怎么取的回已出的剑气,腹背受敌,能够躲过其中一方已是万幸,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看你都快哭了,真是的。”他拉过我转身:“不要看了,我们回王府。”
“你不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要怪……只能怪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我们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啊。”冷洌的皎月,此时竟洒出柔和的光,衬托着他的侧影,飘散着如兰花般的香气。
心里此时不再是沉醉,而是泛着丝丝疼痛,为这个气质如兰的男子,为这份同根相煎的命运,为这回舍命相救的俊勇,更为这月光下,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只能冷冷的孤独身影。
没有谁的错,只是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孤独啊。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依稀记得尹暮轩说过,他们只是来确认我身份的啊,何以自作主张取人性命。
“如果我没猜错,是出变故了。”他沉俊的脸色流露出些微的不安:“我国边疆一向少有安稳,如今王皇相争,正是蛮夷大举入侵的绝佳时机。这逼的尹疏霭只能速战速决,然后腾出精力对付外侵。”
决战,这么快就要来了啊。
以养病为由,被隔绝世外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几日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可是这样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又如何能够安心得了。
只能日日念,日日想,日日盼。虽然对于皇上,我不知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但大体我明白,我总是不希望他有任何不测的。无论是为了姐姐的嘱托,万民的安宁,边疆的坚定,他当皇上,都是不二人选。
当然,我心里最在意的,是此时我寄居的昱王府,在这一次争夺中,终究还是站在了皇上那边。纵使为了昱王府的繁华依旧,尹暮轩的风采不减,我这次,也只能跟他们站在一起。
平心而论,我不想成为尹疏霭的对敌面,可是那晚欲取性命的决情,让我对他再也不会抱任何希望了。
想着这些,闲来无事,心里又烦闷,手下只好做起了针线活。玲珑的香囊,寥寥十日仅粗粗缝制出一个轮廓,里面的香料还未填好。
皇上让我做女红,这不就是圣旨?有了这个原因,你还拿什么阻挡我出去。
“兰儿,帮我请昱王爷来。”虽然兰贵妃下毒害我不成,我劝自己不要和她计较,但心里总有些不大舒坦。于是尹暮轩刚把这丫鬟带来,我就起名叫她兰儿,整日里唤她伺候,心里隐隐也觉得出了一口气。
不出多久,尹暮轩移步而来。他心下大约也明白那晚的事让我有些闷闷,又迫于形势将我软禁,我心里一定更加难耐,于是接连十数日都对我十分迁就,除了回宫出王府,凡是我的要求少有不达,我唤他也是尽快赶来,还时常腾出时间和我聊天陪我解闷。我心下时常纳然,当初姐姐喜欢的,怎么就不是他呢?
若说温柔,尹暮轩不遑多让;论起武艺,大约也不输给皇上。虽没见识过皇上武艺如何,但在那么多死士的合攻下护我周全确是不易。就这一点,让我不觉对他生了不少敬意,好歹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因此这几日被关的再闷,我也不曾为难过他。
“要香料,吩咐下人采买即可,何必自己亲自去做?身体养好了再说吧。”他劝慰着我,眼里黯淡地闪着光,似是有什么欲说还休的事。
我再敬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面对他的情绪只好装做视而不见:“我要的香叶、白兰花、橙叶、乳香脂、苏合、香荚兰,气氛芬芳,馥气动人,采摘的技巧是极讲究的。我想自己摘,不愿假人以手。”话外之意想必他也明白。
“哎,我纵使挡得了千军万马,也是挡不了你的,这么想出去,就出去吧。只是,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再激动,不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了。”他前半句的话明明有一种豪气,但听在当时的我耳里,却变成了络绎的无奈。
初出闺阁,连续多日的束缚竟让我与些许的不适应,感到走不太远,我放缓了步子漫步在空荡的回廊。
欲雪寒冬,即使是他昱王府,又怎么可能有这些春秋才放的香花?这样明显的漏洞,他不该听不出来的。可他依旧让我出来了,连狡辩的机会都没给我,就这样轻易的让我出来,轻易的让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也许是过于敏感了,我安慰自己。
可分明听到,心跳更快。
心里一乱,脚下更少了劲,行不几步就靠着走廊歇息起来。我心里暗盼着,此时能有一个多嘴的奴才经过,好好议论议论这几天的事,让我明白尹暮轩此举用意如何。
不负盛望,未己,我就听到几声清脆的童音,由远及近,原来是几个侍女,正在说着如今发生的巨变。
真相,近在眼前,但我却少了勇气去知道。
听着她们的一句句,我只想逃。
心里的痛,更深……
“昨天未时有大喜事了!”
“再出什么大喜事,能和咱们王爷有关?”
“你还不知道?现在府上都快传遍了,昨日下午未时,皇上召见王爷,要咱们王爷领兵打仗呢!以王爷的神勇,一定是战无不胜,到时候回朝少不得昱王府大赏呢!我们也能捞到点便宜啊!而且啊……”
……
你那么多年的勤学苦练,总算没有白费,可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如今让你亲赴战场,难保不会是尹疏霭的计谋。先调昱王军队离京,然后伺机行动,待大军一走马上逼宫。
那么,你和皇上,就都完了。
等待归来,无论战绩如何,曾站在自己对敌面的人,尹疏霭是决不会手下留情的。班师回朝之日,鸠毒赐体之时,古往今来兔死狗烹的典故不乏其陈。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也许,到最后,不念情分的,连一条命都不会留给他。
越想越心惊,抽痛之感突袭,吃疼不住,我坐在地上低吟起来。心里这陌生的痛,似是被撕裂一般,又如长枪利剑,尽情刺刮,心血还未滴下就被新涌出的血覆盖,疼痛一波盖一波,席天卷地而来。
这痛,就这样漫长无止境了吗?
“蓝玉!”第一次听到他念我的名字,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时候,我寻回飘渺的神思,尴尬地试图控制自己的失态,扶着栏柱努力站起来。腿却不听使唤地打着颤,摇摇欲坠。
“何必呢,不过是一场征战,我渴望这个机会这么久了,一定不会有什么不测的。”他轻轻扶着我,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的摇摇头。
“你圆梦……疆场,那我……何去何从?”无法不感叹他是除了姐姐外,现在最了解我的人。当任何人都为他出征而喜悦时,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担忧。这才是让我不愿回宫的根原。
他缓缓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极细心地揉捏着,以图舒缓我的疼痛,平稳地答道:“你是碧泉宫的主子,自然是回碧泉宫了。”
是啊,我是碧泉宫的主子,又不是他昱王府的主子,纵使心里再不情愿,我又能如何?这昱王府,我是不可能久住的。
“可是你……还没教我骑马呢。”疼痛稍舒,我回忆着他的许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皇上他,会教你的。”模糊地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语气,却是如释重负的坦然。
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包袱?
“如今皇上准你去,可是尹疏霭有了什么牵制?”收起心思,我笑着问他,心里却已是泛的五味陈杂,难辨心意。
“蛮夷入侵,大军过境之时正该同仇敌忾,况且这次平乱,我手握重兵,即使他现在逼宫,但名不正则言不顺,等我灭了侵军之后再回朝,声望必高,他落下的乱臣贼子的叛名正好给我声讨他的机会。由此,最终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就会是我,他断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他顿了顿,还是补充道:“虽然现在皇上并不在最难之时,但我无力保护你,又不能将你交给尹疏霭,你只有回宫。况且……你迟早要回的,不是么?”
“是……啊,只争来迟,与来早。”我讷讷念着,嫣然一笑:“多谢昱王爷这几日的照顾,蓝玉感激不尽,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你明明知道,我帮你,要的不是你回报。”他闷闷的回视着我,半晌方叹息道:“罢了,我要的,你也给不了我。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