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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海上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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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小姐今天气色真好。”

    “嬷嬷也是,精神真好。”白茹站起来和她拉手。

    修女笑笑,脸上皱纹细密,极其温柔慈爱,话却不多,和白茹打过招呼后,又对梅卿点点致意,便往教堂后面去了。梅卿看着她离去,宽松白袍的下边拂在草地上沙沙作响,那景致真是动人。她看了一阵,说:

    “你和这位嬷嬷很熟悉么?她看着真是和善。”

    “对啊,”白茹也目送着那白衣黑披的身影远去,“她以前是从乡下逃难来的,被教会里的人收留,也就信教了。我虽然不信教,但喜欢这边的环境,没事的时候常过来走动,和这边的人都熟了。”

    白茹和别的大家小姐一样,偏好洋式的东西。但天主教会向来避世,和外人走得并不很近,白茹对这里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和修女们又这样随意,想必来的不是一两次了。梅卿想到这里,不由莞尔,说:

    “我猜你一定在教会做过不少善事。”

    白茹微讶,继而笑起来,说:

    “梅卿你真聪明,什么事都能猜得出来。教会常年开办学校医院,善事做得多,款项却不足,我以前就老拉着爹来募捐,她们想必是看在爹的面子上才这样容我不停的来打搅。你不知道,她们平日虽客气,实际上很难接近呢。”

    “像你这样心地的人谁都会喜欢。”梅卿笑着说。

    “也不是我心地好……”白茹声音略低,她在梅卿面前并没有什么话要隐瞒的,“其实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善心?不过是为了求得心安罢了,梅卿你自然明白的,像我们家这样,许多年来做过有愧于心的事必定不少,我虽然许多事都不懂,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做善事,不过是替爹和白夜哥求个平安。”

    梅卿无语。可怜可爱的白茹,她并不是个恁事不懂的大小姐,梅卿从来都喜欢她的纯良,但是这样的事自己却从来不会去做,即便是再钢骨烈烈,终究还是要叹一声世事难为。世事的确难为,白茹若是真能这样永远天真下去就好了。

    两人都沉寂,白茹看到梅卿的心事重重,不免自责,有意要逗她笑:

    “不过这里的修女一定都不愿意我再做这样的善事呢,因为做完善事之后我一捣乱她们总不好意思制止。上次我见她们的修女服好看,磨了半天才求得她们借我试穿了一下,看着真得很别致呢。梅卿,下次来的时候你也去穿,一定美丽极了。”

    “不用了。”梅卿看着白茹一脸兴致勃勃,有些啼笑皆非,她的喜怒哀乐都快得让人赶不及。修女的衣服……梅卿笑起来,她想象不到自己穿修女服的样子。怎么可能呢?坚硬如石的沈梅卿永远不会因为挫折逃离到教会这样的避世所中来。
第三十章 回忆
    梅卿将台灯拧亮一些,翻开手里的报纸,申报因为凤卿日本之行而专门作的特刊,刊登了他的生平事迹和主要剧目,另有一面的票友联诗为他送行。满眼都是凤卿的影子,有大幅的剧照和小幅的肖像照,许多个或笑或嗔的凤卿迎面扑来,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梅卿一行行看过去,目光掠过众多浓妆异彩的戏照,停在角落里一张小小的生活像上,这相片以前登出来的时候有许多人抨击,说是没有拍出凤卿的艳魅。可梅卿却喜欢,上面的凤卿嘴角有一点笑弧,眼睛略弯,平日上挑的眼梢也在笑容中隐去。这是他真正快活时的样子,梅卿再清楚不过的。

    她还记得当初拍这张照是凤卿第一场戏打红的时候,贵妃醉酒成为元氏绝唱,京剧行里上下传扬凤卿天生媚姿。他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并不喜欢这样的评价,但终究还是快活起来,因为师傅说这也算是他事业有成,可以自立门户。卸装之后凤卿一口气跑回去,惊散了满院子用来练眼力的鸽子,他在一大堆扑棱棱的白翅中大笑:

    “梅卿!师傅说我可以出师了!以后我就能赚很多钱,你也不要再练功夫,以后师哥来养活你!好不好,梅卿好不好?”

    好不好……梅卿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当初是说了一个好字。可两个人终究还是分开了,几年之后她随师傅去了北平,而凤卿仍旧留在上海,技艺越发精湛,一股媚气透到了骨子里,再不是年少时候的青涩。他们都不是年少时候了,梅卿已经明白像兄妹一样的男女不能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在第一次跨进师傅的院子时,看到那个春山如笑的男孩,就从心里叫了一声哥哥。她以为凤卿是自己失散了许多年的哥哥,背着亲生爹娘隔了千山万水来找自己的妹妹。

    如今他们的兄妹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

    梅卿低低叹口气,眼睛有些发涩,侧方的台灯烘得脸微微发热,她将灯弄暗,正准备睡觉,忽然床头电话巨响,在夜里显得极其突兀,几乎要吓人一跳。她提起听筒来,低声询问:

    “喂,你好?”

    对面沉默了一阵,回答:

    “梅卿,是我。”是凤卿。

    梅卿坐在床边,清清嗓子,说:

    “师哥,好几天没见了,你还有多久去日本?就两天后罢?”

    “对,两天后……梅卿,你嗓子有些哑,是哭了么?”凤卿玩笑的声音传来,“别担心,不会不辞而别的,你还没有摆酒席替我送行,就这样走了实在划不来。”

    “没有,睡到一半醒来,嗓子就这样。”梅卿对着电话线露出一点笑容,似乎这样就能传送给凤卿看,“我想给你摆宴席送行,怕你不肯,现在你又愿意了么?我整天都闲着,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最近忙得很呢,送行的人太多了,简直应付不过来。”凤卿笑声柔滑如丝,“宴席就不必了罢,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去的普陀山?好久没去过了,走之前再去一次吧,机会难得。说不定以后年龄大了,筋骨老了,想上也上不去了。”

    “好。”梅卿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头,“明天去还是后天去?”

    “后天吧,到时候我叫你。”凤卿似安排完一件大事,吁口气,“那就这样吧……梅卿,再见。”

    “再见。”梅卿怔了一阵,直到对面传来嘟嘟的响声,凤卿已经挂了,她慢慢放下电话,顿觉身心俱疲,熬了大半个晚上,累是累的,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在床上直挺挺躺了半天,眼睛发酸,还是睡不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坐起来,忽然想到应该是白夜回来了,他忙到深夜才回家。

    白夜轻轻上楼,厅里全黑,楼上梅卿的门缝里还露出一丝昏暗的灯光,他路过时脚步停住,想到梅卿深更半夜还没有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可又不便进去问。在外面犹豫许久,正要回去时,门却开了,梅卿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声音有点沙。

    “有事情耽搁了。”白夜柔声说。方才背着光,看不清楚梅卿脸上的神情,待走廊上灯一开,才发现梅卿眼中有些红丝,“你一直没有睡么?都这会了。”

    梅卿摇摇头,只说:

    “睡不着。”想到他每日忙碌,本不欲问,却还是忍不住,“你最近很忙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时间久了恐怕身体吃不消。”

    “不会的,忙完这段时间就过去了。你若是睡不着就叫人送杯牛奶上来,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低下人屋里还有灯亮着,说不定也有人没睡。”

    “知道了。”梅卿对他笑笑,“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

    白夜无声地点头,看她一眼,回隔壁自己的卧室去,开门关门,浓重的黑色涌来,他靠在门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梅卿刚才的样子在眼前挥散不去,他的脑中全是那一片凄迷的昏黄灯光。梅卿心事重重,他明白却不能劝,劝了也无用,于是自己心里越发的痛惜起来。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波动,现在连自己都开始无从把握。

    罗氏烟馆的生意起步成绩喜人,原本上海烟馆一行尽掌握于一家,李氏负责护送土商运货到上海,之后大批收购转卖,两方联合一起垄断了上海的烟土价格,如今一夕之间窜出罗氏,法界烟土的批发零售归于罗家,竟引的无数不满于李氏高价土的主顾转移目标。

    江白夜慢慢翻看着手里的账册,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姚子昊则大咧咧地倒在沙发上,口中念念有词:

    “你看看这帐,这可真是财源滚滚来啊,不到几个月盈利数百万,我这一个小小的幕后股东就能拿好几十万大洋,更不用说张强盗那些人了,啧啧,拿枪杆的人都被你养肥了,这笔生意做的值。以后想入股的人会更多,白夜,你还不赶紧考虑扩大规模?”

    “我倒是想呢。”江白夜嗤笑,“你又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还敢在这里给我大放厥词,小心别人听到要笑掉大牙。”

    “没有啊,生意本来就很好,法租界里仅此一家,上海谁不知道罗氏一出头就是满堂彩。”

    “光法界是不够的,但势力又扩展不到英界去,只能吸引土商和顾客到这边来。”江白夜揉着太阳穴,他近日早出晚归,全赖着年轻气盛,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受不了,“顾客是吸引来了一些,不过……子昊,你方才也听底下人报账了,月进两千箱,出手也差不多两千箱,这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什么意思?”姚子昊搔搔头,他懂拿人查案,更懂吃喝玩乐,却偏偏一看到数字就头疼,“这意思是说……进货和出货很平衡?这是好事啊。”

    江白夜啼笑皆非,瞅了他半天,才说:

    “你是真不懂么?这说明货源太少,供应不上场子里用货。”

    “哦,哦,”姚子昊突然间恍然大悟,自己也笑起来,“你一说我自然明白了。货源太少,还真是个问题,从内地进货到底隔了几层,即便是拉拢住沿岸军警,到底过不了明面,没法光明正大地过来,李家靠潮州帮土商供货已经有好多年,网系又广,关系又近,倒比你没固定供货方要省事的多。”

    “多少年来都是潮州帮把持着土商一行,要再找人供货还非得他们不可。”江白夜沉吟,“潮州人都滑得厉害,当年李家怎么和他们搭上线的?好像是因为他们清理沿途抢匪出过不少力,才抢到了对土商的保护权……”

    “你是说把保护权抢过来?”姚子昊激动地跳起来。

    “恐怕没这么容易。”江白夜笑着摇摇头。

    “是不容易,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姚子昊摸着下巴思忖,对派系争夺他倒是很拿手,“不过可以先从别的方面入手,保护权现在抢不来,可以先破坏,他们李家难道要永远霸占潮州这条线?这些土商比泥鳅都滑,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就撒丫子跑人,要是他们李家送货不力,潮州这些人铁定撂开手不干。”

    江白夜自然也想到了这方面,如今见姚子昊说的激动,他微微一笑,说:

    “破坏也说不上,不过要搅得他们不得安生。上次从汉口回来李镛捣乱的事我还没回报给他,刚好这次是个机会。”

    “李镛整天优哉游哉的,看起来倒一点也不担心你,这个草包。”姚子昊也笑,“他以为天下人人都是开善堂的,上海就李家可以胡作非为,真正大少爷脾气,只知道发狠不知道动脑,这种人还想搞争权夺势,简直可笑。”

    江白夜看着他在一边指手画脚,又无奈又好笑。
第三十一章 张园
    几天前说是要去看桃花,后来却转去了教堂,白茹回去想想总觉得不尽兴,隔天又来找梅卿做伴去赏花,一进江家果然白夜已经出门,只剩梅卿坐在树下和张妈说话,看到白茹进门,张妈笑着招呼:

    “哎哟,这不是罗小姐吗?好几天没见面,小姐正想着请你过来坐呢,说话间人就来了。”

    “张妈精神更加好了,倒像一天比一天年轻了。”白茹一边同张妈说笑,见梅卿笑着示意,便自己也在石凳上坐下来,“你们两个看着真悠闲呢,好让人羡慕。我家那边的几个娘姨平日见人都不大说话的,哪像张妈这样爽快。”

    梅卿只是笑,张妈被白茹这样左一句右一句说得心里高兴,更加爱她温柔随和。

    “罗小姐真是会说话,待人又好,小姐以后有这么位好嫂子可真是福气。”细细打量她的形容,又夸了一回,“长得也好,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我来城里这么久,除了我们家小姐,就罗小姐最招人喜欢。”当然还是自家的小姐排在最前面的。

    两人说笑了几句,梅卿话少,偶尔掺和几句,张妈一拍脑袋,想起还没有给白茹倒茶,便急急忙忙地去了。梅卿看着她离去,不由笑起来:

    “看你和张妈你来我往的,真是有趣。白茹,你平日可没这么有兴致呢,是不是听说白夜哥事情快忙完了,连带着自己也高兴起来?”

    白茹脸微红,想要做出生气的样子却实在做不出来,只好作罢,说:

    “连你也跟着顽皮起来——今天天气好,我过来找你去张园,那天不是说要赏花么?过会就去吧。”

    梅卿想到与凤卿明日的约定,本不打算再出门,如今见白茹兴致好,便也点头答应,两人一说定,拿了帽子和伞,隔窗跟张妈喊了一声,便出门去了,只苦了张妈一个人对着几杯的好茶有些可惜地咂巴嘴。

    四月天气,正值春夏之交,张园的草木繁盛,大片大片都是挤成堆的桃花,颜色从粉白浅红到深红,色色不同,却各有各的妙处,偶尔从里面透出一星半点的雪白,正是快要凋谢的梨花。风一来,一波波的香气袭人,幸而是在室外,否则竟要甜的发腻。

    园中游人如织,小姐太太撑着阳伞徜徉,也有年轻男女公开手拉手嬉戏的,白茹一边躲着漫天的柳絮,笑着说: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有时候光看人也有不一样的乐趣呢,你看现在风气多么开放,以前男女出门都不敢并行的。”

    梅卿笑而不语。园里桃花已经开始谢了,脚下落英缤纷,踩上去让人不忍,恐怕回家之后鞋上也会沾上香气。忽而想起“春风得意马蹄香”的句子来,不由好笑,这个时节踏花而行的还是普通游人多一些。

    走了一阵天气渐热,随便找块地方坐下之后,梅卿眼睛一抬便见旁边一女子背对自己,身量不高,穿了薄云纱的海蓝旗袍,一角蕾丝的白衬从裙角翻出,正是人们常说的“飞过海”样式。梅卿只觉得那女子背影眼熟,待白茹也随之看过去,当下一愣,低声说:

    “陈小姐,她不是……”听说陈小姐被禁足家中,想来不会出门,但看那背影却是她无疑。白茹说完又看梅卿一眼,陈小姐的事和凤卿有关,梅卿这个做师妹的,立场似有些尴尬。

    梅卿见白茹犹豫,对她笑笑,示意无事,之后自己提声喊:

    “陈小姐?”

    那女子闻声转过来,脸上有些惊愕,随即又露出一点笑容,梨涡隐隐,果然是陈小姐。

    “真巧,你们两位今天也出来赏花么?”声音低柔,却不若平日甜润。

    “啊,对,美云,你一个人么?过来一起坐吧。”白茹拉她过来坐下,“你……最近还好吧?”

    陈小姐点点头,笑容有些单薄。她平日胆怯怕事,却独对凤卿一事一意孤行,简直可称勇气可嘉,结果被家人责难,心里一直有些抑郁,如今刚被解禁出门,便见到白茹和梅卿,心中自然感触。尤其梅卿还是凤卿的师妹。

    几人坐下之后一时间都有些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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