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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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前的她,遇到此事必定会不管不顾地想法子带赵渝离开这个鬼地方,让那些两国盟好等等的事情统统见鬼去,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而今的她,却犹豫了……
因为,虽然心中恼他,可她知道展昭的顾虑是对的。
在开封府的三年,来了辽国之后看见公主的所为,展大哥的隐忍,从这些她身边的人中,她知道在此事上,自己不能再象从前那么轻率,便是要做,也必须先考虑周详,再不能不管不顾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先寻得宁晋的首肯。
只有宁晋同意,才有可能说服其他人,此事方才能无声无息地进行。
整整一日,除了来看几次赵渝,宁晋的其他时候都一直待在自己的帐中,便是经过帐前,看见莫研时也装着没看见。倒是吴子楚来来去去进出过几次,每次都看见莫研,每次都是摇头叹气。
一直到了上灯时分,莫研颓然站起身来,到帐内瞧了瞧赵渝,她的病况毫无起色,看上去根本就是在拖时候了。莫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一整日的时间宁晋都未想好,看来是没有指望了,但起码她还是得问个清楚明白。
掀帘而出,她大步朝宁晋寝帐走去,刚走到一半,便看见吴子楚自内出来。
“你来的正好,殿下正要我寻你来。”吴子楚迎着她道。
莫研欢喜道:“他想明白了?”
吴子楚不答,只道:“你进去便是了。”
莫研喜得快步进去,看见宁晋,怕惹他心烦,不敢先说话,只是充满期盼地紧瞅着他,直把宁晋看得浑身发毛。
“……你去把那个老胡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他不自在地退开两步,吩咐莫研道。
“殿下,这么说,你是愿意成全他们了?”莫研喜不自禁。
“这话现在说得还太早了,你先把他叫来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他。”宁晋不动声色地淡淡道。
他有事想问苏醉,自是个好兆头,不管这么说,此事是有一线希望了。莫研心中想着,欢欣鼓舞地走了。不多时,她便一阵风似的又回来,把苏醉也给带来了。
“参见殿下。”苏醉朝宁晋行礼。
宁晋凝视了苏醉片刻,此时苏醉仍是老胡的一身打扮,胡子拉渣,衣袍邋遢,看得宁晋直皱眉头。
“小七说你这模样是易容改扮的,那你原来的模样是……你多大了?”
苏醉见宁晋与吴子楚都是可信之人,便干脆把易容抹了,露出他本来模样。
先是吴子楚“啊”了一声,接着宁晋方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你!”宁晋微微吃惊道。
吴子楚上前,拍了苏醉肩膀,又惊又喜道:“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不当大内侍卫了,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你的腿怎么……”
吴子楚与苏醉虽然年纪有差,但当年在大内侍卫中两人都属顶尖的高手,加上苏醉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故而常常与吴子楚在一处切磋武艺,两人关系甚好。只是后来,苏醉乍然被调职兵部,两人再未相见,却未料到今日会在此地相见,而苏醉已废了条腿,再无当年风采。吴子楚不由地在心中替他惋惜。
宁晋也曾在大内见过苏醉,但一来当时他年纪尚小,记不甚清,二来他与苏醉也并无象吴子楚一般的交情,故而还得想了想才忆了起来。
“腿是怎么断的?”宁晋也问,他尚还记得那时他非要苏醉练剑给自己瞧,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日会落得这副模样。
苏醉淡淡一笑:“多谢殿下关心,此事说来话长,还是改日再说吧。殿下特地寻我来,想必是有要事?”
宁晋深看他一眼,没头没脑道:“我记得以前小渝儿就很喜欢缠着你,让你教她练剑。你可还记得?”
苏醉不避不躲地直视宁晋:“记得。”
“她可认是认出你了?”
“没有。”苏醉笑得无奈,“只怕她现下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宁晋点了点头,沉默未语,过了良久,才又道:“你们的事,小七都和我说了。不过我听得不怎么明白,小渝儿的身份地位,加上她又没有认出你,你们怎么会……嗯?”
苏醉愣了愣,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大概是老天故意想这么折磨我们吧。”
“现下,小渝儿病成这样,有一半是因为你,你可知道?”宁晋语气放重。
“我知道。”
“那你有法子救她么?”
苏醉闻言,半晌未语。赵渝不愿再活,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自身的处境,可这正是他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地方,纵然他再想,却是一星半点法子都没有。
宁晋语气平平,貌似若无其事地问道:“若是……我是说若是小渝儿不是大宋公主,她也不用和亲,你可有法子救她?”
苏醉仍旧未语,却已听出了宁晋的话中之意,他瞥了眼旁边的莫研,便更加确定宁晋的用意。
“殿下,此事不可。”
苏醉缓缓摇了摇头。
“若我说可以呢?”宁晋道。
苏醉仍是摇头,轻声道:“她也不会答应的。”
“这你不用管,好歹我是她的小皇叔,我说话她还得听些。”
“可是殿下……”此事干系太大,苏醉终觉不妥,但因此事是宁晋所提,语气间却有了些许动摇。
“别可是了,”宁晋打断他,“我是为了小渝儿,不是为了你。”
苏醉紧盯着宁晋,说不出话来。
卷三第四十二章
宁晋这一日来着实被人盯得浑身难受,别开脸,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知道此事是冒天下之大不违,而且你这模样我也不甚满意,他日你若带着她餐风露宿,吃苦受罪的,我也管不着了。”
“殿下……”
不让他说话,宁晋接着飞快道:“可你得让她活下来,明白吗?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这么死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苏醉颦眉道,“可是这事得瞒过所有人,不易。何况若稍有闪失,便会招致大祸……”
“这我比你清楚,此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宁晋叨叨别开脸道,心情似乎未平复,“就算是我冒一次险吧,小渝儿她不该……不该是这样的下场,是我们皇家欠了她的!”
“多谢殿下!”
莫研在旁喜得直咬嘴唇,为得是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宁晋没好气地睇了她一眼,方正色道:“此事须得细细筹划,除了此间我们四人,再不能让第五人知道。”
莫研插口,奇道:“连公主也不告诉她?”
宁晋只得改口:“那就不能让第六人知道!”
“那……展大哥呢?能告诉他么?”莫研犹豫插口。
“你当是我们眼下是在列寿宴宾客名单?!”宁晋恼道,瞪了她一眼,方又道,“展昭那边说不定用得上,所以必要时也可告诉他。”
“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莫研陪着笑,不失时机地夸了他一句。
对此,宁晋根本置若罔闻。
“此事,我已想过好几次,要让小渝儿消失,只能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宁晋继续道,“所以小渝儿先得假死,瞒过辽国诸人。因她尚未和耶律洪基行大礼,所以还不能算是耶律家的人,她死后灵柩还得回宋,正好就由我来送灵柩回大宋。待离开这里,我们便可动手脚了。回了大宋,灵柩在路途多日,皇兄不会想要开棺,定然择日葬入皇陵,到那时一切便可算是尘埃落定。”
“听着好像挺容易的。”莫研听罢,挠挠耳根道。
宁晋白了她一眼:“那你来说说,如何才能让小渝儿假死,瞒过所有人?”
“我知道有一种药,吃了之后人就会象死了一样。”莫研眼睛亮晶晶。
“你有么?”
莫研摇头。
“你觉得我会有么?”
莫研只能再摇头,无奈问道:“大概附近也没什么地方能买……要不怎么说,还是在中原更方便些呢。”
苏醉亦是紧皱眉头:“除非是教她闭气功,可她虽会些功夫,但功力太差,何况眼下她的身子也撑不住那么久。”
“闭气功?”吴子楚奇道:“这功夫我还只是听说过,连我都不会。”
“我曾学过些皮毛,重在心法口诀,便是初学之人,只要掌握诀窍,撑一炷香功夫不成问题。”苏醉解释道。
“那你教我便是了。”莫研在旁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还会易容么?把我易容成公主的模样,我来替她装死人不就成了么。”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齐齐转头望向她……
“此法确是可行……你虽比她略矮些,不过到时你是躺着,别人未必瞧得出来。”苏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道。
“可若别人伸手来摸,她的身子是暖的,那怎么办?”吴子楚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闻言,莫研嫌弃地直皱眉:“谁会伸手来摸我啊?”
宁晋亦皱眉思索道:“到时把你放入棺木之中,便是有人来拜祭,也应该不至于探手入棺中。”
“到时,为防万一,我们可以在她周身放置冰块,对别人便只说因要运棺回宋,放冰块可将尸身保持得久些。”苏醉提议道。
宁晋点了点头:“这也可以,就是……”他转向莫研,“就是你得吃些苦头了。”
莫研不在意地耸耸肩,笑道:“小事一桩。”
这夜,宁晋和苏醉一直守在赵渝榻边,在等到赵渝醒来之后,便将筹划的此事告之于她。
“小皇叔……”
赵渝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转头看向苏醉,手朝他伸过去:“昨夜里我就做了个梦,梦见你还活着……”
苏醉接了她的手,合握在掌中,笑道:“那不是梦。”
赵渝喜地笑开,手拉着他的,又复看向宁晋,心中终是不安:“小皇叔,你当真要让我走?如果被父皇知道了怎么办?”
宁晋淡淡笑了笑:“皇兄其实心软得很,只是他是皇上,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些违背心意的事情。这事我必是要瞒着他,他只会知道你死在了辽国,只怕会自责得很。便是将来,他当真得知真相,我猜,他心中也只会宽慰。”
赵渝听罢黯然:“是我对不起父皇的期望。”
“傻丫头,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宁晋笑道。
“我知道此事不易,小皇叔,你当真能布置妥当?不会走漏风声么?”赵渝咬唇不放心道,“若是勉强,我……我瞧还是算了,”她拉着苏醉的手有些颤抖,“我不能因为自己而……”
宁晋摸摸她的头,打断她:“放心吧,我是你的皇叔,难道这点事情都办不了么?你只管听我的安排便成。”
赵渝含泪笑着点头。
“傻丫头,你快点好起来,养好了身子,以后才能跟着他吃苦受罪。”不惯被人这般感激地盯着,宁晋转而取笑她道,“他可是个瘸子,你当真不嫌弃?”
“只要是他就行了。”
赵渝紧紧拉着苏醉的手,语气中的心满意足任是谁也听得出来。
宁晋微微笑了笑,这种心境,他何尝会不明白呢。
过了两日,赵渝果然好了许多,端来的汤药全都喝了,醒着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有人在旁时,她亦都佯装昏睡,籍此养神。与此同时,莫研开始装病,整日懒懒散散地躲在帐中,又佯作寒火上升,喉咙干哑发不出声来。这期间,她也正好练习闭气功。
如此过了几日,宁晋眼看着她身子渐渐复原,应可以经受住路上颠簸,莫研临时抱佛脚学的闭气功也勉强可以撑近一柱香功夫,加上大礼将近,不宜再拖,便决定开始实行计划。
首先,便是把赵渝和莫研二人换过来。苏醉先将她二人的面貌易容,莫研成了赵渝的模样,而赵渝则成了莫研的模样,然后各自换上衣衫,莫研便躺到了赵渝的榻上。
“是不是明日我就得死?”在榻上舒服地躺好后,莫研笑嘻嘻问道。
“嗯。”
宁晋点点头,吩咐道:“明日一早,自侍女端药进来,你就得装得有气无力,然后……你自己看着办吧,吐口血,反正吐完就死。”
莫研听得直皱眉:“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吐口血出来,你现下倒是吐血给我瞧瞧。”
“那就把药吐出来,再打翻个药碗之类的也行。”
“这样?”
莫研摆了个断气的模样。
“行!”宁晋拍板,接着道,“侍女见此情形,肯定会去向我禀报,到时我必会赶过来,你只要接着装死就行了,别的事你都不用理会。”
“你可记清楚了,我闭气只能撑一炷香功夫,你不能让旁人在我旁边呆超过一炷香,否则便要露馅。”
宁晋点头:“这点我自然明白。”
“小七!辛苦你了。”赵渝朝莫研真挚道。
“小事小事……”莫研看了半晌赵渝,又低低自言自语嘀咕了句,“原来我看起来就是这模样,倒也挺顺眼的。”
一时大家各就各位,赵渝则到了莫研的帐中,继续等待着次日的大戏开锣。
这夜,宁晋几乎是一宿未睡,反复想着次日可能发生的所有状况,尽管早在之前几日他就已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次,但临近事情,他面上虽未显露,但心中着实是有些担忧的。
万一出纰漏,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了。他长长地吸口气,不管怎样,既然豁出去了,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他的辗转反侧中,天放亮了,他也不起来,静静地躺在榻上等待着。
终于,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冲过来,侍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殿下!殿下!不好了,公主她……”
宁晋起身,深吸口气,披上外袍,一副刚刚起身的模样快步出帐去……
卷三第四十三章
前半段的事情都还算顺利。
宁晋当众证实了赵渝确是已登仙境之后,哀痛之余,不忘便命人用屏风将尸身挡起来,好让莫研喘口气,然后再命人分别快马到耶律洪基与耶律宗真处报丧。
布置妥当之后,宁晋回帐换了素白袍子,喘了口气,报丧的人已走了一会,相信不多时便会有人过来。旁人倒也罢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耶律洪基,因为耶律洪基是可能会在赵渝尸身旁待最久的人,一炷香内倒还好,若是超过一炷香,那可就麻烦了。
“子楚!”他低低唤道。
吴子楚上前,知他心意,答道:“殿下放心,我会在外面候着,若超过一炷香,便弄些事端,将耶律洪基引出来。”
宁晋点点头:“到时耶律洪基肯定会带侍卫前来,那些侍卫侯在外头,你须得当心着他们的面,必须不着痕迹。”
“子楚明白。”
宁晋点头,转而又叹了口气:“看那丫头扮死人,装的还挺象……看着,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吴子楚笑了笑,出言宽慰他道:“做戏罢了,就是要装得象才好。”
宁晋淡淡一笑,笑意未褪,便听帐外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似有不少人急匆匆地朝这而来。
“来了。”他沉声道,“走!”
迈出帐时,宁晋已换上一副哀容,脚步也是慢慢的,沉重之极。
外间寒风呼啸,飞沙卷尘,他在帐廊下举目望去,之前在帐中听见的马蹄声已进了营中,为首之人正是耶律洪基。
宁晋走到赵渝帐边,也不迎上前,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倒是耶律洪基近前之后翻身下马,快步朝他走来,满面的不可置信。
“公主她……她怎么会……”耶律洪基语气微微颤抖着,他虽然知道赵渝病得不轻,但总觉得好生养着就会好,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会熬不过去。
宁晋头微垂着,悲恸地直摇头:“昨日她还和我说了一会儿话,我瞧她精神好些了,还以为她的病有了起色,哪里想得到,竟然是……是回光返照。”
耶律洪基见宁晋如此悲恸,再环顾四周,营中早已是哀声一片,原先的悲伤心境便被不安所替代。他本能地想到赵渝死在辽国,不知宋国皇帝会不会迁怒,虽说不至于大动干戈,但若在岁贡上找起麻烦来也难办的很。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日日陪着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