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俏 - 半个橙子-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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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发展。”
“哈哈哈。”
“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土,没一个像你这样的,脾气比谁都大,死犟还不讲理。嘿,你说我是不是(加入)犯贱,那些小鸟依人的过日子多好使唤,我怎么偏跟你这儿较劲呢?!”
“谁说不是啊!”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无处告别(3)
“我妈都说了,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说凭我这条件,长得又帅,工作又好,有北京户口,刚买了大房子,又能赚钱又不乱花钱的人,那不是想找啥样的就有啥样的。活活被你糟踏了大好青春。”
“哈哈哈,男人不着急啊,越成熟越是钻石王老五。”
“你就别害我了,其实我也不好找了,人家姑娘要是知道当年我掏钱把女朋友送出国,又被人甩了,肯定没人敢跟我,肯定是我脑子有毛病啊!哎。”山说着故意瞪大了眼睛目光尾随着桌边过去的一个凹凸有致的白人女孩。“嘿,那个白人姑娘身材不错啊。”
链链马上错觉自己又回到了和山一起住北京新街口的时光,心里面有个东西被勾起,酸酸的。“想那些干嘛,我们现在都自由了,多好。”
“是真好吗?带我去你家里看看,看你住个什么狗窝?”
“啊?”
“啊什么?”
“怕被你,强奸。”
“靠,你可真自信,怎么就知道我还对你兴趣?我就不能另有新欢了?”
“那走吧。”
就算远在法国,一个人过久了寂寞的日子,一旦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到来,链链都马上觉得世界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有种说不出的依赖。
“房子不错嘛。”显然链链打扮过的小木屋给山很好的印象。就离地铁出口几分钟的路,门外面是个小花园,房东栽了很多小花,色彩鲜艳青翠。
“这可比那什么‘留学东京的日子’强一万倍了。”山放心了一样。
跟山并排站在窗前,山还是那么高大,皮肤变黑了一些,他一到夏天就这样。链链看着眼前寂静的花园,忽然想起几个月以来,有无数个晚上,她就是一个人这样对着这个花园发呆,没有人来说话。她白天起来就拼命地工作,生怕被世界遗忘了一样。她不由自主地搂住山,头靠在他的棉质衬衫上,所有的疲惫都瞬间消失了。(,)好像在云上一样。
“嗨,嗨,你怎么投怀送抱啊。”
“靠,美的你。”链链连忙推开山,把几绺散乱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好让两个人的界限马上清晰起来。
链链提前买好了菜,她做了简单的法式沙拉,芝士拌牛油果虾仁,从餐馆定来了奶酪蜗牛,还做了蘑菇炖豆腐,喝威士忌开胃酒,以及餐后的波尔多红酒。链链平时还很少准备这么正式的饭菜,忙得不亦乐乎。山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一旁打趣,“这资本主义国家就是锻炼人,你在北京一双袜子都不洗,现在在这儿改造得不错嘛。”山的位置一直没变,在链链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给她所有支持,从北京开始就这样。
晚餐的效果很令人满意。其实有人来分享晚餐,本身就已经是令链链开心的事了,何况又是跟远道而来的山一起。晚饭后,链链提议去不远处的意大利广场逛逛,那里是中国城的入口处。链链一直觉得对于中国游人,除了卢浮宫,巴黎圣母院这些举世闻名的大景点以外,其实中国城也是个很值得看的地方,铺天盖地的中文招牌,至少有让游人产生时空错乱感觉的妙用。
广场旁的花车上布满着各种颜色的彩灯,小孩子兴奋地坐在旋转木马上,跟着音乐转着圆滑的弧线。链链摸出手包里的烟,自己点上一支,山有中南海,就拒绝洋烟了。小孩子还在幸福地笑着,金卷发灰眼睛的白人小孩像布娃娃一样好玩。链链忽然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混合着彩色的灯光变得那么迷离和跳跃。
链链拉住山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山还是意犹未尽,第一次来巴黎,他被这个城市深深吸引了,边走边说:“你还是得感谢我,把你送来这么好看的地方。”
链链要做的是关上房门,脱掉衣服,紧紧地搂住山。山健康的中国香皂的气息一下子就把链链笼罩了。“你,你想……资本主义怎么……你还是那么任性。”山其实还来不及消化眼前的情景,但他怀里是两年前那么熟悉的身体,如今她没胖没瘦,只是明显要冷漠一些,他只有把她搂得更紧,他不知道自己是快乐还是忧伤。
链链随着山的呼吸在大海上起伏,那潜藏的顶端慢慢接近了,终于,它洪水一样爆发了。链链四肢麻木、大汗淋漓地僵硬在床上,舔舔嘴唇满足地回味着,眼睛变得有点潮乎乎了,高潮,来的(得)那么饱满充实,又完全在意料之外。此前,链链与山有过三年之久的同居时光,而今晚,却是她的最完美的(加入)高潮。
山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没有要留下来过夜的意思,他仍然穿好衣服,凑过来,拍拍链链红扑扑的脸蛋儿,“我回旅馆了,你睡吧。”门,轻轻关上了。
链链先傻坐了一会儿,简单冲了澡,干脆直接睡去,她想让这麻木的感觉停留得长一点儿。第二天早晨,链链醒来的时候,已经一屋子的阳光了,链链的房间有两扇宽敞的大落地窗可以通透阳光。“嗨,你醒了吧?”山的电话马上打来,“今天去逛哪里?我可以给导游一下。”
“呵呵,不必了,大小姐,我马上到机场了,回北京,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呢。”“什么!你发神经啊,那你来巴黎干什么?”链链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赤裸的光滑的乳房。(,)糊涂地回忆着自己的身体跟这个要回北京的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无处告别(4)
“来巴黎看你呀,但我不想要你的什么解释了,按照你的想法活吧,我觉得我有必要相信关于命运的一些东西吧,我也没什么头绪。”又顿了一下,山说:“以后有其他男朋友的时候,要贤惠点儿,像昨天那样就挺好,做饭技术再长进点儿就更好。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宠着你。”山的语气很平静,一贯的宽容,甚至有些殉道般的诚恳。
“你别讨厌,那你走吧,路上自己小心点儿。”链链回复了之前的姿势,马上调整了语调。“这就对了,像个小媳妇一样。”
电话挂断了,链链想象山的飞机在两个小时以后就会起飞,就又裹了被子躺下。时空真是个巨大的魔洞,两个小时已经可以让两个人从此在人群里淹没,没有任何关系。链链把被子蒙过了头顶。
哇,电话又响了,这一次链链头重脚轻地抓起电话,才发现身上还穿着海滩回来的衣服,背包扔在地上。哦(去掉字空),原来这(睡了)一觉,刚刚做了个梦,居然梦里是山,她们离婚半年了,她会做一个好像电视连续剧一样的梦?!她痴痴地笑了一下。电话是G打来的,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口气,他下午抓紧机会去了趟高尔夫俱乐部,刚从练习场回来,那个球场简直是他的天堂,每次回来他都神清气爽,脾气也好得多。
“你在睡觉吗?宝贝,我呆(待)会儿开车去接你吗?”
“你别来了,我不想去你那儿,在家里舒服点。”
“嗨,你不是在跟别人约会吧,都不想见我了?还在生我的气吗,好了,我们的旅行已经结束了。”
“我是说,我不想紧张,跟你在一起,我总是紧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麻烦,我受够了,工作已经让我很累了,我想生活简单一点。”
“我只是要求你穿得优雅点儿,其他都很好啊。你应该学会像个成熟的女人,我们不在电话里说这些了,我困了,你不来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链链好像不是他的女朋友,而只是个孩子或小学生,等待他来发号施令,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何自己感觉到的东西似乎都没有讨论的必要。卡若琳早就警告过链链,说这种像丈夫一样的情人最没劲,大资产阶级,早离开最好。
晚上,链链不情愿地被车拉到叫casino的老式巴黎剧院门口,她几乎有点忘了她们之间的不快。那里有令人怀旧的卖花女,挎着花篮,白皙、幽怨,好像经历了很多岁月。歌剧开演前,门口还像小学校一样响起清脆的铃声。里面十九世纪的装饰,古典,朴实,透着木结构的轻盈。曾经有一秒钟,链链侧头端详了G,在这个古典雍容的剧院里,动听的法语歌声,橘色暖和的灯光下,身边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情人,是个多么恰当的组合啊。但也只有一秒钟,她马上扭转头,他那白色硬挺的衬衫领好像扎到了她的眼睛,她知道,悬在心头的,还有他那不可一世的骄傲或可能是浅薄,“我要逃离他。哪怕我是错的。”链链对自己说。
链链的随时逃跑的姿势也曾经是G嘲笑她的理由,他说链链逃离了父亲,逃离了大学时代的男友,逃离了中国,现在又在想办法逃离他,他预言一样的说,链链将会逃离所有的男人。
链链理解G,他有他的成长年代和背景,也有他的担忧。但跟G在一起,没有情人的缠绵快乐,甚至没有可能从容地进行一次约会。他在床上习惯性的依赖工具、他变化不定的性格使链链终于疲惫了。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地中海的太阳(1)
20。地中海的太阳
一个早上,链链的头晕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那昏天黑地、人仿佛要跌进地底深层的恐惧也开始四面包抄上来。她两手抓住床边沿,防止似乎随时将坍塌的床把自己漏进那深渊。虚汗沿着鬓角和鼻翼渗出,恶心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堵塞进了喉咙。她四肢麻木无法动弹,等待死亡的绝望又一次笼罩了全身。她想不顾一切地睡去也不可能,那眩晕一直顽固地持续着,她醒着,并被蹂躏着……
半个小时以后,她从慢慢冷却的汗水里苏醒过来。她坐起来,支撑着打开电脑,放些熟悉的国内带来的歌曲,然后靠在墙上,舒缓一下情绪。
想念。心脏像敲鼓一样跳得人魂不守舍的感觉,就是想念。奇怪的是,在链链二十九岁这年,才开始感受它的真实。它来得那么忽然,在电脑里那几支熟悉的歌曲的反复吟唱之中,一片蔓延涌起的情绪如洪水没顶,人仿佛被裹进了激流的漩涡,她拉过被子把自己裹紧,在夏天的这个早晨,她仍能感觉到无边肆虐的寒冷,颤抖、虚弱,她甚至可以想象一种近似毒瘾发作的状态。她只能不停地下沉,下沉。
她此时头脑里掠过的还有G在前几天无奈的眼神。那时他们躺在床上,G已经提前到达了,链链的高潮还悬在半空,她只好自己继续加油。G侧卧着,一只胳膊拄着腮帮,看着链链发红的脸,故意开玩笑说:“链链,你这时候最漂亮了。你看你现在进步很大了,自己可以做得轻车熟路了。呵呵,别瞒我了,你的性欲这么旺盛,快说说看,说不定你在国内都生过几个小孩子了?”
“嗯,你说得没错,我在国内都生过十个了。”
“啊,那我们来生第十一个喽。嗬嗬,生活太美好了。”
链链忽然心血来潮地说:“G,要不我们真的生个女儿吧?如果长的像你,肯定是个大美女。”这的确是最近几天链链会偶尔考虑到的事情,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地做好了当妈妈的思想准备,但每次看到黛尔,她都会羡慕黛儿有个像零零七一样酷的爸爸。链链幻想着的幸福女儿的生活,就是像黛尔那样,可以在大街上等着爸爸来接,爸爸精神抖擞、头发花白,开着一辆很帅的跑车来到近前,载上他满眼笑容甜蜜的女儿。
G发现了她一半认真的样子,马上小声了:“不是吧。我们生女儿?你傻了阿,你还这么年轻,你不想结婚了?”
“生女儿比结婚容易很多。”
“哦,不,你疯了,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孩子?”链链把自己的手移开了。
“链链,我生过三个小孩子了,很辛苦,我现在这个年龄,养孩子不再是新鲜的事情了,我不想再重新经历了。”
“那也不矛盾啊,是我自己想要女儿,你只管生就是了,我自己来养啊。”
G考虑了片刻,略显迟疑地说:“而且,链链,我也做过结扎手术了。你明白吗?就是不能再生育了的那种。”
“啊,为什么?”链链无法理解,一个男人好端端的为什么做这种手术?
“因为我搞过的女人太多,不想找麻烦呗。”G一副过尽千帆的表情斜过眼睛看着她,好像她明知故问。
“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一个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你怎么办?你也不生?”
“不会了。”G回答得很肯定。
链链愕然。
一九六八年,可恶的一九六八年,这个年份曾经像桅杆一样支撑起链链获取自由的勇气。现在,它又像藏在别人袖管里的兵器一样暗算她,她随时都可能被刺伤。她又是那么无辜。她揪住这个年代,把所有的幸福和罪恶都奋力地向它抛掷过去,她想像它是一切喜剧和悲剧的源头。
一九六八年,男人到底是被吓坏了,还是被宠坏了?
G成了链链在巴黎无法超越的障碍。
链链几乎断定,离开了G,这个城市里将无法发生下一场跟她有关的爱情。她不相信还能找到一个比G更优雅、更美好、更令人欣喜若狂的身体。她无数个早晨在他勃起的欲望里疲惫不堪地醒来,她在他乖戾、暴躁的脾气里变得懦弱而绝望,她幼稚而紧张地依恋着这个五十岁的男人,他越霸道,她就越把他卑贱的爱情恭维得价值连城。
她却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男人真实的情感世界里到底有她多大的空间,她唯一能看到的是他们似是而非的爱情气若游丝般地轻飘,除了晚餐,除了床上消磨的时间,除了吵几次没有缘由的小架,没有任何实际内容。卡若琳说得没错,每个人都在“经过”,没有人能真正占有。很显然,G注定是不属于她的。
新学校下一学年的录取通知书在一个星期后来了,这意味着链链获准可以放心地继续攻读接下来的专业课了。链链喜上眉梢地把通知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连信封上的地址也没放过,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一个专业,终于申请成功了。她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上面的地址和报到时间,心里涌起一阵阵难过,她又默默把信封折好放进了皮箱夹层里。
回国!她的决定在一瞬间做出了,尽管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或者可以改变什么,但这个愿望一出,就像个充了气的气囊一样瞬间胀大,强烈得无法阻挡。她可能觉得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她需要一些风和日丽的平静生活来祭奠自己的过往。巴黎令人颤栗的无边风月终究耗尽了人的能量,作为补偿,它也没忘帮你安装上一颗丰富的内心。这就够了。
末了,再跟这个城市清算一把,把梦想的、牵就的、委屈的,都还给它。
“G,我打算回国了。”
“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