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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吸血鬼猎人日志 (1-4+特别篇)-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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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诺恩顿时跪了下来,双手抓住泥土,用力得指甲缝也渗出血来。不知何时双眼已经湿润。

「何故如此悲伤?」

拜诺恩无法回答。他的手指越陷越深。整只右手掌也钻进了泥土底下。在里面他摸索到一件坚硬的东西。

拜诺恩发出的狂怒嚎叫令野兽也略微退后。从土地里他猛然拔出一柄银白长剑。

「为什么?」拜诺恩呼喝着把长剑投向野兽的左旁,贯穿了冯·古渊的胸膛。可是这个冯·古渊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插着长剑的创口也没有流出半滴鲜血。

「为什么?」拜诺恩再次跪下来。「为了什么?这么长久以来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对。」野兽没有动容。「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我曾经相信世上还有值得战斗的东西……可是真相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而你现在就不相信了吗?」

拜诺恩看见自己的泪水在土地上聚成了一个小水洼,一张脸蓦然在那水中倒影内出现——是慧娜的脸。

「人类的心总是如此急躁——这是你们最大的弱点。可是也不能怪你们。因为你们的生命是多么短促啊。」

「听完我的说话吧。如我先前所说,人类确实只是吸血鬼与『默菲斯丹』争斗的战场。然而后来出现了重大的变化。」

「最初的关键是:『默菲斯丹』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他们甚至沦为吸血鬼玩弄权力的工具。」

拜诺恩抬头看。站在野兽右侧的「默菲斯丹」完全静止了下来,皮肤渐渐变成了铅灰,与土地的颜色一样。不一刻他已经化身为一座毫无生机的泥塑。

「争战大势已定。奕者当然乏味地离座,遗弃了这个残局。」

野兽轻轻挥动蹄爪,把那座泥塑击得粉碎。

「吸血鬼、『默菲斯丹』、人类三者,原本构成一种美妙而又相互依存、战斗的制衡。然而其中一角无力地崩溃了。只余下吸血鬼与人类。猎食者与猎物。欲望取代了战志。而欲望——没有限制的欲望——最终必将导向毁灭。」

「然而『默菲斯丹』的失败,也促使吸血鬼自身产生了权力结构。经过长久的内斗淘汰而幸存下来的吸血鬼统治者都拥有不凡的智慧,洞察出毁灭的方向。他们采取了自我克制的方式来延缓毁灭的进程。然而这是不足够的。欲望的力量超越了任何的主观意志。毁灭最终还是会降临。」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在这场游戏里最无足轻重的一方——人类,出现了变化。」

「是什么变化?」拜诺恩擦去泪水。他抬头发现,天空变成了完全的血红。那个奇怪的天体消失了,代之浮现的是无数有如水母般飘游的细胞。

「所有生命体都依循着一个共同法则:尽一切手段把自己的基因——即遗传情报——繁衍、延续下去。这是过程,也是目标。不为了什么,而是必定如此。」

「为了遗传因子的存续,生命体必要恒常地改变自己以适应外界的环境,否则难逃被淘汰的命运。」

「人类则与其他生命不同:他们拥有改造环境以适应自己生命形态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文明』的建造。也因此人类的遗传因子再无改变的必要。进化完全停止了——至少表面上如是。」

拜诺恩继续看着天空。在细胞之间开始出现某种黑色的粒子。粒子逐一入侵每个细胞的壁膜。黑色素缓缓在细胞内扩散,直至把细胞核完全吞噬。

「但事实上人类的变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因为他们的基因没有忘记吸血鬼这恐怖敌人的存在——即使吸血鬼只是长年隐藏在历史的暗影之中。那种恐惧烙印在人类的遗传情报里,代代传续而并未消失。」

「终于人类产生了对抗吸血鬼的能力——虽然只是处于稀有突变的阶段,但是另一场战争的黎明已经来临了。棋盘变成了另一颗棋子。」

野兽伸长分叉的赤红舌头,舔舔前方的土地,那儿的泥土马上湿润溶化。

一个美丽的裸体女人像婴儿般蜷卧在那个坑洞中央。她的样貌显得贞洁无瑕。白皙的肌肤在灰土映衬下像发出淡淡的光芒。

拜诺恩几乎再次哭出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他知道她是谁。

他的母亲。

「那是机率微小至极的突变。可是终于也产生了。而且不只一次。其中一次就是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体里。」

一直呆站在野兽旁的那个冯·古渊迅速把插在胸口的长剑拔出来。他踏进那个坑洞,把女人牢牢按压在地上,开始向她施暴。

拜诺恩想下去阻止,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瞧着母亲被自己的宿敌蹂躏。她的脸痛苦地紧皱。阴部流出许多鲜血。可是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野兽的语音仍然不带任何感情。「现在你明白了吗?关于你的存在的一切。你的使命(或是宿命?)。现在的你有必要知道这一切。因为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你已经觉醒了,人子(Son of Man)。」

那个坑洞渐渐合起来了,把一双仍在剧烈交媾的男女掩埋。土地又恢复平静。天空中的细胞也消失了,回复原来灰云密布的景色。

拜诺恩垂头看看,发现自己已经穿回一身猎人的衣装。寒风再度刮起来,把他的黑色大衣扬起。

他整理一下衣袖,然后抬头朝野兽问:「那么我此后要往何处去?」

「这是属于你的争战,与我无关。」

「我会胜利吗?只凭我一个人?」

「要是我把结果告诉你,有差别吗?每一件事情你必预知结果才去做吗?」

拜诺恩微笑——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笑。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说过,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我看见和听见的,在我回去以后都不会有任何记忆。那么你告诉我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记忆』是不重要的。」野兽闭起三只眼睛。「『记忆』只是个体与万物擦身而过遗留的残余物而已。」

「雏鸟怎样学会飞翔?幼狮如何懂得猎杀?那都不是『记忆』,而是遗传因子的觉醒与解放。」

野兽转身踱步而去。六条兽腿在灰土上留下两行深陷的爪印,每踏出一个印记上面都燃烧起蓝色的焰朵。爪印最后串起来,变成一条弯曲蜿蜒的火焰之路。

野兽的身影已经远去,消失于地平线之外。可是拜诺恩仍然听见它最后的话。

「你也是一样的,人子。去吧。跟随你身体的意志,去飞翔和猎杀吧。」

猎杀本能

无音那只纤小的拳头带着一股强烈震频,甫一接触天马圣雄的身体,马上使他的衣衫片片碎裂,袒露出他的胸膛。

没有一片肌肉的胸膛。

天马圣雄的上半身躯完全是一个空壳。白森森的胸骨、肋骨与脊椎,构成一个笼子。

而这个「笼子」里竟然真的养着一只禽鸟。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无音无从看清那是怎样的一只鸟儿——它正在天马圣雄的肋骨之间翻腾拍翼,只能从身影辨出颇为硕大。

无音断定:它就是天马这个「偶」的杀着所在!

她的拳头继续前进,轰然把天马右边第五至七根肋骨击成碎块,没有一刻停滞直插进胸膛里,袭向那只禽鸟。

它却往上消失了。无音的拳头打了个空,把天马的脊椎击折。

她的整条左前臂却也被困在天马的胸膛里。

天马的喉颈猛然膨涨。头颅略往后仰。两边腮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整副下巴脱臼往下跌堕。

那只禽鸟自他洞开的嘴巴中脱出,展开双翅猛地一振,在极短距离里以鹰鹫般的威势朝无音的面庞旋转扑击,尖锐的鸟啄直取她左目!

无音情急下仅以左臂把天马圣雄抽动,试图以他的身体抵挡这啄击,右手食指也力图重新振起软剑。

可是已来不及了。她略偏过脸,然而猛禽如影随形。

她闭目。准备承受那股剧痛。

代之的是从鼻前一公分迅疾横掠而过的一道寒冷的风。

她惊异地睁眼。面前那只猛禽已经消失。

左边十多呎外一棵树干发出被硬刀砍入的爽利声响。

无音这才首次看清楚那是一只怎样的禽鸟:形貌似乎是乌鸦,然而身体上的羽毛夹杂着红、蓝、绿、金数种诡异的颜色,身体大如猎鹰,嘴啄和鸟爪都异常地弯曲尖长。一双赤红的眼睛暴突着,身体散发出丝丝惨绿色的雾气,隐隐带着一股辛辣呛喉的气味——无音暗自庆幸刚才自己的拳头打空了,否则恐怕整条左臂都因中剧毒而要砍掉。

这只毒鸟却已被一柄刀子钉死在树上。

一柄雕刻着恶鬼头颅的钩镰刀。

无音赫然回头。

地上空余那袭摊开的黄色斗篷雨衣。

原本奄奄一息的拜诺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无音、佐久田与须藤竟然皆无一察觉。

——是谁把他劫走?而且又救了我的命……

须藤的身体重新伸展开来,下半身浸泡在沼泽的水潭中,抱着断去手掌的左腕。伤口已经迅速止了血,并且结合成一个圆球状。

他瞧瞧钉在树上的毒鸟,又看看倒在泥地上天马圣雄那破败的躯壳,感到愤怒莫名。

「鸩族」专长于调制各种奇异的药品与剧毒(须藤这有如橡胶的身体也是以特殊药汤长期浸泡而成),而「偶」正是「鸩族」制药技术的巅峰产物。

制造「偶」的「素材」十分难寻,原因是在长时间的泡制过程中,「素材」必须承受极度强烈而长久的肉体与精神痛苦,故此务必要挑选少数具有强韧精神意志的人类;而即使经过如何严格挑选,「偶」的成体与失败品比例也高达一比五。

如此花费心血的贵重兵器却只能使用一次。对于「鸩族」而言,每一具「偶」的价值相当于等重的黄金。

——这却是「偶」第一次失败!

佐久田与须藤都感到悔恨和焦急。回去后必定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唯一赎罪的机会就是把敌人全数灭口,以保护「偶」的秘密。

可是拜诺恩到哪儿了?刚才他已经奄奄一息,必定有人把他带走了——并且从他身上拔出那柄镰刀,用以截击「偶」的毒鸟……这个人又是谁?

无音这时才把捏在自己咽喉上的那只断掌扯脱,狠狠抛到水中。她早已收回软剑,戒备着两个「鸩族」使者,同时也在分神察看拜诺恩的影迹。

——到了哪里?……刚才那镰刀飞得好快……

须藤与佐久田的惊异不下于无音,不过比起拜诺恩的下落,他们更关心的是那个神秘的新敌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却同时发现对方有点异样。

「须藤……怎么你在发抖?」佐久田发问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颤震起来。

他们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身体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那股寒颤来自体内深处,就像脊髓快要结冰一样。

他们渐渐记起来了:这是只有在生前才尝过的,已经久违了数百年的陌生感觉……

上方传来一记短促的冷笑。

三人同时抬头。

树丛高处的枝叶与蔓藤之间,似乎有一具黑影在晃动。

须藤勉强克服那颤抖,猛地拔出水潭跃起,身体再次卷成圆球状,以厚硕的背项旋转撞向那黑影。

须藤撞折无数的树枝,去势却丝毫未被阻慢——

——一声被切断的惨呼。

须藤消失了。像一块石头投进海中。

「发生了……什么……」佐久田轻呼,并且迅速从医生袍的口袋掏出一根试管。玻璃里晃动着约一吋高的深绿色液体。无音断定那是某种剧毒。

上方再次传来声音。一种有如湿滑的东西互相磨擦的怪声。

无音听不出来。可是身为吸血鬼的佐久田却极为熟悉这声音,他脸上露出兴奋喜悦。

是吸噬血液的声音。

「须藤,你胜了吧?」佐久田咧嘴露出尖长的獠牙。「不要吸光啊,留一点给我……」

然后须藤从树上急坠下来。

要不是那套学生服,无音和佐久田也不敢断定那就是须藤的身体:原本圆鼓鼓的须藤有如一个瘪了的皮球,胸腹、肩背、臂腿都比原来瘦了好几圈;灰白的脸颊凹陷下去,令那双露着不可置信神色的眼球更形暴突。喉颈与胸口间的衣衫破烂,淌着大片血污。

「这……是……」佐久田一时惊得呆住了,几乎握不稳手上的试管。他马上定下神来,向上下四方张望戒备,并且把试管的塞子拔开,准备随时以毒液攻击敌人。握着试管的手掌抖得更厉害。

无音同样惊疑不定。她禁不住再瞧瞧须藤。

当然这不是她首次看见遭咬噬吸血的尸体——可是现在牺牲者本人却是吸血鬼!

无音皱眉,对拜诺恩的安危感到担心。

——是什么怪物……

佐久田一面在戒备,一面慢慢退却。他已经知道没有胜算——要是正面战斗,他连对付无音一人也没有把握。

无音虽然无法断定形势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眼前这个「鸩族」使者终究是敌人,绝不能就这样放他走。她跃起朝佐久田追逼。

佐久田知道这是逃走的最后机会。手臂猛挥,毒液全往无音面前泼洒。

无音早已预料对方这一手,软剑迅疾在身前化成一个高速旋转的圆盾。毒液还没有触及剑刃,已被那股旋卷的风压吹散开去。

佐久田本不冀求这一击能奏效,只求能制造逃亡的间隙。他闪身在树木间穿插而过。

身后传来一记布帛撕裂的声音。佐久田冲出了数步才回头,发现一片手掌大的白布,被一柄火焰形状的飞刀钉在后方一株树干上。

他垂头摸摸。身上的医生袍下襬被撕去了一块。

佐久田不敢停步,继续向前疾跑,不出四步又是另一记撕裂的声音。

他惶急得把口罩扯了下来,在树林间用最高速穿梭,并且三次突然拐弯转向。

然而每跑数步,总有一柄火焰形状的飞刀如电射来,准确无误地牢钉住他衣袍的一角;每次也因为他的挣扎逃跑而撕掉一块,不一阵子那件医生外袍已破碎得七零八落。

——他在……玩弄我……

佐久田试图再提高速度。他伸出左手拍击旁边的树干,准备借力往横向跃出。

跃不起来。手掌好像给「黏」在树干上。

他仔细看才发现,另一柄同一形状的飞刀已插入掌背,把手掌与树干牢牢钉住——由于吸血鬼的痛觉极为迟钝,他要用眼看才能发觉。

佐久田咬着嘴唇,狠狠地把手掌从刀刃上扯下来。指掌的筋骨都断裂了,整只手掌变成一块软软的烂肉。

——不能死在这里……猎人!猎人的传说是真的!

双腿发狂地奔跑。可是身体却没有前进。

垂下头才发现:两边的股胯、膝盖和足跟关腱,全部也都钉上了飞刀。

佐久田的身体崩倒了。

他口中咬着泥土,仍然勉力以右手和左肘向前爬行。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残旧的黑色牛仔皮靴。

◇◇◇◇

无音很轻易便找到佐久田的所在:在阴暗的森林里,那一片片钉在树木上的白布像是沿途指引的标记。

身为密教「斩鬼士」,无音当然不是个胆小的女孩。然而眼前的景象仍教她双肩颤栗了一阵。

佐久田的身体给头下脚上倒悬在一棵大树上,后背紧贴着树皮,双臂往后绕着树干反缚。整个胸膛被剖开,心脏已经不见了。喉颈有如被放血般给切开,血液沿着树干与树根流淌,把大树四周的泥土都染成深褐色。

——这状态像被屠宰多于被杀害。

更教无音悸动的,是如恶鬼般站在树旁的拜诺恩。

拜诺恩那披着黑大衣的身影,在树林的暗处有如没有重量一样;散乱的长发半掩着眼目,但是从发隙之间,隐约可见那仿佛处于疯狂边缘的眼神;脸颊上垂死的灰败颜色早已褪去,却泛着另一种更教人联想到死亡的煞白;薄薄的嘴巴半咧着,露出上排两只尖锐的犬齿,嘴角与下巴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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