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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清歌白玉楼-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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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冷冷一笑,道:“我怎会舍命护你,我早就算到身旁的松鹤一柄拂尘最擅收暗器,但他性格冷硬,知你武功高强,绝不会出手救你,但他若见我毫无武功、却竟肯舍命护你这仇人,我赌他必然心中有愧,不顾一切救我。就算他没来得及出手,以我现时的武功,也能在最后关头将毒针打落。何况,我护了你这一次,旁人眼中,我与你当年纠纷,再也不算什么。”
戚少商微笑道:“但松鹤自身难保,当时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很可能来不及救你。而你若是出手,暴露了你会武功,那你之前的一切布置就全部白费了,所有人都会立刻怀疑你的用心,而那时我再一联想之前的事,就立刻会怀疑你是幕后黑手,铁手必不肯放过你。所以,你为了救我,的的确确下了最大的赌注,冒了最大的风险,不是么?”
顾惜朝唇角一勾,好像是嘲笑、是冷笑,又好像真的在笑:“你倒是总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戚少商也毫不客气地回以一笑,而且笑得非常开心:“后来在蛇池之中,我看见你身上又添了许多伤疤,就知道这五年你过得并不平静。我越发肯定你此行必有图谋。”
原来他当时痴痴看着顾惜朝的时候,却是在想这些。
顾惜朝本来似嘲非嘲的笑容居然微微一僵,道:“什么叫‘我身上又添了许多伤疤’?”
他没有问出来的一句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之前身上有多少伤疤?
戚少商别的话都在他意料之中,唯独这一句例外。
戚少商偏偏笑得很得意地道:“这个嘛,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应该你来告诉我一些事了。”
顾惜朝居然也不再追问,缓缓又泛起一个冷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戚少商仍然微笑着道:”最让我肯定此事与你有关的,就是在我见到那位夫人之后。她并不是个冷静睿智、老谋深算、能掌大局之人,凭她一人与她手下那些少女,绝不可能在这两年来步步为营、细细谋划,将这么多武林高手诱入白玉楼或囚或杀,何况她早已有了那些宝藏,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惜朝淡淡笑道:“就算这事是她做不出来的,又凭什么就和我有关?”
戚少商笑道:“能定下这么周密巧妙的计谋,还有谁能比得过你?当然你可以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只是若要问我,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你。还有……我发现你好像开始了解女人了,可是当年和你相识时,你分明只真正接触过一个女子,于男女之事上极纯,甚至你和她成亲之后都还是童子之身……”
顾惜朝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这是戚少商第二句不在他意料之中的话。
戚少商好像发觉说错了话,赶紧用一杯酒堵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才道:“你喝醉之后告诉我的,你自然记不得了。”
但他越是这样,顾惜朝就越是不信,双眼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要挖出他的心来看清楚。
这个局,顾惜朝是掌局者,戚少商的一切动作都在他掌控之中,没有半分破绽。
但戚少商接连说了两句他意想不到的话。
这两句虽然可以说是东拉西扯、甚至可能根本是戚少商胡说八道,但是戚少商绝不会毫无目的地说这两句话。
而顾惜朝居然猜不出他的原因。
所以,顾惜朝的心已有一丝乱。
只要一丝就已足够。
戚少商要的就是这一丝乱。
但顾惜朝很快就明白过来,戚少商只不过是要打乱他的心。
可是,心既已乱,纵然他立刻警醒,也不可能再像最开始时毫无破绽。一池春水若被吹皱,岂能立刻波平如镜?
他第一次时没有追问戚少商,就是要止住这乱。
但戚少商却令他一乱再乱!
可戚少商却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似乎没有准备立刻利用这一分破绽。他径自又喝了一杯,然后微笑着接道:“你这几年,本不会与其它女子有接触。但若你和那位夫人因为某种利益关系结盟,就很好解释了。还有,我们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说‘能一睹众位的风采,尤其是戚楼主和铁二爷’,然后才说你顾公子。但是,像你这样风神如玉的男子,初次与你见面的女人,怎样也不会把你放在铁手后面的,除非她本来就认识你。——这些细节我当时只是有点奇怪,却并没在意,直到现在一一回想,自然明白。”
他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擅长从细微处利用人心,所以我就专从这些方面去想。可我也知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毫无意义,只因这些根本可以说是吹毛求疵。”
顾惜朝微微一笑,道:“那倒也未必,至少你若是告诉铁手,他一定会心生怀疑,从此将我步步动静都监视紧。”
他笑得满不在乎,或许即使是铁手的追缉,他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戚少商突然一抬眼,双目中精光凌厉如剑,盯住顾惜朝,冷冷道:“是你与那女子勾结,在江湖上散播谣言,将人引来白玉楼或杀或囚;你的同党应也不只萧衡玉一人,你们内外应合,挑拨各大门派,杀戮异己,以搅乱武林,掀起巨浪;你设计在白玉楼中诸多历险,来收服人心,令众人彻底敬服,其实一步步都是你事先安排;然后你再杀了那女子,将罪责全推倒她头上,于是以你一人之力破解这一大迷案,从此在江湖中树立威望,谁能不服;你再坐拥这楼中宝藏,以你的能力,不愁几年之间必会在江湖上雄霸一方!”
顾惜朝亦抬眼,四目相交,空中寒光交迸,这小屋中刹时间杀气迫人,连一点灯火都似要被这杀气压灭!
顾惜朝的目光如鹰一般锐利,狼一般狠辣,谁若是阻了他的路,他便一定会斩尽杀绝!
谁说他五年来变得有些淡漠?原来他根本只是在掩饰,那咄咄逼人的狂傲之气,原来半分也不曾少!

顾惜朝一字一字地道:“你没有任何证据。”
戚少商亦冷冷笑道:“不错,我不但没有证据,而且任谁听了这番推断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根本不会相信。说不定你还能轻松几句话便令众人觉得,一切都是我心中旧怨作梗、方将你想得如此邪恶。”
顾惜朝哈哈一笑,下颌微扬,长眉一挑,冷冷道:“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件事正是我一手策划,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
他是否已有恃无恐、只因他知道他已赢定、戚少商绝对没有办法破了这局?
“萧衡玉自然是我同党,第一次他与谢夫人合力杀了崆峒派两人,谢夫人先装神弄鬼,放蛇咬死那两人,萧衡玉再抹去她留下的任何痕迹,然后叫人。他拖住你们检查尸体,谢夫人便到杏花村来杀人。唐门的毒和解药,自然都是萧衡玉准备的。不但萧衡玉,这一行人中,到处都有我的人。北镜山庄那个半路跑掉的于多,霹雳堂的雷敢,云霄阁、天星堂、崆峒峨嵋华山各派,无一例外!在那山洞之中,他们便故意令想杀之人都睡在山洞最外,以免蛇误咬。那种蛇的毒性与白玉楼中的蛇毒性完全不同,因为那根本是于多偷偷带在身上、偷偷放出来的,就算有人被误咬我也可以出手解毒。而后谢夫人引开大众,又将蛇驱入山洞,死的自然也是预定该死之人。这一切都是我安排下,死的都是各派中不服的异已之徒!然后白玉楼中,获取众人信任,一切如你所料!——可是,戚少商,如今我计划已成,大局已定,连铁手都落在我手上,你还能怎么样?揭穿我?还是杀了我?你能揭穿得了我吗?你能杀得了我吗?”
戚少商能揭穿得了顾惜朝吗?人心都已向着顾惜朝!萧衡玉是世家弟子,谁会相信他竟参与到如此阴谋中?雷敢明面上是顾惜朝的敌人,谁会相信他竟与顾惜朝同谋?那于多,人人都知他胆小懦弱,谁会相信他竟和顾惜朝同谋杀了所有师兄弟?其它门派,尚不知谁是内奸,但毫无疑问都是最不会被怀疑之人!
戚少商又能杀得了顾惜朝吗?五年不见,顾惜朝的武功已到了什么地步?他竟能将内功隐藏到戚少商也发觉不了,莫非已是深不可测?
戚少商凝注顾惜朝,目光如剑,人如剑,杀气森冷!
难道五年之后,他与顾惜朝又要一战?
但他已错过方才顾惜朝心乱的最佳时机,如今面对的是一个他不知底细的对手!

戚少商居然笑了。
他一笑,满室杀气立刻消失。
顾惜朝仍然冷冷地盯着他,但竟已无半分杀气!
戚少商微笑道:“我不会杀你的。”他一字一字地念:“顾惜朝。”他说:“我不会杀你,我永远都不会杀你。除非……”
他不笑了:“除非你杀了我,那我会拽着你陪我一起走那黄泉路的。”
然后他又笑:“可是我也知道,你不会杀我的。你心里从来就不想杀我。从前是有人逼你杀我,可现在再也没有人逼你了。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杀我的。”
顾惜朝冷冷地道:“除非你自己逼我……”
戚少商微笑:“可是我为什么要逼你杀我?我有毛病么?我活得不耐烦了么?”
顾惜朝的脸色很冷。
可是他的眼睛好像实在不太冷。
但他还是用最冰冷的声调说:“我知道你知道……”
戚少商笑得很开心,很明亮:“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顾惜朝冷冷地说:“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说完这一句,他好像再也绷不住脸,嘴角微微一翘。
这间小屋顿时又明亮起来。

戚少商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相思豆,白牡丹,桃红锦缎。
顾惜朝望着这些琐碎,冷笑一声,道:“传个信还要这么装腔作势,也亏你们想得出来。”
戚少商微笑道:“我本来也没想骗你,我知道肯定骗不过你,我只不过想骗过铁手和别人。”
顾惜朝于是抬眼凝视了他一眼。
戚少商依然笑容明亮,双眸明亮,迎视着顾惜朝的目光,用温柔的声音吟道:
“君不见白玉繁华十二楼,清歌萧瑟三千愁。楼高愁长思难断,相见无由数更筹。此情几时休?……”
他顿了一顿,接道:“几时休?还旧游,重携手,共醉夜雨旗亭酒。”
原来这首忧伤的歌谣,却是有下半段的。
而有了下半段的歌谣,却不再忧伤。

戚少商的笑真诚而温柔,任谁见了这笑容也要被打动。
顾惜朝却还是冷眼瞅着他,嘴角边挂着不以为然的冷笑。
戚少商道:“我也曾流连秦楼楚馆,总觉得不论按意思还是曲韵,这一曲都不该就断在‘几时休’上,我便请李姑娘与无情兄,一凭风月场中见识,一凭六扇门之案卷,寻访这首歌谣的来处。我临走时,他们还没有查到,但终于赶在我进白玉楼之前给李姑娘查出来,这首歌谣果然是有下半段的。”
顾惜朝冷笑道:“这首歌谣不过是唐代一首民间小曲,‘旗亭’不过是酒楼的别称,又与我何干?”
戚少商微笑道:“可是这不是太巧合了么?这首歌谣的意思?不错,我当时就想,这太明显的巧合,不是摆明了栽赃嫁祸于你?但我又想,这是否又是你设的局,令我以为你是冤枉的但其实不是?何况,若要栽赃,又为何偏偏栽赃于你?但是,若说此事与你有关,以你的才智,亦绝不可能让这样一个疑点落入我的手中。又或许是你故意泄露信息给我,故意要挑战我?想来想去,着实把我难住了。后来在那生死之路前你提到——不要被旁人的信息搅乱心思,只看真正的事实。我又正好想起了五年前的旗亭酒肆,我们玩的这个游戏。”
他叹了口气,对着手中酒杯道:“五年了,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但我还是无法忘记……”他又抬头凝视着顾惜朝的双眼,道:“所以我有了另外一个大胆的猜想……但我当时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妄想。”
顾惜朝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戚少商并没有说他那个大胆的妄想是什么,却又道:“但至少,我知道你是在跟我玩这个‘你知道我知道’的游戏。而你既然敢跟我玩这个游戏,就意味着你已经确定,就算局破,我也绝不会太难为你。但若你真如刚才你所说,我又岂会不难为你?所以,你并没有全部说实话。那么,我请你,说实话。”
顾惜朝忽然又轻轻一笑,道:“实话,可也不太好听。你真的要听?”
戚少商道:“不过多么难听,只要是实话我就喜欢听。”
顾惜朝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道:“那么你问吧。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戚少商道:“那位夫人,真的就是二十年前死去的谢夫人?她和萧家有什么恩怨?”

顾惜朝的眼光仿佛落到了很远的地方,悠悠地道:“这故事,说来和我们俩还有点像呢……这位谢夫人姓黎,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小盏。二十多年前,她还是大理红瑶寨寨主之女,美貌娇俏,人见人爱。寨主早为她订下了与谢家的亲事——谢家虽已退隐江湖,但和僻居大理的红瑶寨并没断了交情。她那时才十六七岁,什么也不懂,偷跑出去闯荡江湖,认识了八卦门的大小姐‘鸳鸯刀’俞燕吟,她很喜欢这位俞姐姐的知书达理、温柔能干,就与俞燕吟结为金兰姐妹。后来,她们又一同认识了萧路狄。萧路狄出身名门,英俊潇洒,为人仗义,与小盏一见钟情。可突然有一天,他俩莫名其妙地中了毒,被红瑶寨的人抓住,以解药逼小盏与谢家少爷成了亲。一对情侣就此被拆散。
“萧路狄从此便独自消沉伤心。而小盏的丈夫脾气古怪,一直怕她红杏出墙,管她很严。有一次他闭关练功,小盏偷偷溜出去,居然很巧地遇见了萧路狄和俞燕吟。两人执手相望垂泪,但她已为人妇,只能挥泪而别。后来小盏怀孕生子,谁知丈夫却不知从何知道了她见过萧路狄,一口咬定儿子是萧路狄的。她只好要丈夫去找俞燕吟对质,她相信她的义姐一定会澄清她的冤屈。
“她丈夫回来之后,好像很开心,当天正是中秋夜,她丈夫从蜀中带了月饼回来,让全庄上下都一定要分享。小盏以为丈夫相信了她,一点也没怀疑。谁知月饼里竟然下了剧毒,她丈夫说:俞燕吟告诉他,小盏和萧路狄一直有来往,早已暗度陈仓,小盏的孩子一定是萧路狄的。她丈夫还说,当初她和萧路狄的私情也是俞燕吟告诉红瑶寨和谢家的,他俩被抓时也是俞燕吟下的毒。而萧俞二人,早已成亲。小盏万万没想到,她全心喜爱信任的姐姐,竟然这样狠毒。而她丈夫,知道她从没爱过自己,连儿子也是别人的,绝望之下,毒死了连自己在内全庄的人,又放了一把大火……”
戚少商忍不住道:“原来杀人放火的竟是她丈夫,世人都以为是她……她不肯承认自己是谢夫人,也是因为不肯原谅她丈夫吧。”
顾惜朝冷冷道:“世人往往将黑认作白,白认作黑!”
戚少商喟叹一声,忽又道:“可你有句说错了。”
顾惜朝道:“哪句?”
戚少商道:“你说这故事和我俩有点相像。我却说一点也不像。那俞燕吟虽与小盏姑娘义结金兰,却一直存心要害她。可从前你又不是自己要害我,你是迫不得已。而且,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兄弟……”
顾惜朝忽然打断他,好像不想听他说下去:“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小盏从小在以毒为生的红瑶寨长大,体内血液竟有了些抗毒性,她在大火中醒了过来,却听到婴儿哭声。原来这孩子因为厌食,竟把有毒的月饼吐了出来,并没中毒。而孩子的奶娘临死前用身体护住他,他竟然也没有被烧伤。小盏拼命救出儿子,自己却已经浑身烧伤,一张脸更烧得和鬼一样。她强忍痛苦,一个人艰难地走了一个月,才找到浣花剑派,她不愿见萧氏夫妇,偷偷把婴儿放在萧家门口,看着萧家人把婴儿带进门,才独自离去,准备死在白玉楼中。萧路狄发现小盏的孩子,又听说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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