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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路去死-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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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种自我心理调节。但是你不安的源头,仍然是你有没有杀过人,甚至有没有在嘉峪关的戏台上杀人。尽管你现在转移了矛盾,但本源不清,你就不得安宁。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我建议你重新回到本源问题上,从……你现在如何应对的技术角度,也是一样,因为你杀过人或没杀过人,在你思考设套者是谁,他会如何设套,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的时候,会衍生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逻辑,你连最根本的东西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应对呢?也许有些东西你还没理清楚,也许有些东西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我。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聊,比如明天晚上。”

“你是说今天?”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三点。

钟仪掩口打了个小呵欠。

我又笑起来:“这段旅程才刚开始,所以我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对你很重要吧。”

“对我们都很重要啊。”钟仪用不经心的口吻说:“啊对了,那颗人头最后被挂到了城墙上,这也写在小说里了吗?”

“没有。”我说:“这纯粹是我的推测。把自己代入杀人者,而得出的结论。你知道我很擅长做这个。”

“但不一定对,是吧,警方是不可能再去一一检验那些铁勾子了。”

“一定是对的。我如果是他,肯定这么干。”我看着钟仪的眼睛说。

她闪开了。

“那么,今天晚上,我的心理医生。”我和她约定。

“希望到时你能告诉我一些新的东西。”我觉得她在佯装镇定,她被我弄得有些慌了。

“肯定会有新的东西。先前忘记告诉你了,并不仅仅只有一篇小说啊。”

“啊?”

“《在嘉峪关》之后,还有《在敦煌》。”

“另一宗在敦煌发生的谋杀?”钟仪瞪大了眼睛看我。

“另一篇发生在敦煌的凶杀小说,是否真的发生过,还要明天我到了现场再看。”我站起来送客:“行了,等明天吧,你知道我喜欢保留一点悬念,无论在小说里还是生活里。”

“在小说里故弄玄虚的人都是在下一章里死掉的龙套哦。”钟仪站起来,忽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我从来不写这么无聊的桥段,你的口味太杂了。”

开了门,我揽住钟仪的腰,作告别的深吻,一探进去她就燥热起来,用力回抱。

差一点就回到床上再做一场,她的眼睛已经水雾弥漫。

“看来你得学会在两个角色间切换。”我说。

这句话让她猛然清醒,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我明天晚上会告诉你,我记起自己真的杀过人。”

我以为她会笑着帮我圆回来。我又猜错了,女人真是比凶犯更难猜透的生物。

“有《在嘉峪关》,有《在敦煌》,那……有《在和田》吗?”她在此时此刻问我。

“有。”我回答。

我在和田玉龙河畔遍体鳞伤地醒来,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而那个隐藏文件夹里,就有一篇《在和田》。

“但是,我打不开。我没猜出,打开那个文档的密码。”

如果是我,会回答“真巧啊,恰恰那么关键的一篇,没猜出密码”。但钟仪道过晚安,就这么不回头地往走廊那头走去了。

这背影,真是好身段,尤其两瓣屁股,摇摇曳曳。我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关门往床上一躺。

好梦。

第四章 在敦煌

早上起来,除了袁野之外,其它人的脸色都有些憔悴。这就奇怪了,我和钟仪是睡得少,范思聪和陈爱玲难道也孤夜难眠?不能再想下去,太重口味。

早餐时,范思聪凑过来,假装不在意地说,睡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啊。他昨天分明瞧见钟仪进了我房间,这是憋着想知道我们都干了些啥呗。

孤男寡女还能干些啥。

我想称赞一下他的纯情范儿,不过钟仪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提醒我昨晚答应过不刺激范思聪先生。

答应过吗,我记得只是笑而不语吧。

我和范思聪打了几句哈哈,然后把外衣上的一根长头发挑掉。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是青的。

是他自己眼尖而已。

袁野早早吃了饭,提前把车开在酒店门口,很敬职。等我们的时候,他靠着车门看手机。他时常这样,因为手机的屏幕背景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照。

见我们出来,他收了手机。

“分手了没?”我问了一句。

他瞪了我一眼,咕哝了句什么,钻进了驾驶室。

我听见钟仪在旁边叹了口气。

招猫逗狗,让我有好心情。我现在需要好心情。

莫高窟里不能拍照摄像,范思聪在入口处佛塔边拍了几张,那架势和旁边的游客一般无二。当然他现在正心不在焉,可以原谅。他的DV只在车上用过小会儿,不知最终会拍出什么样的短片。反正陈爱玲都不急。

这儿每天就开放十几二十个洞给游客参观,每个洞都有导游解说,就不用我费事了。一行五人,真正没来过莫高窟的,就范思聪和袁野。范思聪心思不在这上面,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钟仪,至于袁野,也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只是因为莫高窟名头太响,过境总要一游。

我们顺着固定的游览线路,和其它游客一起,一个洞一个洞地涌进去涌出来。我和钟仪拖在最后面,她时时看我,大约是猜测,那篇《在敦煌》里的谋杀案,到底发生在哪里。我却几乎不说话,最多只在那些讲解员随口胡扯的时候,低笑一声。

那一个个洞里,都是没有灯的,讲解员会拿着一枝小手电,打出一道细细的光,指在洞顶的飞天或经过拙劣修复的佛像上。有几个游客自己备了手电,于是总有几道光柱向上照,但却不足以驱散洞中的黑。

“像这种场景,会不会给你带来灵感?”陈爱玲不知什么站到了我身边。

“噢,这是个非常适合杀人的地方。啊那个飞天绘得真生动,特别是她的眼珠,噢天哪,那是颗真的眼珠……呵呵诸如此类的场景很容易在脑子里冒出来啊。或者一群人涌进洞里,再涌出来的时候,却少了一个,佛像的底下有滩血,却找不见人。”

我这话一说,旁边的人都侧目,一个女孩吓得躲开。

“你写的这些,那些专业搞刑侦的人怎么看,有谱吗,会不会有破不掉的案子,找你来协助?”

我冲她笑笑。我时常被读者问到类似的问题,不耐烦透了。

陈爱玲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不打算回答。她微微摇头,继续看壁画去了。

真是个热心的读者,还真挺期待我回答她的问题呢。不过她之前没说爱读我的书呀,老年妇女的矜持。我忽然有些后悔,对陈爱玲,我还是得搭理的,不能总由着性子啊。

一层一层地转上去,又一层一层地转下来,藏经洞看了,几个主要的造像洞也看了,有代表性的洞大都全了,最后瞧了坐佛卧佛。出来的时候,我冲钟仪笑笑,说名字是叫《在敦煌》,又不是《在莫高窟》,敦煌大着呢。钟仪说那在我们的行程上吗,我们会经过吗。我说,怎么你比我更急。

上车开了两分钟,我往窗外一指,说袁野,我们开过去看看。

“那是什么地方?”钟仪问。

鸣沙山这一边的整面山壁,全都被凿出了大大小小上千个洞穴,其中一大半,被拦成了景区,进入需要收门票,还有一小半却无人看管。我所指的,就是这一小半远看和莫高窟千佛洞一模一样的“蜂窝煤”。

这一段的山壁前,是大片的戈壁滩,看不见有路下去。但我们开的是越野车,袁野找了个合适的斜坡就往下走,车里顿时左右摇摆颠簸起来。

“难道这里也是莫高窟,但怎么会没人收门票,就这样可以直接开到跟前吗?”范思聪问。

“到了你就知道为什么不收门票了。”我说。

车停在山脚下,我跳下车,快步前行。其它人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好奇地跟着。钟仪大约猜到些什么,跟得最紧,几乎是小跑着的。袁野则留在车里看守。

这儿的地貌和刚才参观的莫高窟完全一样,都是在鸣沙山断壁上开凿出来的,山体和地面近乎垂直,在某些地方有凿出的简陋石阶可以爬到上几层去。这儿的石级不像保护区里的得到了很好的修缮,许多地方都风化了。

最底下一层的岩洞,下沿离戈壁滩还有近一米高,在前面某处大约有方便上去的地方,但我可不耐烦,手足并用就翻了上去,想了想还是回身拉了钟仪一把,其它人我就不管了。

我速度稍稍放慢,一个洞一个洞地看过去。后面那几个也都爬了上来,看了几个洞窟,就听见范思聪的声音。

“唉呀,这些洞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呀,不会是都风化掉了吧,这怎么不保护起来呀。”

“洞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在前头回答:“这是匠人住的地方。”

莫高窟的建造,从公元366年前秦苻坚起,至元代,历十余朝一千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规模,而历朝历代,那些凿洞塑像绘画的匠人们,就是住在这些洞里的。许多人一生就在这些洞和那些洞之间奔波,沙漠边的辉煌,由千万个被遗忘的可悲人生拼接而成。

我特意回头去看了眼范思聪的脸色,果然难堪得很。别人也不知道,但没像他这样自己把脸凑上来挨打。失分啦,小伙子,我在心里幻想正拍打他的肩膀,太弱太幼稚,然后他化成一道灰烟蛇行而去。

我常常会有一些具象的荒诞情景浮现在脑海,很多时候妄想症患者与艺术家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找对出口。

找到了,就是这里。

这个洞窟,一眼就能看出和刚才经过的十几个洞的不同。

通常这些匠人居住的洞窟,都要比莫高窟的佛洞小一些,进深也不如。一个是贡给信仰的,一个是给俗世工匠安身的,当然高下有别。但眼前这个,入口就大着一号,往里走,竟有两进。

第一进,和普通匠人石窟相仿,只是大了约三分之一,走到最里面,左手边还有一间小室。

长方型小室不大,只七八个平方,但特异之处在于,顶头另有一座用石砖砌就的室中室。

本就是在山体中石头里挖出的空间,却还要用石砖再砌,似乎过于拧巴,但也可能是在开挖之初,并没有想到要做这样一个室中室,不知后几代的续住者有了新的需求,就在原先的基础上用石砖堆砌改建了。看上去大小像张单人床,但显然不可能派这种用处,更可能是壁龛之类,供奉佛像的地方。

这方场所,显而易见比先前其它匠人洞窟高级,从更大的洞窟,到多出的小室,再到小室中的室中室,无处不显示了身份地位,这当是匠人中有地位的人居住,或是总负责人的居所。

我进了洞,直接就走到了小室的入口处,往里张望。小室的开口朝向也是精心设计过的,这样拐一个弯,居然外面的光线还能照亮半间,但那石砖砌出的室中室,却藏在阴影里模模糊糊。

我不忙进去,等着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了洞,然后伸手装腔作势地指了一圈,最后停在陈爱玲的身上,确切说是指向她的脚下。

“当时,那只手就在你左脚踩着的地方,断手,没连着身体。”

这话一说,他们都向后退,空开了我指着的位置。

那儿就是普普通通一块岩石,钟仪弯腰细看,没有血渍。

“许多年前的事了。”我说着,观察每个人的表情:“没有什么血,因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尸体是在其他地方肢解的,血早已经流干了。”

然后我走进小室。

“身体被切成了十几块,主要都堆在这间小室的门口,但两只手,一只放在门口,一只放在最里面壁龛里。”

我把手机调到手电模式,照着壁龛。

“现场的仪式感很强,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就在这壁龛里,石砖的表面,竟然有一个血手印。”

我走近壁龛,用手机照着内壁的某处,在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五指张开的红色印迹。

他们惊呼着走近细看。

我忽地撤了照着血手印的手机,反而照向他们的脸。

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孔,有意思。

暗室里照向脸孔的强光让他们纷纷侧头眯眼,范思聪更“啊”地叫出来。

“怎么?”钟仪问。

“没什么,忽然不想说了。”我说着,走出了小室。

他们没有跟出来,想必在研究那个血手印。

我径自快步出了洞窑回到车边。袁野靠着车门发手机短信,我冲他笑笑,走到他身旁。他把写了一半的短信删掉,我说哦对不起,你管你,我不看。

他摇摇头。

“本来就不知该写什么东西。”他说。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我想他有话要对我说,等了会儿,他总算开口。

“那儿都是些空洞,没什么东西看吧。”他说,原来他倒是知道的。

我笑了笑。

“你怎么总戴着手套啊?”

“有怪癖的人比较容易成功,因为别人总是会先看到他。”

他摸着下巴“唔”了一声,然后终于问:“那个,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闹分手?”

“你把这张照片作背景,说明你们的关系,你每次看这张照片的表情,说明了你们这段关系现在的状态。”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明显。”

“只是对我来说明显。”

顺利咬钩啊,一切对我来说,总是这么的容易。

“要聊聊吗?”我问。

他有些犹豫。

“你知道,都说女人是最难捉摸的,但她们不会比谋杀者更难捉摸。”我随口扯了个谎。

最后一击是:“也许我能给你点建议呢。”

然后袁野就把他和那女孩的故事说了,我想他心里一定觉得,这位变态的悬疑作家原来还很好人呢。

很普通的爱情故事,絮絮叨叨吞吞吐吐说到一半的时候,钟仪她们回来了,他就不方便再说下去,但我早已经在心里复原了整幅图景。

当兵的回家探亲时,碰见了中学时邻班的女生。阿兵哥都被操练得挺有男人样子,对许多女生有着天然吸引力,于是就好上了。只是当兵的一年到头也没法和女友呆几天,其余的只能靠电话、短信和QQ来补,有时候拉出去训练或出任务,手机都不能带着,更只能靠脑补了。

加上女生后来去了武汉工作,文员之类,武汉也算是个大城市,心思就活了。照我看这几年袁野头上也不知戴了几顶绿帽子。当然,他自己一直是很相信爱情的。到了今年复员退伍,袁野满心奔着结婚去,包括这次做司机,也是给结婚筹钱,但没想到那一头,却犹犹豫豫,说要再处段时间看。袁野总算觉出点不对劲来,想百般柔情,却发觉使不上力气了。

我拍拍袁野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有办法的。”然后上了车。

把人吊在半空,真是好滋味。

两女一男上了车,就围着我问分尸案和血手印的事。范思聪说看那血手印附近,也有几滩红色的印迹,这会不会是石头里本来含的矿物质的颜色,只不过恰好有一块是手的形状。他大概是想和我辩一辩,我说有道理,反让他颇失落。

钟仪问这案子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不像戏台无头案那样详细,不过瘾呢。我说后面想不起来了,顿时也把她气得不轻,点了我一句“在敦煌”,我也只是笑笑。

陈爱玲说,身体被切成许多块堆放在窟内的分界线位置,两只断手分别放在洞口和洞的最深处,像是祭祀,某种邪教仪式。我问她是不是美剧看得多了,她说对,《CSI》里有,不过又在石壁上留下血手印,这就像是《X档案》了。我哈哈说不像你这年纪嘛,六十几岁还喜欢看罪案剧,这种心态太难得。话刚顺嘴突噜出来,想起她的金主身份,连忙找补说,不过大概是你先生小孩喜欢看吧。

一句话里攻击点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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