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奥里诺科河-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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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夏尔和雅克·艾洛赫又不停地追问,恳求时,热尔曼·帕泰尔纳只能回答:
“很不幸,金鸡纳硫酸盐对她不起作用!也许应该用草药、树皮,渺须在附近地区弄到。可是谁来告诉我们哪儿有,怎么才能找到呢?”
当被问到时,瓦尔戴斯和帕夏尔的说法与热尔曼·帕泰尔纳一致,在圣费尔南多,人们一般用土方的退烧药,对于在热季危害众多本乡人和外地人的沼泽疫气所引发的高烧来说,这些药的效果确实灵验。
“通常,”瓦尔戴斯说,“都是用金鸡纳的树皮,尤其是红木的树皮来退烧。”
“您认识这些植物吗?”雅克·艾洛赫问。
“不认识,”瓦尔戴斯说,“我们只是跑船的,常年在河上,应该去找平原人,两岸多得是!”
热尔曼·帕泰尔纳知道,红木皮对疟疾确有上佳的疗效,让娜如果能服上几剂红木皮熬成的汁的话,肯定能退烧。可是很不幸,作为博物学家的他尚未在沿岸草原上找到这种灌木。
由于让娜·德·凯尔默的明确意愿,旅伴们决定继续前行,不再耽搁。
这种退烧草药在圣塔胡安娜是一定有的,但现在船只离圣塔胡安娜还有200公里,这段路不知多少天能走完?
第二天拂晓船只就上路了。暴雨将至,远远地有雷声在滚动,风是顺风,瓦尔戴斯和帕夏尔加紧行船。善良的船员们对旅客们的痛苦深表同情,他们都很喜欢少年,看到他一天天衰弱下去,他们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有一个人显得不太关心,那便是西班牙人荷莱斯。他两眼不时地往右岸平原上瞟。其他船员都睡在桅杆脚下,他则常常独自一人到“加里内塔”的船头去,同时又避免让人起疑心,瓦尔戴斯注意到他一两次,而他的举止若叫雅克·艾洛赫看到的话肯定也会产生怀疑的,不过后者目前根本没工夫去顾及。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每到两条船并排行进的时候,他就长时间地坐在船舱口,看着让娜,对方则试图对他微笑,以感谢他的照料。
这天,少女对雅克说:
“雅克先生,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尽管说,让娜小姐。不管什么我都答应。”
“雅克先生,也许我身体不行了,不能再继续我们的寻找,等我们到了传教地,我可能必须留在那儿养病。那么,如果到时候打听出我父亲的下落,您是否愿意……”
“尽一切可能找到他!是的,让娜,我亲爱的让娜。是的!我会再度出发,踏上寻找凯尔默上校的路,我会找到他的,我会把他带到女儿身边。”
“谢谢,雅克先生,谢谢!”少女说着,把刚才抬起的头又放了下去。
帕达莫河的河口比河床宽得多,大量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奥里诺科河。这又是一条足以与瓜维亚雷和阿塔巴布相抗衡的河流!
往上游去,水流速度更快了,两岸陡峭,岸上是片片密林,从船上只能见其边缘。两只船有时扬帆,有时划桨。
一过奥卡莫河,河面宽度骤减至50米。
病人又剧烈地发作了一次,状况极差。如果热尔曼·帕泰尔纳不赶快找到唯一有效的草药的话,大家认为悲剧性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了。
怎么才能描述出船上旅客们的悲痛呢!马夏尔中士绝望之极,简直让人担心他会疯掉。“加里内塔”上的船员时刻留意着他,生怕他一时失去了理智跳进河中去。
雅克·艾洛赫守在让娜身边,让娜口渴难耐,雅克用清水喂她,听着她每一句含混的话语和每一声微弱的喘息。他对少女爱得那么深,那么纯,为了她他宁愿自己死上一百次,难道他就救不了她了吗?
这时,雅克·艾洛赫想,也许当初他应该不顾少女的坚持,下令把船开回圣费尔南多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前往奥里诺科河源头简直是荒唐之举。即使到了源头,也不是直接就抵达圣塔胡安娜。如果在奥里诺科河和传教地之间没有河流连接的话,那还得走陆路,冒着酷暑钻入无边无际的森林。
然而,每当让娜·德·凯尔默的烧略有减退,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都要焦急地询问:
“雅克先生,我们始终是在朝前走。对吗?”
“对!让娜,是的!”他回答。
“我一直在想着可怜的父亲!我做梦梦见我们找到他了!他感谢了您,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以及为他……”
雅克·艾洛赫把脸别过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眼泪,是的!他流泪了,这坚强的男子汉,因为他眼见着让娜的病越来越重,他心爱的姑娘就要被死神夺去,他自己却无能为力!
晚上,船停在佩德拉玛帕亚,第二天一早又上路,有风扬帆,无风划桨。水位已显著降低,船有好几次差点儿搁浅在沙质的河底。
这一天船行得颇为费力,进入了莫拉山区,山脉最初的地势起伏已在右岸显现出来。
下午,又一阵剧烈的发作似乎要夺走患者的性命。大家都以为她要咽气了。马夏尔急得发疯一般,为了不让让娜听见他的叫喊声,热尔曼·帕泰尔纳叫人把他抬到“莫里切”上去,与前面的“加里内塔”拉开100来尺的距离,金鸡纳硫酸盐完全失效了。
“热尔曼!热尔曼!”雅克·艾洛赫把同伴拉到“加里内塔”船头,“让娜要死了!”
“别绝望,雅克!”
“我跟你说她要死了!即使这次挺过去了,下次也熬不住。”
这是毫无疑问的。热尔曼·帕泰尔纳低垂下了头。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叹道。
下午3点,一场暴雨从天而降,一直昏暗沉滞的空气稍稍清爽了些。这场雨下得正是时候,天上层层叠叠的灰云变做河中涨起的水,左右两岸众多的支流也都注满了,便利了船只的航行。
4点钟,绕过一个林木茂密的高地之后,高耸的亚那美山出现在左岸。奥里诺科河在这里转了一个急弯,接着便是玛瓦卡河狭窄的河口。
风彻底停止了,瓦尔戴斯和帕夏尔便将船驶到了一个小村,那儿有几间草房,住着五六家马里基塔雷人。
雅克·艾洛赫对“莫里切”的船老大说了句:“过来,帕夏尔。”就第一个跳上了岸。
他要去什么地方?
他要去村长家。
他想干什么?
他想从死神手中夺回让娜!
村长的房子和一般马里基塔雷人的房子一样,比较舒适。这是个40来岁的印第安人,聪明善良,殷勤招待两位来客。
在雅克·艾洛赫的坚持下,帕夏尔一进门就询问起红木的事来。
村长是否认识这种植物?该灌木在玛瓦卡地区有没有?
“有,”印第安人答道,“我们常用它来治热病。”
“管用吗?”
“一用一个准儿。”
这番对话是用印第安语进行的,雅克·艾洛赫听不懂,但是帕夏尔一给他翻译完村长的回答,他马上大叫:
“让这个印第安人给我们弄点儿这种树皮来,他要价多少我都给,我把我所有的钱全都给他!”
村长则没对方那么冲动,他走到其中一个篮子前,伸手从里面掏出几截小木棒,递给帕夏尔。
片刻之后,雅克·艾洛赫和船老大回到了“加里内塔”。
“热尔曼!热尔曼!红木!红木!”
雅克·艾洛赫激动得只会说这么一句了。
“好了,雅克!”热尔曼·帕泰尔纳说,“还没有再次发作,正是时候,我们会治好她的,我的朋友,我们会救活她的!”
热尔曼·帕泰尔纳去熬药,雅克·艾洛赫则守在让娜身边安慰她,这种药什么热病都能治,玛瓦卡村长的话信得过的。
可怜的病人,两眼睁得大大的,双颊蜡一般苍白,刚才的高烧使她体温升到了40度。听到雅克的话,她吃力地微笑了一下。
“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她说,“虽然……我还没吃药。”
“让娜,我亲爱的让娜!”雅克·艾洛赫喃喃地说着,跪了下去。
热尔曼·帕泰尔纳几分钟的工夫就煮好了红木皮汤药,由雅克·艾洛赫递到少女唇边。
她喝干了汤药:
“谢谢!”她说着闭上了眼睛。
现在得让她一个人待会儿了。热尔曼·帕泰尔纳把不想走的雅克拉了出来。两人坐在船头,谁也不说话。
船员们接到命令停了船,以保证绝对安静,不打扰让娜的睡眠。
马夏尔中士已经知道退饶药找到了,已给让娜服下。他从“莫里切”跳上岸去,奔向“加里内塔”。
热尔曼·帕泰尔纳打手势叫他停住。
可怜的人听从了,两眼含泪靠在一块石头上。
根据热尔曼·帕泰尔纳的想法,如果让娜的病不再继续发作的话,就证明红木皮产生了疗效。再过两个小时就可见分晓。两个小时以后,就可以知道甚至断定有无救活少女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怀着怎样的恐慌在等待!大家侧耳倾听着让娜是否发出叹息声,是否在喊人。没有!她没发出任何声音。
雅克·艾洛赫慢慢走近船篷。
让娜睡着,她睡得十分安稳,没有躁动,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
“她得救了!得救了!”雅克在热尔曼·帕泰尔纳耳边说。
“我希望!我相信!唉!红木皮这东西还真灵!只可惜奥里诺科河上游缺少药剂师!”
时间已过,热病没有再发作,它不会再发作了。
下午,让娜醒来了,这次是她朝雅克·艾洛赫伸出手去口中喃喃道:
“我感觉好多了,是的!我感觉好多了!”
马夏尔中士也被许可到“加里内塔”上来看她:
“我很好,我的叔叔!”她朝老人微笑着,拿手抹去老人眼角的泪花。
晚上大家看护着她。又给她煎服了几剂汤药。她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时,没有人再怀疑她将痊愈。旅客们,以及两条船的全体船员们真是欣喜若狂!
不用说,虽然玛瓦卡村长再三推辞,这个好心人还是被带到“莫里切”上,听凭他为自己和家人挑些想要的物件。善良的村长表现得还算克制,仅仅用自己的红木皮换得了几把刀子、一柄小斧、一块布、几面小镜子、一些玻璃珠串和六七支雪茄。
船只正要出发,大家发现“加里内塔”上少了荷莱斯,大概从头天晚上起他就不见了。
他一回来就受到了雅克·艾洛赫的盘问。他说吩咐船员们停船后,他就跑到林子里睡觉去了。只能相信这个解释了——虽然无法证实,却不能说没有可能。
接下来的4天,两条船颇为费力地逆奥里诺科河而上,每天只能走个十一二公里。不过这无所谓!让娜康复得很快,热尔曼·帕泰尔纳格外精心地为她烹调食物,她的气力迅速恢复。雅克·艾洛赫整天不离她左右,说实在的,马夏尔中士对这一切已经完全习惯,认为完全正常了。
“这是命中注定的!”老人心里时常想,“可是老天爷,我的上校到时候会怎么说呢?”
离开玛瓦卡的第二天起,每天12点到2点,让娜都到船篷外来待上一会儿。她裹着一床薄被,躺在船尾一张干草编成的单架上,呼吸一下草原上新鲜清新、有益健康的空气。
这一段河面宽度始终在30米以下。大部分时间都是用篙撑着或拿绳拉着前进。遇到几个相当难过的小急流,有的地方水实在太浅了。看样子要卸船搬运。
好在最后避免了这场折腾。船员们都下了水,和卸船减轻的重量差不多,好歹把船弄过了急流区,如马尼维切、亚马拉昆,以及800多米高的博康山脚下的急流。
每天晚上,雅克·艾洛赫和马夏尔都到岸边猎物丰富的林中去打猎,带回成串的凤冠雉或帕瓦鸡。毫无疑问,在委内瑞拉南部各省,只要喜欢吃野味,食物来源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这里的野味质量上乘——还有鱼,遍布大江大河的鱼。
让娜已经完全康复,自从服过红木皮之后她再也没发过一点儿烧。看来不必担心病情会有反复,就让她那年轻的躯体慢慢自行恢复吧。
25日,右岸出现了连绵的群山,地图上说叫瓜纳约山脉。
26日,船只费尽周折,人员身心疲惫地过了马尔凯斯急流。
有好几次,雅克·艾洛赫、瓦尔戴斯和帕夏尔都觉得右岸并不像乍看上去那么荒凉。有时在树丛间、荆棘后似乎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在穿行。若是瓜哈里布人的话倒没什么可怕的,因为这些部族的人都很温和。
夏方荣考察这一地区的时候,他手下的人每天都防备着土著人的袭击。如今形势变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每次雅克·艾洛赫和马夏尔在林子边缘觉得看到人了,想上前去攀谈的时候,却瞧不见他们的影儿了,找也找不到。
如果这些土著不是瓜哈里布人,而是基瓦人——更确切地说,是阿尔法尼兹手下的的基瓦人——那么他们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最严重的威胁。因此,帕夏尔和瓦尔戴斯警惕地关注着两岸的动静,不让船员们再上岸走动。荷莱斯的表现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从未流露过要上岸的企图。再走上七八站,船就行不了了,因为河水太浅。奥里诺科河将变成从帕里玛高地流出的一条涓涓细流,它的300条支流共同组成南美洲的水路大动脉。
到时候就不得不放弃水路,在右岸的大森林里走上50公里才能到达圣塔胡安娜。是的,那是目的地,正是尽快到达那里的希望支撑着旅客们。
27、28两天可算打凯卡腊出发后行程最艰难的两天,全凭了船员们的献身卖力和船老大的指挥有方才渡过了瓜哈里布急流——奥里诺科河的第一位探险者迪亚兹·德·拉福恩特在1760年一直走到了这里,热尔曼·帕泰尔纳不无道理地说:
“如果说名为‘瓜哈里布’族的印第安人并不可怕的话,名为‘瓜哈里布’的急流可就大不一样了。”
“要是咱们能毫无磕碰地过去,那才是奇迹哩!”瓦尔戴斯说。
“既然老天爷已经显了一次奇迹,救了我们亲爱的让,”雅克·艾洛赫说,“那他还会再显一次,保佑让乘的船的!奇迹实在是件善举,对于全知全能、创造了天地的上帝来说……”
“阿门!”马夏尔中士神情极其严肃庄重地念道。
说实在的,如果出了急流以后船仅受些“轻伤”,裂几道小口的话,就足以称得上奇迹了。小的损坏处可以在航行途中修补好,不费什么事。
读者可以想象一下,在10至12公里的长度上,数个水库由高到低地接续下来,这种排列方式让人想起瑞典高萨运河上的一系列船闸。所不同的只是连接斯德哥尔摩和哥特堡的这条运河装配有闸室和开关闸室的门——以便利船的进出,而在瓜哈里布急流,既无船闸也无闸室,船下的水仅够沾湿船底儿.全是大石块,只能在石头上拖着走。船员们都投入到这一工作中,把绳子挂到树上或岩石上,然后拉绳子使船前移,如果再延误几天到这儿的话,旱情更重,船肯定就一步也挪不动了。
这种说法绝对没错。当年夏方荣在这儿就被迫舍弃了原先乘的船,驾着一只独木舟到了奥里诺科河源头。
一大清早,船又开动了,河宽只有15到20米。船只在瓜哈里巴高地脚下又遇到了几段急流——其中有一个叫“法国人急流”。好几次船都因水少而浮不起来,只能用人力拖曳,所过之处,沙质河床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傍晚,帕夏尔和瓦尔戴斯把船停靠在了右岸。
对面岸上耸立着黑乎乎一座山峰,这想必就是夏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