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俏 - 半个橙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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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变得躁动和不安。恩,或者是思考在角落里吧,总之不在大街小巷。打算过了节就变成穷鬼的人们发疯似的在眼前穿梭,他们从世界各地赶来,操着奇怪的语言,舌头在嘴里翻滚出各种可能的角度,也操持着对这个梦想都市不切实际的窥视和占有欲。链链漫无目的地走走,有热闹的店也进去瞧几眼,打折、圣诞套装、色彩鲜亮逼人,招贴女郎的曲线极尽夸张之能事,挺胸翘臀目光冷艳。
她前面一个上了年纪的法国男人忽然从人群里转过身来,问:你是日本人?靠,链链听到这个问句无数次了。像习惯的那样,她吐字清晰地回答:你搞错了!附加一个轻蔑的眼神,效果无比理想。
“哦,你是?”那男人果然尴尬地缩了下脖子。
中国人。
喜欢巴黎吗?
喜欢。
对法国的印象怎么样?
美。
你单身吗?
单身。
能留你电话吗?
为什么?
希望可以再见到你。
不能。
那留我的电话给你吧。
《半个橙子》 第一部分《半个橙子》 出 走(2)
随便。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张整齐的小纸片,上面早就写好了电话号码和E…MAI山(L)地址。靠,链链猜想他应该有一沓这种纸片,见个女人就试试。他把纸片交到她手上,同时伸出手指迅速地在她下巴上刮了一下:记得打我电话行吗?脸靠的很近。再见。转过身,链链忽然有种被骚扰的恶心兼或是同情,一大把年纪还要满大街寻欢,要出卖的东西更沉重吧?或者根本也没什么,一个自由国度除了艺术,也还可以进行其他任何拙劣演出的,巴黎也不例外。
链链在一个有大镜子的橱窗前停下来,理了一下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在北京时人家都说她是小家碧玉型的,高挺的鼻子和红嘟嘟的嘴唇,喜欢笑弯的眼睛。所以现在尽管披了件暗绘了很多朵大花的夸张的长外套,但怎么都不具有她追求的那种落魄青年的酷相,她不够脏、不够自然主义,大衣服裹着瘦瘦的她,总有种轻灵的飘忽,像街头很多暧昧的眼神一样。
“你在哪里啊?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是刘拉丁,链链正猜想着这个不甘寂寞的人应该在哪里鬼混呢,刘拉丁倒是先打来了电话,“我在‘老佛爷’附近,你呢?玩什么呢?”“哦,那你坐一号线地铁正好方便来我们这里,快过来吧,我们在一个家庭晚会上,很好看呢!”刘拉丁电话那端响着铿锵有力的重金属音乐。“好的,等我一下,我正想凑热闹。”巴黎就是巴黎,只要你愿意,就永远有适合狂欢的诱惑。
一个头发卷卷的黑人男孩,在链链按响门铃之后就出现在门口,他瘦高个儿,敞怀穿一件白色棉麻的长衫,白色裤子,他一边笑容满面地做着请链链进门的手势,一面顺势随着里面音乐的节奏扭了几下腰,长衫里面黑色的肌肉跟脖子上一个夸张粗大的金属项链也一起抖动了几下,他开心的样子让人受了感染,链链也马上踩上节拍,扭起舞步跟了进去。
通过了长长的院子里的走廊,进去里面才真正是音乐的海洋。跳得最起劲是跟这个开门的男孩长相、打扮都很像的另外两个黑人男孩,他们也穿白色衣裤、(,)上衣的衣扣敞开着,展示着里面若隐若现的线条饱满的肌肉,他们有着天生适合舞蹈的动感的屁股和从容不迫的节奏感。木结构的大厅里,靠墙有几个摆满了书籍杂志的粗木条的书架,地上矮矮的几条铺着厚实棉垫的沙发上,坐着些穿了吊带短裙的化妆女郎,她们正端着红酒杯热烈的聊天,旁边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宽木条桌子上,点着几只粗壮的白色蜡烛,来往的男士们也精心修理了自己的装束,穿梭在有宽大绿色植物掩护的烛光中间。
大块的木头装饰、浅色的烛光,绿色的大叶子植物和最惹眼的白衣黑皮肤的舞蹈男孩,让链链恍惚来到了非洲的热带海岛派对上。
“链链,到这里来。”胳膊被人拉住,链链回头,刘拉丁送上一张开心的笑脸,她穿了件长裙,扎了条西班牙风格的宽腰带,走起路来妩媚生姿。她拉着链链在靠边位置的一个长条沙发上坐下来。“你才回国呆(待)那么几天啊?我还以为你起码赖上两个月才回来呢。”“嗯,早点儿回来还要上课。我是请假回去的啊。”“哎,这是谁家啊,房子好棒啊。”
“让的朋友家,房子真的不错,楼上还有好几层,是木头楼梯的老房子,顶层还有个露台,夏天能做日光浴。”刘拉丁说着,向舞蹈动物们招了招手,刚刚那个开门的黑人男孩在摇头扭腰的间隙点头冲他们(她俩)笑笑。“哦,让,你那外省男朋友是吧?他没来吗?介绍来给我参观一下嘛。呵呵。”
“没有,他在外省上班。过几天,他会来巴黎一趟,到时候一定带他来见你,放心吧。哎,有打火机吗?”刘拉丁叼了一支烟在嘴上,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链链翻了翻手里的包,也没带。
链链四下看看,起身到沙发的另一侧,那里坐着一个穿黑色丝绸唐装的魁梧背影。走到近前,果然是个中国人,那人正费力地比划着,试图压过音乐的声浪跟对面的朋友聊天。“先生,能用一下您的打火机吗?”“哦。”唐装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黄色的火柴盒递过来,“谢谢。”链链接过来回身跟刘拉丁一人点了一支烟,又折回来把火柴送回:“谢谢您,先生,这火柴盒很漂亮。”
“哦,是吗,别客气,送给你吧。”唐装男人笑着看了链链一眼。
“啊,是吗,谢谢,我正好收集火柴盒。”“那看来送对人了,呵呵,你是这里的留学生吧?”唐装男人笑着问,(。)“是啊,您是?”“我啊,老华侨了。”他拖长了声音,职业性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认识一下,我姓何,有空儿可以来我公司玩。”“哦,好的。”链链迟疑地看了看他,也就三十几岁的模样嘛,她接过名片,和火柴盒一起塞进小皮包,回来坐到刘拉丁身边。
她们一起拉着手,来到中心场地,随着下一支曲子来跟几个黑人男孩大跳对手舞。刘拉丁的长裙在中间旋转起来像个骄傲的公主,链链虽然学会跳舞没多久,但她很享受身体被音乐带动起来时那种旋转不停的感觉,她们两个都卖力地跳着,(。)“加油,跳得不错!”男孩们在旁边小声地鼓励,他们的队形也缓慢地周旋着,耐心地等待跟这两个人的脚步和上(节?)拍儿。
跳得出汗了,链链的困意袭来,下飞机到现在,她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呢。她过来跟刘拉丁告辞,说谢谢她(刘拉丁)叫自己来了一个开心的晚会,但她得先走了,要去睡觉了,刘拉丁只好把她送到了门外,自己又重新回到舞会里面。
站回街头,链链又把自己搞丢了,找不到来时的地铁站,只好乘另一条线返回。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地铁轰鸣的车道和灯光不可及的远处,像个巨大神秘的黑色巢穴,几条蛇在里面吼叫着抽动,她耳边跟着狂响起电影《蓝》里那抖动的音乐。忽尔,列车又欢腾着冲出地面,外面灯火通明,烟花绚烂,与隔绝在地下的野蛮洪荒判若天堂地狱。
打开房门,黑暗的光线让她最后失望了,他没来。一整天,时间是打发掉了,其实在等皮特,他从两个月前知道了链链这场婚约时起就开始失约。好像链链家是个菜市场,他经常出现,不管是因为买蔬菜还是买鸡蛋,总之她们之间有了默契。但他似乎没必要守约,哪怕他说过会来。链链有点委屈,她是对任何一个约会都足够认真的人,在某些时候,大家开始认同的交际原则好像已经变的太散漫。
又因为她(他)们什么也不是,皮特只是房东卡若琳太太的儿子,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又跑去厨房里找东西吃,这一个下午,她吃了麦当劳的汉堡、小吃店的越南膀(薄)饼、老犹太街上的肉馅卷,拼命地吃,这是她刚刚找到的解决情绪问题的好办法。链链不能让自己停下来,这个晚上,她忽然想念皮特。
“宝贝,你到了怎么也不来电话?吃东西了吗?”Y(山)的电话紧跟而来,链链才想起下了飞机到现在还没给他打个电话,山一定又在家里等了很久。
“我都好,吃过了。”链链狼狈地回答道,带着一丝愧疚和生硬。以前的男朋友,现在应该是老公了吧。可她还没适应这个变化。她推开窗吸一口外面的空气,冷风马上卷进房间里,她马上又关上窗。屋子笼罩在黑暗里,窗子上反射了楼下夜街上的灯牌,闪着冷静的光。
《半个橙子》 第一部分《半个橙子》 房东卡若琳太太(1)
2。房东卡若琳太太
新来的教电影评论课的老师是个风雅的法国男人,穿干净的白色衬衫,梳修剪利落的白色短发。在放了一段描述外星人毁灭地球的电影片断之后,他左手掐腰,瞪圆了眼睛扫视着围坐在椭圆形课桌边的同学们,挥了挥右手,声音响亮地说:
“我们来讨论一下,大家认为,近些年来,东方电影特别是中国电影越来越被关注的原因是什么?”
同学们笑嘻嘻的看着他,没人回答,好像他是个讲单口相声的演员。
“你,漂亮的中国女孩。你来说说。”他不知何时已经转到链链身边,一只手拄在椅背上,笑着看她。
“啊……”链链正托着下巴神游,看着他的脸凑过来,愣了一下,马上坐直了身板。
“哦,中国,比如说,中庸之道柔和的态度,嗯,非暴力的主张。”链链堆了些莫名其妙的词汇,结结巴巴地说。“啊,说的没错。这正是我目前想跟大家探讨的。”他好像非常赞同地夸奖了链链的回答。“请同学们思考一下。东西方哲学的比较,对电影主题有什么现实的指导意义?”
讨论马上东拉西扯热闹的展开,大家从美国电影的话语霸权谈到法国的文艺片,再谈到伊朗的导演阿巴斯,再谈到道教和藏传佛教,得出一些振奋人心的世界大同的东方美学主张。链链的民族优越感马上被提升,好像自己一瞬间在教室里出落得鹤立鸡群。一个从布拉格来的女生一直站在那里,皮肤雪白、淡黄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眼神生动,侃侃而谈,链链琢磨着她的脸,回忆起前几天读的杂志文章,说布拉格是东欧第一的性感都市,性文化超级发达,但在这个穿深蓝色古板西装上衣的女孩身上,她半天也没捕捉到任何适合性幻想的部分。
下课之前,老师发了张卡片,让大家填写自己的资料。他一面又扭着腰身,模仿六十年代法国女星皮亚芙的嗓音唱着问:“还有十分钟时间,我们来讨论另外一部电影,还是讨论一下希拉克政府?”同学们闹哄哄地笑着,没人理他,开政治的玩笑是巴黎人的一大嗜好,这些外来的学生也早就习惯了。链链找出笔来,低头看了看那张卡片。姓名、性别、国籍、婚姻……她习惯地填上了“单身”,又咬了咬笔头,改过来?不,算了,实在不习惯。回国十几天后再回到这里,她没勇气在同学们面前公开自己的生活发生的重大变化,哪怕只是手续上的。
从学校回到家,走路只有十分钟。卡若琳早出门了,从诺曼底回来后她更加早出晚归,好像要补回她不在的这几天落下的事情,链链都很少见到她。链链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墙上的一块木板吸引了她,上面有几张卡若琳新放上去的照片,她不久前跟“远足协会”去南方小镇旅游时拍的。那是个小山城,城中最高的教堂在一片雾气弥漫的山腰上,只露出半壁身形,低头吃草的花斑大奶牛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田野上悠闲的散步。照片用彩色书订凌乱地订满了整块木板,另外的很多旧照片是黑白的,边缘已经发黄并向上卷起。链链经常会凑近了端详着照片上的一家人,那上面有皮特小时候在水边玩耍的样子,还有卡若琳跟老公在圣诞宴会上忙碌的场面。
有一张照片是链链百看不厌的。那是二十八岁时的卡若琳,她坐在一个古式的单人沙发上,头发高高卷起,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右手指优雅地夹着香烟,另一只手轻轻抚在两岁的儿子皮特胖嘟嘟的脸上,皮特的头靠着妈妈的膝盖,正抬头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谈笑风生的大人。那是个风华正茂的战斗年代吧,链链想,卡若琳说过,她当时还跟西蒙·波伏娃这样的女权战士面(加入)对面争论过很多女性问题,她从不忌讳大声说出跟“性”有关的任何细节和观点。卡若琳提起的那些响当当的名字曾经令链链羡慕不已。
明亮、健康、善谈、花枝招展,也是链链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卡若琳时的印像(象)。她记得新房东卡若琳那时从外来风风火火地开门进来,金黄的齐肩卷发蓬松、舒展。她动作夸张地跟链链吻了脸颊算是认识。然后带着链链参观她的房间,老式的古木家具、花哨的地毯、满屋子的大叶子植物和满书架的书,一个简朴而典型的法国人家,让人看她的第一眼看到(加入)就马上喜欢了。
链链冲了澡,打开洗浴间的储衣柜,随手又翻到了那套浅粉色的透明内衣。那是前些天卡若琳从打折店里买回来送给她的,她接过来的时候诧异的看着卡若琳,极不自然地说:“谢谢,真好看”。这么窄小单薄的内衣,她还从来没有设想过要穿在自己身上,说实话,这种只有一小片薄纱的毫无遮拦的内衣和几条细线的丁字内裤,她还只在色情影碟里看过人穿,通常还伴着里面哼哼唧唧的发情的动静。此时看着它们,链链一时来了兴致,她把它套在身上,前后转转,嗯,没错,黑白分明,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暴露无遗,屁股后面只有一条粉色细带。她把手放在乳房上摸摸,手感还是细腻柔滑的。她忽然意识到,穿上这样的内衣,基本上意味着男女主动性的转换,就是女人要在床上率先展开勾引进攻了。嗯,那会是个怎样的体验呢?
外面门铃忽然响了。她吓了一跳,慌忙抓起一件长睡袍套在身上。因为这个门铃从她入住以后从来没响过,卡若琳和皮特都有钥匙,她自己的朋友更不可能突然造访。她透过门镜看,外面站着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法国男人,提着个皮包,神色平静。
“请问你是?”她隔着门问,
“哦,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高麦。”声音也很好听。
高麦?哦,想起来了,卡若琳的老公,对,长得跟照片上也很像。难道他……链链一直以为他已经过世了。她赶忙开了门,“晚上好,高麦先生。”
“你好,中国小姑娘。我早就听说你了。”高麦说着走过来仔细地亲了亲链链的脸颊,一副慈祥的表情,“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半个橙子》 第一部分《半个橙子》 房东卡若琳太太(2)
“我很好,卡若琳是个好朋友。”链链开心地说,马上跑去倒水给他。
“嗨,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卡若琳几分钟后从外面进来,肩上背着个黑色的登山包,鞋子上的泥土厚厚的一层,满身森林土湿的清凉气息。链链赶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