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猎人日志 (1-4+特别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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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袋迅速鼓胀,内壁喷满一层薄薄的血红色液体。
罗高的身体瞬间干瘪,脱离了胶袋。
没有人逃跑或开枪,厅内的空气仿佛流漾某种魔咒。
五根尖利的指甲洞穿胶袋,向下划开裂口。
胶袋从两边剥开,一个浑身血污的赤裸男人,站立在盖子碎裂的木箱上。一头鬈曲的黑发长及股际。
男人双臂缓缓向横张开,形态就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
巴泽的手臂完全僵硬,手电筒的光芒照射在那奇异的赤裸男人身上。
一张苍白、瘦削、年轻、英俊的脸。
拜诺恩一眼认出他是谁。
曲谱、诗词和潦草的签名,全部属于这个拜诺恩极度熟悉的男人——
「既视现象」(Deja Vu)乐队的灵魂人物约翰·夏伦!
二十五年后血之迷幻摇滚乐
约翰·夏伦,六〇年代末最具代表性的迷幻摇滚乐队「既视现象」主唱,并包办所有填词工作,自称「蛇王子」的天才人物,被誉为「美国最后诗人」。
「既视现象」共发表七张大碟,总销量迄今逾六百万张。
风靡一代的夏伦是反体制的象征人物,演唱会上曾暴露私处,向观众吐口水,还在终场一刻倒卧棺柩内。严重酗酒,传闻沉迷多种毒品。
一九七二年欧洲巡回演唱期间,六月十三日暴毙于巴黎酒店浴缸里,官方把死因列为心脏病发,去世时满脸髭胡剃得精光。
死后下葬巴黎市郊彼里·拉蔡西坟场。从发现死亡、找医生签发死亡证明到简单的葬仪,全由同居女友露丝玛莉·库蒂丝一手处理,因而引人疑窦。传媒对其死亡之谜一直揣测不休,数以万计的乐迷深信夏伦仍然在世,正匿藏于地球某一角专注写诗。
「既视现象」键盘手安东尼·霍普曾说:「假如有人能伪装死亡——拿一张假死亡证,把一具一百五十磅重的沙袋装进棺材里下葬——那个人就是约翰·夏伦。」
「死」了二十五年的约翰·夏伦脸向左转三十度,直视拜诺恩。
虽然那张脸比一九六六年「既视现象」初出道时还要瘦削、年轻,拜诺恩仍一眼确定这是夏伦本人没错。
「既视现象」达到颠峰时,拜诺恩才刚出生,甚至还没到西方国家来。但他自少年时代开始已迷上了夏伦。他随时能够唱出「既视现象」的成名作《仇恨的孩子》(Children of Hated):
Murder is a funny game(谋杀是个有趣的游戏)
When it's played in God's name(当以上帝之名去玩时)
On top of the pyramid of joy(欢乐金字塔的尖顶上)
I heard the cry of deepest pain(我听见最深刻痛楚的哭泣声……)
拜诺恩凝视夏伦:那脸庞和身姿透着一种难以言喻、不属于人间的优美。
他与夏伦那对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眼瞳视线相对,夏伦的眼有一股磁铁般的吸力。
然后拜诺恩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有如被一张无形的蛛网缠着。
头脑最冷静的桑托斯最快恢复了神智,他举起「格洛克十七」手枪。
枪管爆闪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下一瞬,桑托斯的头颅已朝后扭转一百八十度,身体无声息地崩倒。
夏伦像只野兽般蹲伏在桑托斯的尸体上。
没有任何人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除了拜诺恩:他清楚看到九厘米弹头深入夏伦腹内,溅出血花。夏伦同时以几乎像飞的动作跃到桑托斯面前,双手把他的颈项扭断!
——这动作有多快?十分之一秒?拜诺恩却看得清楚。
站得最接近夏伦的巴泽,身体颤抖得像站在快速行走的卡车上,裤裆湿漉了一大片。
他连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左边脑袋一块头皮已连同头发及一把血浆飞出。
巴泽的身体与手电筒一起着地。
一旁的艾斯巴脸上沾了几滴巴泽的血浆,惊栗得抛掉手电筒。
两支手电筒都熄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拜诺恩完全发挥黑暗中的视力,接着发生的一切看得更真切。
最先发狂的是德鲁安。他右手一口气把枪内十七发子弹送出,左手拔出外套下的「冷钢」匕首。
结果匕首横贯他自己的脑袋,从右太阳穴插入,左太阳穴上刚好突出少许刃尖,骤看有点像「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
Red guitar as my machine gun(红吉他当作机关枪)
I pointed the barrel towards the Sun(我把枪管指向太阳)
Silver rain of rhyme…bullets(银雨般的音韵子弹)
Poured over the Temple of Solomon。。。(落在所罗门圣殿之上……)
森玛伸手触摸到正门的把手之前,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他的身体与艾斯巴被紧紧扭成一团,全身突露的断骨互相刺入对方的肌肉,艾巴斯的心脏被挖出,塞进了森玛的嘴巴。
I saw a parrot on the doctor's head(我看见医生头上有一只鹦鹉)
It told me the universe's mad(它告诉我宇宙已经疯了)
So I mix the medicine with salt and whiskey(所以我把药混合盐和威士忌)
Then drink it With a wish of painless death。。。(然后怀着无痛死亡的希望喝下它……)
余下来的三个「医生」,有两个被刚才德鲁安的乱枪当场击毙,最后一人仰躺在地上,夏伦赤裸健美的身躯俯伏在他上面。
夏伦的头脸深埋进牺牲品的左颈窝。
拜诺恩再度听到那种湿润的怪声,「医生」的身体缓缓变得扁平,拜诺恩看见「医生」的左手刹那变得苍白,消失了一切血色。
拜诺恩的泪腺完全失控,模糊中他再次看见夏伦透明的眼睛直盯向自己。
厅内异常静寂,只有那台抽气机的低沉鸣音,还有天花板滴落血水的声响。四周墙壁跟地板沾满血污、脑浆和内脏碎块,腥臭味充溢黑暗的空间。拜诺恩感觉犹如进入了一只巨兽的体腔内。
他拼命摇动身体,却连一根指头也使唤不了。类似这样的「梦魇」他在十九岁时经历过一次:那一夜他突然从睡眠中醒来,房间内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脑袋也百分百确定自己不在梦中,身躯却一点儿也动不了。一直没有信仰的他拼命在心中默喊耶稣基督的名字。大概过了几小时(那段经历期间他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观念,也无法移动头颈去看时钟或手表),「梦魇」突然消失,他惶然从床上坐起。
后来看过许多有关的书籍后,他确信那是与灵界无关的现象,而是一种睡眠失调:「梦游症」是脑袋睡眠而身体机能清醒,「梦魇」则刚好相反。
如今拜诺恩却遇上另一场更恐怖的「梦魇」。
夏伦展露他那曾令千万乐迷醉倒的暧昧微笑。脸颊上凝结龟裂的血渍仿佛某种古老图腾。他伸出修长尖锐的十根指头,一步一步迈向拜诺恩。
拜诺恩有一股欲呕的冲动,泪水持续潸潸流下。他想起慧娜。
夏伦越迫近,那透澈的水蓝眼瞳传来越强的吸引力。拜诺恩的脸开始充血,表皮也敏感起来,浮满鸡皮疙瘩,甚至能感觉到夏伦冰冷的鼻息。
夏伦咧嘴,拜诺恩看见了他的牙齿。
「Holy shit!」拜诺恩心中惊叫。
夏伦左手食指尖利的指甲,轻轻刮过拜诺恩的喉结。
Two blue snakes crawl out from my eyes(两条蓝蛇从我的双眼爬出来)
They have forked tongues made from hellfire(他们拥有地狱火造成的分叉舌头)
I read the Bible written with blood(我读用血写成的圣经)
To have the whole Apocalyse memorized。。。(好把整篇《启示录》记忆下来……)
夏伦一边唱着这首拜诺恩从没有听过的歌,一边不断抚弄拜诺恩的喉颈。
「你究竟是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蛇王子」夏伦。
「什……么……意思……?」拜诺恩勉力反问。
「你究竟是什么?」夏伦似乎没有听见拜诺恩的话,他的指甲停在拜诺恩鼻头,拜诺恩知道他的力量足以在自己脸上刺穿一个窟窿。
阳光突然在拜诺恩身后出现。
玻璃窗毁碎,一条黑影扯脱了帘幔在地上蹲下。
夏伦发出野兽般的嚎吼,朝后飞退,拜诺恩的耳膜被震得鸣响。
「黑影」是一个戴着绅士帽的男人,他高举一具金色的耶稣像十字架。
「丑恶的魔鬼退下!」男人呼号。「吾以全能上帝之名,命令你回到黑暗的地狱!」
男人挥动手中一只小瓶,几滴像清水的液体洒在夏伦身上,夏伦怪叫着退入阳光照射不到的暗角。
「无论什么活物的血,你们都不可以吃;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他的生命;凡吃了血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男人继续念诵《圣经》〈利未记〉第十七章的经文。
夏伦的身体萎缩到角落。他的手腿关节突然呈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犹如一只巨型蜘蛛般爬上了墙壁。
他暴露出两支尖长的犬齿,无意识地吼叫。
拜诺恩发现,自身四肢的无形束缚消散了。
他闪电般拔枪,瞄准夏伦的眉心。
九厘米子弹打碎了夏伦左耳——他及时偏过了头颅。
拜诺恩正要再扣扳机时,却看见夏伦的身体发出白雾。
拜诺恩朝白雾最浓之处连续开火。
就在他发出第三弹时,十多片砖石像陨石雨般,从白雾中疾激飞射而下。
拜诺恩低头闪过两片,第三块却狠狠击中他胸膛。他在昏迷前听见自己肋骨破裂的声音。
N.拜诺恩之日记 Ⅱ
十月十一日
……上一次流泪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我想不起来。在床上翻遍了这部日记也找不到。它只证实了我在这三年里从没有哭过。
三年?不只如此吧!我想上一次哭泣恐怕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许久以前我就明白,把感情表露在脸上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我一直庆幸自己从不需要摆出一副迎人笑脸去讨活:在警局里感情是不必要的东西,纪律取代了一切;经营保安公司以来,接待工作则一直由桑托斯处理……
噢,桑托斯。两个星期前我才跟他因为股份问题吵了一架,现在回想起来当然是无聊极的蠢事。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胡高·桑托斯·贾西亚的身体相信已埋在冰冷泥土下。
还有德鲁安和森玛,全都给夏伦——不,是那个曾经叫做「约翰·夏伦」的混球——杀死了。那杂种混球究竟是什么东西?
刚清醒时我问过苏托兰神父。他的回答简单得要命:
「吸血鬼。」
我起初笑得肋骨也痛了起来,然而苏托兰问:「你连亲眼看见的东西也不敢相信吗?」我止住了笑声。
「等一等。」我说。「你的意思是:那两个被他吸过血的家伙也会变成……吸血鬼或者活尸吗?」
「不。」苏托兰神父的表情非常严肃,像在对一个有疑问的教徒解释经文般。「除非他们在死亡前也被喂了吸血鬼身体流出的血,才会变化成那种邪恶的东西。这项互饮血液的仪式称为『黑色洗礼』(Black Baptism)。」
苏托兰也曾检查我的牙齿和身上的创口,确定我并没有被夏伦的血污染。
苏托兰的额头仍缠着纱布,他的额角也给夏伦掷出的砖块擦伤了。
「你非常幸运。」苏托兰替我更换药物时说。「那东西被我的圣水洒过,加上阳光和十字架压制,令它的力量减弱了许多。即使如此,假如你不是穿上正面加有钢板的防弹衣,那块砖头铁定会撞裂你的心脏。」他把那块被击得凹了一小圈的钢板拿给我看。
神父继续说:「这种东西拥有相当于几十个人的体力,而且移动速度非常快,人类视觉无法捕捉。」
我察觉他说这话时脸上有一丝兴奋,一个四十来岁的欧洲神父竟以研究吸血鬼为兴趣,我似乎走进了恐怖电影的世界中。
「我看得见。」我说。「我看得见夏伦的动作。」
「不可能。」神父皱起眉头。「何况屋内一片黑暗,你不可能看得见。」
我不愿再跟神父争辩,体力上也不容许。我还有许多事情必须知道。
我瞧瞧这汽车旅馆房间四周,然后问他为什么不把我送进医院。
苏托兰一声不响地从餐桌上拿来两天前的《汉密尔顿论坛报》。
我呆住了。报纸头版上有我的照片。
我成了瓦科街九人死亡屠杀的通缉嫌疑犯。
指证我的是重伤躺在医院里的巴泽——那狗杂种脑袋被抓破了一片也没有死!
从报导中得知,连房门外等候的司机汤姆也被杀了,小型货车也被盗去。
看完整篇头版报导后,我问苏托兰神父:「为什么?为什么巴泽要指证我?不是巴泽,是库尔登烟草。为什么他们要掩饰吸血鬼的事?」
我把受雇于库尔登公司的始末向苏托兰说出。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认为已没必要向他掩饰什么;何况他现在随时可以把衰弱的我交给FBI。
「听完你的话后,我心底的疑问比你还要多。」神父说。「为什么库尔登烟草公司要抓一只吸血鬼?他们如何得知夏伦在那屋子里?」
「你呢?」我问。「你又如何知道?」
「我如何知道?」苏托兰神秘地微笑。「我毕生都在致力驱逐这类丑恶的东西,我五次未经教廷许可而进行驱魔仪式,如今已被开除圣职;但是我不在乎,只要嗅到一丁点吸血鬼的气息,我就到那儿寻找它,设法把满满一瓶圣水灌进它的喉咙里,让其真正死亡和安息,这就是上帝给我的使命!
「我已经监视夏伦整整一个月,但一直没有把握应付它。期间它又杀害了两个人,我只能忍耐,以免让它逃脱。然后你们便出现了。」
在这首次谈话后,我断断续续昏睡了整整两天,然后开始写这篇日记。
(续)……感觉伤势开始好转了。苏托兰神父的疗伤技术非常优秀,他后来才告诉我,他在大学读的是医科。
昨晚梦见慧娜,她重复说着那句分手时最后的话:「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头冷冰冰的怪物……」但梦中的她笑容仍然温柔。
想起桑托斯、德鲁安和森玛,感觉就像走路时突然踏进了打开的污水洞。他们的死亡并没有令我感到极度悲伤,只是三个人同时毫无先兆地从身旁消失……我无法形容那股寂寞的感觉。
回想起来,我的人生已经可以说一无所有,没有家庭,唯一可称得上「朋友」的三个人一起被鬼怪杀死了(到现在我还是很难接受这事实)。自己变成了通缉犯,银行户头一分钱也拿不了,甚至连真正的名字亦不能再随便告诉别人。
我的人生经过二十八年后竟然是个「零」。
我有一股想向神父告解的冲动。
越来越想念慧娜,实在不该让她就这样走了。
想起家里的书桌抽屉中还藏着写了一半的小说,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警察或FBI大概在翻阅它吧——以断定我是如何变成精神异常的杀人者。
立志当小说家是十五岁时的事,那时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后来醒悟了:世界上根本没有像「艺术」这种具有绝对价值的东西,充斥人间的只有种种相对的价值:胜利和失败;富有和贫穷;统治和被统治。
于是放弃了写那本小说。现在连它的内容也记不清了。
很想再睡一会。
……苏托兰把晚餐端来时再次问:「你真的看见夏伦的动作?」
原来那句话他仍放在心上。我和盘托出当时目击的一切,描述得十分仔细。我怎么忘记得了?
「这间汽车旅馆是在什么地方?」我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回答我:在州际公路旁。末后还加上一句:「放心!没有人会怀疑神父。」
原来他替我用「巴圭亚神父」的名字登记了。他对旅馆主人说我有点小病,要在这儿休息几天。
「你如果要继续追捕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