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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葬礼之后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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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的,从天而降。当然我这样想实在很傻。我后来也知道是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
  “修女是很好的伪装,”苏珊若有所思地说。“可以连你的脚一起掩饰起来。”
  “事实上是,”乔治说,“人很少真正仔细地看别人。所以在法庭上每个见证人的说法都不太相同,让人感到惊讶。一个人经常被描述为高……矮;瘦……胖;白……黑;穿着深色……浅色的衣服;依此类推。只有一个见证人是可靠的,但是你得自己好好判断是哪一个。”
  “另外一件奇怪的事,”苏珊说,“是你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却出乎意料地不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只是觉得看起来面熟,然后你对自己说,‘这个人我很熟……’然后才突然了解那根本就是你自己!”
  乔治说:
  “更难的是你是否真正看到你自己……而不是镜中的影像。”
  “为什么?”罗莎蒙一脸迷惑地问。
  “因为,难道你不明白,没有人曾经看过自己……像别人看他时的样子。她们总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就是说……一个左右颠倒的影像。”
  “可是那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噢,有的,”苏珊迅即说。“一定有。因为人的脸左右两边不同。他们的两道眉毛不同,他们的嘴有一边向上翘,而他们的鼻子并不真的那么直。你可以用一只铅笔看出来……谁有铅笔?”
  有人递给她一支铅笔,她们就地试验,把铅笔平行放在鼻梁两侧,看到那可笑的不同角度不禁失声大笑。
  现在气氛轻松了很多。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他们不再是聚集在一起瓜分理查·亚伯尼瑟财产的继承人。他们是一群聚集在乡间度周末的快乐、正常的人们。
  只有海伦·亚伯尼瑟保持缄默,心不在焉。
  赫邱里·波洛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他的女主人礼貌地道了声晚安。
  “还有,太太,我最好也趁此道别。我要塔的火车明天上午九点开,很早,所以我趁现在向你道别,谢谢你的款待。房子交接的日期……我们会跟安惠所先生接洽。当然,要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看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潘达礼尔先生。我……我来这里的目的都已达成了。”
  “你要回你在塞普路斯的别墅去?”
  “是的。”海伦·亚伯尼瑟的双唇浮现一丝笑意。
  波洛说:
  “你高兴,是。你不遗憾?”
  “遗憾离开英格兰?或是你指的是离开这里?”
  “我是说……离开这里?”
  “不……不。眷恋过去是没有好处的,不是吗?人们必须把过去抛诸脑后。”
  “如果做得到的话。”波洛眨眨眼,笑着以抱歉的眼光环顾周围一张张彬彬有礼的脸孔。
  “有时候,过去的并不愿成为过去,不愿被遗忘,不是吗?它还缠绕着你--它说‘我跟你还没个完’。”
  苏珊有点不信地笑了起来。波洛说:
  “我是说真的……是的。”
  “你的意思是说,”麦克说,“你那些难民来这里是没有办法完全忘掉他们过去的苦难?”
  “我并不是指我的难民。”
  “他指的是我们,亲爱的,”罗莎蒙说,“指的是理查舅舅、柯娜姨妈和斧头,所有那些事。”
  她转向波洛。
  “不是吗?”
  波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然后她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太太?”
  “因为你是个侦探,不是吗?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联合国老年难民救助中心,或管你说的是什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不是吗?”
  
  
  葬礼之后20
  
  此话一出,引起了一阵非常紧张的局面。虽然波洛的眼光仍然停留在罗莎蒙可爱、平静的脸上,但是他感觉到这种紧张的存在。
  他微微欠身说,“你很有洞察力,太太。”
  “不见得,”罗莎蒙说。“有一次在一家餐厅里,有人指出你来给我看,我记得。”
  “可是你一直没有提起……直到现在?”
  “我想不要提起会比较有趣,”罗莎蒙说。
  麦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我的……好女孩。”
  波洛目光移向他。
  麦克在生气,生气而且……挂虑?
  波洛的目光缓缓地扫视所有的脸孔,苏珊的脸,气愤、警觉;葛瑞格,死沉、封闭;纪尔克莉斯特小姐,一脸傻相,嘴巴大张;乔治,机警;海伦,紧张、恐慌……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表情是正常的。他真希望他能早一秒钟看到他们的脸,在“侦探”一语吐自罗莎蒙的口中时,现在,当然是不太一样了……
  他挺起胸膛向他们一鞠躬。他的英语不再那么带有外国腔调。
  “不错,”他说。“我是个侦探。”
  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的鼻翼再度出现两道白凹痕说:
  “谁派你来的?”
  “我受人之托调查理查·亚伯尼瑟的死亡情况。”
  “受谁之托?”
  “就目前来说,这跟你无关。但是你们如果能确信理查·亚伯尼瑟不容置疑的是自然死亡,那就皆大欢喜了,你们能吗?”
  “他当然是自然死亡。谁说不是?”
  “柯娜·蓝斯贵尼特说的。而且柯娜·蓝斯贵尼特她自己也死了。”
  一股微微不安的气息,就像一阵邪恶的微风,满室吹动。
  “她在这里说的……在这个房间里,”苏珊说。“但是我并不真的认为……”
  “是吗,苏珊?”乔治·柯罗斯菲尔德以讥讽的眼光看着她。“何必再假装?你骗不过潘达礼尔先生的吧?”
  “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是潘达礼尔先生……”罗莎蒙说。“其实他的名字是赫邱里什么的。”
  “赫邱里·波洛……随时候教。”
  波洛一鞠躬。
  没有人意会到这个名字的分量,也没有人为之感到震惊。他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并没有像听到“侦探”两个字时那样警觉。
  “我可以问你有了什么结论吗?”乔治问。
  “他才不会告诉你,亲爱的,”罗莎蒙说。“即使他告诉你,他也不会说实话。”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有趣。
  赫邱里·波洛深思地注视着她。
  那天晚上,赫邱里·波洛并没有睡好。他觉得心神不宁,而他不太确定为什么他会心神不宁。无从捉摸的片断谈话、各种眼神、奇特的举动……一切似乎都在寂静的夜里包含着呼之欲出的意义,惹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已踏上睡神的台阶,但是睡神就是不肯宠召他。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把他唤醒。油漆……提莫西和油漆。油画……油画的味道……跟安惠所先生有关。油画和柯娜。柯娜的画……风景卡画……柯娜的画有欺世之嫌……不,回到安惠所先生身上……安惠所先生说过的话……或是蓝斯坎伯?理查·亚伯尼瑟死的那天有个修女出现。一个有胡须的修女。史坦斯菲尔德农场出现过一个修女……还有里契特·圣玛丽。太多修女了!罗莎蒙在舞台上扮演修女迷死人了。罗莎蒙……说他是个侦探……她说这话时每个人都凝视着她。柯娜那天说出“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对,他们一定也是这样盯着她看。当时海伦·亚伯尼瑟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海伦·亚伯尼瑟……把一切抛诸脑后……到塞普路斯去……海伦·亚伯尼瑟手中的蜡花掉落在地上,当他说……他说什么?他不太记得……
  然后他睡着了,他睡着了而且作起梦来……
  他梦见那张绿孔雀石桌。桌上是玻璃罩着的蜡花……只是整个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色油彩,漆成血红色。他闻得到油彩的味道,提莫西呻吟着,说着“我快死了……快死了……完了。”而摩迪站立一旁,高大健壮,手中拿着一把巨刃,随着他说“是的,完了……”完了……灵床,燃着蜡烛,一个修女在祷告。如果他能看清这个修女的脸,他就知道……
  赫邱里·玻璃醒了过来……他真的知道了!
  是的,是结束了……
  虽然路途还遥远。
  他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
  安惠所先生,油彩的味道,提莫西的家,一定有什么……或可能有什么在他家……蜡花……海伦……破碎的玻璃罩……
  海伦·亚伯尼瑟,在她房间里,准备上床。她正在思考。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视而不见。
  她被迫让赫邱里·波洛来这幢房子里。她并不想要他来。但是安惠所先生让她难以拒绝。如今事情已经公开了。不可能让理查·亚伯尼瑟在坟墓里安息。这一切都由柯娜那句话开始……
  葬礼完后那一天……她怀疑,他们是什么表情?他们以什么表情看着柯娜?她自己又是什么表情?
  乔治是怎么说的?关于一个人自己看自己?
  像别人看我们一样地看我们自己……像别人看我们一样。
  她投射在镜子上的眼光突然专注了起来。她在看自己……但是并不是真的自己……不像别人看她……不像柯娜那天眼中的她。
  她的右……不,她的左眉弧度比右眉高一点。嘴巴呢?嘴巴的曲线是左右对称的。如果她能看见别人眼中的自己,她当然看到的会跟这镜中的影像没什么大不同。不像柯娜。
  柯娜……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柯娜,在葬礼那天,她的头倾向一边……发出那个问题……看着海伦……
  突然,海伦双手掩面。“这没有道理……这不可能有道理……”
  安惠所小姐被电话铃声从美梦中吵醒,她正梦见在跟玛丽皇后玩纸牌。
  她想要不理会……但是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她睡眼惺松地抬起头看看床头的手表。差五分钟七点……到底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一定是打错了。
  电话铃声仍然令人心烦气躁地响个不停。安惠所小姐叹了一口气,抓起一件外袍披上,走进客厅。
  “这里是肯辛敦675498,”她抓起话筒没好气地说。
  “我是亚伯尼瑟太太。里奥·亚伯尼瑟太太。我可以跟安惠所先生讲话吗?”
  “噢,你早,亚伯尼瑟太太。”一句“你早”说得并不真诚。“我是安惠所小姐,我哥哥恐怕还在睡觉。我自己本来也还在睡觉。”
  “真是抱歉,”海伦被迫致歉。“但是我必须马上跟令兄讲话,很重要的事。”
  “晚一点不行吗?”
  “恐怕不行。”
  “噢,那么,好吧。”
  安惠所小姐语气尖酸。
  她敲敲她哥哥的房门,走了进去。
  “又是那些亚伯尼瑟的人!”她愤愤地说。
  “呃,亚伯尼瑟?”
  “里奥·亚伯尼瑟太太。一大早七点还不到就打电话来!真是的!”
  “是里奥太太?天啊,真是不寻常,我的外袍呢?啊,谢谢你。”
  不久他对着话筒说:
  “我是安惠所。是你吗,海伦?”
  “是的,非常抱歉吵醒了你。但是你曾经说过如果我想起来葬礼那天柯娜暗示理查是被人谋害时,我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时就立刻打电话给你。”
  “啊!你想起来了?”
  海伦以疑惑的语气说:
  “是的,但是这没道理。”
  “你必须说出来让我自己来判断。是不是你注意到某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劲?”
  “是的。”
  “告诉我。”
  “似乎没道理。”海伦以抱歉的语气说。“但是我相当确定。我昨天晚上照镜子时想起来的。噢……”
  这声略带惊吓的半叫喊声之后,接着古怪地传来……一记闷重的声响,安惠所先生想不通是什么声响……
  他紧急地说:
  “喂……喂……你在听吗?海伦,你在听吗?……海伦……
  葬礼之后21
  
  安惠所先生费尽了工夫,跟交换台磨了一个小时后,终于接通了电话,找到了赫邱里·波洛听电话。
  “谢天谢地!”安惠所先生情绪的激昂是可以谅解的。“交换台好像费尽了工夫才接通这个电话。”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听筒没有挂上。”
  波洛语气中的阴森意味传到了听者的耳中。
  安惠所先生敏锐地说: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女佣大约二十分钟以前发现里奥·亚伯尼瑟太太躺在书房的电话分机旁。她昏迷不醒,严重脑震荡。”
  “你的意思是她的头部受击?”
  “我想是这样。有可能是她跌倒头部撞到大理石门挡,但是我不这么认为,而且医生也不这么认为。”
  “她那时正在跟我通电话。我就奇怪怎么电话突然就断了。”
  “原来她是在跟你通电话。她说了些什么?”
  “不久以前她跟我提起过,在柯娜·蓝斯贵尼特暗示她哥哥是被人谋害时,她自己有种某个地方不对劲……古怪……的感觉,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
  “而突然之间,她想起来了。”
  “是的。”
  “而且打电话告诉你。”
  “是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安惠所先生暴躁地说。“她正要告诉我,电话却中断了。”
  “她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对不起,我的朋友,但是这该由我来判断,不是你。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提醒我说,我要她一旦想起她觉得古怪的是什么时立刻告诉我。她说她想起来了……不过说那‘没有道理’。”
  “我问她是不是跟那天在场的某一个人有关,她说,是的,是跟某一个人有关。她说她是在照镜子时想起来的……”
  “再来呢?”
  “就这些了。”
  “她没有暗示……是那一个人?”
  “如果她告诉了我,我不会不告诉你,”安惠所先生尖酸地说。
  “我向你道歉,我的朋友。当然你会告诉我的。”
  安惠所先生说:
  “我们只有等她神志清醒之后才能知道了。”
  波洛沉重地说:
  “那可能得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许……永远不会清醒。”
  “有这么严重?”安惠所先生的声音有点颤抖。
  “是的,是有这么严重。”
  “但是……那很可怕,波洛。”
  “是的,是很可怕。这也正是我们等不得的原因!因为这显示出,我们得对付的这个人,如果不是心狠手辣到了极点,就是非常惶恐,反正不管是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但是你先听我说,波洛,海伦怎么办?我感到担忧。你确信她在恩德比安全吗?”
  “不,不安全。所以她现在人不在恩德比。救护车已经来把她接到一家疗养院去了,由特别护士照顾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见她,不管是家人或其他任何人。”
  安惠所先生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放心了不少。她本来可能危机重重。”
  “当然她本来是危机重重!”
  安惠所先生深受感动地说:
  “我非常敬重海伦·亚伯尼瑟,一向都是如此。一个非常不凡的女人。她的生活或有些……我该怎么说?……秘而不宣的事?”
  “啊?有秘而不宣的事?”
  “我一直都这样想。”
  “因此才会有别墅在塞普路斯。是的,这说明了很多……”
  “我不希望你开始想……”
  “你没有办法阻止我想。不过,现在我有一件小小的任务要交给你,等一下。”
  暂停了一下,然后波洛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得确定一下没有人在偷听。还好。现在我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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