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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葬礼之后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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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阵散漫的谈话之后,每个人都开始试探性地注视着安惠所先生。他看了一眼腕表,很快地有了反应。
  “我得赶上三点半的火车,〃他开始说。
  似乎其他的人也都得赶上这班火车。
  “你们都知道,〃安惠所先生说,〃我是理查·亚伯尼瑟遗嘱的执行人――”
  他被打断了话。
  “我不知道,〃柯娜·蓝斯贵尼特愉快地说。〃你是吗?他有没有留给我什么?”
  这并不是安惠所先生第一次感到柯娜在不该讲话的时候开口。
  他以镇压的眼光瞄了她一眼,继续说:
  “一年以前,理查·亚伯尼瑟的遗嘱非常简单。除了某些遗产之外,他把其他的一切都留给他儿子莫提墨。”
  “可怜的莫提墨,〃柯娜说。〃小儿麻痹症真叫我心寒。”
  “莫提墨的死,来得那么突然而且悲惨,对理查是一大打击,使他几个月后才恢复过来。我向他解说,他最好还是重新立下新遗嘱。”
  摩迪·亚伯尼瑟以她低沉的嗓音问:
  “如果他没立下新遗嘱那会怎样?――会不会――会不会就全部归提莫西――他的最近亲?”
  安惠所先生开口要给他们上一课,课目是〃最近亲〃,想想还是算了,简洁有力地说:
  “在我的忠告下,理查决定立下新遗嘱。然而,他决定要先多熟悉一下年轻的一代。”
  “他要先看看货色再决定,把我们都列入他的看货单上,〃苏珊突然大笑说。“先是乔治再来葛瑞格和我,然后是罗莎蒙和麦克。”
  葛瑞格·班克斯瘦削的脸一阵泛红,突然尖刻地说:
  “我不认为你该这么说,苏珊。先看货色再决定,真是的!”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安惠所先生?”
  “他有没有留给我什么?〃柯娜重复说。
  安惠所先生咳了一声,有点冷淡地说:
  “我准备每个人给你们一份遗嘱副本,如果你们喜欢,我现在可以全部念一遍给你们听,不过一些法律专用语你们可能听得迷迷糊糊的。简单来说是这样的:除了一些小的遗赠物和一笔实质上的遗产给蓝斯坎伯作为养老金之外,其余的全部遗产――相当大的一笔――分成六等份:其中四份,在税后留给理查的弟弟提莫西,他的甥儿乔治·柯罗斯菲尔德,他的侄女苏珊·班克斯,以及他的甥女罗莎蒙·雪安。另外的两份保留存入信托基金,收入归他弟弟里奥的遗孀海伦·亚伯尼瑟太太,和他的妹妹柯娜·蓝斯贵尼特太太,在她们有生之年都保持如此。她们死后由其他的四位受益人或是她们的后代均分。”
  “那太好了!〃柯娜·蓝斯贵尼特衷心感激地说。〃一份收入!多少?”
  “我――呃――目前无法明确说出来。遗产税,当然很重,而且――”
  “你没有办法给我个大概的数字?”
  安惠所先生知道必须满足一下柯娜。
  “也许每年三到四千英镑之间。”
  “这实在太好了!〃柯娜说。〃我可以到客普里岛去了。”
  海伦·亚伯尼瑟轻柔地说:
  “理查真是仁慈大方。我实在感激他对我的情义。”
  “他非常喜欢你,〃安惠所先生说。〃里奥是他最喜爱的弟弟,而在里奥去世之后,他很感激你还是去拜望他。”
  海伦遗憾地说:
  “真希望我早知道他病得那么重――我在他去世前不久还上来看他,可是我虽然知道他病了,却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一直就很严重,〃安惠所说,〃但是他不想提起,我不相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去得这么快。我知道医生也感到相当意外。”
  “'猝死自宅中',报纸上是这样说的,〃柯娜点点头。〃不过,我感到怀疑。”
  “那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大震惊,〃摩迪·亚伯尼瑟说。〃可怜的提莫西感到非常不安。这么突然,他一直说,这么突然。”
  “然而还是非常巧妙的掩饰过去了,不是吗?〃柯娜说。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注视着她,她被看得有点心慌。
  “我想你们都相当对,〃她急忙说:“相当对。我的意思是――没什么好处――把它公开出去。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常不愉快。家丑不可外扬。”
  转向她的每一张脸,表情显得更加茫然。
  安惠所先生倾身向前:
  “真是的,柯娜,我恐怕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柯娜睁大眼睛,惊讶地环视家人。她像只小鸟般把头斜倾向一边。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她说。
  葬礼之后3
  
  往伦敦的火车上,安惠所先生坐在头等车厢的角落里,不安地想着柯娜·蓝斯贵尼特那句不寻常的话。当然,柯娜是个有点不平衡而且过于愚蠢的女人,甚至从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开始,大家都发现她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令人难堪的实话来。不,他的意思不是说〃实话〃――这不妥切。应该说是〃令人难堪的话〃――这样说就好多了。
  他在脑海里回想那句不祥的话说出来之前的情形。那么多对混含着惊吓和谴责的目光,让柯娜感到她说出那句话真是罪大恶极。
  摩迪惊叫起来:“真是的,柯娜!〃乔治说:“我的好姑妈柯娜,〃另一个说:“你什么意思?”
  立刻感到罪大恶极、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柯娜·蓝斯贵尼特,突然慌乱地改口。
  “噢,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噢,不错,我是非常笨,不过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噢,当然我知道这并没什么不对,不过他死得那么突然――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吧――我并非有意这么愚蠢――我知道我总是说错话……”
  后来,那一时的不安气氛消失无踪,他们开始讨论实际的问题,关于理查·亚伯尼瑟一些私有家财的处置问题。那幢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安惠所先生补充说明,将予以拍卖。
  柯娜的失态已被忘得一干二净。毕竟,柯娜一向都是天真愚直得令人难堪,虽然她并不是低能儿。她从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未成年时这样还没什么大关系。大家会以〃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但是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说是〃童言无忌〃就太说不过去了。突然说出不受欢迎的实话――
  安惠所先生的思路突然中断,那令人不安的字眼二度出现。实话,为什么这两个字这么令人不安?当然是因为这种感觉总是深藏在柯娜的话语所造成的难堪之下。因为她天真愚直的话语不是事实就是包含着某些事实,才会那么令人难堪!
  虽然安惠所先生在那四十九岁的圆胖女人身上,看不出什么与那早年的痴呆女孩相似的地方,但是某些柯娜特有的怪僻还在――当她说出可恶的话时头部有点像小鸟般地斜倾向一边――一种愉快期盼的神态,柯娜有一次就曾这样批评过一个厨房女佣的身段:“茉莉几乎靠不近厨房的桌子,她的肚子那么突出。看起来好象怀胎八、九个月了。我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胖?”
  柯娜很快便被人止住了嘴,亚伯尼瑟的家教是采用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方式。那个厨房女佣第二天就失踪了,经过调查之后,一个园丁被下令跟她结婚,同时分配一间小房子给他们。
  好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他们这样做有他们的道理在……
  安惠所先生更进一步探究他感到不安的原因。柯娜荒唐的话语到底有什么使他在潜意识里激起了涟漪?稍后他抽离出两句话来。〃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和〃他死得那么突然……”
  安惠所先生从第二句话探究起。不错,理查的死,大致上来说可以算是突然。安惠所先生曾经跟理查本人还有他的医生谈论过理查的健康问题,医生坦白的说不能指望他长寿。要是亚伯尼瑟先生好好保重自己,可能再活二年甚至三年。也许更久些――不过不太可能。不管怎么样,医生并没预测短期的死亡。
  嗯,医生判断错了――可是医生从没有把握确切知道每个病人对疾病的反应,这一点医生自己是第一个会承认的人。没有希望的病人,出乎预料的康复了。康复中的病人又恶化死去。关键在于病人的生命力,他内在求生的欲望。
  六个月之前,他唯一幸存的儿子莫提墨,感染了小儿麻痹症,在一个星期之内死去。他的死有如晴天霹雳,他是那么强壮而且充满生命力。一个敏锐的冒险家,也是一个好运动家,他是一个据说从没生过一天病的年轻人。他那时正准备跟一个迷人的女孩订婚,他父亲未来的希望都完全寄托在这个令他十足满意的儿子身上。
  然而希望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悲剧。除了老年伤子之痛外,未来对理查·亚伯尼瑟来说已是了无生趣。一个儿子早夭,第二个儿子并没生下来,他没有孙子。事实上,他已绝了子嗣。谁来承继他的财富和接管他的事业?
  安惠所先生知道,这令那老人深深担忧。他唯一幸存的弟弟又几乎等于是个废人一样,剩下来的是年轻的一代。安律师心想,理查想从中挑出一个继承人来,虽然他并没这样说。无论如何,就安惠所所知,在他生前的最好半年内,他邀请他们跟他住在一起,依序是他的甥儿乔治,他的侄女苏珊和她的丈夫,他的甥女罗莎蒙和她的丈夫,以及他的弟媳里奥·亚伯尼瑟太太。安律师心想,他是想从前三位当中选出一位做他的继承人。海伦·亚伯尼瑟受他邀请是出自私人的感情,甚至可能是他想征求她的意见,因为理查一向很看重她的辨别力和切合实际的判断力。安惠所先生也记得在那六个月内,理查曾经短期拜访过他弟弟提莫西。
  最好的结果是安律师现在带在手提包里的遗嘱,财产平分。因此唯一的结论是,他对他的声甥儿、甥女和侄女都很失望――也许包括他的侄、甥女的先生。
  就安惠所先生所知,他并没有邀请他的妹妹柯娜·蓝斯贵尼特――这令安律师回到了柯娜说漏嘴的一句令人不安而又事实不符的话――〃可是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
  理查·亚伯尼瑟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说的?如果柯娜没到恩德比,那么一定是理查·亚伯尼瑟到她在柏克郡一个艺术家之村的一幢小别墅去找她。或是理查在给她的信上说了什么?
  安惠所先生皱起眉头,柯娜当然是个非常愚蠢的女人。她很容易误解他信中的文字,歪曲它们的意思。不过他的确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
  他十分不安,因而考虑到去找蓝斯贵尼特太太谈谈这件事,不能太快,最好装作没什么重要。不过他想要知道到底理查·亚伯尼瑟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脱口说出那句可恶的话来: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在同一班火车的一节车厢里,葛瑞格·班克斯对他太太说:
  “你那宝贝姑妈一定是个疯子!”
  “柯娜姑妈?〃苏珊有点含糊地说。〃啊,是的,我相信她一向都有点幼稚或什么的。”
  坐在对面的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突然说:
  “应该阻止她到处说这种话,那可能引起别人的猜疑。”
  正拿着口红准备勾划出她那爱神弓形搬嘴唇的罗莎蒙·雪安含糊地说:
  “我想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所说的话。那一身寒酸过时的衣服怪到了极点,又是什么珠珠串串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为应该阻止,〃乔治说。
  “好吧,〃罗莎蒙笑了出来,收起她的口红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你去阻止。”
  她丈夫突然说:
  “我想乔治是对的,很容易引起人家的闲言碎语。”
  “就算是这样,那有什么关系?〃罗莎蒙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那爱神弓形般的嘴唇向两边翘起,露出了微笑。〃那可能蛮好玩的。”
  “好玩?〃四个声音同时说。
  “家里发生了谋杀案,〃罗莎蒙说。〃够惊险的,知道吧!”
  神色紧张、闷闷不乐的葛瑞格·班克斯突然觉得苏珊的表妹除了吸引人的外貌,可能多少有点跟她的姨妈相象之处,她再下去所说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是被人谋杀,〃罗莎蒙说:“你们认为会是谁下的手?”
  她若有所思地环视车厢里的人。
  “他的死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有好处,〃她说,〃麦克和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麦克在'怀沙'那出戏里有一个很好的角色可演,如果他能捱到那个时候的话。现在我们可富了,我们可以推出我们自己的戏,如果我们想要的话。事实上就有这么一出戏,里面有个很棒的角色……”
  没有人在听罗莎蒙如痴如醉的言论,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的未来上。
  “好不容易就可以脱险了,〃乔治心想。〃现在我可以把那笔钱拨会去,没有人会知道……不过差一点就完了。”
  葛瑞格闭上双眼躺回椅背上,避免受到旁人的干扰。
  苏珊以她清晰而有点刺耳的声音说:“当然,我为可怜的理查伯伯感到非常难过。不过他年纪大了,而莫提墨又死了,他没什么好再活下去的,而且对他来说,一年又一年好象废人一般地活下去简直是太可怕的事,还不如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突然离去的好。”
  她那年轻充满自信的锐利眼光,落在她丈夫那张全神贯注的脸上时,便变得温柔了起来。她极爱葛瑞格,她有种模糊的感觉,觉得葛瑞格并没有像她爱他一样地爱她――不过这样反而增强她的激情。葛瑞格是她的,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事……
  留在恩德比过夜的摩迪·亚伯尼瑟换下了衣服,准备吃饭,她不知道该不该提议留下来帮忙海伦清理房子――一定都是些理查私人的东西……可能有些信件……所有重要的文件,她想,都已经被安惠所先生拿走了。可是她又真的必须尽快赶回提莫西的身边,她不在家照顾他的时候,他总是那么焦躁,她希望他会对遗嘱感到高兴而不是懊丧。她知道,他预料理查大部分的财产都将归他,毕竟他是唯一幸存的姓亚伯尼瑟的人,理查当然可以信任他照顾年轻的一代。不错,她怕提莫西会懊恼……那会大大妨碍他的消化。而且,在他懊丧的时候,会变得相当不讲理。有时候他还会因而失去平衡感……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巴顿医生谈论这件事……那些安眠药――提莫西近来吃得太多了――每当她想帮他保管那瓶药时,他总是那么生气。可是它们可能成为危险的东西――巴顿医生这样说过――你可能变得昏昏欲睡,忘掉你已经吃过了――然后又吃了。然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过瓶子里应该是所剩不多了……提莫西真的非常恶劣,喜欢拿药开玩笑。他不听她的……有时候他真是难缠。
  她叹了口气――然后变得开朗起来――现在一切都将好办多了。不如说,花园――
  海伦·亚伯尼瑟坐在绿色调客厅的壁炉旁,等待摩迪下来吃晚饭。
  她看看四周,忆起了跟里奥以及其他人在这里的那段老日子。这曾经是一幢快乐的房子,像这样的一幢房子需要人。需要孩子和仆人和大餐和冬天里熊熊的火光。这曾经是一幢悲伤的房子,住着一个老年丧子的老人……
  他不知道,谁会买下它?它会被改装成旅馆,或会馆,或专供年轻人使用的旅社?这是时下这些大房子的下场。没有人会买下自己住。也许会被拆掉,重新改建。想到这里,令她一阵心酸,不过她坚决地把这种心酸的感觉排除掉。留恋过去是没什么好处的。这幢房子,在这里的快乐时光,理查和里奥,这一切都是美好的,不过都已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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