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奥里诺科河-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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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来的。
这地方看上去荒凉极了。在炎热季节,不要说船只,就连独木舟也不会上溯到这里来。法国旅客们的两条船停泊在在下游50公里处。
如果瓜哈里布人的热情也如他们的首领一般昂扬的话,这50公里一夜就能跨过,第二天一大早即可到达莫努瓦峰营地。至于迷路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只要沿着右岸一直走下去就行了,各小支流都已干涸,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埃斯佩朗特神父胸有成竹,根本不去问他的手下是否愿意连续行军,而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队伍最前头。骑兵和步兵一言不发地跟着就走。
源头一段的奥里诺科河流淌在陡壁之间,堤岸粘土和岩石混杂,河宽仅有数米。水位高涨的季节,船只行过这一段会遇上好几个急流往往要拖上好长时间才能过去。
8点钟,天色开始暗下来了,瓜哈里布人走过克里斯波涉水处——在夏方荣的地图上是这么标注的,克里斯波是当时的委内瑞拉共和国总统。
天空明净,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已经下山,一轮满月徐徐升起,星辰则显得稀落黯淡了。
月光如此明亮,瓜哈里布人一夜疾行可以走得甚远。他们是不会到杂草丛生的沼泽地去走的,天太黑看不清楚,弄不好会半个身子都陷进去。
堤岸下的河床中岩石林立,使得行船即使在雨季也不太可能。“加里内塔”和“莫里切”若在3个月前来到的话,地图上标示出的盖菜里、尤维拉、萨瓦尤这几个急流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差不多肯定是卸货抬船。奥里诺科河上游是否有一天会成为正常的航运通道,这个问题着实令人怀疑。这一段河水被礁石分割成数股细流,在白乎乎的粘土上只那么浅浅的一层。可是过了费尔迪南·德·莱塞普斯山头之后,左右都开始有支流汇入,河水亦愈来愈深。
第二天清晨5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埃斯佩朗特神父到达了奥里诺科河的一个转弯处,距托里达河口还有十一二公里。
过不了3个小时,他就可以见到留守两条船的另一名船老大帕夏尔和各位船员。
奥里诺科河对岸,西南方上,莫努瓦峰的峰顶已在最初几缕阳光的照射下显露出轮廓。一座六七百米高的圆山在其下伸展开来。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哪怕一个小时也不行。如果基瓦人真的沿河直扑营地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到了,说不定他们已抢劫了船只往草原上逃窜了呢?谁知道阿尔法尼兹会不会立即实行计划,押着俘虏们往委内瑞拉西部去了?
队伍又行进了一个小时,看样子在到达托里达河口之前埃斯佩朗特神父是不会下令休息的。但是6点钟时出了一件事。
印第安少年和父亲已不止一次走过这条路了,这回他在离大部队50来步的前方带路,留心观察有无基瓦人走过的痕迹。突然,只见他停了下来,弯下腰去,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在他趴下去的地方,横躺着一名男子,一动不动,那样子不是在熟睡,就是已经没了气儿。
听到高莫的叫声,埃斯佩朗特神父纵马朝这边奔来,转眼就到了少年身边。
“是他,他!”少年叫着。
“他?”埃斯佩朗特神父不解。
他跳下马来,朝那人走近。
“中士,马夏尔中士!”神父失声大叫。
老兵身旁的地上血迹斑斑,他胸部中了一弹,可能已经死了。
“马夏尔!马夏尔!”埃斯佩朗特神父声声呼唤着,大颗的泪珠从眼中迸射出来。
他把马夏尔托起来,凑到他脸上,试探他的鼻唇还有没有气息,只听他说: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的确,马夏尔中士还在微弱地呼吸着。此时,他的胳膊抬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下,瞧了传教士一眼。
“您,我的上校!那边……阿尔法尼兹!”
说完这句话,马夏尔一阵抽搐,昏厥过去。
埃斯佩朗特神父站起身来,无数念头一齐涌上来,在他脑子里乱做一团。马夏尔中士在这儿,他陪着寻找父亲的那个男孩却没和他在一起,两个人都来到委内瑞拉如此荒远的地区,要是这可怜的马夏尔来不及向他说明事情的原委就死去,那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对他来说不都要成为不解之谜了吗?不!中士不会死的!传教士会再一次救他于垂危之中,如同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那样,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
神父令人推过一辆车子来,铺上一条草褥,把马夏尔中士放在上面,伤员双目紧闭,双唇紧绷,毫无血色,但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
队伍继续前进。埃斯佩朗特神父走在车子近旁,那上面躺着他的老战友,分别这么多年不见,对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中士,14年前被决意再不回去的凯尔默上校舍在布列塔尼!现在他又看到了中士,在这荒僻之乡……身中枪弹……很可能是阿尔法尼兹下的毒手。
“这么说,”他想,“高莫并没有搞错,他说的真是马夏尔中士,可是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寻找父亲的儿子……儿子……儿子?”
他问身边的印第安少年:
“你对我说过这个老兵不是一个人,对吧?还有一个男孩和他在一起?”
“是啊,我的朋友让。”
“两个人都要到传教地来吗?”
“对,他们在找凯尔默上校。”
“这个男孩是上校的儿子?”
“是的,是他儿子。”
少年的回答如此肯定,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能静下心来等待了,也许这个谜今天的就能揭开。
只要在莫瓦峰营地遇上基瓦人——从刚才马夏尔口中可以确认阿尔法尼兹此刻正在那里——就要狠狠地打击他们,把俘虏解救出来。这是队伍眼下唯一的目标。
瓜哈里布人开始跑步前进,车辆留在后面,有足够的人护送。
勇敢的印第安部队前去消灭歹徒,率领他们的圣塔胡安娜传教士以前是上校,最后的胜利无疑将属于他们。
快8点的时候,队伍沿河流转过一个弯,来到一片相当宽阔的空地,埃斯佩朗特神父勒住马,队伍跟着停下来。
莫努瓦峰就矗立在奥里诺科河的正对岸,右面的堤岸上空无一人,河面上不见一条船只。
河流转弯处有股烟,因此时无风而笔直地朝上升去。
很明显,有人在扎营,营地离这儿不到150米,也就是说在托里达河的左岸。
扎营的只能是基瓦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先确定一下。
几名瓜哈里布人钻进荆棘丛。3分钟以后回来了,果然是阿尔法尼兹一伙盘踞在此。
埃斯佩朗特神父的队伍集中到空地后部。车辆也赶到了,躺着马夏尔中士的那辆排在中间。
凯尔默上校察看了马夏尔的伤势,见并未恶化,便开始布置包围阿尔法尼兹匪帮。他领着队伍从空地斜扬过去,将基瓦人围了个严实,让他们一个也难逃。
片刻之后,喊声震天,火枪齐鸣。
阿尔法尼兹还未来得及组织反击,瓜哈里布人就冲了过来。双方队伍人数相当,但瓜哈里布人远比基瓦人武器精良,指挥得力。西班牙人手中的武器是刚从船上抢来的——雅克·艾洛赫未带走的几把手枪,加上从俘虏身上夺下的。
战斗没持续多长时间。匪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进行了无力的几下抵抗,大部分基瓦人就作鸟兽散了。有的抱头往林子里钻,有的跳到几乎无水的河中想朝对岸草原上跑,但他们大部被击毙或打成重伤。
就在同时,雅克·艾洛赫、热尔曼·帕泰尔纳、瓦尔戴斯、帕夏尔和众船员也都与看守他们的基瓦人扭打起来。
高莫第一个朝他们奔过去,嘴里喊着:
“圣塔胡安娜!圣塔胡安娜!”
营地上将展开最后的一番搏斗。
阿尔法尼兹、其他在逃苦役犯和剩余的几名基瓦人持枪顽抗。好几个瓜哈里布人被打中了,幸好伤得都不重。
就在这时,埃斯佩朗特神父从包围圈中跃了出来。
让娜·德,凯尔默立即感到被传教士强烈地吸引了,她眼看就要冲上去,被雅克·艾洛赫拽住了。
基瓦人早就撇下首领逃跑了,只能听到他们远远传来的喊叫,但阿尔法尼兹还在顽固地抵抗着,脚下是另两名苦役犯的尸体。
埃斯佩朗特神父与西班牙人面对面站定。瓜哈里布人已将其团团围住,神父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
阿尔法尼兹朝河岸退去,手中端着的枪还装着好几发子弹。
一时间鸦雀无声。埃斯佩朗特神父那宏亮的声音响起了:
“阿尔法尼兹,是我!”
“圣塔胡安娜的传教士!”西班牙人叫道。
他说着举枪就要开火,雅克·艾洛赫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子弹远远地飞了出去。
“是的,阿尔法尼兹,我是圣塔胡安娜传教地的神父,也是凯尔默上校!”
阿尔法尼兹忽然看到上校的“儿子”让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便马上举枪瞄准。
没等他扣动扳机,只听轰然一声,这个恶徒倒在了埃斯佩朗特神父的枪下。
推着马夏尔中士的车此时也赶到了现场。
让娜已扑入凯尔默上校的怀抱中,口中呼唤着父亲。
凯尔默上校以为自己的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他那从未谋面的女儿,眼前的男孩他怎么想得出是谁呢,所以他只一味地喃喃道:
“我没有儿子。”
马夏尔中士支撑着坐起身来,指着让娜说:
“您是没有儿子,我的上校,但您有女儿呀,她不就是吗!”
第十三章 传教地的两个月
凯尔默上校从故里消失奔赴新大陆已有整整14年了,这14年故事在纸上一叙却不过寥寥数段。
1872年,凯尔默上校得知亲爱的妻女在“诺顿号”海难事故中丧生。灾难的情形如此惨烈,他根本想不到女儿让娜会获救,他在让娜出生前几个月就被迫离开了马提尼克岛,所以连小女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凯尔默上校在军中又待了一阵,之后他辞去军职,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举目无亲,他决定把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伟大的传教事业,便加入了海外传教团。
其实在他的身上,本来就兼具军人与使徒两种气质。行伍出身丝毫没有妨碍他成为教士,反而使他成为一名具有战斗精神的教士,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让野蛮民族皈依宗教,也就是把他们归化为文明人的崇高事业中去。
凯尔默上校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马夏尔中士也瞒着——就于1875年悄然离开法国,来到委内瑞拉,在这片土地上,多少印第安部落尚处于蒙昧无知的状态,思想和体质都在逐步地退化。
凯尔默上校在委内瑞拉修习了神学和神职礼仪,正式被授予圣职,进入了海外传教团。他的西班牙语讲得和母语一样纯熟,改名埃斯佩朗特神父,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他是1873年离开军队的,1878年成为神父,时年49岁。
到了加拉加斯以后,埃斯佩朗特神父决意前往委内瑞拉南部尚不为人所知的地区去,当时这里还很少有传教士,大部分土著部落从未接受过基督教的启蒙教育,都仍停留在野蛮的状态中。这位法国传教士感到自己有义务深入到与巴西毗邻的地区去寻找这些土著。1879年初,他动身起程,谁也不知道他以前的身份和经历。
埃斯佩朗特神父逆奥里诺科河而上,到达圣费尔南多并在那儿待了几个月。他就是从这里给一个朋友,南特的公证人发了一封信。这封信由于有私人事务要办而署上了他的真实姓名——这也是最后一次——他恳求收信人为他的行踪保密。
要知道,这封信直到1891年才从公证人的文件中被翻出来,交到马夏尔中士手中,此时,让娜·德·凯尔默在马夏尔身边已度过了6个年头。
在圣费尔南多,埃斯佩朗特神父拿出自己的积蓄,置办齐全了到河源以东建传教地所需的物资。他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安赫鲁斯修士,安赫鲁斯不仅对事业忠心耿耿,而且对印第安人的风俗习惯十分了解,这给了神父极大的帮助。
安赫鲁斯修士建议埃斯佩朗特神父特别关注瓜哈里布人,他们大多在奥里诺科河上游两岸或帕里玛高地附近地区游徙。在他们中间传教,既是一种慈善行为,因为他们格外贫穷,又是撒播文明的举动,因为他们被当作印第安人最可怕的部落之一。读者一定还记得,瓜哈里布人素有抢劫、滥杀甚至食人的恶名,虽然这丝毫不符合事实。但是,什么都挡不住意志坚强的前上校凯尔默,他已下定决心,要在罗赖马北面建立一个传教中心,把该地区的土著吸引到自己的周围。
埃斯佩朗特神父和安赫鲁斯修士离开了圣费尔南多,他们乘的两条船上满载着建立传教地所需的最基本的物资。以后要用的东西随时从河上往那边运,两条船逆流而上,在主要村镇和沿岸农场停靠休整,最后到达了瓜哈里布人所在的托里达河一带。
经过初期的种种失败、挫折和磨难,印第安人终于被埃斯佩朗特神父的善良、慷慨和承诺所吸引。地图上出现了一座新兴的村庄,神父给它取名圣塔胡安娜——胡安娜,这正是他女儿的名字。
14年过去了,传教地的发展壮大有目共睹。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让埃斯佩朗特神父重新想起他那痛苦的过去,就在这时,发生了我们正在讲述的这个故事。
马夏尔的话刚说完,上校就把让娜一下子搂进怀里,老泪纵横,沾湿了女儿的面庞。少女向父亲简要述说了自己的经历,如何被救到“维戈”号上,如何被收养在哈瓦那的埃雷蒂亚家,如何返回了法国,在尚特奈老屋里住了几年,她和马夏尔一听说上校曾从圣费尔南多寄过信,就决定前往委内瑞拉寻找,她女扮男装,化名让,在奥里诺科河上冒险,后来又如何在弗拉斯凯斯涉水处被阿尔法尼兹带领的基瓦人抓住,最后又如何奇迹般地获救。
父女俩走到躺在车上的老兵身旁,马夏尔中士仿佛重新焕发出活力,脸上又有了神采,他也哭了,喉咙里呜咽着:
“我的上校!我的上校!我们的让娜总算找到父亲了,我可以瞑目了。”
“我不许你死,我的老伙计!”
“啊!既然您不允许……”
“我们会好好照料你,把你治好。”
“如果您照料我的话,我当然就死不了了!”
“不过你现在需要安静。”
“我没激动,我的上校!瞧,我这就困得不行了。这回我肯定能睡个好觉。”
“睡吧,我的老朋友,睡吧!我们马上回圣塔胡安娜。路上不会让你累着的,过不了几天你就没事了。”
凯尔默上校朝车子弯下腰去,在马夏尔中士的额上一吻,他的“老朋友”已经微笑着睡去了。
“爸爸,”让娜叫道,“我们会救活他的吧。”
“会的,我亲爱的让娜,上帝保佑我们!”传教士答道。
他和热尔曼·帕泰尔纳已经察看过中士的伤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这一枪是阿尔法尼兹打的,当时怒不可遏的老兵正要扑到他身上去。
埃斯佩朗特神父说:
“今天,我要让表现勇猛的印第安战士们好好休息一下,您的同伴们也需要彻底放松放松了,艾洛赫先生,明天早上我们再回传教地,由高莫带我们抄最近的路回去。”
“多亏这勇敢的孩子我们才能得救。”让娜说。
“我知道,”埃斯佩朗特神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