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不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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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杨立熙不会再回来了。　
　　　　　　循着系手册上的地址，沈亭彦来到一处有些偏僻的社区。　
　　　　　　四处都是破旧的公寓，生锈的铁门，到处都可见的用铁皮和塑胶片加盖的屋顶，墙壁上被油漆肆意涂鸦着，杨立熙就住在这里。　
　　　　　　沈亭彦开始了解为什么杨立熙总是忙着打工。　
　　　　　　讽刺的是，他直到现在才了解。　
　　　　　　「立熙去上班了，你坐啊，晚一点他就回来了。」　
　　　　　　招待他的妇人温柔的微笑，那个笑容和杨立熙好像，他鼻尖微酸，连忙低下头来喝了几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呢？」妇人端来一盘水果，坐下来和他聊天。　
　　　　　　「我叫沈亭彦。」　
　　　　　　「啊，我听立熙说过。」妇人马上点头笑着。　
　　　　　　杨立熙说了他什么呢？　
　　　　　　沈亭彦想要知道，又不晓得该怎么问。　
　　　　　　「留下来吃晚饭吧。」然后妇人说。　
　　　　　　连这种温柔却又坚决的态度都像到极点，果然是母子。　
　　　　　　一想到杨立熙，他的心情又低落了几分。　
　　　　　　回家看见他的杨立熙会说些什么呢？他会像以前那样吗？还是用冷淡的表情面对他？　
　　　　　　沈亭彦不敢多想，转移注意力的洗菜。　
　　　　　　「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妇人说，「立熙跟我说他在学校和你最要好。」　
　　　　　　要好吗？　
　　　　　　他的脸慢慢红起来。　
　　　　　　如果在这时候坦承他们交往过，不晓得她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也帮我劝劝立熙吧，」妇人接着说：「他这样休学也不是办法，现在这个社会这么重学历……唉，要不是我……」　
　　　　　　沈亭彦抬眼瞄了妇人的背影，她低下头来，似乎有眼泪从空中坠下来，他不敢多看，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出厨房。　
　　　　　　只是心底沉甸甸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饭时间，杨立熙果然回来了，他看着帮忙上菜的沈亭彦，神情明显怔愣。　
　　　　　　猝不及防的忽然看见杨立熙，沈亭彦的脸上也有些尴尬。　
　　　　　　「立熙，亭彦来找你了。」　
　　　　　　幸好杨妈妈笑着走了出来，替他们两个人解了围。　
　　　　　　「你考完试了吗？」　
　　　　　　然后杨立熙笑笑的这样问他，就和平常一样的温柔。　
　　　　　　只是又好像不一样了。　
　　　　　　吃完晚饭，两个人到杨立熙的房间里，杨妈妈还体贴的送来一盘水果。　
　　　　　　「随便坐吧。」杨立熙说。　
　　　　　　沈亭彦点点头，在床沿坐下来，装作打量着房间，其实在偷看杨立熙。　
　　　　　　其实也才一、两个礼拜没见，杨立熙却突然变得好陌生。也许是因为穿上了衬衫和西装裤的关系，虽然脸上还有一点青涩的感觉，但是他已经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这是我第一次到你房间。」　
　　　　　　「对啊，」杨立熙笑了笑，「房间有点乱，很多东西还来不及整理。」　
　　　　　　听他这么说，沈亭彦才发觉房间的地板上堆了好几叠课本，用尼龙绳束了一捆一捆的，他心一紧。　
　　　　　　「你真的不回学校念书了吗？」　
　　　　　　「嗯，应该没办法了吧。」杨立熙看起来却反而比他还不在意。　
　　　　　　不知道自己的立场该说什么，沈亭彦慢慢低下头。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两个人确实是分手了。　
　　　　　　「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听见杨立熙的声音这样问他。　
　　　　　　他抬头看着杨立熙，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温和。　
　　　　　　然后他知道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对他的温和，生疏中带着客气，就像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　
　　　　　　已经回不去了吗？　
　　　　　　在杨立熙心中，自己已经是陌生人了吗？　
　　　　　　「我不想分手。」沈亭彦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那样颤抖而软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杨立熙愣了愣，好像有些困扰。　
　　　　　　「我喜欢你。」他又接着说。　
　　　　　　好像藉由这样的告白就可以挽回杨立熙似的，只是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却还是沉默着。　
　　　　　　完蛋了。　
　　　　　　那一刻的沈亭彦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有些复杂的神情。　
　　　　　　「交往的时候，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句话。」　
　　　　　　然后男人苦笑起来。　
　　　　　　「很奇怪，本来以前是那么在乎的一句话，现在却觉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亭彦听不懂。　
　　　　　　但是巨大的悲伤涌了上来，他不知道怎么抵挡，只能偏过头咬住嘴唇。　
　　　　　　眼泪不停的流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止住它。　
　　　　　　正如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杨立熙不离开一样。　
　　　　　　我喜欢你。　
　　　　　　从那天之后，沈亭彦每晚都在杨立熙的语音信箱里留下这样的讯息。　
　　　　　　徒然而执着的，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真的成为陌生人了。　
　　　　　　然后那天，沈亭彦又出现在杨立熙家的楼下。　
　　　　　　刚下了班的杨立熙明明远远的就看见他，表情还是不变的淡然。　
　　　　　　「我问过杨阿姨了，明天刚好你有休假吧。」沈亭彦说：「这给你。」　
　　　　　　是两张游乐园的票，上次原本他们计划要去玩的地方。　
　　　　　　杨立熙看着，没有伸出手。　
　　　　　　所以沈亭彦硬把票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明天早上九点，我家楼下见。」沈亭彦说：「这是你欠我的。」　
　　　　　　又是一夜的失眠。　
　　　　　　简直和上次被放鸟的情形一模一样，不吉利。　
　　　　　　沈亭彦死死闭着眼睛，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唤醒他的不是闹钟，是吵闹的门铃声。　
　　　　　　他睡得有些迷糊，一脸惺忪的跑去开门。　
　　　　　　门外，杨立熙提着两袋早餐，对着他温和的笑。　
　　　　　　「九点了。」　
　　　　　　那个男人说，温柔的微笑，沈亭彦有些怀念的鼻酸，所以他移开了眼睛。　
　　　　　　游乐园。　
　　　　　　刚从海盗船下来，两个人都有点腿软，于是说好到旁边歇一歇。　
　　　　　　「天啊，我真的老了，以前高中玩的时候明明就不怕。」　
　　　　　　杨立熙笑着这样说，沈亭彦偏过头看他，浅浅的笑。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静静的坐着聊天了？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没有吵架、没有冷战，杨立熙对他无比的温柔，他对杨立熙无比的信赖。　
　　　　　　那样的时光还回得来吗？　
　　　　　　「要走了吗？」杨立熙问。　
　　　　　　他点点，于是身旁的男人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着，因为靠得近了，所以偶尔手背会不小心的接触。沈亭彦终于忍不住，反手握住了那样宽大的手掌。　
　　　　　　「怎么了？」杨立熙的声音有些疑惑。　
　　　　　　他摇摇头。　
　　　　　　「会被别人看见喔。」　
　　　　　　「没关系。」他说。　
　　　　　　杨立熙没有把手收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就好了，他不在乎别人了。　
　　　　　　杨立熙，会不会，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我想去看海。」　
　　　　　　要离开游乐园的时候，沈亭彦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杨立熙侧头想了想，就在沈亭彦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说：　
　　　　　　「好啊。」　
　　　　　　依旧的海风，依旧的弯曲公路，依旧的海岸线。　
　　　　　　坐在机车后座，从杨立熙肩膀上看景物的角度也依旧没有变。　
　　　　　　为什么当初要分手？什么理由都想不起来，那时候那么愤怒的心情像是流水一样，流逝无踪，却留下一道分手的痕迹。　
　　　　　　他感觉有点冷，明明是夏天。　
　　　　　　他慢慢靠在杨立熙身上，他也没有拒绝。　
　　　　　　一样的海边，一样的两个人，彼此的关系却从熟识到交往到分手。　
　　　　　　海水依旧潮涌，他们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两个人了。　
　　　　　　「这给你。」沈亭彦说，朝杨立熙递去一个扁平的长盒子。　
　　　　　　杨立熙打开来，里头躺着一支男表。　
　　　　　　是他们曾经的约定，如今再也派不上用场的情侣对表。　
　　　　　　「我不能收。」　
　　　　　　他将盒子递回去，沈亭彦却不接。　
　　　　　　「杨立熙，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那天在海边，因为无比寂寞而问出的那个问题，杨立熙给他的答案，难道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吗？　
　　　　　　明明说好不离开的，他答应给他永远的陪伴，那个承诺，难道已经过了期限了吗？　
　　　　　　杨立熙没有说话。　
　　　　　　太阳慢慢落下去了，绚烂的橘红被海给吞没，很快的，就只剩下黑暗了。　
　　　　　　他们之间，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我知道我是个烂人，你现在也发现了我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沈亭彦轻轻的说，他的声音软弱而颤抖：　
　　　　　　「可是杨立熙，你真的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杨立熙还是没有说话。　
　　　　　　夕阳西降得很快，一下子，天就黑了。　
　　　　　　沈亭彦看着海上一片黑暗，心里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胸口很难受，有种急速失重的绝望。　
　　　　　　「……白痴。」　
　　　　　　然后他听见杨立熙说：　
　　　　　　「即使你是个烂人，我还是喜欢你啊。」　
　　　　　　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沈亭彦不想这么丢脸，所以低下头。　
　　　　　　却被纳入了怀抱。　
　　　　　　「笨蛋，」杨立熙温柔的说：「不要哭啊。」　
　　　　　　像是假的，唉，为什么眼泪总是流不停呢？　
　　　　　　什么话都没办法说了，只能在这样的怀抱里哭个不停。　
　　　　　　到最后，谁也没办法告诉他什么叫做永远。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和杨立熙永远在一起。　
　　　　　　尾声　
　　　　　　先爱上的人就先输了。　
　　　　　　忘了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刚好可以用来形容他和沈亭彦的关系。　
　　　　　　还爱着的那个人在面前流泪的示弱着，任凭是谁，也很难硬下心肠拒绝吧？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不安，尽管沈亭彦已经很努力了。　
　　　　　　「慢死了。」　
　　　　　　西门町，捷运的出口，沈亭彦对他撇撇嘴。　
　　　　　　「对不起。」他笑着道歉。　
　　　　　　「给你啦，都溶化了。」沈亭彦粗鲁的朝他递来蛋卷冰淇淋，哪里有溶化，分明就是被他啃掉一半。　
　　　　　　「谢谢。」他还是笑。　
　　　　　　「快说谢谢学长。」沈亭彦故意闹他。　
　　　　　　杨立熙假装没听见。　
　　　　　　整整休学了快一年的他，最近在店长和沈亭彦的帮忙下终于复学了。　
　　　　　　用借来的钱还清了医药费，妹妹也顺利考上公立大学，她表示以后会出去打工赚学费，不必再靠哥哥了。　
　　　　　　纵使不想欠钱，但是出去工作的这一年他真的深刻的发现，没有学历根本赚不了什么钱，于是在店长和沈亭彦的说服下，他又从头拿起课本。　
　　　　　　虽然还是三年级，但是必修课都要和二年级的一起上，也难怪沈亭彦会要他叫他学长了。　
　　　　　　「要去哪呢？」沈亭彦偏头想了想：「去看电影好了。」　
　　　　　　「好啊。」杨立熙没有意见。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忽然手就被牵住了。　
　　　　　　杨立熙低下头，唇角隐隐浮起一抹笑。　
　　　　　　「啊，看恐怖片好了。」　
　　　　　　「好啊。」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没入了人群之中。　
　　　　　　经过他们的人多半都会回头，有的轻蔑、有的好奇、也有的祝福。　
　　　　　　但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两个人依旧慢慢的往前走去。　
　　　　　　因为彼此牢牢的牵住手了，所以这一次，一定不会有人再被丢下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