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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古董局中局3:掠宝清单-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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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户教授。”
    木户教授抬眼一看,想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衙门监牢里的那个小家伙。黄克武掏出一包酱驴肉、俩烧饼和一壶水,木户教授两眼放光,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风卷残云一般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吃饱以后,木户教授瘫坐在草地上,好一会儿才歇过来,朝黄克武深深鞠了一躬。
    黄克武跳开,有些手足无措,说要谢就谢许叔吧。木户教授在监牢里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被放出来了。黄克武没法告诉他真相,只是简单地说在许一城斡旋之下,他才得到释放。木户教授连连表示非常感谢,说等返回北京以后,一定会告诉堺大辅团长和日本方面,请他们予以嘉奖。
    黄克武忽然想起来,许一城在最后还附了一把宝剑,说不定,他是想问问那把九龙宝剑的事。
    通过药慎行可知,日本人的《支那骨董账》最后一页就是九龙宝剑,这是清代唯一一件被列入名册的物品。许一城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代称,代表的是乾隆裕陵里的大量宝藏。可陈维礼的信笺上,确实留下了宝剑的重叠图影,说明这也是一件实物。
    木户教授认不出那把九龙宝剑的图影,更不知道它被列入支那骨董账。不过他听完黄克武的问题以后,说《支那骨董账》纯粹是出于好意。日本从中国这里学习了太多的东西,现在老师生病了,学生把老师的著作拿回去保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黄克武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很快把木户教授送走,返回小丘。一回来,付贵就皱着眉头道:“我不管许一城怎么想,你小子一看见日本人就屁颠儿屁颠儿,这可不大好。”
    黄克武本来也是个火爆脾气,只是总在许一城和刘一鸣身后,不怎么发作。付贵这么说,他顿时不乐意了,解释说:“我才不是喜欢日本人,我只是觉得,他们比中国很多人更懂得古董的价值。付大哥你是不会明白这种心情的。”
    付贵背着手冷然道:“你们玩古董的我是真不明白。日本人把刘一鸣打得半死,你还跟他们交好;许一城的老婆快生了,他还跟海兰珠在城里逍遥——倒把日本人给放出来了。”
    黄克武想要驳斥他,付贵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读书少,不如你们认的字多。可我就认准一个理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这么三心二意,还打日本人,趁早回去歇着吧。”说完他摇摇头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人轮流值班。黄克武一直想找机会跟付贵聊聊,可付贵压根不理睬他。
    这一天傍晚,学徒又来了,这次他抄录的名单不太一样。黄克武接过去一看那牌子,眼神顿时直了,顾不得还在跟付贵冷战,跑到他歇息的地方,叫他赶紧过来看。
    付贵拿过牌子,发现别的没变,只有玉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叫作喜鹊铜桥的物件。
    中国民间传说,牛郎织女相恋,被王母娘娘划出天河相隔。幸亏有喜鹊们见义勇为,每年七夕搭成鹊桥,两人才能幽会一夜。民间所谓“喜鹊铜桥”,就是一件雕成三鹊头尾相连的铜制拱形香炉,七夕之日摆在葡萄架下,乞巧时用来燃香默祈。
    “悬而未决”的玉佩没有了,却多了一个只有在七夕时才用的喜鹊铜桥。许一城要传达的信息,很明确了:“王绍义已经找到了姜石匠,很快就会对东陵动手,动手时间就在七月七日左右。”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都变得凝重。
    大敌终于要开始动了,付贵和黄克武两人顾不得闹别扭,一条一条地按事先的约定过细节。现在距离七月七日还有数天,他们要通知孙殿英,让他准备伏击王绍义,一方面还要暗地里安排,在半路趁乱救出许一城、海兰珠,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这时黄克武直起身子来,朝城门那边望去。他看到平安城上的旗帜变成了国民革命军队的青天白日旗。这个细微的举动,进一步佐证了许一城的消息。王绍义这时候易帜,自然是要为他的盗墓行为打掩护。
    付贵让黄克武即刻出发,前往马伸桥镇去通知孙殿英。他则留在平安城附近,随时监视有什么新动向。黄克武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临走之前,他忽然回过头来,对付贵特别严肃地说:“我绝不会让这群土匪毁了东陵,但我会向您证明我是对的。”
    付贵挥了挥手,一点也不受挑衅:“别废话,赶紧走吧。”
    黄克武双手一抱拳,然后转身跑出林子,一会儿工夫就跑出去很远。付贵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本来就冷冷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牌,正面是小学徒记的一连串古玩,他手一翻,翻到背面,上头还有一行淡淡的小字:“无常见珠。”
    这是付贵背着黄克武跟小学徒交代的,说如果看到那“金蟾出水”的牌子最底下多了这么一行字,记得一并抄下来,但要写在背面,淡淡地写,不要跟黄克武讲。
    这是许一城跟付贵事先约好的,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暗号。
    黄克武虽然是个可信任的人,但他毕竟年纪还小,性子又不够沉稳。更何况,有些事情,许一城觉得不适合让黄克武知道。
    比如现在付贵要做的事情。
    此时夕阳西下,太阳在地平线上只留一抹余光。很快这一抹余光也被吞噬,大地陷入到一片让人窒息的黑暗中。付贵换上一身几乎紧贴在身上的灰色短装,弓着腰,双脚轻移,轻捷如同一头狸猫,很快就挪到了平安城的城下。
    平安城盘查确实很严,但王绍义安排再如何严谨,也不可能把城里每一个人都监视到。城防一定会有漏洞。上次付贵到平安城,可不是白来的。他的一双鹰眼已经把全城的布局构造和布防都摸得清清楚楚。
    平安城是座清代修建的城池,不知过了多少年了,青灰色的城墙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那些土匪也不可能花精力在这上头。付贵记得上次勘察的时候,其中一段城墙已经坍塌了一截,形成一个凹口。王绍义懒得修葺,就派了几个兵,每到晚上就守在这儿。
    这几个兵三个守在明处,一个守在暗处,正百无聊赖地聊着天。话题关于最近马团长和王团副调动兵马,东陵计划还没公开,但底下人多少都猜到一些,这些士兵都兴奋地遐想着如果开了墓,自己能分多少财宝,能买多少亩地,能娶几房媳妇。
    付贵伏在附近静听了一阵,等到他们面露倦意,昏昏欲睡之时。他飞快地摸到暗哨所在,一招就锁住那兵丁的喉咙,五指运力咔嚓一声,那小兵当即软软倒在地上。没了暗哨,明哨就容易躲了,付贵没费多大力气就攀上这半边城墙,轻轻落在城里。
    付贵不是善男信女,闯城少不得要杀人见血。许一城不希望黄克武沾上这些杀孽,所以付贵才会等他离开以后才行动。黄克武的拳法是武学,付贵的手段就只是杀人。只要能达成目标,他不在乎其他。
    平安城外紧内松,加上夜里无光,付贵的潜入没引起任何波澜。他游走于屋顶巷间,避开了数队巡逻,还望见整个城里唯一仍旧灯火通明的建筑,那应该是马福田、王绍义的住所。想来他们正在忙于规划如何盗墓。东陵那么大,若是一窝蜂乱闯进去,可不知要挖到何年何月,怎么也得有个统筹。
    不过那不是付贵的目标,他刻意绕过那片灯火,很快来到了城中最黑暗的地方——城隍庙。
    城隍庙此时庙门紧闭,空无一人。付贵没进主殿,而是从矮墙跳进去,来到庙后那座阴森恐怖的阴司间前。就在一个月前,许一城在这里赢得了为王绍义走货的资格,同时也有两条人命在这里彻底交待。黑夜之中,阴司间那间屋子上瓦下砖,又高又窄,墙皮都是红色,如同一只染了一身鲜血的无常矗立。
    付贵一靠近那里,就看到一名女子站在阴司间前,正在翘首等待。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付贵不由得一怔。
    无常见珠。无常就是阴司间,而珠自然就是海兰珠了。
    女子是海兰珠不假,但当初她来平安城的时候,明明是一身洋装,现在却换了一件乡下的枣红碎花衫子和宽纹绣花裤,头上盘起一个鲍鱼头发髻。
    “怎么,认不出来我了?”海兰珠冲付贵轻轻一笑。“一城他被人监视得紧,只能让我来了。”
    付贵停下脚步,眉头紧皱,海兰珠的语气让他觉得有些不爽。而且她前两天还是直长发,现在居然在头上盘了个发髻,这是新婚小媳妇才干的事情。
    海兰珠似乎没觉察到他淡淡的敌意,习惯性地用手去摸了摸脑后的发髻:“真亏他想得出来,让咱们安排在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碰头。上次我在这里可吓得不轻,你在隔壁关着,可不知道那儿有多吓人。一城那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太不讲究。”
    付贵听她一口一个“一城”叫得亲热,心中生厌,便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会留在平安城里?许一城不是把你换出去了么?”
    海兰珠道:“一城他是想用他把我换出去。不过王绍义起了疑心,反复盘问了他很久,质疑我们两个的关系。我看这样下去要出事,就说服一城演了出戏。说我俩自由恋爱,只因家里父母反对,所以恋情不能公开,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说到这里,她面带羞色,伸手去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大概是戏演得太好,王绍义不只相信了,居然还感动了,而且大包大揽,说要做一回红娘,就在平安城里给我们把喜事办了……”
    听到这里,付贵肌肉一僵。应付王绍义确实凶险,但为了瞒天过海,许一城居然和海兰珠办了喜事,这可实在太不像话了……
    海兰珠继续说道:“一城这个人,真是天生操心的命,我留下来了,他又惦记去救那个日本人木户有三。他朋友明明死于日本人之手,他倒挺会以德报怨。好说歹说,王绍义才把那个日本人给放了,可真是横生波折……”
    付贵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好了,这么晚让我进城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海兰珠站在原地:“王绍义要对东陵动手了,一城的消息你们已经看到了吧?”
    “黄克武已经去通知孙殿英和宗室了。”
    “很好。一城把你叫进来,是要告诉你,姜石匠的下落已经搞清楚了,他希望你尽快赶到他身边。”
    付贵没露出惊讶表情。从许一城“金蟾分水”牌子的变化就能知道,玉玦没有了,料姜石还在。难怪王绍义决定七月初兵发东陵,掌握了姜石匠,就等于掌握了地宫钥匙。
    “他在哪里?”付贵问。
    “据我打听,他并不在城里,而是在离这里二十里之外的刘家村里。老头已经七十多岁,风烛残年,经不起折腾。所以王绍义派了一队人去了刘家村,监视着姜石匠。等到平安城的大部队出发以后,他们到东陵与主力会合。”
    “这么说,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付贵不动声色。如果姜石匠在城里受到严密保护,那他几乎没机会救人,如果是在村里被小股人马看守着,那么还有那么一点机会。
    “是的。不过一城的意思是,不能救得太早,太早就会被王绍义觉察。要等到他的部队进入马兰峪伏击圈无法后撤,再把姜石匠救走——在必要的时候,不妨一劳永逸。”海兰珠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语气着重。
    付贵微微抬起下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许一城的意思?”
    海兰珠咯咯一笑,随即掩住檀口:“一城怎么会这么说呢?他那个人心地太善良。不过这对他、对咱们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的目的是保陵,不是盗墓,如果唯一知道墓门所在的姜石匠死了,那是最好不过的做法,只是太过残酷。付贵可能会这么干,但许一城绝不会。
    付贵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海兰珠,思路居然跟自己一样。
    付贵禁不住多看了一眼海兰珠,目光冷峭,海兰珠没把眼神移开,表情如常:“我自作主张,其实是为他做一个他知道好但不敢做的决定,他不必因此而被良心谴责,东陵也能消除最后一个隐患——何况我们也并没说一定要灭口,那是最后的手段,不是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付贵问。
    海兰珠此时表现出的样子,绝不是一个正常女孩。付贵能够在她身上嗅出一种和自己非常类似的味道,冷静、精明、无情。
    看到付贵起了疑心,海兰珠嫣然一笑:“不管我是什么人,您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对一城不利的。”
    付贵“哼”了一声。他就知道宗室安插这么一个人在许一城身边,没那么简单。难怪她一个人失陷在平安城,毓方却不闻不问。
    “在这个城里,我会是一城最好的帮手,他的耳目。很多事情男人不方便打听,女人一勾就出来了。”海兰珠道。付贵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冷着脸道:“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对了,一城让我谢谢你,谢谢你为他做的一切。”
    “这种话,让他当面对我说,别找个娘们儿传话。”
    海兰珠一点也不着恼:“他现在被监视嘛,我也只能到晚上才能跟他偷偷说句话。”
    听这句十分暧昧的暗示,本来已经转身离去的付贵又把头转回来:“我就一句话,许一城的老婆快生了,你提醒他一声。”
    海兰珠笑意盈盈地解释:“这我知道呀。一城都跟我说了,我还准备了礼物呢。”
    “你不必跟我解释。”
    “不过呢,其实他进城的时候,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感动。想想看啊,一个男人为了救一个女人,不顾生死,独闯敌营,在大英帝国,这就叫作罗曼蒂克。”海兰珠用手指尖抵住下巴,优雅地看向付贵,“中国男人里,明白这一点的实在太少了。他们都是些自私、自大,只把女人当成附属品和生育机器的猥琐家伙。一城和他们可不一样,就算用最严格的定义,他也可以算是个绅士呢。”
    她说完以后,发现付贵已经消失在夜幕中,阴司间门前只剩下她一个人肃立。海兰珠撩起几丝头发,眼神闪动,刚才的媚意飞扬一下子收敛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朝外面走去。
    就在平安城里暗流涌动时,京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留守北京的刘一鸣最近不安感越发强烈了,姊小路永德自从逃走以后一直没有出现,可刘一鸣非但不觉得轻松,内心反而愈加不安。姊小路永德是一个典型的军人,他没有带人回来报复,只能说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忙。
    那件事一定和东陵以及九龙宝剑有关,刘一鸣对这一点很笃定。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会怎么做?
    他总觉得线索就在眼前飞舞,可一伸手却倏然消失了,捉不住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种似近还远的无力感,让他非常难受。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常活动都没问题,可心情却一点都没好转。
    刘一鸣让药来去街上探听消息、收集报纸与号外,天天在家里看,试图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身前身后,堆满了各种资料。药来不只一次抱怨,说你这都成了垃圾堆了。刘一鸣记得许一城说过,鉴定古董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反复地看。读经百遍,其义自现。
    北京城这段时间还真挺热闹。在度过张作霖遇刺的短暂混乱后,随着国民革命军的进驻,城里慢慢又恢复了和平景象,宵禁取消,集市重新开了,戏园子又抬出水牌要上大戏了。老百姓们陆陆续续地返回,让京城添加了几分人气。蛰伏起来的各种社会团体,又纷纷在报纸上发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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